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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

    晏家的三个姊弟中,大姐晏无愁最像娘亲,性子急促,颇有些手腕。这点在她嫁去夫家后,不久便拿到了管家大权,并还把那边的后院打理的仅仅有条就能看出来。

    二姐晏无恙性格温和恬静,不争不抢,一手女红极好,说话温温柔柔和声和气,大家闺秀四个字说的就是这样的。

    作为最小的三弟,晏无忧在京中是非常有名的纨绔子弟,文不成武不就,什么最擅长呢,勾栏听曲,插花弄玉,喝花酒,斗蛐蛐,赌钱投壶这些最擅长。哦,还喜欢画一些小人图…

    三个当中,只有二姐晏无恙最乖,最不闹事。谁成想呢,最让人省心的二姐现在反而…

    *

    “还没找到,不知道她躲哪里去了。”

    晏无愁已是嫁出去的姑娘了,现在竟还操心着娘家的事,她看着自家现在穿得不伦不类的弟弟,胸口又开始发闷了。

    “你现在可怎么办啊?你这样又能瞒多久啊?那个将军我在这两天打听过了,不是个什么好相与的人啊。你……你要是出了个什么事…我怎么和娘亲交代?”

    晏无忧:“………”

    又来了,又来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动静。

    晏无忧回头一看,是老爹进来了。蹑手蹑脚进屋的贤亲王一进来便对上大姐的怒目而视的视线,顿时有些挂不住脸…

    “这个…无愁啊,爹当时是没法子嘛…也想过随便找个丫鬟塞进去,可当时宫的人也跟着来了啊…”

    贤亲王关上门,赔着笑对自己的大女儿解释,“你知道的,他们是认得啊…要是随便找个人,那不当时就露馅了?”

    晏无愁也知道,但还是气:

    “我当时就说让你早早把二妹配人,你偏偏由着她,听着她,等她等什么心上人?你看等到现在…出去打听打听谁家姑娘二十一了还不许人?陛下能不起疑吗?”

    现在说这些都是无用的,晏无忧懒懒散散的靠在椅子上,哪怕身上还穿着裙子,但还是习惯性的跷着腿。

    晏无忧:“现在怎么办?”

    晏无愁:“…………”

    贤亲王:“…………”

    现在二姐没找回来,那便只能按照之前的法子了,晏无忧遥遥的朝着他爹探出手:“药呢,给我。”

    他爹脸色顿时又讪讪起来:“那个……我儿,恐怕委屈你得再多坚持几日了,就…出了点事。”

    一听这话,晏无忧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看向脸色更铁青的大姐,又看看心虚得不敢对视的老爹。

    晏无忧眉头一跳,声音虚弱:“…说吧,还有什么事?”

    *

    晏无忧知道事情一定有点严重,如果不是这样,大姐不会把身边的奴婢都屏退,只留下签了死契的夏桃。

    最后连夏桃都被叫走了,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可想而知,这件事是多么的重要。

    他知道很重要,但没想到会这么……在看着他爹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晏无忧只感觉眼前一黑。

    那是什么?

    玉玺?!

    短短几息的功夫,晏无忧连自己死后埋在哪儿都想好了。他手软脚软的瘫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久好久,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你竟然,竟然敢私藏…”

    晏无忧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谁听到,“这哪儿来的,想不到你还有此等野心,平时真是小看你了……”

    晏无忧目光呆滞的看向大姐,心存侥幸:“你说这事儿让他自己去自首,我们能活吗?”

    大姐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

    不用说也知道,这当然不能活,谋逆可是牵连九族的大罪。

    一旁的贤亲王也哭丧个脸:“这我哪儿知道啊,我都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现在我书房里的…”

    *

    又过了一会子,晏无忧冷静下来了,他把目光从那个红木盒上挪开,生怕多怕看一眼,小命不保。

    上辈子他只听说有人在他家搜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具体那东西是什么,他不知道。

    现在看着那玉玺,他算是明白了。难怪啊,陛下会如此震怒…

    晏无忧冷静过后还是相信他爹的,他没这个野心,也没这个胆子敢私藏这样的物件。

    更何况,仔细看那玉玺做工甚是粗糙,一看就知道是假货。不过这问题也不在于它假不假,而是它不该出现在贤亲王府里!!

    这东西出现在府中,

    就只有一个可能……

    大姐显然也想到了,面如死灰:“是栽赃陷害,就是不知道谁如此狠毒,不止要我们几个的命,这是要贤亲王整个一脉就此断绝啊…”

    *

    大抵是已经死过一次了,在大姐和爹还沉浸在诛九族的阴影中时,已经被流放,也已经体会过诛九族的晏无忧反而是最先冷静下来的。

    “然后呢,我能做什么?是把这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

    晏无忧说完自己都否定了自己的法子:“不行不行,人家能送一回,就能送二回,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不行不行,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目前只能找出幕后黑手…可是…”

    到了这里,晏无忧卡住了,可是怎么找?怎么做?他也只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啊,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股死寂的气氛在那屋中蔓延。

    *

    大姐是知晓自家弟弟有几斤几两的,他一向只知道享乐,是不爱理这些事的,现在能够如此条理清晰的分析,果然是遇到事长大了…

    欣慰之余,晏无愁又瞥了一眼贤亲王,咬牙切齿道:“爹,您再好好想一想,这东西到底是何时出现在府中的…还有,王府现在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了吗?”

    贤亲王赶紧应答:“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不过发现以后我就多叫了两班人,夜里也守着。”

    晏无忧知晓现在说这些都无用了,他突然又想起他爹之前的话:“对了,你为什么说让我继续留在将军府?”

    贤亲王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晏无忧:“我儿在将军府中待了三日,可有发现什么?”

    晏无忧思索了一会儿,犹犹豫豫的开口:“因为我担心被发现什么端倪,所以平时里不怎么在他府中走动,也不是很了解,不过……郁川这两天好像真的很忙。”

    贤亲王接话:“那就对了。”

    *

    虽然不少人提到郁川都说他的什么新封的将军,其实也不算新的,他当上将军也有大半年了,在这之前几乎很少入京,都是镇守在边外。

    一来为了防止贼寇入侵,二来也是为了替陛下看住外头的动向。

    但他这次入京后,居然罕见的待了十来天,虽然很快又有赐婚的由头下来了,但这其实就说明了一定的问题。

    晏无忧:“你是说…”

    贤亲王:“是了,我怀疑于此事有关,但我和郁将军实在是不熟,我将才在前厅和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硬是没从他口中打听到什么风声…”

    就他爹这个脑袋能从郁川那里探出什么口风?晏无忧突然想起以前他娘亲就经常说他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会儿他有点领悟到了。

    “爹,你刚才是怎么和人家打听的?这不是打那个什么,惊什么蛇吗?”

    大姐也就是个妇人,如若不是本身不便,不然她都恨不得自己上场,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无忧啊,刚才这些我和爹都已商量过了。陛下一向最是放心郁将军的,如果陛下真对咱们有疑心,郁将军那肯定是知晓的,现在就是…”

    晏无忧懂了。

    说好三天回门之日就能换回来,现在这看着…不仅要往后延了,还要他主动从郁川那里打探点消息?

    晏无忧:“……可。”

    可他毕竟是男子,身量乃至音色都不像个寻常女子,装不了多久的。癸水的由头已经用过了,往后还能以什么法子不让郁川近身?

    一个新婚妻子嫁进门以后,不想着怎么争宠,反而百般推脱夫君的靠近,这怎么看都很奇怪吧?

    再说他现在和郁川的关系又不是很好,怎么才能从他那里知道?

    晏无忧愁得小脸皱成一团,长长叹了口气,跟着他爹也叹了口气,最后又是大姐也重重的叹了口气。

    “要是娘亲在就好了…”大姐揉了揉发酸发涨的眉心,“哎……”

    *

    就算是把肺腑里的气全部叹光,也是没法子的。

    贤亲王最后还是将那个药交给了晏无忧,说是那包粉末状的是用来兑水外敷的,另一个小药丸则是内服。

    “两管齐下,届时大夫再如何诊脉,也诊不出任何异常,如果想要恢复正常…”贤亲王顿了顿,又从袖口摸出另外一个小瓷瓶塞给晏无忧,“服下即可,第三日便可痊愈。”

    晏无忧怀着沉重的心思收下了那两样东西,他不知能怎么办,但现下估摸着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外面的春桃已经敲两次门了,这会子又来问了第三遍,说是郁将军问了好几回了,问夫人如何了,这次再无回应,就要拦不住了。

    没一会儿晏无忧听到了秋雨的声音:“郁将军,内院多女眷,您进去实在不方便啊…”

    还听到了郁川一贯沉稳的音色:“那我在这里等候也行,你也别在这儿看我了,快去看看你家小姐啊,别真出什么事了…”

    不知为何,晏无忧听到郁川说他“别真出什么事”时,语气怪怪的,似乎还带着一丝丝笑意?

    他怎么会今天出事呢?再怎么样,也要明天后天一点点服用,染上急症嘛,这样才…

    *

    晏无忧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皱,正欲推门之际,一直沉默的贤亲王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一样,一拍脑袋:

    “哎哟!我想起来了!今晨宫里来旨,让无忧明日进宫面圣!这事我将才给忘了……”

    晏无忧放在门上的手又缓缓放下了,他只感觉自己的颞颥猛的跳动起来,他皮笑肉不笑:“…爹,您干脆拿把斧子把我劈成两半如何?”

    *

    郁川看了看紧闭的院门,以及一旁忠心耿耿盯着他的丫鬟,面具下的唇勾了勾:“你家小姐还没好呢?”

    那个小丫鬟也看了一眼内院,面上却还是镇定自若,清了清嗓子:“郁将军您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和大姑娘关系甚笃,两姐妹如今见了,难免要多说会子闺中密话的…”

    郁川:“原来如此…”

    就这样,大约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内院的门开了,但出来的不是他的新夫人,而是他面色凝重的岳丈:“郁将军,小女她…”

    后面的话还没说不来,另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从内院出来了。来人的眉目和晏无忧有些许相似,郁川猜测应该是晏家的大女儿?

    *

    果然,一开口就知道了。

    晏无愁对大大方方的郁川行了一个礼,主动开口说都是自己的不是,什么姐妹感情好,自出嫁后许久没和二妹叙旧,什么二妹素来眼窝浅,初为人妇多不适应,哭闹了半天,最后旧疾复发,现如今睡下了。

    郁川:“…旧疾?要不要紧。”

    晏无愁叹气:“二妹自小身子弱,都是老毛病了,在家休息休息就好了,只是……”

    在一旁的贤亲王收到了眼色,也跟着开口:“还望将军多体谅体谅,让小女在家中多休养几日…”

    郁川:“…………”

    见他没说话,贤亲王又跟着补充,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其实话里话外都一个意思:

    无外乎他多么多么疼女儿,多么多么的舍不得,一想到嫁出去后就不能时常见到,他便心如刀割,夜不能寐…

    *

    不知郁川听到那些话是什么感受,反正门后的晏无忧一点动容的感觉都没有,他甚至还想笑…

    他爹这是在说书呢?他以前哪有这么疼自己,之前他哪一会生病,不是他那两个姐姐在照顾?

    晏无愁听着毫无感觉,但外面很久都没有听到郁川的回应,他似乎在沉默,似乎在思考。

    良久以后,郁川松口了。

    贤亲王和他大姐立刻欢欢喜喜的把人送了出去,晏无忧听到他大姐中气十足教训仆从的声音:“一个个还愣在这里干嘛,就让贵客在这里干站着?去库房里取一些上好的西湖龙井来…”

    *

    前面吵闹的声音逐渐远去了,晏无忧也算松了一口气,他喝了口凉茶压压惊,也把刚才那口气顺了下去。

    在他爹说出陛下明日宣召后,晏无忧看他大姐的表情也是一脸诧异,想来也是才知道这事的。

    一边是外头等着的将军,一边是陛下宣召,天平往哪边偏,不言而喻。

    其实以晏无忧的得宠程度,从小到大,他几乎经常被召进宫里,也不算什么特别稀奇的事。

    但不同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或许是做贼心虚,总之很难不让晏家人多想,这莫不是陛下又在试探?

    晏无忧:“哎………”

    *

    等贤亲王送走郁将军,再回到后院时,发现晏无忧已换下那身女裙了,穿回了他往日的衣裳。

    “怎么样?”晏无忧瞥了贤亲王一眼,自己锤了锤脖子,一副可算松快下来的样子,“…他走了?”

    贤亲王:“嗯,走了。”

    晏无忧乐了:“那真是太好了!前面三天可把小爷憋坏了,不说了,先出门了,放心,晚上会回家的…”

    刚走出去两步,那小子又折返回来,手心朝上对着贤亲王:“给钱,快点,我上次的都输没了。”

    贤亲王一脸麻木的给钱,看着因为不耐烦一把全抢走的晏无忧,低低骂了一声:“……真是个讨债鬼!”

    *

    讨债鬼晏无忧在消失了三天后再度出现在醉烟楼时,他往日里那些狐朋狗友一个个围上来,笑嘻嘻的问他前面在干嘛?

    “干你们什么事?散开散开…”晏无忧不耐烦的敲了敲桌上的骰盅,“你们可别把小爷的运气挡到了,滚开滚开!”

    醉烟楼算是京都最大的花楼,之所以能络绎不绝,生意源源不断,源于他们楼里涉猎颇多,几乎算集满了酒色财三个字。

    楼里的漂亮姑娘不止精通琴棋书画,风花雪月,还懂得鉴赏美酒,连赌术也是懂的,怎能不让人沉迷?

    “哎呀,世子爷可有几天没来了,奴家还以为您忘了卿卿呢…”

    坐在晏无忧怀里的女子衣衫轻薄,柔弱无骨的手搭在晏无忧肩上,说话时红艳艳的唇擦在晏无忧两颊边,动作亲昵得很。

    晏无忧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她叫什么了,似乎是叫冯卿?

    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都是叫的另外一个叫什么玥玥的姑娘,那姑娘长得还行,后来因为她老吃飞醋,让晏无忧有些厌烦,因此就给踹了。

    其实也是近段时间,晏无忧才开始叫这个卿卿的在旁边伺候,倒倒酒,帮忙拿拿骰盅什么的,相处的时间不是不久,难免有些想不起。

    “怎么会忘了你呢?”晏无忧熟练的伸手勾着卿卿的下巴,见她一副娇羞的样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宝贝儿,来,下一把,就你来帮我开吧!”

    *

    晏无忧读书时一直不用功,整天逃课,哪怕坐在课堂里也要调皮捣蛋,讲师一看到他就脸色不佳,而他自己肚子也没装几两墨水。

    不然在他特别高兴的赢钱时,在他砰砰砰拍桌子催促其他人给钱给钱时,在他低头正欲亲怀里的姑娘时,他就应该想到一个词的:

    ——乐极生悲。

    上一秒美酒佳人作伴,还赢了钱,能不高兴吗?

    结果一抬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人影。来人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面上戴着一张熟悉的青面獠牙面具,看不出脸色,但似乎一直看着这边…

    来人不是郁川又是谁?

    第35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5

    说实在的,就那一刻,晏无忧心脏猛跳,莫名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

    他心虚,他害怕,他胆战心惊,他不知该如何解释……

    眼看着郁川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晏无忧僵住了,不自觉吞咽了一口口水,该怎么解释,该怎么解释?

    直到旁边一声世子爷让他瞬间清醒,是哦,他现在穿的是男装!他现不是二姐姐,也不是他的夫人,当然不用想着怎么给他解释!

    意识到这点之后,晏无忧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拿眼神示意了一眼一旁的美人给自己喂葡萄:“啊——味道真不错啊…”

    清甜的汁液让他眉目舒展,心情极好,他似乎是这才发现郁川在那里一样:“哟…这谁啊?”

    一旁的小弟立马开口:“世子爷有所不知,这位是郁将军啊,他平时不怎么进京走动,您不认识也正常。不过他前几日刚和你二姐成亲,应当算作是你的……二姐夫?”

    *

    晏无忧亲娘长得好,亲爹贤亲王年轻时也长得好,他更是完美的继承了两位的优点,女装扮相雌雄莫辨,换回男装也是风流倜傥的俏公子。

    唇红齿白的世子爷正搂着美人轻佻的逗弄着,狭长的眼尾因为心情愉悦而微微眯着:“怎么,不喜欢呀?”

    冯卿手中拿着被晏无忧塞的银子,目光却久久的凝在世子爷的下颌角,他可真好看啊…

    晏无忧:“嗯?”

    冯卿知道自己不能多肖想,怕被发现眼里的情愫,连忙摇头道:“不不不,奴家当然喜欢,多谢世子爷打赏……”

    *

    美人如此主动,晏无忧也饶有兴致的陪她玩了玩,看似一直在和美人调情,实际上余光处却一直都注意着郁川那边的动作。

    他怎么回事?

    他到底想干什么?

    谁家来醉烟楼像他那样?

    实在是忍不住了,晏无忧起身走向一直像个柱子一样杵着的郁川,语气带着明显挑衅:“你挡着路了,知道吗?”

    郁川沉默了一下,让开了。

    晏无忧:“…………”

    你这样让我很难借题发挥啊。

    不过还好,晏无忧身边从来不缺替他出头的,看他和郁川对上了,另外几个也不玩了,纷纷围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

    有人开口询问着。

    可能是因为郁川的身份,他们也没有像平日里那样直接上手,而是笑了笑:“我记得郁大将军前几日才成亲吧,此刻不该娇妻在怀嘛,怎么还有闲心来醉烟楼?难不成夫人……”

    说话的人可能想说难不成新夫人如何如何,但想到郁川那位夫人就是世子爷的二姐后,及时住了嘴。

    一旁的晏无忧也跟着补充:“刚才见你一直站在这儿,莫不是第一次来?无事,这里我熟啊…”

    郁川戴着面具,众人看不清他的脸色如何,只见他并没搭理之前和他说话的几个公子哥,反而直直的看向晏无忧:“夫人病了。”

    晏无忧:“…………”

    *

    晏无忧那时吃了些酒,身上除了淡淡的酒气外,还有一股脂粉味,不知是将才那位冯卿身上的蹭的,还是他自己前些天残留的…

    但他在听到郁川那句话后,的的确确是心虚了几秒,一旁的几个狗腿子也知道晏无忧平时和姐姐们的关系最好,那会子也跟着关心起来。

    “怎么病了?”

    “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

    “是啊,婚宴那日我还去了呢?怎的好好的,突然病了。”

    七嘴八舌的,吵死了。

    倘若是平时的晏无忧听到自家姐姐病了,一定即可飞奔回去看望姐姐,可现在,在他知道这个病了的“姐姐”就是他自己时,他只觉得郁川莫不是在提醒他什么?

    郁川戴着面具,他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能从两个小小的眼孔中,注意到他目光似乎是含着笑意。

    “算了,不玩了。”

    晏无忧突然没了兴致,把桌上赢的钱抓了回来,在其他人的挽留声中离开了醉烟楼。

    *

    他这次回去的早,门口看门的门房小厮都极为诧异,愣了一下才和他问好:“您回来了,王爷将才还在问您呢……”

    “嗯,知道了。”

    大姐作为出嫁的姑娘,当然不能在娘家久待,那会子早已回去了。晏无忧熟练的在王府里转悠了一圈,找到了他爹。

    贤亲王见到晏无忧这么早回来,惊了一瞬,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你今日这么早就全输光了?”

    晏无忧:“………”

    这真是亲爹吗?

    “不是,我赢了。”晏无忧把怀里的银票掏出来,除了之前赏给那个什么卿卿的,还有不少呢,“喏…”

    以前晏无忧经常赌钱,基本上都是前面运气特别特别好,大赢特赢,等他上头了,后面运气就开始差。

    但凡聪明一点的都能看出这是在做局,不过以前晏无忧看不出,还傻乎乎的每天往那里去送钱。

    也幸好晏无忧有钱,

    不然谁家能像他这般霍霍?

    现在却阴差阳错因为郁川突然出现的关系,在吃了前面的饵后,就因为没什么兴致,拿着钱跑了。

    如果大姐在,一定也能看出点端倪。不过贤亲王脑子也不怎么样,一时听晏无忧赢了,还高兴了一下:“哎呀,真赢了啊,第一次见到回头钱诶!”

    “哼,那当然,也不看看小爷是谁…”晏无忧轻哼一声,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我太累了,休息下,明天一早还要进宫呢…”

    *

    晏无忧重活一世并没有让他变得多聪明,又或者让他突然开窍,他依旧还是那个他,一个内里毫无墨水的草包…

    除了刚重生那天因为系统的存在而忐忑了一天外,第二天他就放下了许多,到第三天彻底放下了。

    系统都不得不惊叹,过往的其他实验对象在重生的前几天,心率等各项指标都会有一定的异常,他们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适应这个过程…

    但这位心倒是宽啊…

    系统好奇的询问他上辈子又挨饿又流放的,这辈子没有阴影吗,没有对他有什么影响吗?

    当时的晏无忧还在将军府呢,他立刻叫来身边的秋雨:“去,再让厨房多做点,这些不够,我还要吃肉!”

    等秋雨走了,晏无忧在脑海里回他:【有影响啊,怎么没影响,看我这几天吃肉都吃胖了。经过之前的事,我明白了,能吃的时候呢,就要多吃点,万一突然吃不到了,那就太亏了…】

    脑海里这样和系统搭话,外面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秋雨:“快点!”

    包括知道家里有玉玺这么个足以诛九族的物件,他大姐当夜都睡不好,他爹也没怎么睡好,只有他…

    白日的时候一起想法子,看着忧心忡忡,但夜里放下的特别快,在床上翻了一个身继续睡。

    似乎是梦见了吃什么东西,砸吧砸吧嘴:“嗯,味道不错…”

    *

    晏无忧不是第一次进宫了。

    对他来说,这套流程熟的不能再熟,甚至因为从小到大去的次数太多,去皇宫就跟回家一样。

    路上的什么张公公什么王公公也都对晏无忧很熟悉了,一路上对他行礼:“世子爷,这边请,这边…”

    等晏无忧见到庆安帝时,对方正在御花园和一众娘娘们赏花,一看到他来了,脸上笑容都多了几分,连忙对晏无忧招手:“无忧来了!快来,快来…今日你倒是来的早…”

    晏无忧几步上前,并未行礼,直接落座在看庆安帝旁边,冲他甜甜一笑:“那是…皇伯父叫我,我当然得早点来啊…啊,这什么啊?”

    晏无忧的目光落在其中一碟糕点上,那是他未曾见过的样式,雪白的膏体上撒着一层细腻的粉末,看着味道似乎还不错?

    庆安帝不动声色的对着一旁的内侍打了一个眼色,候着的宦官立刻贴心的将整碟放在了晏无忧跟前。

    “这是今年乌斯藏那边进贡来的奶糕,想着你约莫喜欢,陛下这才特意叫人摆那儿的呢,说你到了一定要尝尝的,果不其然…”

    说话的是容贵妃,她边说边笑着,一面打量着晏无忧:“……无忧这孩子,看着是不是瘦了些?”

    晏无忧把嘴里的软糯的奶糕点咽了下去:“哪里瘦了,分明是胖了许多,皇伯父说呢?”

    在场的人就是跟着庆安帝多年,且颇为得宠的容贵妃都得恭恭敬敬的叫陛下,只有晏无忧能那么大胆的叫皇伯父,且庆安帝并不会生气。

    身着黄袍的庆安帝听见贵妃那样说,还真煞有介事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捋了捋胡须:“嗯,无忧似乎的确是瘦了些…”

    晏无忧听闻也跟着捏了捏自己的脸,他真没觉得自己瘦了,但其他人似乎都觉得他瘦了。

    他那时大大咧咧的盘腿坐在宫人特意给他拿的软垫上,坐没坐相,唇边还沾着一圈奶糕的粉末,手里拿着块云片酥,嘴里吃着个咸酥饼,眼里望着另一盘绿豆糕…

    “诶…看你真是忙得啊,看来下回见到贤亲王,孤得跟他好好问一问,是不是短了无忧的吃食…”

    庆安帝心情甚好的招来内侍,吩咐他们将刚才晏无忧看过的那些宫中糕点特意都给他另外带一份,说到这他又思索了一会儿:“前几日是不是新到了一批蜀锦?嗯,去取些来,一并给无忧带上,他年纪渐长,是该作身新衣了…”

    *

    无论是赏赐的那些宫中糕点还是蜀锦,几乎都是皇室专用,尤其是蜀锦,极为稀少不说,更有寸锦存金的说法,可见其是多么昂贵。

    得了这么多好东西的晏无忧一张脸乐成一朵花,腾地从地上起来:“真的啊?哎呀,这可太好了,果然我就说吧,还是皇伯父最疼我…”

    他几步到了庆安帝跟前,亲昵的坐在庆安帝下一阶的台子上,把脑袋靠在皇帝的膝盖上,极为孺慕之态。

    庆安帝的表情更为和缓了些,面对晏无忧又得寸进尺的提的要求,也一并大方应允了。

    晏无忧那会子又埋下头,一副特别不好意思的意思:“每每来宫中,我总觉得我特像是那种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也就是皇伯父心善,不然换了旁的人,就把我打出去了…”

    那句“旁的人”几乎是让周围人精一样的内侍和妃子心头一跳,他居然在皇帝面前说什么“旁的人”,也委实是太大胆了,万一皇帝震怒…

    气氛凝固了一瞬。

    但接着庆安帝突然发笑了,那爽朗的笑声也预示他的心情很好,凝固的气氛骤然松懈下来,这时周围的娘娘们以及一些内侍才敢跟着一道笑。

    庆安帝:“还打秋风呢,哪家打秋风的如你这般泼皮?说是上月又把人家尚书大人家中的小公子也打伤了?你说说你啊,怎么老跟人家过不去,如今状子都递到孤跟前了,你说怎么办?”

    晏无忧嘿嘿一笑:“皇伯父明察啊,明明是他先出言顶撞,我只是…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说着,他伸出手,拇指与食指几乎触在一起,“这么小小小小的一点,哪知道他那么脆弱啊!”

    *

    晏无忧生得唇红齿白的,幼年时憨态可掬,一张圆嘟嘟的粉脸可招人喜欢了。记得他第一次满月宴上被庆安帝抱起时,还尿了庆安帝一身…

    当时的庆安帝表情不悦,周围人乌泱泱跪了一地,生怕牵连自己,贤亲王更是面如死灰。谁知道那小孩比所有人都要胆大包天,竟然主动伸出藕节似的手去摸庆安帝的脸,嘿嘿嘿的对他笑着…

    那事有惊无险的过了,再往后晏无忧就更得宠了,他愈发长大,五官张开后,笑起来依旧还有几分幼态。

    那双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睛,他的喜怒哀乐都非常清楚,这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晏无忧没什么心机。

    就算是有,也是浮于表面的心机,在那些真正工于心计的人看来,那不过是小孩子耍耍闹闹的过家家。

    长得乖,嘴又甜,可不讨喜吗?

    此刻的他眼睛滴溜溜的转,半晌又讨好的冲皇帝笑:“皇伯父明察秋毫,我可没有主动招惹他啊,再说了,我也受伤了呢…”

    周围人只看庆安帝的神色便知道这事料定也是轻轻放下了。

    “你现在大了,往后可再不能像小时候那般了…”庆安帝捏了捏晏无忧的脸,“下次不许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这次就算了。

    果然,面对这个结果,众人的心里并不意外。

    庆安帝对自己的几个皇子百般防备,不肯主动对任何一个露出半分和颜,但似乎是把一腔的慈爱都给了晏无忧这个小侄子。

    *

    晏无忧在宫里待了大半天,去这个宫看看,去那个宫逛逛的,中间还见过了几个皇子和公主。

    【系统,怎么办啊,我怎么觉得他们每一个都很像啊…】

    晏无忧在趴在一处凉亭,百无聊赖的扯下一朵朵尚未盛开的莲花苞,将其扯得稀碎,表情十分凝重。

    【我爹居然还让我看看皇帝的口风,我看着很好嘛,压根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依旧还是…】

    依旧还是那么疼他,但也是这么疼他的皇伯父,上辈子居然也忍心让他举家流放,满城对他进行捉,真是君心莫测啊。

    晏无忧的余光处瞥见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正被宫人引着前行。不知为何,在对方毫无预兆朝着他这个方向看来时,他下意识突然猫了起来。

    嗯,是郁川。

    他最近怎么总是出现?

    【跟不跟,系统,你说我跟不跟过去?】晏无忧在心里和那个奇怪的“仙家”说话。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从系统那里知道什么答案,早在他问出口的时候,他的脚已经开始动了。

    *

    若是再过些时日,等天气逐渐暖和起来,等入夏了,等那满池子的荷花开了,或许会更有利于隐藏身形一点。

    可惜那些荷花都还只是孤零零的花苞,还没开,因此晏无忧只能尽可能的佝偻着身子,十分难受得躲着。

    不能靠太近,靠太近就被发现了。可如果不靠太近,谈话的声音又听不太清。

    按理来说郁川见的人只能是庆安帝才对,可他今天破天荒见的却是一位后宫中的女人——慧妃。

    晏无忧对慧妃了解不多,只知道她膝下有位皇子,母家有些势力,长得娇俏可人,因此在宫中还算得宠。

    ——可郁川为什么见她呢?

    在看到郁川前往的方向后,晏无忧的脑子里闪过好多好多疑问,郁川为什么会去见慧妃,是收了对方的什么好处在为对方办事还是…

    好处不太可能,纵使那位慧妃母家再有能耐,以郁川如今的地位也不需要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了吧…

    ——莫不是…因为美色?

    晏无忧一个激灵,当即决定跟上去。那时慧妃和几个奴婢正在一处凉亭纳凉,见郁川过去,脸色一变。

    隔得有点远,晏无忧实在听不太清具体在交流什么,但能从他们的神色中感觉到两人的气氛非常凝固…

    甚至说着说着慧妃脸色惨白,当即就跪下了,头上的华丽的珠钗掉落下来,发丝凌乱,看着好不可怜。

    ——看来不是美色…

    估摸着是替庆安帝处理什么密事吧?毕竟后面又乌泱泱的来了好大一帮人,把哭哭啼啼的慧妃抓走了。

    被拖走的事,晏无忧还听到对方大喊着什么冤枉啊之类的话。

    晏无忧不是特别感兴趣,又偷偷摸摸的离开了。

    *

    “这次进宫,竟一点收获都没有。”晏无忧坐在马车里,一面往嘴里塞着一块酥饼,一面嘟嘟囔囔的。

    驾驶马车的人是宫中的一位内侍,耳力最是过人,自然是听到了里头那位世子爷的小声嘀咕。

    他在心里暗暗咋舌,他哪次进宫,哪次没有带着满满当当的赏赐回去呢?这受宠程度不知道让多少皇子和妃嫔羡慕…

    这还算毫无收获?

    真是不理解这位世子爷。

    晏无忧不知外头那些仆从的心思,不过就算知晓,他也并不会在意。他拖着腮帮子,想着至多三日后,他就得回将军府了,想着自己又得穿回那身女裙,又得压着嗓子说话,又得和那个郁川相处…

    原本愉快的心思也一点点沉下来,他长吁短叹道:“要是我娘在就好了,她那般聪慧,这种小事,她肯定有法子…”

    【你真的不能帮我吗?系统,我说话向来算数的,说给你立位,便一定给你立位,说给你供奉香火,便一定给你供奉香火!】

    系统这次倒没再装傻,晏无忧听见那道极为奇特的声音说它并不需要香火,不过可以给他提一个醒,往王府中藏那块玉玺的是宫中之人。

    【这个我当然知道…】

    *

    晏无忧就是再蠢再笨,他也能听见其他人背后的讨论声。他越在庆安帝那里得宠,便越是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过往不少关于晏无忧或关于贤亲王府的风言风语,尤其是民间。

    上面一些权贵或许还要忌惮三分,说话也是含沙射影,但那些平民不一样了,他们不懂那些弯弯道道,只觉得有哪个亲爹会不爱自己的亲儿子,反而疼自己的侄子呢?那有没有可能侄子不是侄子,而是亲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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