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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不认识。”江橘白敢肯定这一点,但解题的思路的确是他跟徐栾学的。

    可这一点,不能说。

    “那可能是巧合吧,出现了这种巧合,”徐文星沉吟,“只能说明你真的特别聪明,特别适合学数学。”

    拿回了试卷,看着上面的七十多分,江橘白感到有些恍惚。

    他没回教室,趁这会儿大部分人包括老师都在午休,偷偷溜进了学校的器材室。

    说是器材室,其实也是杂物间,中心空旷,四周堆积的物品繁杂拥挤,阳光从高墙上的窗户外面照进来,灰尘一直漂浮在空气里,地上印着几块金黄的光斑,却越发将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衬托得阴凉灰暗。

    江橘白会打篮球,并且以前经常打,所以经常和李小毛陈港出入器材室,器材室堆着太多东西,可能就连学校那些老师自己都不清楚器材室到底放了多少东西、放了什么东西。

    反正不管缺什么,学校都让学生去翻器材室,能翻到就是在器材室,翻不到就是这个东西压根没有。

    江橘白脱了外套,穿着件短袖衫,在储物架和铁框里面挨着挨着翻。

    这里存放着建校以来所有的杂物,校长每年都会让学生来整理一遍,打扫整理的学生敷衍了事,只做一个表面功夫,内里年复一年的乱七八糟。

    江橘白把码在一起的各种颜色的横幅一条条都打开看了,在打开第12条横幅的时候,他看着上面的“热烈庆祝徐家镇高中三十五岁生日!”,确定了,昨天晚上所谓的幻境,是徐栾捏造的,也是真实存在过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想搞清楚,那几个看起来长得差不多的女鬼,为什么会出现在学校。

    可惜杂物间的东西实在是太多,江橘白翻到了横幅之后,再也没有翻到过有任何价值的东西。

    他累得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要不是徐栾随时可能出现,他连徐栾的老底也想好好查一查。

    趁着还有时间,江橘白休息了十分钟,在中间的储物架上又开始翻腾起来,其实储物架上有标明物件的年份,但因为太多人拿起又放下,仅仅参考年份已经很难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也只剩年份可以参考了。

    江橘白动手一抽,上面的一摞文件夹摇摇晃晃,直接轰然朝他倒下来。

    正好有一份文件,砸到了江橘白手里。

    江橘白看了看四周,他挥开眼前弥漫的灰尘,在地上蹲坐下来,打开了文件夹,把里面的东西全往地上倒。

    第一个被他捡起来的是一张合照,照片是很常见的班级大合照,里面的学生总共站了四排,全都穿着绿白色的校服,除了最后一排的四个女生,她们穿着红裙子,表情都一样微笑着,就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一模一样,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镜头。

    江橘白被看得心头一紧,直接把照片正面朝下盖在了地上。

    平复了心跳,他又把照片拿了起来,里面的四个女生不见了?!!

    她们存在过的地方空了下来,成了大合照里唯一的缺口。

    照片上方印着照片的年月:2005届高三(1)班毕业大合照。

    05届?那就是三年前。

    三年前的话,江橘白那时候应该才初三。

    她们几个还真的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是四胞胎吗?

    放下照片,江橘白捡起地上散落的其他信封、试卷,还有通知单已经填过的表格之类的东西。

    把文件夹里面的东西全部看过一遍后,江橘白知道了这四个人的名字:徐梅,徐兰,徐菊,徐竹。

    她们的成绩都很好,年级第一个总是在她们四个之中出现,学校给她们的评价全部都是A+。

    只是为什么,本应该在她们自己或者她们家人手里的东西,居然全部被封存在了学校的器材室?还放那么高?

    江橘白抬头,看向文件夹存放的位置。

    徐栾站在他的旁边,垂着眼。

    !

    江橘白叫都叫不出来,抓了只地上的篮球就朝徐栾砸。

    徐栾在篮球砸向他的时刻消失了,改为蹲在江橘白面前。

    江橘白的心脏在嗓子眼里跳,他看着徐栾,“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刚刚。”徐栾伸手从江橘白的手里把文件夹接走,“为什么想要查她们?”

    “你要是骗了我,我会知道的。”徐栾觉得自己已经够好了,他总是能提前看穿江橘白的小心思,并且总是会好心提醒对方。

    没有恶鬼会对自作聪明的人类纵容成这般。

    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性的徐栾,让江橘白没那么害怕了。

    “我想知道她们为什么会变成鬼?”

    “如果你能把这些心思放在学习上,你的分数应该还能高几分。”

    “......”这下,江橘白真的害怕不起来了,他烦。

    他一把夺走了徐栾拿走的文件夹,从里面抽出合照,递给徐栾,“你看,她们刚刚明明站在这里,但是又消失了。”

    “所以......”

    “所以说不定她们是被班里的同学霸凌了。”

    “你想象力很匮乏,周末去我的房间拿一些书看吧。”

    江橘白低下头不理徐栾,反正只要不踩徐栾的禁区,徐栾好像也挺正常的,他不理徐栾就行了。

    “小白,你主动跟我说话的,不许不理我。”徐栾伸手,抬起了江橘白的下巴。

    看向徐栾眼睛深处,对方发红的眼睛,死气沉沉。

    “知道,”江橘白说,“我不喜欢看你的那些书,我看不懂。”

    “你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江橘白挑开话题。

    “知道。”

    “你跟我说。”

    "等你数学上了一百分后再来问我。"

    眼前的徐栾换成其他任何的一个人,江橘白都会给他脑门上一拳。

    “行,”江橘白只能一口答应,他把下巴从徐栾手中撇开,把照片装回袋子里,说道,“徐文星之前说我的解题思路跟你一样。”

    “你也教过他?”江橘白觉得自己说的应该没错,徐文星好学努力,不可能放着徐栾这么一个学霸在眼前不用。

    “你吃醋了?”

    江橘白手里的文件夹一下掉在了地上,他眼睛瞪起来,像受到惊吓后又没办法跑掉的猫,可他凶得很,像野生狸花,不像家养的名贵波斯。

    徐栾可能真的这么以为了,江橘白头一回见他笑得不那么充满恶意,好像真的为此感到开心了,他扬手摸了摸江橘白的脑袋,“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你是有资格吃醋的,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有病吧死鬼。这是江橘白脑子里冒出的一行大字。但他不可能真的把这句话说出口,任徐栾摸够了自己的脑袋,才含糊其辞地说:“他会不会发现你?”

    徐栾:“你觉得可能吗?”

    也是。江橘白想道,没有见过鬼祟的人,就算相信有鬼祟的存在,也不可能把任何奇怪得解释不通的事情推到鬼祟的头上。

    “不过他很聪明,你可以跟他一起学习,其他的话要少说。”徐栾叮嘱道,“任何事情,都是一样。”

    “还有,他是同性恋。”

    “同性恋?”

    “嗯,他喜欢男生。”

    江橘白真不怕徐栾了,起码在此时不怕,他甚至主动向徐栾靠近,“你为什么会知道?他是不是喜欢过你?”

    徐栾没说话。

    江橘白知道自己猜对了。

    “我靠。”

    下一秒,徐栾的鼻尖抵上了江橘白的鼻尖,“我有跟你说过,不要说脏话吗?”

    江橘白忘了。

    “没有。”

    “那我现在说,不要说脏话,记住了吗?”

    有了昨天晚上的教训,江橘白答应得很快,“记住了。”

    少年之前一身刺对徐栾充满抗拒的时候,徐栾想要惩罚教训他,可少年突然变得温顺,他却更想欺负对方。

    它是恶鬼,可怜的人类少年永远都无法让它感到满意,它就是想恶劣地对他,却故意找那么多借口。

    这一点,连恶鬼自己都还没有察觉到。

    江橘白把所有文件夹拾起来,放回到原位,他拍掉自己身上的灰尘,一转身,发现徐栾已经不见了。

    看着徐栾出现过的空地,江橘白微勾嘴角,他想,他已经找到了和徐栾的相处之道。

    周五的考试,江橘白数学考了八十多分,全部总分加起来三百多分,比之前多了两百多分。

    “有什么了不起的,上升空间那么大,有本事考个七百啊。”他成了末班的第一名,头一次听到有人在背后讲他的坏话讲的不是他长得好但脾气臭,而是说他成绩好,他头一次没出去找说的人的麻烦,还觉得对方可以多说多说。

    周六放学前,陈白水把江橘白叫到办公室大夸特夸,但夸到后面又骂他,“既然这么会学,为什么以前不学?”

    “你要知道,这前面提升起来容易,越到后面越难,你就算是这次考了三百多分也不要骄傲知不知道?”

    “真的是不知道你脑袋里怎么想的,明明聪明,非要到最后关键的这一年才开始学,这么多科目,我看你怎么补得起来?!”陈芳国看起来比他还愁,学生不学他愁,学生学他更愁。

    江橘白都听着,听完了,他问道:“05届有四个女生,徐梅徐兰......”

    陈芳国在听见05届的时候脸色陡然就突变,在听见徐梅这个名字时,更是直接跳起来用试卷挥舞着让江橘白住了嘴,他四方张望,最后压低声音,“你想问什么?”

    “我从别处听到的,说她们不在了,所以问问。”

    “以后别问了,把这件事情给我忘了,知不知道?”陈芳国脸色难看,语气急切,“不许跟任何人提起,听见没?”

    江橘白半晌没说话,然后点了点头。

    但陈芳国却不放心,自己又开口了,“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跟你说了算了。”

    他让江橘白坐,自己也跟着坐。

    “三年前的春天,学校庆祝建校35年,但那天晚上下大雨,大礼堂是老屋,雨势太大,把房顶给冲塌了,台上正好是她们几个在表演,生生给压死了,学校赔了不少钱,后面都不让提,你以后也不要再提了。”

    “大礼堂就是我们现在住的宿舍?”江橘白问。

    “你怎么知道?”陈芳国讶异道。

    “我猜的。”

    陈芳国叹了口气,“大礼堂就是你们现在的宿舍楼,大礼堂出了事之后就被拆掉了,现在举办晚会都是在食堂,房顶也做了加固。”

    “以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少打听,你要是能把这些心思放在学习上,说不定这次都四百分了!”陈芳国拍着桌子。

    江橘白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办公室了,他抓起试卷,朝陈芳国说了谢谢,跑走了。

    离开了陈芳国的办公室,江橘白回忆着陈芳国给出的解释,陈芳国说是意外,可自然导致的死亡,她们不应该有那么大的怨气,还能被徐栾看中,为徐栾所用,真要是没有任何怨气,徐栾估计看不上她们。

    离校时,江橘白在校门口撞上徐武星三人,徐武星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但他精神不济,瞪了江橘白两眼,被徐文星拽上了自家的车。

    徐马克的喉咙还没好,他一边咳嗽一边跟李观嬉骂江橘白,李观嬉反正只是笑嘻嘻地听着。

    江橘白和吴青青换了位置,他开车,吴青青照旧坐着。

    在路上,吴青青听见江橘白说这次考试考了三百多分,激动得差点从车上掉了下去。

    “祖坟冒青烟了!”吴青青说,“等会我多做几个菜。”

    末了,她头一回主动说:“把你阿爷也叫下来,一块吃。”

    一个星期没回家,家里还是老模样,邻居还是对他们一家避如蛇蝎,尤其是对江橘白,一看见他,立刻就钻进屋里,紧闭大门。

    吴青青指着旁边院子,“有本事一辈子别出来,王八蛋!”

    江橘白先迈进屋,他把书包丢在堂屋,几步上了楼,他钻进阁楼里,从桌子底下抽了一炷香,点燃插进了香炉中。

    江祖先撇开一只眼,“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比上次月考多考了两百。”

    “你多考两百分,跑来给徐栾上什么香?”江祖先想不通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江橘白在地板上盘腿坐下来,“徐栾教的。”

    “咳,咳咳咳!”江祖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看着江橘白,咳嗽了半天,“他教你学习?”

    做契的内容里可没有这一项,而且不管是神是鬼,做契只是为了在威胁生命的关键时刻,让对方帮助一把,而不是时时刻刻都帮着。

    更何况,徐栾是什么东西?是怨气冲天的厉鬼,怎么还干起这种事儿了?

    江祖先握着江橘白的肩膀,严肃地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他的浑身上下还有瞳孔和肤色,没有被同化,仍然是人类。

    “他答应帮你的条件是什么?”江祖先沉声问道。

    “做了契,还要什么条件?”江橘白抓起供桌上澄黄的橘子,问空气,“可以吃一个吗?”

    江祖先被噎住,翻了个白眼,“你问鬼呢。”

    徐栾影绰身影出现在门口、江祖先的背后,面白如纸,显得双眸越发的阴气森森,他开口说话的嗓音又低又凉,“需要我帮你剥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江祖先:我不信

    评论抓30只红包

    第28章

    嫉妒

    江橘白把橘子递到了徐栾的手里。

    这是属于徐栾的贡品,他本来就应该取得徐栾的同意,不然谁知道徐栾会不会借机又来找他的麻烦。

    江祖先看见一只青白的手从他背后而来,越过他的肩头,拿走了江橘白手里的那只橘子。

    橘子皮被扒开,微涩的果皮味道在空气中弥散开。

    江祖先一直没回头看,他重新阖上眼皮,口中诵着经文,就站在他身后的徐栾,不为所动地剥出了一个完整的橘子。

    江家村永远不缺各种各样好吃的橘子品种,橘子皮薄如纸,里面的果肉肥厚清甜。

    没了橘子皮的橘子回到了江橘白的手中,徐栾消失在房间里,过了许久,江橘白的一个橘子都吃掉快一半了,才听见江祖先慢悠悠半讽刺半忧心地说:“你还跟他过起日子来了。”

    江橘白一言不发地吃着橘子。

    又过了会儿,江祖先说:“你可要想清楚,这是鬼,你要是把他当人一样看待,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我知道。”江橘白是觉得,他没必要跟徐栾针锋相对,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不说,徐栾也找他麻烦。

    江祖先不再说他了,说也是白说,做了契,他们要怎么相处是他们的事情,他一个外人也管不了,不仅管不了,说多了,说不定还会引起鬼祟的反感。

    在这种关系下,鬼祟会护犊子,就像刚孵出崽的母鸡。

    同样,它们也没有善待对方亲友这一概念。

    吴青青在楼下厨房烧了一大锅基围虾,她临时又跑去镇上市场里面买的,这可是三百分,不是三十分,她乐得连带着看江祖先都顺眼了。

    江梦华最后一个回家,他整日戴着一个针织的毛线帽,棕红色的,他把帽子摘下来搭在了洗脸架上面,去厨房看了一眼,“豁,今天什么日子啊?”

    很快,江梦华也知道自己儿子考了三百多分,他一个高兴,直接从口袋里数了三百块钱给江橘白,“一分一块钱,下回四百分,我给你四百块!”

    两口子只有江橘白这一个孩子,平时也没什么大的开销,吴青青不爱逛街烫头买衣服,江梦华也不抽烟喝酒,更不喜欢跟厂里那些人出去洗脚唱歌。

    于是,他们这些年赚的钱全攒下来了,虽然不算富贵,可让江橘白手头比同龄人阔绰,完全没问题。

    饭好了后江祖先才下楼,吴青青一直让江橘白多吃点,江橘白眼睛都没眨地给江祖先碗里夹了好几只虾。

    吴青青在桌子对面猛翻白眼,还冲江梦华使眼色,江梦华装作没看见,又被她从桌子底下踢了一脚,江梦华低下头,把脸埋在碗里,低声道:“孩子孝顺难道不是好事?他一天打老爷子三顿,回头也能一天打我们三顿。”

    “等会我出去一趟。”江祖先忽然开口说道。

    江橘白问道:“干什么?”

    “去把李家姑娘一家超度了,免得她再去害过路的人。”

    江橘白夹着一只虾,陷入沉思,过了几秒钟,他提起,“之前被车撞死的那个,要不你也顺带一起超度了,她也在那路上。”

    “我做一次超度要休息半个月。”

    “你太菜了。”

    饭后,江祖先在阁楼上把超度要用的东西一一备好,装进一个全是线头布丁的包袱里,还没丢到背上,就被从后面跟上来的江橘白一把抢走,少年掉头往外走,“我陪你去。”

    吴青青正往洗衣机外面拿衣服,看见江橘白要跟着江祖先出去,“你也跟着去?你去做什么?多危险啊!”

    她跟了几步,发现劝不住,“爸,你说说他。”

    “行吧行吧,你去,自己小心点,看见不对劲的东西就赶紧跑啊,或者你让那个,你同学帮帮你。”吴青青看看四周,不敢叫出徐栾的名字。

    江橘白走出了院子,江祖先不知道往什么方向看了一眼,“你那小同学,找到替死鬼了。”

    “李小毛?”江橘白顿住脚步,和江祖先并肩走着,“他是不是......”发小变成水鬼,成为上一个红衣服小孩的替死鬼,现在又找了新的替死鬼,一个接一个,顺应着水下的规则,谁也逃不过。

    “不算是他主动害的人,”江祖先说道,“前两天有几个妇女带着孩子在河边洗衣服,有个小男孩踩到青苔,滑下去了。”

    江橘白没说话,他下意识往湿淋淋的河滩望过去,宽阔的苏马道河河面上荡漾着粼粼闪烁的光。

    这是江橘白第二回来李家村李梓雅的的家里,第一次来的时候,情况混乱,看见的景象也混乱,远不如这一次看得清晰。

    他们这一片,大家族修建房屋都讲究得很,不像小门小户,修栋两三层高的小楼就非常不错了,李家是一栋十开间的古厝,宽敞华丽,随处可见的木雕石雕,即使已经好几年无人居住使用,依然透露出浓浓的威严气势。

    踢开地上的碎瓦片,江橘白跟在江祖先身后,江祖先精准无误地找到了李梓雅投身的那口水井。

    江祖先让江橘白把包袱里带着的东西一一全拿出来,招魂幡、香纸、一樽有些破的神像,一块五花肉,几个橘子,还有一小袋米饭,以及一个白纸剪的女人像。

    老人弯腰往水井里看了看,取了旁边的一只木桶,借着绳索丢下去。

    “哐当”“哐当”,木桶几次撞在石头上,最后落在已经只剩一小汪水潭里的井里,江祖先只打上来一小捧水,他就用这水洗了手,还洗了把脸。

    江橘白看得心里发毛,蹲到了门口。

    在老人将地上的物品重新摆放,取出镇魂铃,手摇招魂幡时,一瞬间,院子里就气起风了,地上的碎瓦都被刮了起来。

    老人口中诵经的速度越来越快,江橘白一开始还能听清几个字,到后面就完全分辨不清了,一直念到头顶的天成了漆黑,他将塑料袋里的白米饭撒了一地。

    井口上方升腾起浓黑的雾气,两只惨白的手,湿哒哒地搭在了井口。

    李梓雅缺了一块的头探出来,她通红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老人。

    她不仅看见了老人,还看见了蹲在门口的少年,以及少年身后......那天把她揍得慌不择路的那个男生。

    她开口,“我不想......走。”

    “我要,等他。”她不肯上到地面,嗓音哀戚。

    江祖先没有被她打断,反而是江橘白,托着腮回复她:“你又不是他不知道他死了,来不了了,他都已经投胎转世了,你也可以放下了。”

    李梓雅眼眶中流下混着血的眼泪,“投胎了,也是可以回来的,你怎么知道他回不来?”

    江祖先用招魂幡直指女鬼,“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岂能回头,实在是荒谬!”

    “那我的孩子呢?”她一甩头,钻回到了井里,捧上来一堆小儿的白骨,“就是他,您帮我看看,他在哪儿?”

    “投胎转世都不会投得太远,大约还在本地.......”江祖先闭上眼,算了算,“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他的父母很是疼爱他,你大可以放下心去。”

    江祖先烧了女人像,李梓雅也被一把火给点燃,地上留一件被烧得焦黑的衣裙。

    江橘白站了起来,“你真能算到她的孩子投胎去了哪儿?那你能不能......”

    话没说完,江祖先就打断了他,“我骗她的,我算不到。”

    “......”

    江橘白懒得搭理江祖先了,他帮着一块收地上的东西。

    少年在裙子底下捡到了一枚黄金戒指,他对黄金的印象不太好,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是因为一块黄金而被牵连出现的。

    他想都没想,就把黄金塞给江祖先,"捡的。"

    “估计是这姑娘的,好东西啊,给驱驱邪就行了,做什么不要?”江祖先把它用一张符纸包了起来,又用红线给包裹住。

    到了晚上,爷孙两人才回到家,两人都饿极了,江祖先下了一把面,爷孙俩偷偷在厨房吃着。

    吴青青看见了,装没看见。

    吃完晚饭,江橘白匆匆洗了个澡,打算回房间做题,但他一进房间,就看见徐栾坐在他的床沿,手指间夹着那枚戒指。

    一时间,江橘白不知道自己应该先关注哪一点,是疑惑对方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出现在他的床上,还是应该质疑明明给到了江祖先手中的戒指为何又到了徐栾的手中。

    江橘白决定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他装作没看见似的,径直走到书桌跟前,拉开椅子坐下。

    刚坐下,他伸手去拿笔的手就被从身后而来的另一只手给接住,对方将那枚戒指戴在了他的手上。

    “你做什么?”江橘白立刻就想把戒指摘下来甩掉,死人的东西,他才不要。

    可就算他拼尽全力,也没办法把无名指上的戒指给取下来,徐栾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这是女鬼的护身符,你为何不要?”

    “护身符?”江橘白停下动作,“什么护身符?”

    “她家里人为她求的,给戒指施咒的人的实力远超你阿爷,这种好东西给了他,他也不会用,不如你自己拿着。”徐栾头一回跟江橘白说这么多,他低头看着少年疑惑的眼神,他早就说过,只要对方听他的话,世界上任何好东西,他都能捧了送给对方。

    江祖先的实力,江橘白清楚,他看着手上的戒指,“有什么用?”对徐栾没用的东西,四舍五入都是无用。

    有徐栾在,几乎没有邪物鬼祟能近他的身,可换而言之,只要有徐栾在,不管什么护身符,都是空谈。

    “调和你的体质。”徐栾说完,弯下腰,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两本作业,“该写作业了。”

    “全,全部做完?”两本作业沉甸甸地一丢,江橘白咽了咽口水,觉得身后的“人”恐吓,身前桌子上的作业也恐怖得不遑多让。

    “不用,一半即可。”

    “......”

    陈白水也没想到江橘白回了家居然还主动写作业,现在学生通通住宿,学习的时间比以往多出不少来,所以周六放假,周日下午上学,就这么一天的时间,他就没留作业,结果江橘白还自己主动给自己布置起作业来了。

    他给钢笔重新吸满了红墨水,一边感叹着孺子可教一边给江橘白批改作业,但也不忘提醒,“你现在知道学习是好事,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但你也要注意休息,不要学有些人,把自己逼得太紧。”

    “现在这时代啊,机会多得很,别太老实了,出路可不止读书一条,”陈白水摇摇头说完,又发笑,“不过你天赋在这方面,不使劲学,还真是可惜了。”

    末班学生不爱学习,不爱学习就算了,还爱挑衅老师。

    在前两年,末班的科任老师还有几个年轻的、新来的,结果个个被气得直哭,哭了就算了,哭了还被末班的学生当做战利品,说“谁谁谁”又让他们给气哭了。

    后来学校就把末班的科任老师全换成了上了年纪的,一是心态好;二是心够硬。就像陈芳国一样,把台下学生当成一坨坨牛粪,牛粪自然是听不懂上课内容滴,自然也是臭气熏天滴。

    可但凡这样的环境里,有了一个知道学习的,哪怕是上了年纪已经心硬如石的老师,也还是立马掉换了态度,时不时还会跟台下学生互动。虽然和他们互动的学生翻来覆去就只有江橘白一个。

    陈芳国反正是最高兴的,他教数学,江橘白就数学学得最快最好,在他眼里,假以时日,这小子必成大器,陈芳国甚至把自己发给1班学生的试卷,也匀给了江橘白一份。

    要放在平时,大家都是同一种待遇,谁也不比谁差,谁也没比谁好,不管老师怎么着,班里都没人多给老师一个眼神。

    可现在这些科任老师就好像是专门来他们班给江橘白一个人补习的,一堂课上着上着,就踱步到了江橘白面前,一讲一个“啊,懂了没有?没懂我再讲一遍。”

    江橘白点头,老师就开始讲解下一个知识点。其实别的班,早就已经开始复习了。

    江柿不停打着哈欠,趁着课间休息,和江橘白说道:“江橘白,我现在上课都不好意思睡觉了。”

    陈芳国有时候拖着一把椅子,坐在江柿的旁边,对着江橘白讲课,跟一对一似的。

    江柿就算是再不想听,脑子里也有了印象,好几次的试卷,他考得都比以前高。

    这么做,班里其他被忽视的人很快就有了意见。

    尤其是班长和学委,在一次英语老师上课上到一半时,故意将课本摔出很大声音,英语老师疑惑地朝他们看过去。

    李园圆冷冷道:“老师你们既然这么偏心,干脆给他另开一个辅导班算了,干嘛非得恶心我们呀?”

    英语老师算是一碗水端得比较平的,也是脾气比较好的,她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见李园圆不说话,英语老师把粉笔放在了桌子上,脸上的表情也慢慢变得不太好看,“你是觉得我们老师偏心江橘白同学,忽视了你们?还是你觉得老师应该像以前一样把你们所有人都不当回事?”

    “学校以前不是没给你们机会,那些个年轻的老师,虽说年轻,经验少,可比我们这些老家伙热情,还对你们有耐心,你们怎么做的?”

    “自己不肯学,还不让想学的同学学吗?”英语老师看向江橘白,目光温和,她是真没想到,一群半大孩子,暗藏的恶意居然这么大。

    “你们是老师,你们的本职工作就是教书育人不是吗?你们把学生分为三六九等本来就是不对的,如果我们都很听话懂事,那还要你们老师做什么?你们能有工作,能有班上,难道不正是因为有我们这种需要教育的学生吗?”李园圆言辞激烈地反驳着。

    班里不少人附和。

    “就是啊,你们还有老师的样子吗?老师要都是你们这样的,祖国的花朵还不够给你们给玩死了。”

    “这么瞧不上咱们别来上课啊。”

    “教育局匿名信走起!”

    江橘白周围几个人都不敢做声,一是怕惹江橘白不高兴,二是这段时间他们学到了真东西。

    他们并不认同班长李园圆说的。

    “那你们以前为什么不学?”英语老师无意跟学生打嘴仗,她摘下眼镜,叹了口气。

    “我们学了呀,我们就是学不会而已,脑子笨还不行吗?难道你们老师现在连脑子笨的学生也歧视?”李园圆自觉自己占了上风,抬起下巴,几乎是蔑视一般地看着讲台上的英语老师。

    “那行,”英语老师看向她,微微笑道,“那么请你告诉我,我刚才讲到了哪一题?”

    “既然你说你自己脑子笨,那我不需要你告诉我正确答案。你只需要告诉我,我刚才讲的是哪一题就可以。”

    李园圆的嗓子瞬间就卡了壳,她的脸迅速涨红,她看向同桌,希望同桌能给她一个提示。

    同桌把头埋下来,和她说:“我在玩贪吃蛇,没听......”

    班里因此鸦雀无声。

    “题,第12道题,选C。”

    有人答出来了?还给了答案,李园圆一脸喜色地朝教室后面看,看见的是站起来作答的江橘白。

    少年目光平静地看向她,她喉咙一紧,窒息感爬满了全身,仓皇把头转了回去。

    窗外温暖的日光因为教室后面的荫蔽,完全落不到少年身上,冷白的蓝白校服和他雪一样的皮肤,明明看起来应该是冷淡又漠然的。但落在英语老师眼里,却是这个班级里给她的唯一的能被称作是温暖的安慰。

    下了课,英语老师卷着书本,夺门而出时,到底还是红了眼睛,在走廊上打闹的学生纷纷面面相觑。

    不过也不奇怪,末班嘛,全是混世魔王,没有哪个老师能从他们班满脸高兴地走出来。

    到了下午,江橘白收到了陈白水的通知,教务处把他从末班调去了11班,年级倒数的第二个班。

    虽然是倒数第二,可班级风气比起末班可是好了不少。末班跟整个年级都格格不入。

    陈白水把江橘白叫到走廊,和他聊了这件事。

    “上午徐老师找我,说班里同学对你有不小的意见,她担心后面大家的情绪失控,影响你后面的学习,所以让我去找教务处主任,给你换个班,”陈白水的表情看不出是否高兴,“你以前太爱惹事,主任一开始死活不松口,我把你的试卷和作业都拿给他看,又拿奖金担保,他才肯给你换班。”

    "要是可以,我真想给你安排到1班去。"在陈白水眼里,1班的氛围最适合学习,其他班都非常一般。如果能有个好的学习环境,事半功倍。

    江橘白头一回被这么多老师维护,还让从来就温吞不惹事的英语老师被李园圆当着全班人的面嘲讽,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要不,我不转了。”江橘白双手插在校服外套的兜里,“我又不怕他们。”

    陈白水立马就驳回了他的请求,“必须转必须换!”

    过了片刻,陈白水摸着下巴,“虽然我还挺舍不得你的,毕竟你是我带的班里出来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我带上了正途的,我还想看看你到底能学成什么样子呢。”

    “但看目前的情况,你在这个班里是待不下去了,他们对你的意见只会越来越大,就我知道的,也就陈芳国老师做得比较离谱些,其他老师基本还是跟以前差不多,只是会点你起来回答问题,仅此而已,”陈白水也头疼,“结果他们就对你对老师有了这么大的意见,你还是换个班继续学比较好,虽然在这种时候换班,可能需要你适应一段时间,但我相信你。”

    从徐美书家里地下室出来,身旁死了一堆人,都还能高度集中注意力开始学习的少年,就这种心理素质,换个班算什么?换个地球都没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陈老师你要是知道小白不仅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只恶鬼,你会对他的心理素质感到更吃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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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新的班级

    江橘白再回到教室的时候,发现教室里的同学看自己的眼神都产生了变化。

    徐马克捂着自己还在发疼的脖子嘎嘎地笑,“学霸啊,不得了啊,以后发财了可别忘了咱们这些穷亲戚。”

    其他人不敢像徐马克这样明目张胆地发言嘲讽,但他们的眼神,说出了比这要更难听的话。

    江橘白无所谓。

    江柿给他让开了地方。

    “陈白水能不能给我也想想办法,”江柿低声问,“我感觉我咬咬牙也能学一学。”

    江橘白把书包从桌子里抽了出来,又把书全抱在怀里,“你下回考好了,他会主动找你的。”

    少年走得干净利落,连声道别都没有,更加没有像热血电影里丢一句类似于“莫欺少年穷”的狠话。

    徐马克看着江橘白的背影,踹了脚桌子,“武星哥你看他,屌毛屌?”

    徐武星趴在桌子上,像是在睡觉,他闭着眼,一睁眼,就感觉有一缕头发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他戴着从他妈化妆柜里拿的观音像,也一点用都没有。

    他没搭理徐马克,徐马克不服气地喃喃自语,李观嬉忽然问:“你嗓子怎么还是跟乌鸦叫一样?”

    "我哪知道,医务室开的药一点鬼用都没用,"说着,徐武星又挠了挠脖子,“他妈的,痒死了。”

    11班成绩也不算好,但班里的风气比起末班来讲还是要好了不少,而且班里也有好几个成绩在年级排名里靠前的,只是整体水平比不上前面几个班级。

    陈白水拽着江橘白到11班班主任的跟前,巧了,11班的班主任是陈芳国,陈芳国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陈老师,多谢多谢啊。”陈芳国握着陈白水的手,一个劲的鞠躬感谢。

    谁不希望好苗子全出在自己的班上,回头考一个全国top,那以后也能拿出去吹一吹,在教学事业上也能留下光辉的一笔,结果呢,这根苗还在培育期,就被周围的搞排挤,为了让它顺利成长,陈白水不得不忍痛割爱。

    陈白水皮笑肉不笑,“那我就把他交给您,您也别公然搞特殊,还是老师呢。”

    “这还用得着你说。”陈芳国撇嘴。

    在陈芳国将江橘白领进教室后,陈白水还站在走廊依依不舍地瞧着,他甚至在心底里猜测,搞特殊,也是陈芳国想把江橘白弄到自己班上的计划里的一环。

    陈芳国把江橘白的位置安排在了最后一排,没办法,个子太高了,估计有个180左右。

    “江橘白,大家眼熟,不是转校来的,都是熟人,大家也不要搞欺生杀熟那一套,课该怎么上就怎么上,作业该怎么交就怎么交,别让我知道也到你们学隔壁末班搞那些小动作。”陈芳国在一开始便放下话,班里的学生都认真听着。

    “小芳,你就放心吧,我们可不是末班那些蛆!”

    江橘白低头转着笔,目光淡然。

    说末班的人是蛆,他顿时产生一种自己从一个厕所爬到了另一个厕所的错觉感。

    很快,江橘白就知道了为什么11班的人会出此言论。

    末班的人从来不交作业,不交作业自然也不兴抄作业;11班每天要交七八回作业,有交作业,自然就有满头大汗抄作业的。

    末班的人也不考试,试卷发下来丢在桌子上当睡觉的口水巾,脏了换下一张;11班每天至少一场考试,各科老师抢着争时间考。

    末班的老师撒手不管,对学生上课的状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11班的老师该骂骂该罚罚,讲台上的竹鞭都抽断了两条。

    到了晚自习,大家似乎才得以喘息,江橘白的新同桌姓江名明明,"恭喜恭喜,终于走出末班那个垃圾堆了,我也是江家村的,我知道你。"

    江明明一开始不太敢跟江橘白说话,因为都说江橘白的身上不干净,这是其一,二是江橘白在学校名声不好,脾气太差,又爱打架。

    但经过江明明一整天的观察,江橘白话虽然很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洗手间,但是跟末班那些坏东西不一样。

    让江明明直接改观的是,他不会做的题,江橘白好像会......末班的为什么会做题?!!

    江橘白写作业的速度比班里的人慢很多,他扫了眼江明明伸来的手,“哦。”

    “?”江明明尴尬地把手缩了回去,“你还挺有个性的,嘿嘿。”

    “江橘白,你作业写完了吗?”物理课代表捧着一堆作业本过来,“我要去交了。”

    江橘白抬起眼,“我还没做完,还有两道题。”

    少年的好看毋庸置疑,是连老师骂他脾气臭不服管的时候,也忍不住在后面跟上一句“长得实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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