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姚黄看懂了,指着一个按钮机关道:“王爷要下车时,我按这里轮椅就可以移动了,是吗?”赵璲默认。
姚黄笑道:“等会儿到了宫门前,我推您下去。”
赵璲:“还是让飞泉来吧。”
轮椅加上他,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姚黄知道王爷小瞧了自己,决定等会儿直接证明给他看。
[8]008
出了惠王府所在的崇仁巷,往东一望就是气势恢宏的皇城宫墙,红墙金瓦,高不可攀。
惠王有疾,车驾走得比寻常马车要慢些,但也只用了半刻钟的功夫就来到了皇城的西华门外。
如无国事,皇亲国戚平时进出皇宫都是走东华门或西华门,哪边离得近就走哪边。
马车停稳,姚黄看向惠王,见惠王没有反对的意思,她信心十足地走到轮椅旁边,打开固定装置,等张岳在外面打开车门,姚黄已经将轮椅推到了车厢中间。
车外,青霭取来斜木板正要往上搭,飞泉则脱好靴子站在干净的蓝绸锦垫上准备登车,见到车内的情形,两人都是一愣。
赵璲刚想让飞泉上来,就听头顶响起王妃轻快的声音:“我推王爷出车,你们在下面接着就是。”
青霭、飞泉近身伺候惠王已有十余年,惠王身体康健时他们敢耍嘴皮子哄惠王欢颜,惠王出事后,王府众仆战战兢兢,青霭、飞泉虽凭借深厚的主仆情分没把惠王当成洪水猛兽,却也拿出了十二分的谨慎恭敬,再不敢说任何轻浮之言。
像王妃那么轻松的语调,这一年来整座王府都没有再出现过。
青霭背后冒汗,王妃怎么敢?
飞泉血流加速,不能让王妃胡来啊,会摔了王爷的!
念头未落,飞泉已经开了口,神色恭谨地道:“不劳王妃,还是奴婢来吧。”
姚黄:“车里就这么大地方,你上来太挤了,青霭,搭板子吧。”
青霭看向轮椅上的王爷。
赵璲漠然地看着他手里的斜木板。
青霭明白了王爷的默许,垂眸搭好木板,飞泉不得不退到一旁穿靴,侍卫张岳上前,随时准备帮忙。
连接车身与地面的木板斜斜长长,板面刻有祥瑞的图案,这是防着靴底、轮椅打滑。
青霭先走上来,弓腰握紧轮椅两侧,在他的视线里,王爷的双手握着扶手,手背微绷。
当轮椅倾斜,腿脚无力的赵璲必须双臂用力才能保持坐姿的平衡,避免前扑后仰。
姚黄见两人都准备好了,道:“走吧。”
青霭登时用足力气。
姚黄本来就要往上拉轮椅好减轻青霭的负担,结果青霭这么一用力,轮椅不但没往下走,反而往车里移去。
姚黄:“”
意识到失手的青霭及时调整力度。
轮椅终于往下走了,姚黄感受着青霭的力量,渐渐改成只用六成力气,如此她与青霭都可以轻松行进。
配合是相互的,意识到王妃没他想得那么柔弱后,青霭放松下来。
赵璲看不到自己的王妃,却能看见青霭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渐渐恢复到了正常程度。
所以,王妃不是天真莽撞,而是胸有成竹。
顺顺利利地下了车,后面的路竟没有姚黄想得那么简单,从西华门到中宫,高高矮矮的门槛乃至石阶太多了,每到这个时候,就得青霭、飞泉抬起轮椅,而每次他们一抬,都相当于把惠王的“无能”更明显地展示在了宫人面前,展现在惠王新娶的王妃面前。
姚黄稍微略后一步,看着青霭、飞泉抬动轮椅时低垂的眼眸努力装出来的举重若轻,看着惠王死水一般无波无谰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
无关感情,那是一个身体健全的人面对身体残缺者自然而然涌起的同情与怜惜。
可就算没有女医的嘱咐,姚黄也清楚惠王最不需要这样的同情。
重新走上平路后,姚黄试图活跃气氛,拿出帕子擦擦额头:“天真是暖和了,才走这么一段路我居然都出了汗。”
此时青霭负责推轮椅,飞泉落后两步,闻言及时朝王妃使眼色,在王爷面前不能用“走”这个字眼啊!
姚黄低头跟惠王说话,没有收到他的眼色。
赵璲扫眼姚黄身上繁琐的礼服,再看看她红润的脸,确实是被暖阳晒出来的。
他简单道:“快到了。”
宫里规矩多,有的事只能忍。
姚黄则注意到阳光下惠王的脸过于白皙了,那是久不晒太阳被捂出来的苍白。
老人们都说小孩子要多晒太阳才长得结实,姚黄不知道这话有没有道理,但人还是有些血色瞧着才舒服。
因此,姚黄故意走到了惠王的另一边,让他多见见光。
她这位置换得很突兀,青霭、飞泉的视线跟着她晃了半圈,赵璲也想知道她为何换,但他没问。
推推抬抬的,惠王府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中宫。
永昌帝、周皇后以及三妃都在,包括昨晚姚黄短暂见过的大公主、二公主。
新婚夫妻俩要敬三碗茶,永昌帝是父,周皇后是母,还多了一位惠王养母杜贵妃。
婆婆多的好处是,姚黄也多收了一份赏赐,周皇后赏了她一支红宝石簪子,杜贵妃比着似的赏了她一对儿红宝石耳坠。虽然两颗坠子上的宝石加起来也没有簪子上的宝石大,杜贵妃此举也足够大方了,姚黄得了好处,“母妃”唤得就很甜。
刘贤妃、沈柔妃也都给了赏,没有婆媳的名分,二妃的赏就比较普通了,一份是绿汪汪的翡翠镯子,一份是柔润细腻的羊脂玉镯。
姚黄一边道谢一边想,永昌帝为什么不多封几个妃子呢,再来几支镯子,一年十二个月她可以每个月换新的戴。
众人聚在一起,说的都是场面话,随后,永昌帝要去处理国务了,周皇后也叫杜贵妃带小两口去翊坤宫说些贴己话。
在众人眼中,惠王从出生起就被杜贵妃带到翊坤宫抚养了,母子俩的情分当与亲生无异,至少杜贵妃对惠王表现出来的关心与教养正是如此。
前往翊坤宫的路上,杜贵妃走在新婚夫妻的中间,她知道赵璲无心交谈,便只与姚黄说话:“这是你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
她问的是跟在后面的阿吉。
姚黄:“是啊,阿吉四岁起就跟在我身边了,我习惯走哪都带着她。”
杜贵妃:“你也是胆大,不怕她坏了宫里的规矩。”
姚黄笑道:“您放心,我特意让画眉教了她整整一个月呢,画眉不愧是您身边出来的,教得特别好。”
杜贵妃:“画眉四个伺候得如何?”
姚黄:“挺好的,一个比一个能干,有她们帮忙,我都不用费什么心。”
杜贵妃:“春燕、秋蝉都是新人,我特意安排了画眉过去替你调教她们,画眉原是我看好的大宫女人选,正赶上璲儿选妃成亲,我才忍痛割爱把她给了你,你好好用她,辅佐璲儿打理好王府事务,别叫我担心。”
姚黄:“是。”
到了翊坤宫,杜贵妃一边喝着花茶,一边询问姚黄家里的情况。
姚黄只当看不出杜贵妃眉眼中的敷衍与嫌弃,问什么答什么。
杜贵妃看看仿佛入定的惠王,朝姚黄叹道:“还是你命好,原本璲儿该有另一门好姻缘的,可惜天公不作美,叫他在战场上受了伤,这才轮到你捡了这个大便宜。”
姚黄:“”
十五岁的二公主咳了咳,好意般提醒母亲:“二哥二嫂新婚燕尔的,您说这扫兴话做何?”
杜贵妃懊恼道:“怪我,黄黄你别多心,我就是心疼璲儿,没别的意思。”
姚黄:“”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叫她“黄黄”!
据说她刚出生时,爹娘苦心冥想替她想了“姚黄”的名字。按理说“姚黄”有牡丹花王的美誉,爹娘希望她能长成一个牡丹花王般的姑娘,起这名足见宠爱祝福之意,直到了要唤她小名的时候,爹娘才发现“黄黄”、“阿黄”都有点像普通人家给黄毛狗起的名,夫妻俩灵机一动,只用“姚姚”唤她。
从小到大,跟姚黄玩得好的伙伴都叫她“姚姚”,只有李廷望那种故意跟她作对的才喊她“黄黄”。
杜贵妃不掩恶意,姚黄却无法就小名的问题更正人家。
扑哧一声,二公主忍不住地笑了,天真烂漫般瞧着姚黄:“二嫂的爹娘也这么叫你吗?”
姚黄笑答:“有时叫姚姚,有时叫黄黄。”
母女俩要看她恼羞成怒,她偏不。
“黄黄”怎么了,黄色不但明亮鲜艳,更是被多少皇家赋以尊贵之意的尊色,只要她不觉得丢人,“黄黄”也可以是个好名字。
赵璲忽然道:“儿臣乏了,母妃若无事,儿臣与王妃便告退了。”
杜贵妃没道理拦他,叫女儿送夫妻俩出翊坤宫。
二公主笑盈盈地将两人送到外面,分别前,她故意凑到姚黄耳边,悄声道:“二嫂肯定好奇二哥原来的姻缘是谁吧,我告诉你,那人就是郑元贞,我的准三嫂。”
姑母福成长公主野心勃勃,三年前她最看好惠王,有意把女儿嫁给惠王做王妃,将来再做皇后,只是福成长公主刚跟母妃开了个头,边关忽起战事,惠王带兵出征,回来时却成了个残疾,彻底与东宫无缘。
福成长公主哪还舍得把女儿嫁给惠王,正好父皇决定选秀,福成长公主顺势将女儿塞进了秀女的队伍。
这样,她便可以安排她重新看好的庆王之母沈柔妃主动选择郑元贞,免去了她单方面毁约的尴尬。
不然堂堂长公主,想跟皇子结亲又何必通过选秀的方式?
姚黄总算明白昨晚晚宴上,二公主与福成长公主飞来飞去的眼风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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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路上,姚黄想了很多。
永昌帝对妹妹福成长公主的宠爱早在民间传开了,宠到福成长公主给永昌帝举荐官员,永昌帝都会认真考虑,且真的采纳过几次。
如此,如果福成长公主看好哪个皇子当太子,她的支持在永昌帝那里肯定颇有分量。
姚黄看向轮椅上的惠王。
亲王就够尊贵了,今日姚黄才知道,她的夫君惠王竟然曾有很大的胜算竞逐皇位。
然而随着他废了双腿,他这辈子都将止步于一个亲王。
姚黄倒没什么可惜的,甚至觉得这样更稳妥。还有三位皇子,在争夺龙椅的路上三位王爷肯定要明争暗斗一番,将来无论哪个得偿所愿,都会或轻或重地报复惩罚另外两个,只有早早退出争夺的惠王最安全,甚至新帝还要为了展现自己的兄友弟恭而格外照拂惠王。
能做王妃已是祖坟冒青烟,姚黄没更大的野心。
就是不知道在惠王心里,与皇位失之交臂是不是与失去行走的能力同样令他难以接受。
再次坐到马车上,姚黄很难做到像来时那般轻松,毕竟惠王才被杜贵妃戳了一次伤疤,杜贵妃对她的冷嘲热讽可能也让惠王跟着脸上无光。
一片死寂,姚黄垂眸捏着指尖。
她面颊丰盈,低头时脸颊上的肉自然而然地呈现出微微嘟起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开心。
赵璲看了几次,还是问了出来:“为何闷闷不乐?”
姚黄抬头,茫然地看向惠王。
赵璲直视着她问:“为何不悦?”
姚黄眨眨眼睛,解释道:“没有啊,我是看您不说话,心里紧张,不敢乱说。”
赵璲:“来时我也没说话,你不是很敢说?”还敢做。
明明是死气沉沉的一双眼,盯着人的时候却又足够威严犀利,姚黄只好挑能说的答,小声道:“因为我的家世跟小名,连累王爷的体面也受损了。”
赵璲沉默片刻,道:“你的家世选秀那日我便已经知晓,我若介意,不会选你。”
“至于你的小名,我不觉得有何可笑之处。”
姚黄听懂了,王爷根本不在乎杜贵妃瞧不起她的那两点!
“王爷真好,娘娘有句话说得对,我就是命好才能嫁得您!”
赵璲:“”
他闭上眼睛,不再看那双明亮灿然的眸子。
王爷有心思安慰人,说明他自己没受打击,姚黄彻底没了顾虑,靠近惠王,用说悄悄话的语气问:“王爷,您跟娘娘的母子关系不怎么亲吧?”
赵璲瞥了她一眼:“何以见得?”
姚黄哼道:“爱屋及乌啊,她要是真喜欢王爷,看在王爷的面子上也会对我客气些,而不是上来就嘲笑我。”
赵璲:“是又如何?”
姚黄:“那要看王爷怎么想了,王爷希望我敬她让她,我就当个老老实实的儿媳妇,王爷若看不惯她那样,我就不吃闷亏,该争口气就争口气。”
赵璲昨晚就看出这姑娘胆子比较大了,对他只有配合并无惧怕,现在敢这么议论贵妃竟也不觉得稀奇。
可那毕竟是贵妃,有的是手段磋磨她一个小户出身的王妃儿媳。
“小事能忍则忍,实在忍不下去的也不用委屈自己,一切以周全为先。”
为了一口气承受皮肉之苦,不值得。
姚黄笑道:“王爷放心,我有分寸,不过咱们可得先说好了,将来不管我跟谁闹口角,只要道理在我这边,真闹到王爷面前,王爷可得为我撑腰,不然我宁可忍气吞声,也不想您跟外人一起教训我,弄得我里外都吃亏,白讨苦吃。”
她没有强势的娘家,王妃的底气都来自惠王,夫妻一心才敢挺直脊梁。
赵璲瞧着她仰起来的明艳脸庞,忽然有些怀疑:“你不会连父皇都敢顶撞吧?”
姚黄被他逗笑了:“那不能,他老人家说我什么我都会老老实实听着。”
赵璲偏头,给了保证:“只要你有道理,我会站在你这边。”
姚黄一高兴,一手撑着轮椅,飞快地起身在王爷的脸上亲了一口。
赵璲单手握紧轮椅扶手,低声斥道:“不可无礼。”
姚黄见他真没有一点喜欢的样子,不像父亲被母亲亲完之后会美滋滋笑,讪讪坐回自己的位置,嘟哝着替自己辩解:“我还以为王爷喜欢这样呢,那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赵璲没再接话。
[9]009
赵璲十八岁那年主动请缨前往战场,之后立下奇功,永昌帝龙颜大悦,破例提前两年封儿为王,赐下惠王府。
当时大皇子康王已经封王,工部修建惠王府时,依照永昌帝的交代,惠王府的府邸部分与康王府占地一样,都是五进三路的规制,可惠王府的花园竟有两个康王府的花园那么大,永昌帝甚至亲自参与了惠王府花园的山水布局。
百官们议论纷纷,一部分人猜测皇上有意立惠王为太子才会如此偏爱,一部分人认为皇上只是因为打了胜仗心情舒畅,所以才有闲情逸致指点惠王如何造园,康王封王的时候正赶上南地出了洪灾,永昌帝天天盯着户部,根本没有闲功夫。
无论内情如何,惠王府都是目前三座王府中占地最大、修建耗银最多的那座。
大宅子很容易叫人羡慕,只是宅子园子越大,需要的丫鬟下人也就越多。
整座惠王府,各种奴仆共计百余人,这还是惠王不喜铺张,且没算上惠王的五十个亲卫。
惠王住处位于王府中路的第四进,名为明安堂,前面两进分别是惠王接见外臣宾客、处理公务的地方,自打惠王出事赋闲在家、谢绝来客,那两进再也没有迎来过惠王的踏足。
回到明安堂,青霭、飞泉伺候赵璲在前院休整,姚黄带着阿吉去后院更换衣物。
脱掉繁重的礼服,姚黄叫画眉等人暂且退下,然后一头扑进拔步床内,先缓解一身的疲惫。
阿吉半蹲在床前,关心问:“王妃很累吗?”
姚黄叹道:“那么长的宫道,光走路倒是还好,主要是在王爷面前必须时时刻刻端着,进宫后要守的规矩更多了,你想想我在家里什么样,让我端坐着应酬皇上后妃,陪聊陪笑的,比让我去外面跑一圈还要难熬。”
阿吉:“是没在长寿巷里舒坦,那您想想王爷,您还能走走舒展筋骨,王爷一整天都得坐着,要么就是躺着,这么一比,您是不是好忍些了?”
姚黄:“”
是啊,惠王从起床后就一直坐着,连坐这么久,底下会不会麻?
刚刚王爷叫她慢慢休整,休息够了再过去找他传见下人,说不定是王爷也想在床上多趴一会儿!
这下子姚黄趴得更安心了。
阿吉瞅瞅外面,小声问:“王妃,要不以后都是我负责守夜吧?反正您跟王爷睡下后我在外面跟着睡,连着守也不会累。”
姚黄奇怪道:“为何?”
守夜的丫鬟要时刻做好被里面传唤的准备,没事可以睡整觉,有事就得半夜起来,绝不轻松,姚黄可不想只辛苦阿吉一个。
阿吉一手挡着嘴,将次间能听到内室动静的事说了。
姚黄脸上一热:“真能听见?什么都能听见?”
那些王爷弄出来的啧啧啵啵又啪啪的声音
阿吉连忙摇头:“听不见您跟王爷说话,就,就听见您叫唤了。”
姚黄:“”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叫得有那么大声呢?
转过脑袋,姚黄朝里面趴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道:“就轮流守夜吧,下次我注意点。”
日子还长,阿吉一个人撑不住的,况且她也要慢慢培养其他心腹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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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了一刻钟,更衣梳头用了一刻钟,姚黄终于来了前院。
飞泉站在院子里,瞧见王妃立即恭声行礼。
姚黄边走边打量飞泉。
惠王身边这两个公公,青霭五官周正更显稳重,飞泉则长了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又圆又亮,瞧着更像敢跟主子玩笑的,却也被宫里、王府的规矩压得一板一眼,又或者人不可貌相,飞泉本就是规矩端重的性子。
“王爷在里面休息吗?”姚黄随口问道。
飞泉看向正堂。
这时,姚黄也来到了正堂门口,扭头一瞧,惠王换了一套绛红色的锦袍,端坐在北。
正常人家的堂屋,北面会摆上两张主椅,中间隔着一张方几。
现在惠王自带一张轮椅,特意把他挪到主座上简直是多此一举,下人不嫌麻烦王爷怕会不快,但把轮椅挨着主座停好也不合适,会坏了整个堂屋的整齐布局,而如果王爷不在的时候放正常座椅,王爷一来再把座椅挪开,更是频繁地在提醒王爷“您不行”。
姚黄看到的就是,堂屋北面摆了一张高度适合惠王取用茶水的长几,惠王带着轮椅单独坐在北面,长几东西两头分别摆了一张面朝茶几的客椅,如此不管惠王在不在,桌椅摆设都不会影响堂屋的整齐,而就算另一位王爷来了,他坐在长几两头仍是与惠王同席,不算怠慢。
惠王都残了,哪个王爷还会计较这一点点小节?
姚黄无法掩饰自己注意到了这边与众不同的座椅摆设,她也不想假装自己没被新奇到。
迎着惠王死水般的注视,姚黄叫阿吉留在外面,笑着入内,朝惠王行了个浅礼。
赵璲:“你我夫妻,以后见面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姚黄:“好啊,我也觉得那样怪见外的。”
她语气自然,赵璲不知为何想到了昨晚的肌肤相亲,敛眸道:“坐吧,这是王府各处下人的名册,你先看看。”
青霭适时取出一本册子,弯腰双手放于王爷左下首的客座前。
姚黄微提裙摆落座,看看主位上的王爷,笑着夸道:“这个座位安排的好,我看王爷或是王爷看我都方便多了,若是咱们俩并排坐着,还得把脑袋扭过来说话,时间一长脖子都要酸了。”
青霭:“”
他紧张地看向王爷。
赵璲:“你去看看人是否到齐了。”
青霭躬身离去。
姚黄感觉到王爷似乎很着急快点办完这件事,不再耽搁,拿起名册翻阅起来。
第一页只写了三个名字,一位总管王府内外务的郭管事郭枢,一位分管王府男仆的曹公公,一位分管王府女仆的柳嬷嬷。
赵璲:“府里下人多,你刚来还不熟悉,有什么需要可直接传见他们三个。你是王妃,除非你所求过于不合常理,他们都会听你的。”
姚黄懂,好比花银子,以惠王的大方,她一次从账房支取千百两银子都没关系,但她要一次将惠王的五千两爵禄全拿走,郭管事肯定得去请示王府最大的主子惠王。
姚黄继续往后翻。
名册是按照下人的职位高低记录的,像王府的三路宅院与后花园都各有一位管事,由他们监管四处的房屋维护日常打扫花树养护等。
跟着就是按照具体差事统计的名单,如厨房、绣房、花草房、库房、匠房、马房、浣洗房等,每个地方从管事的到小丫鬟小厮都列得一清二楚。
除了绝大多签了卖身契的奴仆,王府还聘了两位住府郎中,都是医术精湛的名医。
姚黄一边看一边粗略的计数,算出王府里居然有一百多个下人,姚黄惊到了,合上名册悄悄问惠王:“王爷,这么多人,一个月光发下去的工钱都不少吧?”
赵璲:“用得起便养得起,无需担心。”
姚黄飞快地粗算了一笔账,王爷年俸五千两,平摊到每个月是四百两出头。王府众下人的月例、饭钱以及宅子园子的日常维护按照一百两算,王爷的月俸就只剩三百两了,夫妻俩的吃穿药费再去掉一百两的话
以姚黄百户之女的出身看,王府一个月能有二百两的富余当然够多了,可按照昨晚惠王许给她随意花钱的承诺以及一根宝石簪子就得几百两的行价看,她这个王妃真敢大手大脚乱花的话,王府很快就要没钱了!
赵璲便看着自己的王妃眉头微蹙,很快又舒展开来,煞有介事地对他道:“王爷放心,我会省吃俭用,不该花的银子绝不乱花。”
她喜欢珠宝首饰,但绝不会月月都去买新的贵的,只要王爷不介意,让她继续戴物美价廉的平民首饰她都戴得欢欢喜喜。
赵璲:“”
青霭回来了:“回王爷,都到齐了。”
赵璲:“叫飞泉去带过来吧。”
人就在明安堂外面候着,百余人很快便由三位大管事井然有序地领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