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花脸的王妃还在朝他笑:“明天我继续带王爷出城,趁你还有这样的闲功夫。”.
宫里,永昌帝回来时,中书省与六部等官员已经快走光了,只剩一些特别勤勉或是因为平时偷懒要交差了才抓紧时间处理公务的官员。
永昌帝龙行虎步地直奔工部,然后在工部大门外遇到了正要回家的尚书严纶。
严纶六十多岁了,是个两鬓微白身形精瘦的小老头,如永昌帝之前所想,工部多是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哪里河堤决了工部要挨骂,打造兵器耗银太多去跟户部要钱,户部要怪他们大手大脚。种种辛苦全表现在了严纶的面容上,眉心几道竖纹,没事瞧着也像在为什么发愁一样。
“皇上?”严纶惊讶地道。
永昌帝免了他的礼,拽住严纶的胳膊直接往里面走:“这边可有闲置的房间?”
严纶很不爱听:“皇上此话何意?我们工部的大账小账、历年修缮的卷宗堆积起来不比户部少,再加上各修造处送过来的布样木样矿样器样样样都得找个地方摆着,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快没地方当差了,哪里还会有闲房?”
他是一路陪着永昌帝走过来的老臣,比较敢说。
永昌帝:“哪间比较空?”
严纶想了想,带着永昌帝去了一间刚腾出来的还算空的库房。
这里位置过于偏僻,永昌帝在工部转了一圈,指着一间上午下午都能晒到日头的库房道:“把这里的卷宗搬到那间去,这间腾出来给惠王当他独用的公房。”
严纶惊道:“惠王?”
永昌帝:“是,公房修好了朕再宣布此事,你先别声张。”
严纶脑海里转了几个弯,笑道:“臣明日就叫人搬。”
永昌帝:“今晚就搬,记得在屋顶戳几个窟窿装成漏雨的样子,地板也弄糟几块儿,后日朕会带惠王过来查看,由他决定如何修缮,工匠也是他安排,你们什么都不用管。”
严纶:“损坏容易,修缮的银子哪来?”
永昌帝:“惠王自付。”回头他再想办法补贴儿子。
严纶长长地松了口气:“不是臣不想出,皇上知道的,户部那边见了臣跟见了仇家一样,臣这把年纪也受够了他们的冷脸,如非必要,臣实在不想再去跟他们浪费唇舌。”
永昌帝盯着他眉心似乎松散了一些的竖纹,警告道:“少打惠王的主意。”
严纶笑道:“臣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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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七,上午将近巳正时分,永昌帝的口谕来了,让惠王进宫去工部走一趟。
姚黄推着轮椅,一直将惠王爷送出王府大门。
这是姚黄嫁进王府后,惠王爷第一次单独进宫。
说来奇怪,明明惠王爷是宫里长大的皇子,对宫里要比她更熟悉,姚黄竟然还是有点担心他在宫里会不会遇到什么道路上的麻烦,担心他到了工部是否能适应周围官员们好奇或猜疑的目光。
但姚黄不能表现出来,她只能遗憾地看着惠王爷:“真想跟着王爷一起去,让我也看看新鲜。”
赵璲避开了王妃的注视,因为后宫尚且不可干政,他更没有理由带王妃去规矩同样森严的六部官署。
“好了,快上车吧,我等王爷回来一起吃午饭。”
姚黄笑着拍了拍惠王爷的肩膀,将轮椅交给青霭。
目送惠王爷上了车,马车走了,姚黄继续在门口站了会儿才进去,而此时她的眼里就只剩下惠王爷不在家她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轻松!
已经拐出长巷的马车上,赵璲看着身上的蟒袍玉带,亦无暇再顾及王妃不能同行之憾。
无论本朝还是前朝,身体有明显残疾者都不可参加科举,已有功名或官身的文武官员因故或因病落下残疾,朝廷会给予抚恤,然而仕途基本也都到了头,只能辞官回家,除非那人身怀大才,朝廷才会破格继续任用。
赵璲确实有战功,但他很清楚,如果他不是皇子,亦没有如此开明的父皇,纵使他是勋贵将族子弟,也很难再有机会参与政事。
这次能来工部,他完全占了身份的便宜。
没有王妃,赵璲绝不会向父皇开口索要差事,可王妃替他在父皇那里求了当差的机会,赵璲便无法违背心意拒绝。
他想当差,想尽自己所能为父皇为朝廷为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想让未来无数个白日过得更有意义,也想让王妃知道,她的夫君并不是一个只会看书、作画的闲人。
马车停到了皇城正南面的端门前。
张岳搭好木板,与青霭前后配合地推了惠王爷的紫檀轮椅下车。
白日前朝的宫门是开着的,由御前军侍卫守卫,方便官员进出。
赵璲刚下车,便见身穿紫袍的工部尚书严纶快步迎了上来,神色恭敬地朝他躬身行礼:“下官严纶拜见惠王。”
赵璲:“严大人免礼。”
严纶笑道:“皇上叫下官为王爷引路,王爷请。”
青霭推着轮椅,飞泉跟在一侧,一行人朝前走去。
端门门槛很高,守在里面的两个宫人已经提前铺好了木板,严纶看着惠王爷的轮椅过去了,再抬脚跨过来。
端门里面是一条宽敞大道,直通内城的承天门,这两道门以及两圈宫墙中间的地带便被称作皇城外城,分布着朝廷各个官署。其中大道左手边从南往北分别是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太常寺,右手边从南往北分别是礼部、户部、吏部以及管理皇族宗室的宗正司,宗正司再右边,从北往南则是兵部、工部以及鸿胪寺、钦天监、太医院。
也就是说,惠王爷要去工部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条直接沿着大道往北再从吏部、户部中间的夹道拐去工部,一条先往东拐,再从两路官署中间的小道穿过去直达工部。
走大道气派容易遇到的官员多,走小路幽静却多少显得寒酸,严纶摸不清惠王爷的性子,请惠王爷选。
赵璲:“按大人的习惯走。”
严纶就带着惠王爷走小道去了,因为小道能避开户部的正门,他可不喜欢跟户部那帮人碰头。
路上遇到些走动的低阶官员,认出惠王身上的王爷蟒袍,这些人远远地就避让到路旁躬身行礼。
官员太多,赵璲随他们去了,没有一一喊免礼。
到了工部,大门这边的门槛也铺了木板,严纶看看轮椅上喜怒难辨的惠王爷,没有说前晚皇上还给他安排了一桩新差,让他将惠王进出工部之路、工部内各处房屋、从工部前往内城朝会大殿以及通往乾元殿、中宫、翊坤宫包括御花园的所有门槛都给拆了,只留皇城中线上象征着皇家权威的几处宫门门槛,但除了最外面的端门,这些宫门侧门的门槛也都要拆。
遇到石阶路,无论多少层,石阶左右两侧都要填铺出一条方便轮椅通行的不会打滑的坡道。
皇上还说,让他在惠王爷修好自己的公房前完工。
严纶想,此时就告诉惠王爷,惠王爷可能会受宠若惊,会想着要不要去劝说皇上,那不如先瞒着,等门槛都拆好了,下次惠王爷来工部当差时直接亲眼所见,惠王爷更能感受到皇上对他的一片爱子之心。
“王爷,我去叫各处官员出来给您见礼?”严纶客气地道。
赵璲:“不必,朝廷公务要紧,大人直接带我去看看那间空房吧。”
严纶确实也只是随口一说,惠王爷真要这么瞎讲究,他反倒要担心以后工部的日子要雪上加霜。
很快,严纶就将惠王爷带到了那间前晚才被迫漏雨的空房前。
门槛还在,铺了木板,赵璲没让青霭推他进去,只在外面打量。
这间空房原来是库房,地方宽敞,光线明亮。
怕惠王爷看不清楚,严纶特意走进去,指了三处明显漏光的屋顶位置给惠王爷看,再指了指他叫人精心做旧做损的一片木地板。
赵璲:“”
等严纶展示完,赵璲道:“月底我会派工匠过来,力争一日完工,不会打扰工部其他官员当差。”
严纶眼角一抽,今日都二十七了,算上月底一共才四天而已,惠王府的工匠手脚麻利能在一天将这间库房修缮一新,他那么多的门槛台阶怎么办?
严纶恳切道:“月底会不会太赶了?依下官看,王爷可以月底派工匠来一次,十月初十再派工匠来一次,慢工出细活,您说是不是?”
赵璲看他一眼,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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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父皇上午很忙,赵璲让严纶去父皇那边回话时代他转达谢意,这就出了皇宫。
姚黄在陪金宝玩捉迷藏,听说王爷回来了,带着金宝一起赶来前院,兴奋的仿佛惠王爷即将得到的公房她也能跟着使用一样:“房子大吗?光线好不好?修起来贵不贵?”
王妃在高处说话,低处金宝围着惠王爷的椅子转了几圈,还贴着王爷很少穿的这件蓝底蟒袍嗅了嗅。
赵璲对王妃道:“比堂屋要开阔,可以隔成内外两间,外间做公房,里面做休息室。”
既然父皇给了他这么大的屋子,赵璲也不想苛待自己,休息室小一些,南边临窗搭条窄榻,午饭后可让飞泉帮他推拿,北面用屏风隔出净房,贴着墙壁一侧搭两条扶栏,再在北墙那边开一扇小门,方便飞泉处理恭桶。
当然,赵璲没有对王妃提起推拿、净房的具体安排。
他在纸上画出了大概的方位布局。
姚黄瞅着窗边的窄榻,哼了哼:“弄得这么舒服,王爷不会挑个入眼的小宫女陪你歇晌吧?”
赵璲:“不会,而且六部官署用的杂役都是太监,没有宫女。”
说完,他垂眸补充道:“我也不是那种贪色之人。”
姚黄端详着惠王爷的俊脸,故意道:“王爷还不算贪色啊,你可经常拉着我一起歇晌呢。”
赵璲:“”
外面无人,看着王妃绣着梅花的裙摆,听着王妃的倒打一耙,赵璲忽然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进怀里。
姚黄心虚地往他肩窝钻。
赵璲扶正王妃的肩膀,强势地抬起她的下巴。
姚黄提前闭上眼睛,只涨红了一张脸。
赵璲看着这张屡屡勾得他忘记规矩礼法的妩媚脸庞,沉声质问:“你自己说,谁先提的一起歇晌。”
姚黄:“我从小记性就不好,早忘了。”
赵璲:“既然忘了,以后歇晌作废。”
姚黄:“不作废也没有用啊,等王爷当差去了,难不成你还专门跑回来陪我歇?”
赵璲:“”
提到这个,姚黄睫毛颤了颤,微微张开一条眼缝,对着惠王爷问:“没了歇晌,王爷改改逢五逢十的规矩吧,逢三逢六逢九如何?”
一个月九次也不算少了,再加上惠王爷白日当差应该也挺累的,只隔两三晚的话,应该不至于饿太狠?
赵璲:“真改了,岂不是坐实了你的贪色之说?”
姚黄:“”
短暂的对峙过后,姚黄抱住这人,埋在他肩头超级小声地道:“王爷不贪色,是我贪王爷的色,是我嫌逢五逢十不够,行了吧?”
赵璲闭上了眼睛。
用过午饭,赵璲准备拿着严纶交给他的公房尺寸去书房绘制修改详图,早画好早交给府里的工匠去算各种耗材,及时置办。
姚黄知道这是正事,却也怕惠王爷还在跟她装正经,在惠王爷喊青霭来推轮椅之前,姚黄低下头,一边扯动袖口一边问:“画完图,王爷还去后院吗?”
赵璲:“看时间,太晚就不去了。”
姚黄把这话当成了委婉的拒绝,恼羞成怒地瞪他一眼,风似的跑了。
惠王爷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决定早些画完。
外间的公房很简单,跟书房的陈设差不多,一张书桌两面书橱,再加两把客椅一张茶几留给召见的官员,再就是字画盆栽花几等小件。
里面的休息室
画到临窗的窄榻,那榻居然在脑海里成了实景,只是上面多了一个目光幽怨地望着他的王妃。
片刻之后,赵璲放下笔,朝外唤“青霭”。
等王妃哭着撵他了,惠王爷继续耽误两刻钟,才又回来画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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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门槛台阶多,惠王爷那边又赶着要在十月初十修好公房,严纶就只能提前让手底下招来的皇家木匠、石匠师傅们提前准备好干活的家伙什与耗材,趁着晌午帝后妃嫔以及各处官员都休息的时候,紧锣密鼓地开始改门槛、石阶。
石阶只需要将两侧的一段石阶铺平连成坡道,汉白玉提前在宫外的作坊处理好,搬进来后沿着石阶黏合,弄不出太大声响,但把那些高高的硬木门槛打磨成方便轮椅通行的坡槛,既留着最高处的槛能与门板底部贴合,又得让两侧低下去延伸成坡,削削割割刨刨的,各种磨耳朵的声音,就把一些官员吸引了出来。
“这是做什么?”
工匠师傅们只管干活确实不知道为何要这样改动,严纶也不在,只派了一个工部的督工过来。
督工同样不知情,无论谁来问,都说是奉了严大人的交待。
但聪明的官员都明白,这可是皇家的门槛,大小改动都得皇上下令严纶才敢动工。
如果说坡状的门槛还不够明显,当大殿前方的汉白玉台阶上多了两条更加明显的坡道,再联系前几日皇上曾去过惠王府,文武百官的心里就像被人丢进来一颗石头,激起了圈圈涟漪。
就在此时,工部那边有人传出消息,说工部各屋各处的门槛都在进行类似的改动。
康王心里有疑,但月末这几日都不是他该去母妃那里请安的日子,母妃也早就交代过如无紧急情况不让他在非请安的日子去找她,康王便继续在户部算账。
黄昏下值后,康王往外走,经过礼部时,碰巧遇到刚刚走出来的三弟庆王。
“大哥。”庆王笑着招呼道。
康王点点头,兄弟俩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
前方就有条新改好的门槛,明明门槛最上面还跟以前一样高,但两边都低了,兄弟俩抬腿跨过来的时候,都觉得有些怪异。
庆王低声道:“那些各部都在传的消息,大哥听说了吧?”
康王保持沉默,免得老三话里给他挖坑。
庆王知道大哥把他当狐狸一样提防,先把猜测明着说了出来:“我也觉得,父皇要让二哥去工部当差了。”
康王这才看了他一眼。
庆王摸摸鼻子:“其实是好事,二哥年纪轻轻的,总在家里闲着怎么行,不过父皇为何一定要改这些门槛?像以前那样二哥来了叫守门宫人提前铺上木板不也挺方便的?现在弄成这种奇怪模样,反倒要文武百官包括父皇自己都得重新适应。”
不让一人迁就文武百官,反倒让文武百官来迁就一人,得多贵重的身份才配得上这样的礼遇?
让庆王说,只有皇宫唯一的那位主人自己残了,才值得如此大改宫门。
庆王觉得父皇应该还没老糊涂,莫名其妙地突然要让二哥坐太子,可父皇做出来的这些事,实在叫人忍不住往那上面想。
康王也有这样的猜疑,跟庆王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
庆王:“大哥素来跟二哥交好,不如你去二哥那里探探他的口风?”
康王:“”
他就知道,老三主动凑过来准没好心眼!
康王的方长脸虽然不如两个弟弟俊美,但也有个好处,怎么看都有种端正之感,就像此时他明明在腹诽老三,面上竟然一点都没显露出来。
“你二哥是个锯嘴葫芦,没事不爱说话,这种事更不会多说一个字,倒不如三弟直接去问父皇,你素来在父皇那里得脸,兴许你一问,父皇就说了。”
庆王:“”
他真的后悔了,小时候不该坑大哥太多次,坑得太早且没什么大用,反倒把大哥坑聪明了,既会防着他,还学会了偷师。
相谈不欢,兄弟俩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
次日,永昌帝把康王、庆王叫到了御书房,开门见山地问:“看到那些新门槛了吗?”
兄弟俩都点头。
永昌帝:“知道朕为何要这么改吗?”
康王垂眸,避开了父皇的视线。小时候常常因为功课挨训,康王就养成了这个习惯,每当父皇问些不是那么好回答的问题,他都下意识地想要回避。
庆王笑道:“为了二哥吧,工部那边都传开了,说二哥可能要过去当差。”
永昌帝瞥眼缩头鹌鹑一样的老大,道:“是啊,你二哥学富五车有状元探花之才,与其让他待在王府无所事事,不如叫他出来替朝廷效力。那你们说说,朕为何非要改动那些门槛石阶?”
这个好答,康王敢抬眼了,道:“为了让二弟进出更方便。”
永昌帝没理他,直接看向老三。
庆王就知道大哥刚刚的回答没能让父皇满意,略微思忖,他轻叹一声,道:“父皇是想让二哥觉得他跟大家都一样吧,文武百官进出宫门只需要跨过一道道门槛就行,轮到二哥,还得守门宫人提前搭板子,每搭一次都是在提醒二哥他的腿伤了,多少都有伤口撒盐之痛,万一哪个宫人没长眼睛忘了搭板子,二哥将更加难堪。改成现在这样,二哥的轮椅与我们的腿一样畅通无阻,二哥不用再介怀宫人铺路之举,而是次次都感恩父皇对他的爱子之心。”
康王:“”
为何他就想不到这些,为何他只能答出十来个字?
永昌帝点点头,道:“这只是其一。朕更想让璲儿知道,他有才华,朕是高兴他出来当差的,他想当多久就当多久,能当多久就当多久,几道门槛而已,等他年迈干不动了,新帝一道口谕重新让人修好门槛就是,能费多大功夫?”
他用“璲儿”取代了“你二哥”,便是告诉康王,这话也是对他说的。
康王红了眼圈,父皇真是个慈父,二弟也值得。
没等他开口,庆王赶紧道:“哪来的新帝,父皇万寿无疆,二哥干不动的时候父皇依然年富力强。”
永昌帝:“”
这是把他当只爱听好话的昏君傻子糊弄,还是咒他的老二体弱多病连老父亲都拼不过?
心里不定多为“新帝”二字高兴,却说这种鬼话溜须拍马!
永昌帝冷哼道:“朕不是王八,没那么长的命,朕只盼着朕后面的那位新帝能照顾好他的残腿兄弟,别等朕一走就迫不及待地把门槛改回来,暗示他残腿的兄弟趁早回家养老去,既伤了他兄弟的心,也叫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嘲笑皇家兄弟不和!”
皇帝老子一怒,康王、庆王连忙跪了下去。
永昌帝:“走吧,都安安心心地当你们的差去。”
二王告退,待离开御书房,被外面明晃晃的日头一照,兄弟俩再次看了一个对眼。
父皇希望“新帝”继续照顾惠王,言外之意,父皇还是要从他们二人中选出太子!
吃了这颗定心丸,康王、庆王再次将残疾的惠王甩出脑外,眼中只剩彼此。
御书房内,永昌帝仰面靠在椅背上,颓然地望着屋顶。
一个老实蠢笨,一个自负聪明,若非担心这两个猜疑起来去打扰老二,永昌帝真不想喂他们这颗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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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庆王果然没有来打扰惠王,文武官员们更不会冒然拜访早就扬言闭门谢客的惠王,但月底惠王府派去工部修屋子的工匠们在宫里、工部走了一小圈,十几双眼睛都瞧见了那些古怪门槛,忙完回到王府,工匠领头便将此事报给了曹公公。
总管郭枢主要负责的是王府对外事宜,譬如与皇亲国戚、官员们之间的人情往来以及王府名下的那些铺面屋产田庄等等,王府内务大多还是曹公公、柳嬷嬷管。
这等大事,曹公公自然要上报王爷、王妃。
待曹公公退下,姚黄小声道:“以前还觉得父皇怪粗心的,这回终于心细了一回。”
赵璲不是很重的斥责道:“父皇心怀天下,不可因为我对父皇有任何怨言。”
姚黄哼了哼。
刚嫁给惠王爷的时候,姚黄确实觉得永昌帝不是个好爹,哪个好爹能做出把悔婚二儿子的女子再娶进来给三儿子当媳妇的恶心事?
等她跟惠王爷、永昌帝都比较熟了,姚黄才发现永昌帝不是不关心他的残腿老二,他是不够细心,再加上惠王爷又是个不争不抢不闹且不愿意往亲爹跟前凑的性子,永昌帝就觉得儿子只有“残疾”这一桩他爱莫能助的难题。
像这次求差事,姚黄为惠王爷考虑到了单独公房净房,门槛则是永昌帝自己提出来的,足见皇帝老爹真正明白了该如何照顾惠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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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八,宫里的门槛台阶、工部惠王爷的公房都只差收尾时,邓师傅、兵器坊卿季准带着四把新轮椅来到了惠王府。
姚黄可太期待金料大轮的新轮椅了,推着惠王爷走得飞快,还是惠王爷开口才故作稳重地慢了下来。
四把新轮椅都摆在厅堂,都是带金料大轮、细木推轮的款式,其中藤制、紫檀三轮轮椅各一把,藤制、紫檀四轮轮椅各一把。
藤制轮椅上的金料大轮是金黄色,只有两指来宽,与外侧小了两圈只一指宽的不沾地的金丝楠木推轮色泽相仿,两个轮子与藤椅的颜色又相仿,浑然一体。
紫檀轮椅上的金料大轮是紫黑色,与紫檀细轮、紫檀椅身相得益彰。
除了熟悉的藤木、紫檀,姚黄什么用材都不认识,全靠季准在旁讲解,细说两种色泽华美的大轮都用了哪些金料。
邓师傅指着那把四轮的藤椅道:“四轮都是外用,不考虑自推的话,这把车身配金丝楠木更合适,只是时间仓促,草民还没来得及打造椅身。”
赵璲:“无碍,外用轮椅只打紫檀的便可。”
姚黄站在惠王爷后面,朝邓师傅眨了下眼睛,王府不差银子,紫檀、金丝楠木的都要,轮椅于惠王爷就跟衣裳一样,总坐一个颜色的会腻。
惠王爷要试用轮椅了,姚黄等人都先退下,没多久,惠王爷坐着旧轮椅表示他对这批新轮椅很满意,让兵器坊以后只打造现用的两种金料大轮备用便可,不用再琢磨新花样。
季准、邓师傅终于可以卸下压了他们两个月的重担,离开的时候也都得了一笔丰厚的赏钱。
外人一走,姚黄挑了最轻的那把藤制三轮轮椅,当着惠王爷的面坐上去,再推着自己在堂屋转了小半圈,金丝楠木打造的推轮,摸起来可真舒服!
“王爷用着如何?”
“能在室内随意移动。”
也就是说,他在工部的公房当差时,从取用卷宗到去休息室解手净手,都不需要青霭、飞泉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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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十,王府的工匠又去工部走了一趟,将惠王爷要用的种种物件都搬进去摆好,收工后这间公房便可以使用了。
公房一共有两把锁,外间南门门锁的钥匙由青霭掌管,以后惠王爷来了他给开门,惠王爷走时他再给锁上。里间休息室北墙的小门钥匙由飞泉掌管,无论惠王爷需要洗漱用水还是收拾恭桶他都走这边,免得跟南院来来往往的官员撞上。
有了这两把锁,再加上青霭、飞泉的随行伺候,便能保证其他人无法窥视里间惠王爷不想叫外人知悉的私密。
同一日上午,惠王爷也坐着那把新制的带金料大轮的四轮紫檀轮椅进了宫。
如无意外,今后赵璲在府内或府外行动都会坐金料大轮的新轮椅,以前纯木制的轮椅全都收进王府库房留着备用。三轮轮椅适用于内室,藤椅不够端重,被赵璲留在了王府私用,而那把紫檀的已经由工匠们运至公房,作为赵璲处理公务、召见官员时的座椅。
由青霭推着,赵璲从西华门进的宫,此时西华门高高的门槛中间位置,里外两侧都多了一张固定的斜板,斜板顶部与门槛齐平,并不会妨碍宫门的开关。
轻便的紫檀轮椅,又是推起来更顺畅省力的金料大轮,青霭控制着力道,使得轮椅只在驶上、离开斜板两端时微微停滞了一瞬,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其它不便。
主仆俩就这么一路通畅地穿过数重宫门,爬经几处高高矮矮的汉白玉石阶,轻松顺利地来到了乾元殿。
临近十月中旬,迎面吹来的北风早已变冷,永昌帝坐在已经开始烧起地龙的西暖阁,看着随着汪公公走进来的青霭以及轮椅上的儿子,注意到青霭的眼圈红红的,就连儿子好看的薄眼皮也透着一抹极淡的绯色。
永昌帝忽然不敢再多打量,他怕儿子真的感激涕零,再把他的眼泪也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