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古往今来,帝王有几个私生子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再者晏无忧的娘当初可是一奇女子,坊间传闻,相貌极美,那万一…呢?晏无忧第一次听到这个流言时,当即回去问了他爹:“您今天就给我交个底,说个实心话,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说着他当时还关了门,压低了嗓子:“你放心,我决计不跟旁人说。此事就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给贤亲王气得吹胡子瞪眼,拿着一根老长的棍子追着晏无忧满院子打。
这些流言连晏无忧本人都动摇了,更何况那些旁人呢?
或许这些话传进宫里,被一些人听见了,觉得他碍了路吧。等等…什么人会觉得自己碍了路?
嘴里的糕点还没咽下去,晏无忧被将才突如其来的想法给呛到了,一边咳嗽,一边赶紧掀开帘子,对外面的侍从说:“快点啊…快点!!别这么慢慢悠悠的,你这么磨蹭,这得何年何月才能到王府!快快快!!”
内侍面上应了一声,心里却长叹了一口气,分明是他自己要吃东西,吩咐他慢点,不要颠到他了…
这会子又不知道发什么颠,又要快了。——这世子爷,真难伺候。
*
真难伺候的世子爷急吼吼的回到了王府,刚下马车便让门房把门靠近,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去。
宫里来的人,一般懂点礼数的都是要打赏的,这些琐事晏无忧压根不操心,都是由底下的人在处理。
他急匆匆的找到他爹,神神秘秘的把他拉进了内屋,又将四周门窗紧闭,确保屋里只有他们两人了。
“我猜测可能是宫里的人…”晏无忧这句话一开口,被自己爹白了一眼,“……我能不知道吗?”
除了宫里的人,
还有谁会如此恨他们家?
在这个太子都还没定下的当下,晏无忧如此得宠,简直就是一个活靶子。贤亲王在朝中听到了更多的风言风语,有怀疑他头顶戴了绿帽子,有明里暗里说陛下有意扶谁的…
“我知晓可能是宫里的什么人,但具体哪位呢?”贤亲王皱眉,“我平时甚少入宫,也不清楚里头的弯弯绕绕,你呢,今天进宫可有看到些什么?陛下对你态度如何?”
“陛下对我还是那个样子,哦!对了,我正要和你说呢!”
晏无忧将他今日看到的慧妃一事和贤亲王说了一通,自己又摸了摸光洁的下巴,作出一副思考状。
“我感觉其中一定有什么隐隐约约的关联,虽然我没听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但我就觉得一定有什么联系,你觉得呢?”
贤亲王:“…………”
晏无忧:“…………”
两人几异口同声。
晏无忧:“要是我娘在就好了…”
贤亲王:“要是你娘还在就好了…”
父子俩在异口同声说完同一句话后,又非常默契的一道沉默了。
“真不知道我娘是怎么看上你的…”晏无忧摇摇头。
贤亲王嘿嘿一笑,他平日里在外头正经,但在自己儿子面前还是极为放松的:“我也问过你娘这个事…”
晏无忧:“哦?她怎么说?”
贤亲王:“你娘没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我猜测她一定是喜欢我长得俊,你别看我现在老了,我以前年轻的时候……”
晏无忧别过脸:“行了,别这样,父子一场,我也不想说太难听的话。”
*
郁川进宫和慧妃到底说了什么?又因为什么样的事,为什么连皇帝身边的内廷侍卫都来了?
晏无忧躺在床上睡觉时,总觉得慧妃和他们家出现的玉玺一定有关联,就连那个系统不都说和宫里有关…
要是能直接去问郁川就好了。可是怎么问?“二小姐”可是还病着呢,怎么知道宫里的事?就算问了,这种机密他会给自己说吗?
越想越烦,越烦越饿,晏无忧翻来覆去在床上烙了会儿煎饼后,干脆起床去了小偏房,把正在打瞌睡的仆从叫醒了,让他们给自己弄点宵夜。
迷迷糊糊刚醒的小厮:“啊?”
晏无忧:“啊什么啊?快去呀!我现在特别想吃酥皮饽饽,一定要是刚炸好的那种酥酥脆脆,吃进嘴里还有一些热乎的那种…哦还有再备点三鲜汤,嗯……还有还有…”
晏无忧光是想想,都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口水,“板栗烧鸡也来一份…要烫烫的!”
*
吃完了,胃里暖呼呼的,突然好像也没有那么烦了,晏无忧揉了揉肚子,半眯着眼睛在丫鬟的伺候下净面,净手,最后漱了口,这才转身躺床上去睡觉了。
没有像刚才那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反而一会儿就睡着了,梦里又梦到了上辈子,他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一下就成了逃犯,自己家怎么又成了谋逆的罪臣?
当时的晏无忧只想去见最疼自己的皇伯父,想和他求求情,像小时候那样对他撒撒娇。皇伯父最疼他了,他一定会相信自己的…
结果却被其他人告知,说什么陛下病了,不是他这个罪臣之子想见就能见的…
那张向来养尊处优的脸被脏兮兮的鞋底踩在泥里,那种感觉…
梦境太真实了,晏无忧尚且还沉浸其中,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晏无忧的房门就被大力推开,他爹急慌慌的把一大堆女裙丢在晏无忧身上,想把他拉起来:
“快快快!我儿快起来,你夫君来接你了!!”
什么夫君,依稀还在梦里东躲西藏的晏无忧呆了几秒:“啊??”
第36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6
昨夜胡吃海塞了半夜,好不容易睡着后,迷迷糊糊又做各种梦,因此晏无忧睡得并不是特别好,被他爹强行叫醒后,脑袋更是雾蒙蒙的。
一脸呆滞的晏无忧就这么被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换好了衣服,梳好了发,化好了妆。等他完全清醒后,看到的镜子里面又陌生又熟悉的脸…
晏无忧:“爹,二姐姐还没找到吗?不是他们两个人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啊?你叫出去的人就这么没用吗?”
贤亲王也着急:“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哪里敢大肆的找人啊,再者说,都已经快把整个京都翻过来了,还是没找到…你叫我有何法子…”
晏无忧闭嘴了。
他做不到像他二姐那样娴静,戴上那些叮叮当当的东西后,他只感觉自己头特别重,稍微一动,耳垂边挂的耳坠晃晃悠悠着…真像拽下来。
晏无忧:“现在是何时?”
秋雨:“卯时左右。”
那不是就是刚刚破晓?居然来这么早?他莫不是失心疯了吧?反正那时屋里也只有自己人,晏无忧毫无顾虑,几乎脱口而出:“怎的来这么早?!他这是急着投胎啊?!”
“诶诶诶,你小点声啊…”贤亲王赶紧来捂晏无忧的嘴,“据说习武之人耳力过人,人就在外头呢…”
晏无忧烦躁的晃了晃头上的步摇,心想也是,于是压低了嗓子:“他怎么来那么早啊?”
贤亲王也跟着压着嗓子:“不知道啊。”
晏无忧:“真烦…什么时候是个头。”
父子俩就这么说着自以为的悄悄话,殊不知在他们意识中的悄悄话对于外面的人来说,几乎无异于于大声在他耳边讲话…
晏无忧:“好烦哦…二姐姐还没找到啊?到时候我拖不住了怎么办?”
贤亲王:“我不是给了你药吗?你看着时候用,没什么别的副作用,就是脸上会难看一点…”
晏无忧犹豫了:“…再等等吧。”
他素来爱美,不仅爱美人,也很满意自己那张脸,时常揽镜自顾,要是用了那个药,他还怎么照镜子?!
不到万不得已,
他并不打算走这一步。
*
郁川换了一身衣裳,不再是那双黑不溜秋的衣服,罕见的换了一身素色的,腰间别着佩剑,脸上依旧戴着面具,看不出表情。
“夫人可好些了?”
晏无忧被秋雨搀扶着,为了不让自己个子显得太突兀,他还得稍稍弓着背:“好……咳咳…好些了。”
郁川皱眉:“似乎还是有些咳,正好,薛神医近来云游至京都,我特意请了上门,好让他给夫人瞧一瞧…若是旧疾,也好一并去了根,免得这样反反复复…”
“咳咳咳………咳…”晏无忧这次是真咳,“咳咳…这点病就不劳烦神医了…我…妾身忽然感觉好些了。”
郁川:“哦,好了便行。今日我是来接夫人回府的…”
理由给的极为充足。本来出嫁的女儿就没有在娘家久待的道理,若是待得久了,便会有些风言风语传出,认为这是遭夫家不喜。
晏无忧一边听着一边暗暗咬牙:“还是夫君考虑得周到…”
*
将军府和晏无忧离开时没有什么区别,无论是墙外头的大红灯笼,还是随处可见的的喜庆装饰,居然……都还没被取下。
这府中的下人是不是有些过于懈怠了?晏无忧想着,看了看郁川的样子,又觉得他是不是常年不在府中,是不是不通管理,所以被一些刁奴给被骑到头上了?
晏无忧状似不经意的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甚至还试图提点他:“对待府中的奴仆还是恩威并施的…”
郁川却脚步顿了顿:“无妨,是我吩咐不让他们动的,我还挺喜欢的,就让它挂着吧。”
晏无忧:“…………”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可能是周围大婚的氛围太过于浓郁,总让晏无忧生出一种以为他俩此时此刻…依旧还是新婚中的错觉。
晏无忧:“郁…夫郁川:“嗯?”
晏无忧:“……今日怎么得空自己来接我?其实像这种小事随便打发下人来接就是了,万一耽误了夫君的大事,妾身恐担待不起…”
晏无忧在试探郁川,想知道他前面几天到底在忙什么,如果他能主动说出昨日为什么进宫就更好了。
郁川:“不算小事。”
晏无忧:“啊?”
郁川:“接你,不算小事。”
晏无忧:“…………”
一句有用的都没问出来。
*
将军府中不比王府,周围都是不熟悉的下人,晏无忧都不敢太使唤他们,就怕他们去和郁川告状,怕他们偷偷给自己上眼药。
倒这时他才有些懂了那些出嫁的女子为何会在婚宴上哭泣了,能不哭吗?离了熟悉的家,来到另一个陌生的屋檐下,当然不自在啊。
晏无忧:“秋雨,你去问过了吗?我要的鱼片粥还没好?”
秋雨:“去过了,厨房的人说夫人要的鱼片粥得小火慢熬才能出味儿,还说,要求太多…”
晏无忧拧眉:“多吗?”
他平时就是这般和王府的下人们吩咐的呀,他爱吃鱼肉却不爱闻鱼味,所以他一惯吃的鱼片粥里不能有鱼味,但要保留鱼片。
他是这么说的,但厨房的人却说做不来,说从没做过这种,晏无忧又专程让秋雨去告诉他如何如何做!
现在都拖拖拉拉的好半天了,鱼片粥的影子都没看到。
“我去跟他们……”晏无忧刚起身,又坐了下来,“算了,人在屋檐下……将才和郁川一起吃过了,也不算特别饿…”
秋雨虽是二姐房里的婢女,但也是王府的,她对晏无忧往日里的秉性也是极为了解…
晏无忧从小就是这样,他想要什么,通常是即可就要拿到,不然都别消停,他会一直闹一直闹,像现在这般…倒是难得懂事了。
秋雨:“奴婢再去催催…”
晏无忧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
不多时,秋雨端着鱼片粥回来了,脸上笑盈虚的,将热腾腾的粥递给他,示意他赶紧尝一尝。
晏无忧捏着汤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后,陡然睁大了眼:“诶!味道真不错诶!”
本也没抱什么希望的,但这次送来的粥是真合他的心意,米粥还刚刚刚好煮到绵软糜烂…
晏无忧一高兴就喜欢打赏,他掏出自己的钱袋子,在里面摸了一把金锞子出来,刚把手伸出去,又想起厨房之前的态度,便放了一大半回到袋子,只摸了两颗递给秋雨。
“喏,把这两颗拿去给那个厨子。”晏无忧回忆着以前大姐在家管理家仆时的模样,板着脸,“顺便也可以告诉他,他若今儿态度好点,我本还能多给点…”
“不是的,这粥其实…”
秋雨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说话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好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晏无忧急了,拍了拍桌子:“粥到底怎么了?快说!”
秋雨:“粥其实不是厨房的厨子做的,是…是郁将军,是姑爷做的。”
晏无忧愣了:“????”
*
秋雨似乎是这段时间在将军府里演戏演上瘾了,一时间还真把晏无忧当成小姐,把郁川当成了她姑爷。
在第一句说出来之后,秋雨后面的话就顺溜了,她笑嘻嘻的过来给晏无忧捏肩膀:
“说真的,姑爷对您真好,我跟您说。我将才去催促厨房,路上碰到姑爷…他问我去干嘛,怎么不在您身边?我说小姐想吃鱼片粥,厨房的人却推三阻四,我再去催一催,然后他沉默了一下,说他去看看。”
晏无忧:“……然后呢?”
秋雨说的绘声绘色,将她如何遇到郁川,如何和郁川讲话,然后郁川又如何去了厨房,如何训斥躲懒的下人,又如何自己进了厨房,熟练的煮粥…
晏无忧:“……他煮?”
秋雨点点头:“是的,奴婢看的千真万确,本来我还怕他不知道您的喜好,特意说了您不爱闻鱼味,然后他说……他知道。”
晏无忧:“…………”
秋雨又陆陆续续的说了一些话,越说脸上的笑容越灿烂,看着他一脸真切的为自己高兴的样子,晏无忧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难道你以为我会一直跟他这样做戏下去?还说什么以后,我和他哪里来的以后…”
*
晏无忧把那两颗金锞子又收回了袋子中,倒不是他多么小气,只是…
既然做粥的人不是府中下人,是郁川,那么以他现如今的地位和权势,想来也不需要这两颗金锞子了。
话说,那袋子金灿灿的金锞子还他在皇伯父那里讨的,等下次入宫吧,再讨些!他放在这次的放在手心掂了掂,沉甸甸的,心里满意极了。
不过……
想到另外一件事后,晏无忧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其实郁川会知道他的喜好也正常,毕竟他以前就在自己身边做过小厮的…
可问题是,
他现在的身份可是二小姐!
如果郁川本就知道自己是晏无忧,那么之前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瞬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但如果他不知道自己是晏无忧,那么这一下也有些不打自招了。
晏无忧揉了揉眉心,感觉脑子又开始疼了,这种费脑子的活真不适合他,他突然又有点怀念醉烟楼的酒了。
*
晏无忧怀着沉重的心情被引着去用午食,去的路上想了无数可能的场面,结果却听到下人说将军出去了。
“是的,郁将军还特意吩咐奴婢,让看着您一定要把午食用好,还说您以后在府中随意教管下人,他绝不插手,哦还有…”
说话的仆役有些陌生,是晏无忧之前未曾见过的生面孔,对方看起来对晏无忧很尊重,双手将一个盒子递上。
“郁将军还说,这里面放着一些他的全身家当,有一些铺面还有房契地契之类的,还有库房的钥匙…说您无趣时可以去库房看看…”
晏无忧:“…………”
“夫人…”新来的仆役极为殷切的为他布菜,“您尝尝看怎么样?要是有什么不和胃口的,就只管说!”
晏无忧的心沉得更深了。
*
郁川回府已经很晚了,夜色浓重,他刚一踏进院门就立刻止住了步子,出于习武之人的警觉性,他很快发现了门后有人。
甚至因为反应太快,在晏无忧试图靠近他时,他以极快的速度,反手压制住了对方。
因为一切都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所以等郁川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晏无忧按在地上了,
“哎……疼疼疼…!!!”
晏无忧是真疼了,连伪装声音都忘记了,直接用的本来的音色。
郁川也吓了一跳,赶紧放开他,伸手想看看他有没有伤到,却被晏无忧躲开了,他的手停在半空又放下:“你…不要躲在暗处。”
晏无忧起来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听他这话后,立刻为自己辩解:“什么躲在暗处,我没有躲在暗处!我本来只是想在门口等你,然后等着等着,结果睡着了而已!!”
郁川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抱歉,我没看清是你。”
嘁,晏无忧彼时并不相信,看着他如此轻轻松松把自己放倒,自己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心里有些愤愤不平。
有一天,他也要这样!
*
晏无忧:“………你今天这么晚回来?刚从宫里回来的?”
这其实很明显,因为郁川身上有股香味,是只有宫里特有的熏香才有的。他鼻子灵,所以一下闻出来了。
郁川:“嗯,刚回来。”
晏无忧:“哦…”
晏无忧这时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从刚见面开始就一直用的本音,而且看郁川也没什么惊讶的样子。
就是脑子再蠢笨,到了这时也应当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意味着郁川早知道他是男的,意味着……
*
晏无忧今天来等郁川,倒不是为了别的,本意就是白日里的事让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为了过来试探下,但看来现在……已经不用了。
反正都已经被发现了,晏无忧干脆破罐子破摔,也懒得装大家闺秀了,大大咧咧的席地而坐:“你到底什么时候发现的?”
郁川:“下喜轿时。”
“嘶……”
这么早?
晏无忧一想到这么几天在他面前的各种矫揉造作的表演,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捂着脸,不看郁川,声音闷闷的:“有……这么明显吗?”
郁川当真认真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那身喜服几乎把晏无忧浑身遮的严严实实。
“嗯,还好,你虽比寻常女子要高些,不过你当时化了妆,也看不太出,其他人也没真见过你二姐,会觉得贤亲王府的二小姐就是如此模样…”
晏无忧:“…………”
*
片刻钟后,
郁川出现在屋顶…
真的很难相信,有一天晏无忧会和郁川一起在屋顶喝酒。
要知道在七年前,郁川还是个籍籍无名的无名小卒,只是被晏无忧一时兴起叫到身边,就此有了交集。
两人相处不过月余,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当时年岁尚浅的晏无忧在性命攸关的时刻选择了自己独活,他无法面对郁川那张脸,于是把他赶走了。
七年后,那个毁容的小厮长了本事,成了将军,两人又阴差阳错的因为一场赐婚而重新交集在一起。
前些日子他伴成姐姐替嫁给他,白天还捏着嗓子叫他夫君…他俩一起回门,一起用早食…
而现在晏无忧依旧还穿着那身女裙,却大大咧咧坐在屋顶上,喝了一口从郁川那里拿来的酒:“嘶……真辣…”
他没喝过这么烈的,尝了一口便扔给了郁川。接过自己酒壶的郁川也没嫌弃,就这口又灌了一口。
郁川:“边塞那边的夜里寒气极重,就得喝这么烈的,才有用…”
晏无忧的目光看着头顶的月亮,越看越觉得上头似乎真有嫦娥,一边想着嫦娥,一边又想着事情的发展也太顺利了吧?
他爹都不知道把郁川想的有多凶。也不止他爹,大姐也是,他们似乎都有一个共识,觉得觉得这事被发现以后,郁将军一定会震怒云云,大姐甚至担心他脑袋不保…
晏无忧当时也不敢说自己和他是旧时,更何况他从来都不了解郁川。以前他在他身边时也没这么闷,后面那场大火以后,他就变得愈发沉闷起来…晏无忧想到此处,略略有些心虚。
晏无忧:“哎,你早知道是我,为什么不声张?还装不知情?”
郁川:“我为何要声张?”
晏无忧:“你不是要娶我二姐嘛?你看,没娶到美娇娘,结果娶过来的是个大老爷们,不会觉得自己被戏耍了?”
郁川思索了一下:“不会。”
*
郁川依旧和上辈子一样,沉默寡言得很,晏无忧很难从他那张脸上看出他的表情,他只能问。
他尴尬的套近乎:“那个,你现在威风啊,当上大将军了…”
郁川嗯了一声:“我当初就是来寻亲的,亲人出事后寻到了现在的师傅。经过一些事,投了军,就这样了。”
好干巴巴的描述…
大抵是觉得郁川表情太平和,晏无忧也跟着一点点放松下来,他状似不经意的开口:“我感觉你之前很忙啊?在忙些什么呢?”
*
晏无忧发誓,他当时真的只是随意的问了一句,问他最近很忙啊,在忙什么,他都没直接问皇宫的事儿,就怕那是机密不让说。
结果郁川沉默了一下,
一骨碌全给说了。
他说的确很忙,要忙着调查一起失窃案,根据郁川自己说,这事还挺麻烦的,中间牵扯出了不少别的事,什么私相授受的,还有前朝后宫勾结的…
晏无忧听到此处啧啧出声:“哎呀…我就说吧,没一个干净的,私相授受那个是谁呀?不会是慧妃吧?”
郁川瞥他一眼:“今天果然是你。”
晏无忧:“哎,你眼睛也太尖咯,这都看得出…所以说是不是?”
郁川:“不是。慧妃是别的事…她因为一些原因想要栽赃陷害,不过派出去的人被中途替换了,她就成了一个替罪羔晏无忧冷不丁突然听到和自己家有关的名字,还愣了一下。
“还有…”郁川说着转头看向晏无忧,朝他伸出手,“贤亲王府是不是多了一个玉玺,明天务必拿出去给我,那是真的玉玺…”
晏无忧只觉得自己大脑轰的一下,这种事居然也被他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了:“…啊?你说什么。”
郁川没在意他的表情,继续道:“玉玺已失去多年,是陛下心中永远的刺,这些年一直在找,近来才发现一些端倪。”
玉玺丢失了这么多年?!那皇帝用的是什么?岂不是用的赝品?晏无忧只感觉脑袋越来越眩晕:“…………”
郁川:“之前负责此事的是我另外一个好友,连我也不曾知道此事。后来是他无意中同我提起,以及无意听到了你父亲与你大姐交谈,也算知道了一些…”
无意?真的是无意吗?
晏无忧突然想起之前他老爹说习武之人一般耳力过人,让他说话小声些,现在想来,还是不够小声。
郁川随手把面具取下,月光下他的脸色平静,语气也平静:
“这事一直都是一个秘辛。陛下身边的暗卫们一直在找,但毕竟时间太久远了,没什么头绪。说起来也是凑巧,之前暗卫们把所有可疑人员的府中翻了个遍,就是没想到来贤亲王府找找…”
晏无忧:“…………”
郁川:“而我从你这里知道后,前些日子主动和调查此时的好友说起协调线索。当然,我没说你们知情,只说我自己无意中发现的…前几天暗卫们仔细排查,日夜在王府附近蹲守,收获颇丰…嗯,目前陛下暂时还不知道这些…”
晏无忧:“………”
暗卫们日夜蹲守?一想到自己家中有很多双眼睛密密麻麻的盯着,晏无忧就浑身发毛。
而这些事,他完全都不知道。
郁川:“哦,对了,你家那个玉玺是不是看起来外表很是粗糙?还有一些裂痕?如果是,那就是了。那虽然看着是假的,但只是外面的伪装而已,把外层敲掉,里面才是真的。”
晏无忧麻木的点了点头。
说起来,也正因那枚玉玺看起来实在粗糙,所以他当时看到的瞬间就第一反应肯定这东西肯定是假的。
郁川:“先帝心慈,在众皇子中最不满意的继承人就是陛下,认为他太冷血凶残,对手足同胞毫无骨肉之情,担心他上位后会残害其他兄弟,一直都不怎么支持他上位,于是才将玉玺偷偷藏了起来。可能是怕被发现,为了掩人耳目,才用了这样的法子…”
晏无忧:“…………”
郁川:“当然,最后陛下还是成功的登上了那个位置。而他之所以能留下贤亲王,除了因为贤亲王当时的确年纪还小,对他构成不了威胁之外。还有一点,是先帝力保。他要求陛下发誓,一定不能伤害最小的幼子,要保他一辈子荣华富贵…”
晏无忧对于先帝没什么映象,他出生时就是现在的皇伯父当皇帝,上一个皇帝什么样,他真不知道。
虽然偶尔能够从些文人诗里听到,不过那些词啊赋的实在是太晦涩难懂了,他这个小纨绔委实听不懂。
晏无忧:“…………”
郁川:“哦,忘了说,这几天除了忙着找东西,忙着找幕后黑手之外。你二姐的事我也知道了,我的人在前几天就已经找到你二姐和另外一个男人了,现在他俩都被我安置在了我郊外的庄子里…”
郁川看向晏无忧:
“你说怎么处置。”
晏无忧:“………”
第37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7
该怎么形容他当时的心情呢?
晏无忧心里有种了然,之前萦绕在心头迷雾一下全部都散开了。
为什么那几天郁川忙得见不到人影?为什么回门那天早上他会在马车上累得睡着?为什么几乎每天都被叫进宫…
累也是当然的,毕竟短短时日,他要忙活陛下的,要忙活贤亲王府的,甚至还要帮他找二姐,能不累吗?
说起二姐…
晏无忧磨了磨牙:“她到底躲在哪里的?”
郁川:“令二姐挺聪明的,知道你们会找她,她反其道行之,和她那情郎做一对老妇扮相,很容易就哄骗了你们府中的人。不过你别担心,他们二人现在在我名下的庄子里,我特意派人看着的,不会跑。明日我带你去看她?”
只能这样了,晏无忧点点头。
*
或许是一下知道太多事,还都是些皇室秘辛的缘故,导致明明那时只一阵夜风吹过,晏无忧却感觉自己后背凉飕飕的。
他赶紧往四周看了看,生怕有什么暗卫之类的…而一旁的郁川似乎是知晓他心中所想:“附近除了你我,并无旁人,别担心。”
晏无忧哦了一声。
但哪怕这样,他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艰难吞咽了一口唾沫:“那,那个…没问题吗?我可以知道这么多吗?我真的不会有事吗?”
郁川把玩着手中的面具,到这时,他一贯平静的语气里才难得带上了一丝丝调侃:“嗯,有事,明天就把你抓进大牢,秋后问斩。”
*
听他这么说,晏无忧彻底放下了心,伸了伸僵硬的脖子,松了松将才起便一直没挪动的手脚。
他两只手撑在后面,半个身子往后面仰着,望着那轮月亮,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都不知道描述。
他对着月亮叹了口气:“娘说的对,还是得多读书啊。不然像现在,此情此景,我应当即兴赋诗一首,再不济背一首也行,但我赋不出来,也背不出……”
郁川笑出了声,他顺着晏无忧的目光看向天上的月亮,拿起放在一旁的酒壶灌了一口,语气有些低沉:“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什么玩意儿,明明每个字都认识,每个字都听得懂,但一旦连在一起,晏无忧就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他一脸迷茫的看向郁川:“…刚才那个…是啥意思啊?”
郁川:“没什么意思,就是一首关于月亮的诗,突然想到了。”
晏无忧:“哦……”
*
当郁川幼年家境应当是不错的,他才能断文识字,甚至在他做小厮的月余时间里,每每国子监的讲师布置下来的课业,几乎都是郁川完成。
想起那些往事,晏无忧又叹了口气,都怪自己平时读书读太少了,这会子憋半天也只能憋出一句:“哎,你说这人啊,真是说不准…”
他遇到郁川时,是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小流民最后会成为大将军,他居然会阴差阳错的嫁给他,连自己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也是他,哎…
真是奇怪,上辈子的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害怕他呢?到底是真的害怕他那张脸,还是不愿意直面自己曾经的自私和卑劣?
甚至于重活以后,哪怕知道他并不会报复自己,却还是担心些一些说不上来的东西…
现在把这些都给说开以后,在回想之前的事,实在是…有点可笑。一些问题解决了,但另一些问题又随之产生…
之前回门之日那天,大姐也和晏无忧细细分析过这次赐婚。
倘若真是陛下的一次随心试探,想必在当初的婚宴上应当有什么事发生才对。就算没有,也会找些时日解除。可若那位将军是真对二姐一见钟情,那估计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当时的大姐还问过晏无忧,对他什么态度之类的话,晏无忧因为隐瞒了一些事所以心虚的支支吾吾。
现在想来,郁川的态度很可疑啊,他明明早知道是自己…
还有还有上辈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指令能下达的那样快?陛下生病又会不会是什么阴谋?郁川在流放途中如此帮衬罪官,有没有被牵连,有没有被问罪?
*
太多太多想法了,脑子里的各种事情绕来绕去,饶都成了一个个死结,晏无忧怎么想也理清头绪。
不过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多聪明的人,很多事情想不通干脆就不想了。
他只要知道现在这个发展有利于他就可以了,郁川哪怕知道他替嫁也没有生气,帮着自己家处理了那么大块的烫手山芋不说,还帮着找到了二姐…
仔细一想,这不全都是好事吗?
是好事就行,如果还要他费劲脑筋去思考背后的原因,那太为难晏世子这个胸无点墨的小纨绔了。
吹了一会儿夜风,晏无忧有了些许的困意,他晃悠悠的打算下屋顶,郁川生怕他摔倒,还在一旁扶着。
“切,这么小瞧我!”
晏无忧嗤笑出声,也是为了给他炫技,轻轻松松在他面前一跃而下,“读书我是不行,爬墙翻屋顶什么的,我还是很在行的…”
郁川跟着也跃下来,他看着晏无忧一步步踏出庭院的背影,也看着他朝着自己挥了挥手,“行,那我先睡了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
晏无忧刚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郁川的声音:“当初如同若真是你二姐嫁来,我后续也会想法子退亲,只是后来……我不愿退了。”
???!!!
啥意思??
晏无忧突然停住,不知为何,他心里莫名其妙的慌乱起来,甚至不敢回头看郁川的表情:“为,为何?”
身后的郁川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因为我喜欢你,心悦你。”
晏无忧:“!!!!!”
郁川:“……小心!”
被郁川那句话惊的,晏无忧明明前一会子从屋顶下来时都没趔趄,那会儿却在平地上脚一软差点摔倒。
索性被眼疾手快的郁川扶住了,他才没狼狈的跌倒。可这…还不如跌倒呢。
那时郁川背后就是朦胧的月亮,月晕照在他完好无边的侧脸上,为他俊朗的眉目蒙上一层光晕,可另一边被火舌卷过的侧脸,得连映照在他脸上的月光都变得阴森可怖起来…
心虚,看一眼就心虚得不行。
晏无忧低下头不去看:“你…你你!你吃酒吃大了吧?是不是我这几日穿女裙给了你什么错觉,你等等,我现下就去换回来!你再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