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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十五哭得不能自已:「主子您别憋溺,您得尿出来啊。」?

    他猛地想到什么,回头求我:「姑娘你先出去行不行?我家少爷君子端方,是绝不会是姑娘面前失礼的。」

    ……是了,这三天从没有听到过水声。

    我一时结舌,嗓子似堵在一起。

    「牢头!你带她出去。」

    我穿越五十多天以来头回走出牢房,却只顾牵挂着牢里的人。

    等淅沥的水声结束,我又赶紧扒回牢门外望着他。

    牢房里点了十几盏灯,很亮。

    大夫是个妙手,一匣子针刀线在他手上如操针绣花,又拿烧酒盐水反复清创,绷带更是缠了两米长。

    他被翻来覆去地查看,一动不动,仿佛断了气息一样。

    那两根手指重新断骨接骨时,他惨叫出声,几个狱卒都摁不住他。

    十指连心啊,我不敢想那是怎样的痛。我甚至不知他姓名,不知他身份,听到这撕心裂肺的惨叫,恍然真切地跟他痛了起来。

    可某个瞬间,他隔着牢门对上了我的眼,忽然放弃了一切挣扎,闭上眼,咬死了牙关。

    我提心吊胆,几乎怕他就这样断气,我攥着牢栅的双手都在发抖。

    突然就懂了十五话里「少爷君子端方」的意思。

    君子,是不愿让自己的丑态露在人前的。

    这场酷刑一样的治伤总算结束时,他已沉沉地昏睡过去。

    大夫歇了会儿才喘匀气,与我说:「牢中无人照管,全仰仗姑娘了。」

    「老朽开了药,这药每日煎作两副,会有人送进来。药放温了再喂,碗底残渣切记要喝干净。」

    我连连点头,把他交待的重要事项全记在脑子里。

    突然我后腰上好像有虫子爬,痒得我一激灵。

    一回头,被喜公公那张白脸骇了一跳。

    这老东西拿拂尘扫过我腰肢,滑腻腻的眼神在我腰臀处绕了一圈,笑睨着十五。

    「年侍卫为你这旧主儿倒是掏空心思啊。死到临头的人了,还要为他找个留种娘子。」

    嗯?

    瞎说,什么留种娘子!这分明是我自个儿求来的话搭子。

    年十五藏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头,硬撑起一个笑:「多亏喜公公心善——奴才再求您一事,可否让大夫每日进天牢来给我家少爷换换药?奴才再雇个小厮,把这牢里拾掇拾掇……」

    喜公公眼角一吊,朝着北边高高拱手。

    「今儿能让你们进牢里来看看,这是咱皇上开恩!年侍卫可别不识好歹!」

    他又阴阳怪气笑道:「行啦。人也看过了,伤也给治了。走罢年侍卫,该回去给皇上卖命了。」

    十五难堪得要命,在场是个长耳朵的就听懂了。

    他背叛了自家主子,才求来今日这么一面。

    十五两只眼睛肿成鱼泡,又折回身给我磕了三个头,声音低,字字却有力。

    「姑娘是善心人,主子托付给您,奴才放心。」

    「十五位卑言轻,不敢许诺别的,但已经给牢头交待过了,每天的吃用不能俭省。姑娘放心,您就算秋后被砍了脑袋,也只管放心去吧,十五给您风光大葬,给您上一辈子坟!」

    嘶,你人还怪好的嘞。

    我听懂了话下之意,是他之后几个月来不了了,这一次探望带着点诀别的意思。

    身后几个狱卒搬来了枕头与棉被,往地上一扔。

    人呼啦啦走空,牢里死寂下来。

    又只剩我和狱友大哥。

    我呆坐了会,把一床棉被铺作床垫,轻手轻脚地把他搬上来,又挨着他躺下。

    他身上的药油好似能静心,棉被软绵绵的,我舒服得眯起眼。

    「哥,你看起来是挺大一官啊?怎么让人折腾成这样?」

    「让政敌暗算了?」

    「身陷囹圄还有人为你奔走卖命,哎,有点羡慕啊。」

    我一骨碌翻身坐起,三根指头比天。

    「咱俩这难兄难妹,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了。」

    我摸摸自己的天鹅颈:「也不知道掉脑袋疼不疼。」

    身旁一点回应也无,没有声音,好像也没有喘气。他的左手臂贴着我的右手臂,热度惊人。

    我伸手去摸他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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