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刚通晓这些事情的银花,抱着宝扇的腰肢,痛哭了一场。“我爹娘都嫌弃我吃的太多,只有宝扇你,不嫌弃我,还故意留饭给我。”
宝扇抚着银花的发丝,声音轻柔,似乎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我的确用不下,有银花你在身边,才是帮了我呢。”
银花将宝扇揽的越发紧了。
数年后。
钟太后将一叠奏折扔在地上,语气中满是压抑的怒气:“佞臣!”
钟将军走进殿内,将奏折捡起,端详许久,轻声道:“吴大人是老臣,言语之中皆是良苦用心。只是话不讨巧罢了……”
而且有些过于正直。
正如满朝皆知,奏章要经过钟香寒的手。但吴大人还胆敢上书:陛下可亲政,太后确需还权,如此代理朝堂之事,实属不妥。
钟香寒的脾性从来没有改变过,在看到奏章时,便想要命人,将吴大人下昭狱。
钟将军百般劝阻,才使钟香寒歇下心思。
钟香寒柳眉微拢,询问宫侍道:“伯玉呢?”
宫侍吞吞吐吐道:“陛下在太医院。”
钟香寒眉眼微凝:“伯玉受伤了?”
宫侍摇头:“是……陛下养的那只狸猫,前些日子伤到了爪子,长久地未好,陛下心中急切,这才去寻太医院诊治……”
钟香寒顿时柳眉微竖,一拍香几:“胡闹!他身为天子,却整日流连在那些牲畜们中间,这成何体统。”
殿中伺候的宫侍,齐齐跪下请罪。
牵一发而动全身。
殿内如此,在殿外伺候的银花,也跟着跪下,她心中好奇,不知道钟太后这次是因为何事生气。
银花正思虑着,便见一人,推着木制轮椅缓缓而来。
本该进去传话的小太监,哪里敢在此时进去通传。
小太监眼珠子一转,便随手指向跪在地面的银花。
“你进去禀告太后娘娘,便说恭王求见。”
据说淑妃为了保全六皇子的性命,亲自砸断了六皇子的双腿,一个残废之人,永无觊觎皇位的可能。
在这之后,淑妃便自决于世,临死前留下血书,声称自己做过许多错事。正如钟太后曾经所说,是个表里不一之人。
但淑妃自知罪孽深重,此生无法偿还,唯有一死,勉强能够赎罪。
钟太后看了血书,又望着浑身鲜血的六皇子,只留下一句话:“若他能抗过半月,便派人给他医治。”
六皇子抗过来了,但双腿尽废,此生纵使华佗神医在世,也无人能够医治。
钟太后便大发善心,放了六皇子,还赐他封号「恭」,但却不给六皇子封地。于是,六皇子褚时,便成了一个空有名号的王爷。
可即使如此,褚时从未对钟太后露出过怨恨的神情,他也没有在人前说过无封地的不满。
褚时当真如同他的封号一般,极其恭顺。
褚时每月都来拜见钟太后,即使钟太后见他的次数,寥寥无几,褚时也从不懈怠。
刚听到这些传闻时,银花还可怜过双腿残废的恭王褚时。
不仅仅是这些遭遇,褚时生的温文尔雅,模样俊朗。
再加之他双腿残废,越发显现出琉璃易碎的姿态来。
宫中不只银花,众多宫女都对褚时心有同情。
可如今,银花看着褚时脆弱的侧脸,心中却怎么都心疼不起来。
她是心疼褚时,但她并不想去进殿通传,心中甚至隐隐埋怨起褚时来,为何要在钟太后发怒的时候,前来拜见。
但小太监的身份地位,比银花高上许多,银花不敢不听。
她只能战战兢兢地进了内殿,勉强保持语气平缓。
“恭王在殿外求见。”
钟香寒蹙眉,银花心头砰砰直跳,只听到钟香寒开口道:“让他进来。”
直到走出内殿,银花才觉得如释重负。
褚时拜见钟香寒,他声音平和,说了些琐事,又将自己绘制的贺寿图,献给钟香寒。
钟香寒连看都没看,便命宫人收了起来。
褚时面色如常,看钟香寒身子乏累,便提出告退。
钟将军从屏风后走出,不由得感慨道,这样的性子,若是……倒比如今更好。
钟香寒眉色凛冽,冷声吩咐道:“将画烧掉。”
她没有兴趣理会褚时究竟是图谋什么。
因为她从未将淑妃看在眼中,如今待褚时,也是一般。
银花今日下值早,那小太监见银花安然无恙地走出来,忙问她用了什么法子,才让钟太后没有发怒。
要知道,每次小太监去通传,若是钟太后正在气头上,他免不得要挨打。
银花不言语,小太监便主动替她当值,又将钟太后赏赐下来的,他还没舍得吃的翠玉豆糕,送给了银花。
银花这才缓缓开口:“强做镇静,一切如常便可。”
说罢,银花便去教坊司寻宝扇。
此时,宝扇还在水榭中练舞,四周扎着轻盈的薄纱,随风扬起。
纤细柔弱的美人,隐在薄纱之后,不见面容,只瞧身影,便足以动人心魄。
无丝竹相伴,宝扇微扬长袖,裙摆飞舞,荡漾出层层圆润的涟漪。
银花看不懂这舞蹈,只知道是极美的。
无论是乌发如瀑,或是纤细婀娜的身段,都让人移不开眼睛。
但银花睁圆双眸,只牢牢地盯着那处不盈一握的腰肢,极细极软。
随着足尖微动,腰肢轻晃,迷人眼睛,让人心中蠢蠢欲动,不禁生出把玩的心思。
若是将这杨柳细腰,握在掌心,还是多么旖旎美好。
一舞毕。
宝扇转过身来,露出莹白如玉的面容来,容貌和身段。一时间竟不知哪个更胜一筹,或者只能说是相得益彰,不分伯仲。
她一眼便看到了银花,脸上展露笑颜,宛如春花烂漫。
“银花,你来了。”
第233章
世界十(四)
银花同宝扇坐在水榭中,拿出用帕子包好的翠玉豆糕,分食而用。翠玉豆糕色泽碧绿,入口微凉,因钟太后喜食甜。因此其中添加的蜂蜜,比寻常的糕点,多上两分。宝扇只略微沾了唇,用了小块糕点,尝个滋味便停下。其余的翠玉豆糕,都进了银花的肚子。
宝扇见银花用地急切,伸手将她带来水榭的水囊递给银花。
水囊中灌的是乐娘特意寻来的山泉水,清冽止渴。教坊司的各位舞姬,每当在宫中举行宴会时,便需要上前献舞。
因此在宝扇进教坊司前,便听乐娘教导道,不要惦念口腹之欲,身姿袅袅才能做出婀娜多姿的舞态。若是身形笨重,纵使舞技再过高超,也不过惹人笑话罢了。
刚进教坊司的小姑娘们,因此少食多舞,吃了不少苦头。宝扇自有法子,她托人买来晒干的果脯,撕成小条含在口中。嘴里既然有了滋味,便不觉得腹部空空。如此一来,宝扇便逐渐习惯了教坊司的膳食习惯。
银花握着水囊,忿忿不平地诉说着,那小太监是如何心坏,竟让她进去通传。
银花看着宝扇,声音中满是庆幸:“幸亏你提点过我,若是叩见太后娘娘。
纵使心中如何慌乱,也要做出一副镇定模样。
今日,我以为自己定然要被太后责罚,不曾想却安然无事地走出来了。”
宝扇柔声道:“太后不是肆意妄为之人,你若是事事妥帖,她挑不出错,定然不会贸然惩戒。”
身为教坊司的舞姬,根据规矩,在学成献舞之前,宝扇是不被允许在宫中随意行走。
但宝扇有银花这个好友,便从银花的口中,得知许多宫中人的脾性习惯,诸如钟太后的。
在宝扇看来,钟太后虽然性子强硬,不容忤逆。但她并不是会随意将自己的怒火,牵连到他人身上之人。
何况银花一个小小的宫女,只要尽到本分,钟太后也不会拿她撒气。
既然银花在太后殿中伺候,迟早会遇到单独觐见钟太后的局面。
宝扇忧心银花会殿前失仪,便提前叮嘱银花,不曾想不过几日,便派上了用场。
初次见银花时,宝扇多多少少用了些小心思。
偌大的深宫,有朋友相陪,总归不会那么难过。
在宝扇的有意示好下,银花果真视她为挚交好友。
经过多年相处,宝扇待银花也有了几分情意。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她总不想让银花无辜殒命。
思虑至此,宝扇又柔声叮嘱银花一些忌讳。
她虽不出教坊司,但却比银花这个在太后宫中伺候的人,更加熟悉人心。
银花连声应是,她自然信服宝扇的话。
“陛下安好。”
太后宫外,众多宫侍齐齐行礼,银花如同往常一般,低垂着脑袋。
即使褚伯玉来了许多次,银花却没有一次,看清楚过褚伯玉的面容。
她只记得,这位年轻的陛下心底善良,但却沉默寡言。
那日,有宫侍身上发热,但他身份卑微不敢告假,强撑着在殿中伺候,竟在褚伯玉面前跌倒。以病态之容,觐见陛下,乃是重罪。那宫侍以为自己定然没有好下场,不曾想,褚伯玉只轻声叹息,声音极轻,仿佛被风一吹便能吹散。银花垂着脑袋,听到褚伯玉说:“既有疾,便好生修养,来日再当值。”
这便是没有惩戒。
银花有时候搞不懂,褚伯玉和恭王褚时相比,她私心以为,褚伯玉更为良善。
但宫中只有褚时的善心流传,却不见人夸赞褚伯玉。
钟香寒要给褚伯玉选妃,至于皇后一事,钟香寒并不想在此时便定下。
虽然送入宫中选秀的,任凭哪个都是名声在外的好女郎。
但钟香寒想起先帝在世时,无比宠爱淑妃。而淑妃又被人称颂温婉娴良,可当后位。
钟香寒对于名声颇好的名门闺秀,便没有高看一眼的兴趣。
褚伯玉沉声应是。
这些年他总是如此,像一团可以轻易揉捏的面团,果断不足,温吞有余。
钟香寒状似无意:“至于你身边那只受伤的狸猫,我已命人将它安置。
玩物丧志的道理,太傅已经教诲你多次,我便不再提起。
只是伯玉,你要谨记自己是帝王,怎么能因为这些猫狗牲畜,乱了心思。”
褚伯玉面容微动。
他再不似刚被钟将军从蜀地接回京城时,那般瘦弱。
如今的褚伯玉身量高大,站在钟香寒面前,钟香寒都要仰头看他。
但褚伯玉因为年幼时饱受饥寒之苦,后来虽然经过御医精心调养。但身形比起久经沙场的钟将军,仍旧是瘦削的。
褚伯玉是极其肖像其母钟太后的,这便是为何当年顺成帝在将钟香寒幽禁冷宫之后,看着褚伯玉这张脸蛋,如何都喜欢不起来。
顺成帝对于小孩子之间的把戏,并非不知。只是他顺势而为,将褚伯玉赶到蜀地,从此之后,再也不见到这张脸。
钟香寒本就是张扬肆意的眉眼,如同轰轰烈烈的火,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
褚伯玉与她相似,但他眉眼中带有暖融的泉水,变张扬为收敛。
他生的极白,纵使在蜀地那种地境,也没有变得肌肤黝黑不堪。但这种白皙,却萦绕着惨淡的忧愁。
褚伯玉眉眼微动,钟太后提及选秀一事时,他无动于衷。
如今只是处置了一只狸猫,却引起了他神情波动。
“母后。”
钟香寒声音略沉,柳眉微拧:“伯玉,你该回去了。”
褚伯玉掌心合拢,又缓缓垂下。
他从未如此急切地离开太后宫中,使得银花来不及垂下脑袋,匆匆一瞥间看到了当今陛下褚伯玉的面容。
银花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小心翼翼地同宝扇讲:“陛下竟生的这样白皙,分明眉眼和太后相似。
但太后娘娘令人望之畏惧,陛下却不会如此。”
说罢,银花便提及另外一桩事,全然没有注意到,提及褚伯玉时,宝扇眼底的深色。
深宫寂寞,和银花一同在太后宫中伺候的宫侍,便和太监结成了对食,近来手腕上都带上了银镯。
银花喃喃道:“我不想寻太监做对食,那些太监都是面上笑嘻嘻的,背地里阴谋算计的人物,惹人讨厌的紧。可若是等出宫嫁人,我也觉得平平。宝扇,你如何想的?”
宝扇轻轻摇头,或许是提及终身大事,她面上浮现红晕,人比花娇的模样,让银花看的愣神。
她声音怯怯:“我也不知。”
银花忙道:“你这般容貌,又生的温柔体贴,宫中那些太监,自然是配不上你的。
银花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眸发亮,她捉住宝扇的柔荑,提议道:“你做娘娘可好?近来选秀,我跟着宫侍们瞧了,即使在那些宫侍中,宝扇你也是翘楚之姿。”
银花想着,宝扇如同一株娇嫩柔弱的花,需要旁人细心呵护。在此世间,谁还比君王更加尊贵。宝扇若是能当上娘娘,总好过被那些凡夫俗子沾染。
宝扇乌黑的眼睫轻颤,垂下眼睑,一副温顺模样:“你又在胡说了,我身份卑微,送进宫中的秀女们,都是大户人家出身,我哪里能比得上呢。”
银花闻言,不由得轻声叹息,只怪她们没有投胎到富贵人家的肚子里,只能做卑微的宫侍。
只银花没有听出,宝扇虽然言称身份卑微。但却没有否认,想要做后宫娘娘一事。
待送走了银花,宝扇独自依偎在水榭,目光悠悠地望着平静的湖面。
宝扇的心底,有着从未向人提及的念头。
自从宝扇进入皇宫后,这个念头便逐渐生根发芽,在她心中肆意生长。
她喜欢皇宫的富丽堂皇,这里的亭台楼阁,嶙峋怪石,无一不精致不奢侈。
教坊司的乐娘,因为献舞得了钟太后赏赐,将头上的发簪赐给了乐娘。
宝扇看着那精致华美的簪子,眼眸轻闪。
宝扇想要拥有华丽的宫殿,众多宫侍伺候,让琳琅首饰堆满了箱子。
宝扇知道这个念头意味着什么,她区区一个卑贱的舞姬,皇宫中任何一个有地位的宫侍太监,都能踩上一脚的舞姬,竟然妄想成为陛下的妃子。
但宝扇从未忘记过这个念头,数年如一日的勤学苦练舞蹈,节制膳食。
如今,她身子柔软,腰肢款款,为的是在面见陛下时,夺得陛下恩宠。
选秀一事,宝扇自然知道。她深知,凭自己的卑微身份,比不上那些名正言顺的秀女。
纵使她使了手段,让陛下在意乱情迷中,匆匆要了自己。
在日后,她也定然会被其他妃子嗤笑,笑话她是只能以色侍人,靠身子得宠的舞姬。
但宝扇心意已决,在入皇宫之前,她便见识过许多寻常百姓家过的日子。
夫妻之间,紧衣缩食,为了家中幼儿进学科举,替女儿筹谋婚事。
旁人皆赞叹两人夫妻和睦,相濡以沫,但宝扇只觉得厌烦。
她不愿过那样的苦日子,定要凭借一己之力,博取宠爱。
宝扇已经定下谋划,皇帝选秀当日,要准备宴会,定然需要教坊司献舞。
而舞姬们虽然各有本事,但其中翘楚,便是宝扇。
因此本次献舞之首,除了宝扇,别无二人。
宝扇便要凭借此舞,一举引得帝王侧目。
练习许久,宝扇才回到宫女所,沐浴之后,她又擦拭上淡淡的香膏。媚骨生香一事,宝扇相信确有其事。但她并无此天赋,便只能借用外物,培养出自身的香气。
直到身上都沾染了淡雅芬芳,宝扇才浅浅睡去。
睡梦中,她却梦到了自己的算计,她以为仔细筹谋的计划,显得脆弱不堪。
第234章
世界十(五)
在梦中,也有这样一场选秀。虽然褚伯玉性情温吞,朝政被钟太后把持着。
但世家大族纷纷将这场选秀,视为光耀门楣的踏板。家中若能出个皇后,日后再诞下麟儿,也能扶持家族兴旺。至于钟太后不肯放权一事,在朝臣眼中算不得什么。一则钟太后膝下,只有褚伯玉这个亲子,依照钟香寒的性情,势必做不出将江山让给旁人的举动来。二则待皇子长大成人,钟香寒已到了一定年岁。纵使想要继续掌控朝政,也是力不从心。再不济的,皇后的母族能在身后使些力道。
臣子们打着各种心思,将家中培养的最为优秀的女郎,送进皇宫。因此,待选的秀女中,都是人中翘楚,不可小觑。秀女们背负着家中期盼,也希冀着做选秀的第一人。于是,位分尚且未定下,争奇斗艳之事,便层出不穷。但这其中,却有一位是例外。此人便是孙如萱。其父孙修撰,平日里负责史册编写一职,并无实权。
孙修撰并未指望凭借献女而一步登天。
但他最初是选中的是不争不抢的大女儿,而非性情懒散的小女儿孙如萱。
孙修撰没有让家中女儿进宫争宠的打算。但钟太后有令,凡是家中有适龄女眷者,均需遣派优良者,进宫中选秀。
孙修撰对大女儿很是放心,但临进宫前,大女儿却被人算计,面上出了疹子。而小女儿孙如萱因为懒得出府赴宴,而躲过一劫。
孙修撰心中庆幸,若是两女儿均受了算计,以损伤之容,觐见陛下和太后,定然不妥。
孙修撰便草草地将孙如萱送进入宫的马车,叮嘱的话语在他嘴里转了又转,最终化成一句。
“我儿保重自身便好。”
宝扇在朦胧的梦境中,看出孙如萱果真同其他女子不同。
她甚少打扮的花枝招展,却被宫侍夸赞「心中沉着」。众多秀女都使了银子,盼望能在选秀之前,与褚伯玉有印象深刻的邂逅。
但孙如萱却待在院子里,吃着宫侍们呈上来的新鲜瓜果,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这两种人,好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群人汲汲营营,却连褚伯玉的面容都未曾见到,甚至被钟太后斥责其心不正。
而孙如萱却只是想着在宫中寻个乘凉的好地方,便意外捡到了一只受伤的狸猫。不曾想,这狸猫竟是褚伯玉的。褚伯玉寻到这狸猫时,见它被孙如萱照顾的极好,对孙如萱难免有几分上心。
选秀时,孙如萱被毫无疑问地留了下来。
面对满宫的莺莺燕燕,褚伯玉并不喜欢,在钟太后的逼迫下,他只能选择了颇有好感的孙如萱。
两人年龄相仿,孙如萱又有许多新奇的点子,褚伯玉同她待在一处,只觉得周身自在。
随着两人相处,褚伯玉待孙如萱好感更甚,在皇宫中,孙如萱一时间风头无两。
孙如萱诞下皇子,水到渠成地被封为皇后。
朝政仍旧被钟太后把持着,她待这个儿媳并不十分喜欢。
但因为政事缠身,也很少为难孙如萱。
褚伯玉和旁人待在一处时,只觉得心内沉重,背负着帝王的重担。
唯有和孙如萱在一起,他才有片刻休息闲暇。
这之后,褚伯玉逐渐不再去其他妃子的寝宫,只留在孙如萱这里。
民间纵观孙如萱的一生,其父身份不高,孙如萱本人又不是个会争抢的性子,但孙如萱却是极其好运。
她自从进宫之后,便事事顺心,仿佛有好运庇护一般。
孙如萱和褚伯玉的感情,更被世人传做佳话。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无人不会羡慕孙如萱的好运,她性情淡然。却轻易地将众多妃子趋之若鹜的皇后之位,收入囊中。若是宝扇不是这其中,被称为「心机深沉」的女子中的一员,怕也会歆羡着孙如萱顺风顺水的一生。
在梦境中,宝扇原本的筹划如期进行。
她本就为这场献舞耗费了许多心血,一出场便惊艳众人。
可舞蹈还未一半,孙如萱藏在宽袖中的狸猫,便突然窜出来。坐在上首的褚伯玉扬声唤道:“墨玉!”
宝扇本就被这突然窜出来的狸猫,惊吓到了。此时听闻褚伯玉的话语,意识到这狸猫对褚伯玉意义非凡。
她硬生生地转了身姿,免于那狸猫被双脚践踏。
但高台之上,宝扇却听到了骨头错裂的清脆声音。
她跌倒在地,小腿上的疼痛,让她泪眼朦胧。却还是怯怯地望向褚伯玉,希望能得到一丝帝王的垂怜。
但孙如萱慌张地跑到高台上,径直地挡在宝扇面前,将狸猫抱在怀里,向陛下和太后告罪。
褚伯玉寻到狸猫,自然不会怪罪孙如萱。
与之相反,褚伯玉给了孙如萱许多赏赐,还命她继续养护着狸猫。
而宝扇,被孤零零地丢在高台上,无人来搀扶她,她又因为腿上的疼痛,站不起身来。
直到夜深人静,银花匆忙赶来的身影才浮现在眼前。
宝扇伤了腿,若是能用精贵的药养护着,倒是可以恢复如初。
但谁会将价值不菲的草药,给一个卑微的舞姬呢。
不能献舞,宝扇便被众人厌弃。她心中不甘,宝扇分明看到自己刚献舞时,褚伯玉眼神微晃,她本是能成功的,如今却一无所有。
既没了可以仰仗的舞蹈,宝扇却没有歇了心思。
她索性孤注一掷,将这些年,她所积攒的所有银钱,都拿出买褚伯玉的行程。
月色朦胧,宝扇强忍着腿上的痛楚,如同冷寒的仙子,出现在褚伯玉面前。
她倒在了褚伯玉的怀里,勾着褚伯玉的脖颈,柔声细语道:“陛下……奴婢好冷。”
褚伯玉虽然是帝王,但更是血气方刚的男子,温香软玉在怀,他不禁收紧了掌心的腰肢。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是为野合。
若是被朝臣知道,定要狠狠参上一笔。
但宝扇并不在乎名声,她缠着褚伯玉,让他额头的汗珠,滚落到雪白的肌肤上,一次又一次。
疯狂过后,褚伯玉才觉察出自己的失格,他询问了宝扇的名字,得到了柔声的回应后,褚伯玉便允诺给宝扇名分。
但宝扇终究没有等到。
次日,她便被气势汹汹的宫侍闯入房中。
她们从宝扇的枕头下,翻找出唐秀女的首饰。
没有分辩的机会,宝扇被定了罪,拉到庭院中,狠狠鞭笞了三十棍。
宝扇自然不蠢,知道是有人故意陷害,鞭笞的棍棒,也用尽了全力。
但宝扇无能为力,她身份卑微,周身被强行压制着,只能硬生生忍受着。
她身子本就柔弱,行刑未至一半,便没了生气。
意识消散之际,宝扇听到那宫侍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言语。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勾引陛下颠鸾倒凤!
同为秀女,惩治不了孙秀女,还教训不了你一个卑贱如斯的舞姬。”
是啊,孙如萱父亲虽然无实权,但毕竟是朝臣之女,她得到褚伯玉另眼相待,众多秀女只能羡慕,心中酸涩,却不敢出手。
于是便将这怒火,牵连到勾引褚伯玉的宝扇身上。
宝扇汲汲营营许久,对于想要得到的富贵,确是连临死都没有得到。
宝扇甚至不敢想,若她没有死,褚伯玉可会信守承诺,将她好生庇护。
约莫是不会的吧,天下男子皆薄幸,他既然得到了宝扇的身子,又何苦纳宝扇进宫。
褚伯玉是天子,想要宝扇时,做一对野鸳鸯便够了,又怎么会让宝扇做他的妃子。
怀着这样的凄楚心思,宝扇从梦中惊醒。
她心思缜密,对于梦境之事并非全然相信。
宝扇筹划许久,要她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梦境。而放弃自身的计划,那是万万不能的。
次日,宝扇状似无意地向银花提及,她进皇宫之前,家中亲戚便是在孙家做事的。
宝扇听闻,此次进宫之人,便有一位孙秀女,不知可否是她猜测的孙家。
宝扇轻垂眼睑,眉眼中有愁绪萦绕:“他们虽然待我算不得好……但长久未见,我确实惦念,毕竟他们养护过我几年。”
银花见宝扇这副模样,自然心疼:“你心地总是这样软,他们将你卖进宫中,得了一大笔银钱,不知道过得多么快活,你何苦惦念他们。”
看宝扇垂眸不语,银花面上无奈:“我去探查究竟,可若真是你口中的那个孙家,你也不许单独去见,要带着我同去。”
宝扇轻颤着眼睫,美眸轻动:“银花,你待我真好,我定然听你的话。”
银花便去了秀女所住的宫殿。
她找到伺候孙如萱的宫女,先行表露自己在太后宫中伺候的身份。
那宫女年岁尚小,听闻银花的身份,以为她是钟太后身边得脸的宫侍,又被银花接连的几句话询问,理所当然地认为,银花是奉了钟太后命令,才来询问秀女情况。
小宫女姿态恭敬,忙将自己所知道的,通通都告诉了银花。
孙如萱进宫之后,不探寻陛下喜好,也不殷切地去找钟太后问安,只待在自己的殿中,整日看话本子,琢磨怎么给膳房塞银钱,好单独点菜。
银花听罢,只觉得和其他秀女相比,孙如萱的日子,太过悠闲自在,仿佛全然不在一个皇宫中。
但银花只暗自庆幸,此孙家并非彼孙家,宝扇不必和那些狠心的亲戚,再有所牵连。
宝扇听罢银花的话语,轻声叹息,在银花的宽慰下,只得保证,再不挂念那些亲戚,这才将银花送出教坊司。
宝扇捏紧手中的帕子,她深知,自己从未探听过秀女的消息。
若是做梦,也不会将孙如萱的性子如此清晰地幻想出来。
可见这并不是梦境,而是上天给的预示。
可纵使如此,宝扇没有打算放弃献舞,她自然可以寻个理由,声称不能跳舞,便将这舞蹈首位的位子,让给旁人。可这般,又是凭什么呢。宝扇为了在教坊司内拔得头筹,其中艰辛自然不必多说。
而且,宝扇并不认为,她做的这个预示未来的梦境,是让她放弃攀附上位者,安分地做小小的舞姬。
皇宫何等凶险,只需要简单的一句话,宝扇便要香消玉殒。
她若是安分守己,不去做攀附高枝的心机女子,其他人便会放过她吗。
定然是不会的。
若是不想被人当做向上爬的垫脚石,自己便要居于高位,受人仰视。
宝扇心想,既然孙如萱什么都不算计都能登上皇后之位,那为什么她不能呢。
只因为她身份卑微,可普天之下,又有谁比帝王更尊贵的。
在褚伯玉面前,人人皆是卑微无比的。
有了梦境指引,宝扇深信,她能更好地筹谋,得到她所惦念的。
第235章
世界十(六)
阖宫夜宴这日,教坊司内。
乐娘指点着众舞姬的姿态,唯有在见到宝扇的身姿时,她眼眸中的满意加深。乐娘走上前去,轻抚宝扇绵软的腰肢,轻声道:“再软些。”
宝扇闻弦歌而知雅意,本就柔软无比的腰肢,越发向后倾倒。
轻薄飘逸的水袖,依偎在宝扇娇小的肩头,朦胧了她的面容,却有一种惹人窥探的美感。
乐娘见状,不禁扬声称赞道:“甚好。”
在乐娘眼中,宝扇年岁虽小,但于练舞之事上,不仅颇有天赋,而且勤勉好学。乐娘深有预感,今夜有宝扇领舞,定然惊艳众人,到时教坊司也会得到陛下和太后的赞誉。
一曲舞罢,乐娘吩咐众舞姬稍做修整,再行前往正殿,为今夜的献舞做最后的准备。
乐娘走后,众舞姬纷纷围绕在宝扇身旁,她们眸中闪烁着亮光:“宝扇,你是否又寻了乐娘私下教诲,不过区区数日,舞技竟又精湛许多。”
宝扇模样怯怯:“乐娘平日诸事繁忙,不敢叨扰,或许是熟能生巧,不过万万称不上姐姐口中的精湛二字。”
有纯粹羡慕宝扇舞技之人,也有和献舞首位,失之交臂者,看宝扇这副面对质问,柔弱不堪的模样,她不禁心头火气,言语中也满是讥讽。
“舞中神态最为紧要,你方才听乐娘所言,做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倒是不像是献舞,而是宛如献媚一般。只是阖宫夜宴,众多秀女都要到场。纵使你再身姿款款,腰肢纤细,但也抵不过秀女们的一颦一笑。”
宝扇不欲和她争执,但这舞姬话语伤人,也不能平白受下。
宝扇便做温顺模样,只瞧她柔软垂下的青丝,便知道是个好欺负的。
宝扇声音绵软,轻柔地说道:“我并非……有过那样的心思。只是你我同为舞姬,实在不该说这些妄自菲薄的话语。”
这番话语,让原本看戏的众多舞姬,一下子变得清醒起来。
她们同为舞姬,心中难免有些向上爬的小心思。
如今宝扇被指责身份不够,这何尝不是在说她们。
于是在舞姬们的忿忿不平中,刚才对宝扇出言不逊的舞姬,被说的面红耳赤,甩袖而去。
到了夕阳西下的时辰,乐娘领着一众舞姬,前往正殿。
按照教坊司的规矩,未御前献舞者,不允在宫中随意走动。
因此,今日是这批舞姬,头一次走出教坊司。
她们皆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宛如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对待周遭一切,满是好奇,不由得东张西望起来。
宝扇走在队列首位,紧跟在乐娘身后。
她虽然没有和其他舞姬一般,肆意张望。但宝扇垂下眼睑,轻轻打量着四周。正是繁花似锦的时节,鼻尖萦绕的都是名贵的花香。嶙峋怪石,有小片的瀑布穿插其中。
乐娘停下脚步,指着正殿中的高台,对众多舞姬说道:“那便是你们今夜献舞之地。”
宝扇扬起眼睑,高台形似圆月,其高于正殿的其他席位,以便舞姬献舞,可以让在场众人,都能详细观看。
看着那和梦境中一模一样的高台,宝扇不禁收拢了柔荑。
便是在这高台上,她会被狸猫打断献舞,接着为了避免伤到狸猫,毁掉小腿,从此堕入无尽深渊。
众舞姬纷纷拿起自己的舞衣,这是皇宫的绣娘特意缝制的,皆是桃红之色,越发衬得舞姬们面似桃花。
唯有一件舞衣不同,是碧波荡漾的青翠颜色。
乐娘见宝扇轻拢蛾眉,便拿起那件舞衣,走到宝扇面前。
乐娘出声问道:“在想什么?”
宝扇接过青翠舞衣,并没有故意掩饰地说「无事」,她像一个刚要登台献艺的小姑娘,心中满是不安。宝扇黛眉蹙起:“我有些怕……”
乐娘自然知道宝扇在怕些什么,无非是担心殿前失仪,献舞不成,讨不得陛下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