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现在该称江橘白为男人了,因为过了这个夏天,他就28岁了。还没到盛夏酷暑,首都不算热,男人穿着卫衣,抖了抖帽子,他身形还是少年意味的单薄。
他神态从容不迫,棱角分明的脸冷感十足,带着不常接触人群的疏离感。
把车停好后,他伸手从副驾驶把自己提前画好的一幅纹身图纸拿到手里。
很丑。
不过他又不是学美术的,能理解。
他只能涂出一个大概的形状,凭着记忆。
江橘白低头看着干干净净的左手无名指,那几朵柚子花在徐栾消失后几天就跟着一起消失了。
跟徐栾有关的一切,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对方像是从未存在过。
他跟徐栾没留下照片,摄像头也拍不下来对方。他在大学有一年的暑假回去的时候,祭拜徐栾后,他还拜访了徐美书和江泓丽,从他们手里拿到了好几张徐栾在世时拍的照片。
他怕自己真有一天把徐栾的样子给忘了。
但江橘白就算忘得了徐栾的样子,也忘不了这个人……鬼。
这些年,他生过不少病,大大小小的事同样遇到不少,他自己都解决了,然而不管伸出多么危险的时刻,徐栾都未曾像十年前那样突然出现过。
江橘白幻想过一次又一次。
他故意把头顶的箱子碰落,吃让自己过敏的食物,摔下楼梯,用还没熄灭的烟头按在手腕上,他甚至直接从二楼窗户跳下去
徐栾一次都没出现过。
江橘白知道徐栾不会回来了。
男人深吸一口气,拿着图纸下了车。
宁雨靠在吧台,目光穿过橱窗,看着正在过马路的江橘白。
还是那样的帅,那样的好看,比大学时候更好看了。
工作室那些人他认识几个,大学时候头发还挺多,现在秃了不少。
这些人里面,就江橘白没怎么变,年龄是大了,外形愣是半点没变化,头发也没少。
“我等你好久了”宁雨往桌子上一趴,像骨头没了似的。
江橘白:“这就是你说的纹身店?”
“里面呢。”宁雨指了指吧台旁边那道深蓝的门帘。
指了方向,宁雨从高脚凳上跳下来,很自然地揽住江橘白的肩膀,“这是大师,拿过不少奖,你说要纹身,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不过你要自带图,这有点麻烦,不少纹身师不接这种单子。”
“看看再说吧,不行我们换一家。”
宁雨比江橘白稍微高了点儿,他撩开帘子,“你还没开始戒烟啊?都说多久了。”宁雨闻见了江橘白身上的烟味,吐槽道。
“抽抽抽,抽不死你。”宁雨说。
“我无所谓。”
宁雨一怔,别人说这样的回答只会让他觉得这人装死逼,可这样的回答从江橘白口中说出来,却多了一分认真。
宁雨知道江橘白是真不怕死。
他们去年一起出去户外攀岩,在山腰上,脚下是浮动的云雾,江橘白脚滑了,卡着绳子的滚轮唰唰作响,宁雨知道有安全绳,但还是吓出了眼泪。
反观处于危险当中的江橘白,却一脸淡定,脸色甚至是平静。
从那时候,宁雨便知道,江橘白一定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他也知道,江橘白不开心。
但是,为什么?
昏暗的店内没有客人,纹身师在打着电话。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回过头。
朦胧的昏黄光线下,青年垂着眼,眸光冷淡,唇线平直。
对方只给了半张脸,江橘白呼吸一滞,他几乎是直接甩开了宁雨,大步走到了纹身师面前,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徐……"
“你好?”纹身师通话已结束,他把手机放到桌子上,看着眼前这个情绪明显失控的人,“我是夏肆。”
“抱歉。”江橘白骤然松开了对方的手。
宁雨走过来,他歪着头去打量江橘白,看见对方通红的眼睛,脸上的调侃消失,“怎么了?”
“没事,认错人了。”江橘白调整好情绪。
这个纹身师的侧脸跟徐栾有点像,徐栾也爱漫不经心地跟人说话,但眼神却没什么情绪,甚至有些发冷。
刚刚,光线也特别暗,所以才会认错。
面对面一看清,江橘白才发觉自己认错了人,而且对方跟徐栾也并没那么像。
夏肆耸耸肩,他认识宁雨,跟宁雨说话,“你朋友?”
“我哥们儿。”宁雨说,“把你图纸拿出来给他。”
“你想坏我规矩?”夏肆挑眉,分明不悦。
他话音落了,垂眸看见了递到自己面前的图纸,他表情僵住,“这就是你们的图?”
夏肆接过去,笑得前仰后合。
“这也叫图?”
“你自己画的?”
江橘白:“......”
宁雨一把夺过去,“这不挺好?你笑什么笑?”
夏肆从笔筒里抽了支铅笔,他知道顾客是表情酷酷的这位,将纸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我们先把图确定了,但你得告诉我,你这是什么东西?”
“......花,柚子花。”
见夏肆进入了工作状态,宁雨走到一边等待,江橘白认真地看着笔尖在纸上涂抹,不时出声给夏肆提示。
“你想法挺好的,”夏肆看着已经有了基本形状的图,“成品应该很漂亮。”
看着记忆中徐栾给自己的刺青逐渐显现在图纸上,江橘白心跳有些快。
夏肆有发现,顾客的声音微微发抖。
他忍不住抬眼,很快地将对方看了一眼。
能是宁雨的朋友,年龄估计差不多,可看着却像个二十岁出头的大学生,眼神干干净净的,没什么欲望。
他头发乌黑,眼珠跟头发一个色,冷白的肤色衬得发色与睫羽更深,唇色粉润。脸上线条流畅又凌厉,整张脸,巴掌大。说是明星好像也不过分。
“好了,就这样,对吧?”夏肆把笔放了回去。
江橘白很是认真地确认。
夏肆在一旁道:“先说好,未成年的单我不接,我这儿也是一口价,不过看在你是宁雨带来的人,我可以让你插个队,现在就能给你纹。”
江橘白:“纹吧。”
他连位置都有要求,夏肆拿着工具,头一次碰见要求这么多这么明确的客人。
“你以前纹过?”
“嗯,”江橘白说,“就在这个位置,不过纹得太浅了,掉了。”
夏肆听出来这是编的,撇撇嘴,心想,有故事。
宁雨在沙发上躺着玩手机,不解,“为什么要是柚子花呢?你的名字不是橘子的橘吗?”
“我喜欢柚子花。”江橘白低声道。
这个纹身总共纹了五次,才算完成,主要是江橘白要求高,不然两次就能完工,但最后效果很好,跟真在手指上绽开了似的。
要不是怕家里人挨揍,宁雨也想纹。
“能加个联系方式吗?”夏肆把手机递过去,“你不愿意就算了。”
宁雨心底开始尖叫,死同性恋想抢人!
江橘白刚要开口拒绝,夏肆把手机又往前送了送,“要是纹身掉色,你方便联系我售后。”
宁雨眼睁睁地看着夏肆加上了江橘白的微信。
他要晕倒了。
江橘白这次长假是真正的休息,他接来了同样也放假了的抱善过来过暑假,还有家里的留守夫妻吴青青江梦华和留守老人江祖先。
江橘白本来要给他们几个在市里买套房子养老,但他们不肯,吴青青说家里不缺这个钱,让江橘白攒着钱,在首都整上一套。
江橘白在去年就已经付下了一套三居室的首付,他买时也纠结了一阵,觉得一个人住买个七八十平米的就足够,但他总抱有那么一点微渺的期望,于是咬着牙,买了三居室。
吴青青听了也说好,说一间当主卧,一间当客卧,一间当婴儿房。
所以。
他们这次前来,也不仅仅只是为了过来玩,而是提醒江橘白,该结婚了,村里谁谁都抱上孙子了,谁谁的孙子又能打酱油了。
“哥哥想结婚自然会结婚的啊,不要催他嘛。”徐抱善说道。
吴青青瞪了一眼徐抱善,“要不是你哥那个......”
江梦华眼疾手快捂住了吴青青的嘴巴。
江橘白摸了摸徐抱善的脑袋。
徐抱善今年十岁,跳级读完了小学,聪明得令老师咂舌,同时,因为长得像个洋娃娃,学校里因为她起来的男生多不胜数,让无畏子一个山中老道变成了隔三岔五因为她往返学校与道馆的倒霉家长。
无畏子前段时间来电话:你赶紧的,把她接走,心眼坏啊这丫头。
徐抱善知道后,理直气壮,“雌性只喜欢强壮的雄性,我说我喜欢拳王,他们就为了举办拳王争霸赛,这怎么能怪我呢?”
吴青青三人没在京城久住,买了大包小包的衣服和吃食后便要回去了。
临走时,吴青青拉着江橘白,欲言又止。
江橘白看出来她想问什么,直接道:"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接着,吴青青看见了江橘白手上的纹身。他今天没戴手套。
跟橘子柚子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吴青青,一眼就能分辨柚子花和橘子花,而更让她印象深刻的是江橘白高中时手指上的纹身,和如今的一模一样。
吴青青气得不知如何是好。
“女人你不找,行吧,那男人,男人也行,他总得是个人啊小白!”吴青青差点崩溃。
“你知道那是鬼吧?”
江橘白默然许久,“知道。”
“你不害怕?”
害怕?
当然是害怕的,当初的恐惧历历在目,甚至在太阳底下都能感到浑身冰寒。
但又不止是恐惧和害怕,因为还有别的。
“好好好,那就算不是个人,可他总得在吧!“
“可他现在在哪儿呢?啊?”
当妈的最知道戳哪儿能戳疼自己孩子。
是啊,徐栾在哪儿呢?
吴青青是哭着走的,江梦华和江祖先哄都哄不好,走时,她丢下一句“不管男的女的,要是明年你还带不回来人,我就喝农药,死给你看!”
抱善撑着一把小花伞蹲在阴凉处,像只蘑菇。
江橘白眼睛还有些红,她站起来,不知所措,“哥哥你舍不得爸爸妈妈吗?”
她一直都叫吴青青和江梦华为爸爸妈妈,叫江祖先阿爷,无畏子教的,但吴青青一声都不应,江梦华和江祖先会应她。
在抱善眼里,江橘白就是她亲哥哥。
抱善眉眼跟她哥是真的像,做一些小表情时,江橘白总能在她脸上看见她哥的影子晃过。
“抱善,想不想来首都读书?”江橘白在路边,给抱善买了一支冰淇淋。
抱善仰起头,"需要很多钱吧?妈妈说你买了车,还买了房,房要还房贷,你还要吃饭啦,现在还要交房租,你没有钱的。"
“……”
抱善从自己小布兜里掏了几百块钱,“妈妈给我的,让我不要花你的钱,要吃什么自己买,看。”
“那你喜欢首都吗?”江橘白问道。
“喜欢,”抱善狠狠点头,“这里的男生脸上都没有鼻涕!”
江橘白打开副驾驶的门,看着小姑娘爬上驾驶座,他俯身给她系上安全带,心情复杂,“那来首都读书,来陪陪我。”
作者有话要说:
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徐栾稍微给点风吹草动,小白第二天就搬家然后洗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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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栾是真被伤到了,他要不喜欢小白,这回真活不了
第74章
搬家(上卷)
江橘白现在所住的地方是公司宿舍,他独自住,抱善如果来的话,他就得挪地儿了。
“首都房子贵死了,你去我那儿住呗。”宁雨提议。
“不用。”江橘白不是不知道宁雨的心思,但他对宁雨确实没那想法,现在也没那精力。
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喜欢男的,毕竟当初跟徐栾做那些事情都处于稀里糊涂的状态。
“抱善真可爱。”
被拒绝了,宁雨也不尴尬,他逗着抱善,逗猫一样,“那你好好找,搬家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来帮你。”
抱善的学籍要转来很容易,因为江橘白已经落户首都了,她只用跟着江橘白就行。
她很乖,很害怕花很多江橘白的钱。
她从自己的小行李箱里将无畏子给她的那块玉拿了出来,捧给江橘白。
“这个很值钱吧。”
江橘白还没来得及伸手,宁雨一把拿了过去。
“哟,好东西!”
“但是,怎么这么凉?”宁雨觉得有些冰手。
鬼的东西,不凉才不正常。
江橘白把玉牌放到一边,只是过了一遍手,那种潮湿黏腻的感觉就爬满了全身,他甚至一下冒出了冷汗。
“哥哥?”抱善发现江橘白脸色忽然变得不太好了。
“没事。”江橘白一把将玉牌抓在了手里,他走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拧到热水那一边,用热水冲洗着冰凉的玉牌。
他知道徐栾回不来了,消失得彻底。
这个世界上,若再出现不对劲的东西,那一定不是徐栾。
他想到自己奇异的体质,想到除了徐栾以外,那些有所图谋的东西,什么旖旎的心绪都没了,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甚至觉得手指上的纹身都发起疼来。
不该纹的。
太冲动了。
鬼知道会不会招来什么。
可他也没想过去把纹身洗了。
他现在忙着跟着房产中介看房子。
“这虽然是个老小区,但是离附中多近啊,你看,这儿还能看见他们升旗呢。”
“而且绿化也好,那金弹子树,多好看呐。”
“交通也方便……冒昧问一句,那是你女儿吗?”
“妹妹。”
总共十套房子,江橘白看得眼花缭乱,最后跟着抱善一起闭着眼睛抓阄,抓中了一套二居室公寓。公寓距离抱善即将就读的附中只有三公里,江橘白通勤时间也就半个小时。
而且房子还很新,上一任租客刚搬离没多久,留下了不少还能用的东西。
房东人在国外,租房事宜全权交给了房屋中介。
公寓分上下两层,上下层面积加起来有一百平,装修风格清淡雅致,小区绿化安保等都做得不错。
“我喜欢这里!”抱善抱着洋娃娃,开心道。
抱善在江家村时,基本都住在道观里,她的房间破破烂烂,还要余出放道观工具的空间,房间里每天都烟雾缭绕,熏得她吃不下饭。
她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房间。
抱善在房间里挨着边转悠,她打开衣柜。
“欸?”
“哥哥!”
听见抱善的叫声,江橘白和宁雨一齐跑过去,小姑娘死死抓着洋娃娃,盯着衣柜里那只铜色香炉。
香炉倒着,不知道多久没用了,香灰洒了一柜子,但没有香,也没有纸。
“什么玩意儿?”宁雨拎着垃圾桶拿着抹布就要给擦了。
“先别碰。”江橘白把预备冲上前的宁雨往后面拽,跟着拽了一把抱善,“你们先出去。”
把两人使出房间后,江橘白掏出手机,给江祖先打去一个电话。
听完江橘白说的,江祖先沉吟几秒钟,问:“还有没有别的?”
“我看看。”
江橘白没挂电话,他先是将窗帘彻底拉开,以让阳光铺满整个次卧。
之后,他将衣柜和抽屉,床底,床头柜,还有书桌柜子和抽屉,整个房间大大小小的角落都被他检查了一遍。
江橘白气喘吁吁。
“就一个香炉。”
“哦”江祖先没放在心上,“估计是上一任租户信佛,忘带走了,香炉没什么要紧,你们把它丢了把衣柜擦干净就是。”
江橘白松了口气,但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透了。
“拜佛在衣柜里拜?”
江祖先说:“只有炉子,拜什么佛?说不定就是懒得带走了,直接往衣柜里一丢。”
“你弄完了把你租的房子完完整整地给我拍个视频,我帮你看看。”
宁雨在一楼,像个大爷似的指挥着他叫来的人挪放东西,抱善想帮忙,被他拉住了。
楼上传来脚步声,一大一小共同将脑袋仰了起来。
“怎么个事儿啊?”宁雨大声问。
江橘白在拍视频,一处都不落。
“给我阿爷拍个房子的全景,他要看。”他淡淡道。
宁雨点了几下头,他听江橘白说过,他爷是个水平不怎么高的神棍。
等江橘白拍完了二楼,下一楼了,宁雨伸长脑袋,“你爷还会看风水啊?”
“不会,”江橘白言简意赅,“我怕有鬼。”
“......”
“什么年代了,你搞这些……”宁雨无言半天,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江橘白不想跟宁雨争辩,他是亲身经历过的人,他原谅宁雨的无知。
徐栾已经消失了。
那再出现的东西,会是什么?
江祖先看完了江橘白发来的视频。
[可以住,很干净。]
[无畏子给你的符,可以给入户门上贴一张,辟邪。]
各式各样的符,江橘白有许多,只是许久没用过了,之前毕业进公司工作,他从研究生宿舍搬进公司员工宿舍,他本想给门上也来上两张,只不过那宿舍是三室一厅,有室友来往,与在学校相比没有不同之处,以至于他的符也一直没有派上用场。
如今总算是有用了。
宁雨却觉得这样严阵以待的江橘白很可爱,以前很少见。
“我下个月去意大利,你去不去?”宁雨趴在沙发上,问道。
“不去,这个月假休完,我就要上班了。”
“那你不许和夏肆联系。”
“......”
“我跟他没联系。”江橘白蹙眉道。
宁雨特别喜欢这一段对话。
从宿舍里搬出来后,江橘白请之前的室友吃了顿饭,毕竟共处一个屋檐下好几年。
饭间,抱善乖巧地给哥哥们倒啤酒。
“抱善,在首都要继续好好学习啊。”
“抱善,你哥一直单身,你要好好说他。”
抱善依偎着江橘白,“我哥哥想找女朋友随时都能找得到哦,你们自己有女朋友了吗?”
“跟你哥一样嘴毒。”
“江橘白?”一道略显疑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橘白和抱善一齐回头。
夏肆跟着几个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女刚走入饭店,他身后的几人见是夏肆认识的人,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回头的男人脸上时,愣了一下。
靠,帅。
“这是……”夏肆看见了趴在江橘白肩膀上的小姑娘。
“我妹妹,”江橘白介绍道,“这两位是我室友。”
室友1:“以前的。”
室友2:“现在不是了,他叛变了。”
“我刚搬来这边。”江橘白从桌子底下随便挑个室友踢了一脚。
夏肆了然,他回头,“你们先去找位置坐,我等会过来。”
那几人也反应了过来,其中一个女人搭着夏肆的肩膀,意味深长,“一定要过来哦。”
“我也住在附近,”夏肆很自然地在空位坐下,“你手上纹身感觉怎么样?”
“挺好,”江橘白看向室友,“纹身师,夏肆。”
三人在对面问起好来。
“我那边还有朋友,先走了。”夏肆打完招呼后并没直接留下来,他朝江橘白笑了笑,起了身。
“超酷,比你还酷。”室友竖着大拇指夸赞道。
江橘白挑眉,“比我酷?”
“行了你最酷,吃饭!”
江橘白请客吃饭,江橘白结账,收银员弯腰给抱善递了两块巧克力,抱善笑容地甜甜地说了声谢谢。
直起身来时,收银员看向抱善身后,抱善转过身,看见了刚刚来给哥哥打招呼的哥哥。
夏肆从裤兜里抽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此时,江橘白结完账,他拿着发票,看着上面的金额。
“靠,真能吃。”
他抬起头,看见夏肆漫不经心地正看着自己。
“一块儿回去吧。”
江橘白把发票放进兜里,“你不是刚来?”
“还有点工作要处理,吃不了了。”
走出饭店,夏肆说出自己住的地方,江橘白才发觉他现在租的房子,跟夏肆所住的房子在同一栋楼。
不同的是,夏肆是买的,他是租的。
江橘白跟相熟的人话都很少,更别提他跟夏肆完全不熟。
虽然一路走,但两人都没有主动说话。
反而是抱善抢着抢着说。
夏肆看了她一路,又看了几秒钟江橘白,“你们长得不像。”
“不是亲的,她……”
抱善是她哥从他妈肚子里挖出来的。
时至今日,江橘白回想起徐栾把浑身是血的抱善递给自己的那一幕时,都仍后脊发凉。
“不是亲妹,胜似亲妹。”抱善不悦,拉着江橘白的手,严肃道。
继续朝前走去。
路上要经过一条胡同,前后都是热热闹闹的,他们住的地方光芒耀眼,几乎没有空房。
垃圾桶上蹲着翻食的野猫,听见脚步声,立马就跳到地面窜走了。
江橘白一只手牵着抱善,一只手回着工作群里的消息。
“柚子花对你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夏肆出声问道。
江橘白一心二用。
“没什么意义,硬要说的话,要不是它,我考不上首都大学。”
“这么厉害?”
江橘白说不清自己对徐栾的感受,反正挺复杂的,感激愧疚恐惧都有,不舍也有。
他总是频繁想起对方,好的,坏的,喜欢的,不喜欢的,主动的,强迫的。
他跟恶鬼不共戴天,可跟徐栾之间又说不清道不明。
那些画面挥之不去,那些感觉也是。
尽管他如今完全摆脱了当年,看似重获新生,残留在他精神上或者□□上的损害看似愈合。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被戕害得永远无法变成一个正常人。
恐惧吗?当然。
想念吗?想的。
但再给江橘白一次机会,他大概率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会杀了徐栾,然后用十年来恐惧和怀念。
再对不住,也对得住了。
短短一段路,夏肆从江橘白脸上看见了许多表情,痛苦的、纠结的、害怕的、战栗的、决然的、又遗憾的。
走进楼里电梯,夏肆按了电梯,他手指没收回去,悬空,“你在几楼?”
但他没给江橘白回答的机会,接着说:"去我家坐坐?"
他黝黑的眼睛盛了一些笑意,看着大眼睛抱善,“我家有很多故事书。”
江橘白看了眼夏肆,他指甲掐疼了掌心。
他好像从来没主动抛下过那些东西,他以为易如反掌。
但他现在却连点个头都无法做到。
不想,还是根本不敢?
“好。”
话音刚落,电梯里的灯忽然灭掉了,抱善小声地低叫一声,抱住了江橘白的手臂。
夏肆也几乎是立马就攥住了江橘白,将他拽到了自己旁边。
同时,夏肆伸手去按按钮,想要电梯门打开。
但是电梯门没有任何反应。
下一秒,电梯轰然往下降。
抱善被突然发生的意外吓到了,发出了尖叫声。
江橘白一把将抱善按进了怀里,自己伸手握住了身后的栏杆。
幸好他们本来就只是在一楼,底下只有两层,睁眼闭眼,脚下轰隆一震,电梯便触底了。
电梯里漆黑一片,只有三人急促的呼吸声,抱善悄悄地哽咽了一声。
“没事吧?”夏肆拿出手机,打开手电。
他照见江橘白脸上惨白的恐惧。
“你有幽闭恐惧症吗?”夏肆皱起眉,拍了拍江橘白的脸。
“没有。”江橘白摇头,他只是害怕一些不应该出现或者异常的现象。
片刻后,几个保安带着工作人员跑来,打开电梯门。
一边道歉一边询问着是否受伤。
“没事。”江橘白用衣袖擦掉抱善脸上的眼泪,把她抱了起来。
抱善趴在他的肩膀上,小声抽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