第8章
他撑着双手借力,慢腾腾地挪坐过来,与我隔开一掌宽的距离。「后来长大了,我加了学校的登山野营社团。」
「别人为聊天交友谈对象去的,我是为蹭车去的。帮大家买食材、搬饮料,蹭起车来也不脸红。」
「那些奔着谈恋爱来的同学,来不了几次就脱团了,剩下的都处成了好朋友。」
「有的营地帐篷特别酷,带地板和天幕,十来个人坐下都不觉挤。我们通宵打牌、弹琴唱歌、玩狼人杀。困了倒头就睡,有睡袋钻睡袋,没睡袋就拿行军椅凑合一宿。」
我好想我的朋友们啊。
他喃喃:「狼人杀?是何物?」
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我给他讲了角色,讲了玩法规则,还有各种行话。
他记性很好,听完竟能记住一多半,语气总算不再平平淡淡的。
「好似孩童戏。」
「才不是!」我斜眼乜他:「狼人杀是具有大学问、考验大技巧的,是个健康不伤身的桌游。」
「这玩意最火的那一年,从我侄儿到我爸妈都在玩,一到周末我们市区的桌游馆全部爆满。年轻人逢年过节聚到一桌,都要先杀上几局。」
「可惜咱们只有两人,要是再给我三五人,非要你看看这游戏有多好玩。」
又年便笑了笑:「是啊,可惜。」
他从不落我面子,不论我说什么天方夜谭的东西,也只静静听着。
我们有油灯,很珍贵,除了如厕和换衣擦身的时候绝不浪费。于是大多时候,我只能看到他乱蓬蓬的头发下那双眼睛。
疲惫的,快要熄灭的,两点微光。
我忍不住眼睛发酸。
他是这样好、这样温暖的人,怎么偏偏是他进这死牢呢?
外边忽有人接口道:「只缺三五人,有何难为的?」
我回头看,竟是平时给我们送饭的那狱卒,被同僚们喊作「小八」的那个。
小八二十出头模样,面孔尚年轻,板着张脸不爱说话,平时我套近乎套三天,他未必回我一句。
今天却挺奇怪,不止在牢房外偷听我们说话这么久,竟还主动接了话。
「你啥时候过来的?怎么跟猫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八敷衍我两句,似有顾虑,声音压得极低。
「牢头吩咐了,贵人虽身陷囹圄,却未必没有起复的机会。让我们好生照料着,有什么不为难的要求您只管说。」
又年掀起眼皮瞧他一眼。不知怎么,又细细打量他片刻才挪开视线。
小八笑吟吟道:「贵人且等等,我喊几个小役来给您逗闷儿。」又转头问我:「缺几个人?」
我忙说:「喊上五六个先玩着。」
这小狱卒好像人缘不错,竟很快招来几个面孔年轻的狱卒进了地牢,在我们面前一字坐开。
「姑娘你说,咋玩啊?」
9
这一天,我带着他们玩了六局。
我扮着
DM,既要扶车又要讲角色教玩法,说了好多好多话,直叫我唇焦口燥,但一点不觉累。
恍然找回了当年在线下桌游场大杀四方的痛快。
小八和他几个小伙伴大喜:「好玩!当真酣畅淋漓!」
「这才哪到哪儿?」我说:「这是基础局。越是人多的局角色越多,还有守卫、白痴、狐狸、恶灵……」
又年拍拍我的手,打断我兴冲冲的话。
他道:「嗓子都哑了,明日再玩罢。」
几人纷纷称是。
整牌的时候,我随口寒暄一句。
「小八,你是不是长壮了?背比以前宽了。」
小八眼神飘忽了一秒,不动声色地避开我的视线。
「姑娘好厉的眼!原是这月初休沐,我回了趟家,老娘天天给炖鸡,油水吃多了就长胖了。」
我吸口口水。
「我妈以前也爱给我炖鸡,整鸡剁成块,配上香菇竹荪或是栗子灰枣一起炖。那时我嫌味道寡淡,总是尝两口就不肯吃了,现在想吃也吃不着了。」
小八笑出声。
「姑娘既想吃,下回我休沐,让老娘炖好了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