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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当第二勺水送到嘴边时,到底是闭上眼喝了。

    我哈哈直笑:「我长这么大头回伺候人,技术不熟练,你多担待哈。」

    我又舀起米饭往他嘴边凑。

    他垂眉耷眼面如死灰。

    我如法炮制,又捏住他腮帮子强迫他一回,将一勺米塞他嘴里。

    「大兄弟你得好好吃饭。狱卒说现在才五月,咱们秋后才要问斩。历史上的秋后说的是秋分时节,咱们还能活三个月。」

    「吃好喝好养足精神,没准这仨月还有新的转机呢。」

    我像个老妈子似的絮絮叨叨,自言自语,把自己逗笑了。

    我想我真是病了,冷不丁见过活人,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但看着他一勺一勺地吃饭喝水,比拿稻草编麻花辫有趣多了。

    5

    我养「活」了他。

    我强行喂了他两天的饭,到第三天,他终于萌生了活的意志,在我端着托盘到他面前时,立刻拿起了筷子。

    「你要自己吃啊?今天有力气吃饭了?」

    他看着我慢慢点头。

    我有点意犹未尽,今天少了一大乐趣。

    又怕他饭量大,不把肉分给我吃,于是伸过筷子鬼鬼祟祟地想从他盘中夹半条鱼。

    他垂眼瞧到了,竟伸出手,把那盘鱼慢慢推至我面前。

    我喜上眉梢:「谢谢哥!我把鱼头和鱼尾巴给你吃了,肚子肉你留着吃哈。」

    狱友哥不吭声,自己也不用菜,只蜷起左腿,将一碗米饭放在自己膝头吃。

    他握筷子的动作僵硬,我看不太清,只觉得他扒饭的动作很慢,好似一次只能夹起几粒米。

    「要不,还是我喂你?这一顿饭你得吃到天荒地老啊。」

    他肩膀僵了下,立刻将头埋进碗里,大口吃起来。

    吃完后慢慢地拿双手支着身子转向墙壁,背对着我。

    我好奇探头:「你是不是要撒尿啊?坐着不行吧?要不要我扶你站起来?」

    他僵成了一座石雕,一动不动,只是蜷起双手,捂住了耳朵。

    我哈哈哈地笑。

    原来他是嫌我吵,想面壁捂耳安静一会儿。

    两天后,那个叫年十五的侍卫又来了。

    这次他换了一身很挺括贴身的绿袍,配着刀,不再像上次鬼鬼祟祟的样子,是被一个大太监领着来的。

    那太监腰上拴一啷当珍珠宝玉象牙坠,短脖,大肚,白胖脸,一张脸拿铅粉刷得白净,好一副奸宦形象。

    「哟,臭死人啦。」他嫌恶地骂了声,掏出块手帕遮住鼻子,懒得瞧人似的,只露出大半眼白。

    牢头跪着赔笑:「不知喜公公大驾光临,没来得及拾掇。」

    又朝着年十五恭恭敬敬唤了声「年侍卫」。

    我惊喜道:「十五你升官了啊?」

    年十五苦笑了下,没答,眼巴巴地往牢里望。

    「开门!我要进去。」

    牢头犹豫着没敢动,待喜公公点了头,才解下钥匙开了门。

    十五冲进来,身后一个长胡子小老头背着箱子快步跟上,一身浓郁的中药味,想必是个大夫。

    他们点了灯,掀开我那狱友的衣裳一寸寸照过去。

    我凑在边上看。

    只消一眼,我便短促地「啊」了一声。

    不止是身上的鞭伤和烙印,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都被一寸寸砸扁了。

    两只脚腕折了,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右边的小腿几乎见骨……那是我曾经在历史博物馆里听过的梳洗之刑。

    当时震惊地不敢细看,扫了两眼匆匆走过。如今,竟以这种方式看全了。

    难怪他每次换姿势,都要很艰难地以手撑着。

    我与他生活了三天,竟不知他身上有这么多伤。

    想起这三天里对他的「折磨」,强行把他推起来喂水喂饭的,我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大夫看一处叹口气,看一处又叹口气。

    忽然压着声低语了一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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