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哪里像锦衣卫,只要皇帝一声令下,便马不停蹄地开始操办。陛下留下一批赏赐,陆渊回神色未变,他离开皇宫,去了地牢。
里面关押的便是此次窃取江山万里图的一众贼人,此时个个面目全非。尤其是那个使银针,害死魏茂之人。陆渊回不只将搜罗到的所有毒药,都用在了他身上,还命人吊着他一口气。
陆渊回看着半死不活的贼人,神色微冷。
看管贼人的小吏走上前来:“指挥使大人,这贼人虽有药吊着,但也撑不了几日,若他身死,该如何处置……”
陆渊回声音平缓:“待到即将身死那日,拉到魏茂墓前,挫骨扬灰。”
原本意识昏沉的贼人,闻言顿时觉得周身遍布寒意。
小吏身子一凛,忙道:“是。”
陆渊回离开地牢,看到陈璋,出声询问道:“如何?”
陈璋拱手道:“一切办的妥当。只一事……”
陆渊回抬眸看他。
陈璋面露不忍:“嫂夫人着实伤心,竟在魏茂的棺木旁,睡了一夜。
她身子瞧着便弱,如此伤怀,怕会留下心疾……”
陆渊回眼眸微沉。
到了魏茂下葬这日。
院子中尽是哀乐,呜呜咽咽地吹个不停。
魏茂的棺木,就摆放在正厅的中央位置。宝扇双膝一软,便跪在了蒲团上。她卸掉首饰,连簪子都未曾佩戴,乌黑的发丝未梳起,只用一条雪白的绸布绑起来,便柔柔地垂落在腰间。
宝扇一身缟素,本就不盈一握的腰肢。
因为这些时日的伤怀,越发纤细了许多。
宝扇脂粉未施,姣好的脸蛋微微发白,唯有眼圈周围,有绯色的红意。
她任凭身旁的人,在那蒲团上跪了又站起来,来来往往。
宝扇一双美眸,只愣愣地看着棺木,眼圈瞬间又红了几分。
陆渊回来时,屋内的众多锦衣卫都轻声唤道:“指挥使大人。”
宝扇寻着声音望去。
陆渊回看到的,便是美人黯然神伤的场景。
身穿缟素,面色发白,眼眶中布满盈盈泪意。
宝扇生的纤细,即使是跪坐在蒲团上,也引得人将目光,落在她那如同柳树枝般柔韧的腰肢上。
女要俏,一身孝。
美人不用红花绿叶做配,只身着孝服,便衬托出其周身的清丽颜色。
她姿态柔弱,又因为身上的雪白衣裙,发红的眼尾,也她增添了一份哀婉凄楚的美丽。
宝扇周身的艳丽颜色,唯有因为悲伤而显现在脸上的绯红痕迹。
这般我见犹怜的画面,不由得让人心头微动。
虽然陆渊回从未见过宝扇,但只这一眼,陆渊回便辨认出了,这便是令魏茂放心不下的,那位妻子宝扇。
陆渊回走到宝扇面前,垂首看着她。
宝扇柔软的唇瓣轻颤,跟着其他的锦衣卫一起,柔声唤道:“大人?”
第210章
世界九(七)
陆渊回的眼眸极黑,像沉在溪水中的鹅卵石,透着淡淡的凉意。他的视线,从宝扇那张尽失血色,分外凄婉的脸上移开,沉声唤道:“嫂夫人,我来看魏茂。”
宝扇脚步轻移,领着陆渊回往魏茂的棺木走去。魏茂已经换上了新衣,连脸上的青黑痕迹,都被脂粉遮掩过去。如今的魏茂,脸上瞧着有几分血色,倒是看着比宝扇还要康健。
即使惩治了贼人,面对魏茂时,陆渊回仍旧有愧。他深知,那贼人的银针,是朝着他而来,若不是魏茂,恐怕躺在棺木中的,或许便是他陆渊回了。
即使已经哭过数次,但再看到魏茂时,宝扇的眼眶中顿时盈满了水珠,扑簌簌地落下,在瓷白的脸颊上,留下清浅的水痕。
陆渊回向来不会同女子相处,以往在他面前哭泣的,多是有求于他,陆渊回只会毫不留情地走过,心中没有一丝波动。但宝扇……她不同。
面对宝扇的柔声啜泣,陆渊回头次觉出手足无措,到底是个什么滋味。陆渊回只能声音生硬地承诺着:“日后,我会护你周全的。”
魏茂的棺木,要等到晚上才能入土。一众锦衣卫便留在魏家的厢房稍做修整。陆渊回坐在圆凳上,试图闭目养神。但他一闭上眼睛,便看到那身着素白衣裙的女子,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这般,如何能让陆渊回安神?
陆渊回离开屋子,抬脚去正厅走去。
宝扇将自己给魏茂缝制的衣裳,帕子香囊,一并放入棺木。
宝扇耳尖微动,听到急切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她素手伸出,俯身在魏茂耳边低语。
声音轻柔:“夫君,若你当真惦念着我,便保佑我今日之事能成。”
宝扇站直身子,看向大摇大摆走进正厅的罗父。
罗父有意避开正厅内的素白装饰,毕竟他常年厮混在赌场,最是忌讳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但罗父小心防备,脚底还是踩到了从火盆中飞溅出来的纸花。罗父踹了火盆一脚,口中唾了一声:“晦气!”
宝扇忙去扶地上的火盆。燃着红光的火星四溅,飞落到宝扇的裙摆。
宝扇绵软的柔荑,也被炙热的火光烫出了红痕,她轻嘶一声,柳眉微皱。
但罗父却并不担心,而是抬脚径直走向棺木。宝扇忙唤道:“爹,夫君已逝,爹莫要惊扰了他……”
罗父环顾棺木四周,只看到不值钱的帕子衣裳,连块银锭金子都无,他不满地收回视线,朝着宝扇走过去。
“宝扇,女婿可是堂堂锦衣卫,他这一去,给你留下多少银钱?”
宝扇面色一白:“并无。”
罗父显然不信,他到处翻找,累的气喘吁吁,也没找到半个铜板。
罗父抬头,看着这座大宅子,提议道:“魏茂已经不在,你生来胆小,住在这宅院也是不便,不如将宅院卖了,搬回家里去住。”
宝扇轻轻摇头:“爹曾说过,出嫁从夫,我便是夫君的人了,不能回去的。”
罗父顿时一噎,他过去那些话是为了教导罗母,不曾想却被宝扇听入了耳中。
罗父上前去拉扯宝扇:“魏茂是个短命的,你搬回家去,我再给你找门婚事。”
宝扇声音发颤,但仍旧大着胆子纠正罗父的话语:“夫君……夫君不是短命的,他是为了救人才会……”
罗父已经握上了宝扇的手腕,正欲拉扯着宝扇往外走去,只见一柄短刃从屋外飞入,擦过罗父的耳朵,扎在正厅的梁柱上。
罗父伸手一摸耳朵,满手赤红颜色,他捂着耳朵大声嚎叫起来。
“哪个不长眼的敢偷袭我,我女婿可是锦衣卫……”
话刚落地,罗父才想起,如今魏茂不在,他没有办法再扯出魏茂锦衣卫身份的大旗来。罗父瞪着旁边的宝扇:“快,快给我拿药来。”
宝扇神色微怔,转眼要走,便看到陆渊回大步走了进来。
陆渊回今日未穿飞鱼服,只一身缁色衣袍,面容冷峻。
他虽然未曾开口,罗父的气焰顿时消散了许多。
陆渊回走到宝扇身旁,低声问道:“你可曾有事?”
宝扇捂着刚才被烫红的手指,轻轻摇头。
陆渊回眸色淡淡,他承诺过要保护宝扇,这才第一日,便让宝扇受了伤害。
陆渊回抽出身上的帕子,是他惯用的方帕,平时是擦拭绣春刀上的血痕的,如今却用来包裹纤细葱白的手指。
宝扇怯怯地接过姜黄方帕,捂在被烫伤的手指处。
罗父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他并不认识陆渊回的身份,只看陆渊回对宝扇呵护的模样,便以为这又是个想迎娶他女儿宝扇的男子。
罗父隐隐自得起来,他生平并无所长。但却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前脚嫁给了堂堂锦衣卫,现在……
罗父打量着陆渊回的装扮,想着,此人必定非富即贵。
罗父一改方才的嚣张气势,装作可怜模样,开始唉声叹气起来:“宝扇,爹的乖女儿。并非是爹想要逼迫你,实在是……要债的人追到家中,若是爹拿不出银钱偿还,他就要砍掉爹的双手。宝扇你也不想看爹受伤吧……”
此番话是对着宝扇说的,但罗父的眼睛,却一直盯在陆渊回身上。
罗父心想,若是陆渊回识趣,便主动拿出银钱,替他偿还赌债,他倒是能考虑一二,将宝扇另嫁给他。
宝扇身形轻颤,美眸中尽是请求:“爹,今日是夫君下葬之日,等明日可好……”
看陆渊回无动于衷,罗父骤然冷了神色:“狠心的丫头,明日?你要看到爹的尸首,才肯拿银钱是不是?”
罗父说着,便走上前去,只是他高高扬起的手臂,还没有碰到宝扇,便被陆渊回大掌捉住。
陆渊回手掌微动,便听到咔嚓一声,罗父感受着骨头碎掉的声音,顿时冷汗直冒。
陆渊回将罗父拖到庭院中,宝扇想要跟上去看看。但被陆渊回一句「魏茂的身边,离不开人」而硬生生停住。宝扇唇瓣微颤:“大人,那是我爹……”
陆渊回不懂,这般无赖的父亲,宝扇为何还心有不忍。但陆渊回还是沉声道:“我知道。”
宝扇看着陆渊回远去的身影,转过身去,脸上哪里还有对罗父的担心。
她为罗父求情,并非是因为那一点点微薄的血缘亲情。
纵使男子嘴上如何说,喜欢女子恩怨分明,不优柔寡断。
但若是女子当真不念亲情,又会让人觉得心冷,不似外表般良善。
从古至今,都是孝道最为压人。
但若是陆渊回出手,想必罗父定然要吃不小的苦头,日后也不敢再来纠缠宝扇。
罗父捂着鲜血淋漓的断指,看着陆渊回时,俨然将他当做了地狱修罗。
罗父哪里还敢觊觎宝扇的银钱,他从地面爬起来,跑到魏家门外,便听得百姓议论。
“听闻锦衣卫指挥使陆渊回,也来了魏家。”
罗父心中暗悔,早知道那人是陆渊回,他怎么会赶到今日来向宝扇索要银钱。
想到是罗母挑拨,说是家中孩子哭闹,要买新衣,吃百膳居的卤牛肉,让他来找宝扇要来积蓄,也好让家中好活些,罗父顿时心头火起。
罗父是个欺软怕硬的,陆渊回断了他手指,他不敢去恨,便只能将怒火撒到家中的罗母和其他孩子身上。
罗家。
罗母正哄着哭闹的小儿子:“等你爹回来,便有钱买你想要的蛐蛐儿了。”
小儿子这才停止哭泣,看到罗父进门,他挣脱罗母的怀抱,「腾腾腾」地跑到罗父身边,抱紧罗父的大腿,问道:“爹,给我钱,我要买常胜将军。”
温热的液体,滴落到小儿子脸上,他察觉是鲜血时,还没来得及哭喊,便被罗父踹倒在地。
小儿子顿时嗷啕大哭。
罗母心疼地抱起小儿子,询问罗父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但看到罗父手指断了几根,脸色顿时惨白:“这是谁干的?”
罗父冷冷地看着罗母:“还不是你这个搅和家精,若不是你撺掇,我今日如何会去找宝扇,又怎么会被人砍断手指。我现在成了废人,你可是高兴了!”
罗母忙摇头,嘴里呢喃着:“不会的。我去找宝扇问个究竟。”
女儿宝扇最是心软,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罗父断指。
罗父一把将她拉回来,想起陆渊回的警告,嘴里恶狠狠道:“还想要活命,就离宝扇远点!”
罗母搂着小儿子,讷讷称是。她不明白,魏茂不是死了吗,宝扇便没了依靠,那宅院银钱,都该是归他们了,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宝扇手持白瓷小瓶,往被烫红的伤口上面敷药。
但宝扇伤的是右手,用左手上药,难免有些不方便。
宝扇纤细的黑睫微颤,黛眉中有愁绪萦绕,眼眸中水光盈盈,柔声说道:“过去,都是夫君为我上药的……”
陆渊回果真被激起了愧疚之情,他接过宝扇手中的白瓷小瓶,声音平缓:“手指伸出来。”
宝扇水眸微动,柔声喊道:“大人,这不合规矩……”
陆渊回没有和女子相处的经验,往日和张清萍在一处时,两人并未如此靠近过。
陆渊回只觉得,上药而已,魏茂不在,这等小事情,他自然可以代劳。
陆渊回并不言语,只是用那双泛着琉璃般光泽的眼眸,看着宝扇。
宝扇温顺地将手指伸出,并不大的伤痕。
但在光洁如玉的手指上,则是显得极其可怖。
陆渊回将白瓷小瓶微微倾倒,褐色粉末落在宝扇的伤口上。
陆渊回眼神专注,在那纤细的手指上,裹上姜黄色的方帕,打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结。
“好了。”
陆渊回抬起眼眸,正与宝扇四目相对。
宝扇素着一张脸蛋,周身上下都极其寡淡,她那双满是哀愁的眼眸中,浮现出别样的神采。宝扇柔声说道:“多谢大人。”
陆渊回心中一动,突然问道:“你……恨我吗?”
魏茂是因为救他,才中了毒针。若不是如此,魏茂便能与宝扇相濡以沫,两人也不必天人永隔。
宝扇的水眸中,闪过迷茫,她轻轻摇头,发丝间门的素色发带,也随之摇晃,宛如一只身姿蹁跹的蝴蝶,在诸多争奇斗艳的花中,落在了一株素色的小白花身上。
“我……不知。”
宝扇恨那下毒之人,因为他心思歹毒,害了自己的夫但至于陆渊回,宝扇想着,若是魏茂恨他,她便跟着仇恨。若是魏茂不恨,她便是无怨。
她性子绵软,连仇恨之事,都依赖于旁人,才能做出决定。
第211章
世界九(八)
夜沉月明,棺木平稳地入了土,紧接着便是被成?g的黄土掩埋。
宝扇站立在陆渊回身侧,她从晨曦微露长跪至漫漫黑夜,如今两只纤细的腿,还在轻轻打颤。
陆渊回见她快要摔倒,便虚扶了宝扇的腰间一把,两人肌肤相碰,转瞬之间便分离开来。
深夜多风,青丝被吹拂地高高扬起,有几缕发丝贴在宝扇近乎透明的脸蛋上。她本就肌肤白皙如雪,此时越发晶莹剔透,宛如一块易碎的琉璃,仿佛再迎来一丝丝细微的打击,便会变得支离破碎。
宝扇眼眸微转,深深地望了陆渊回一眼,她双腿微曲,纤细的腰肢便随之软下,轻声说道:“多谢大人。”
说罢,宝扇便转过身去,看向被黄土覆盖的棺木,她一双水意朦胧的眸子中,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但最终只化作晶莹的水光,在眼眶中轻轻闪烁。
陆渊回嗅到清淡的香气,他转身看向宝扇,那张姣好的脸蛋上,显然未施脂粉,自然也没有擦拭香粉,不知那芬芳从何处而来。
陆渊回将手掌,放置在腰间的绣春刀刀柄上,目光微沉。
从棺木入土,到完全下葬,宝扇都未哭泣出声,只那柳叶弯眉下的美眸四周,尽是绯红颜色,连小巧挺翘的鼻尖,都透着淡淡的粉意,宛如挂在枝头的粉嫩杏花,分外惹人怜爱。
陆渊回给宝扇留下了一大笔银钱,并一枚玉制令牌。
宝扇若是遇到难事,持有此玉牌,便能随意出入北镇抚司,去寻陆渊回,或是其他的锦衣卫帮忙。
对于陆渊回并没有将自己接到身边照顾一事,是在宝扇意料之中。
陆渊回今日所见,宝扇被赌鬼父亲纠缠。
这般可怜的身世,陆渊回心中难免会生出几分怜惜之情。
只陆渊回见惯了太多的生死,对他而言,宝扇的父亲既然受到了警告,日后便不会再来。
况且,依照陆渊回的性子,也不会冒然想出,将下属的妻子,接到自己身边护着的念头。
凡事不可急切,需心中谨记「过犹不及」的道理,过于着急地想要走到陆渊回身边,反而会让陆渊回生疑。
而且,魏茂之死,和陆渊回有些缘故。
比起旁人,陆渊回更不能轻易地接受宝扇刻意的示好,对待宝扇的举动,也会多有注意,宝扇稍有不慎,未注意到和陆渊回的亲近距离,便会落个「心思不正」的印象。
宝扇没有去接陆渊回留在桌上的钱袋子。而是将那枚,从陆渊回腰间刚刚取下来的玉牌,握在手心,她指腹微动,仔细摩挲着。
“和夫君的令牌很相似。”
宝扇下意识地将玉牌,贴到自己胸口,片刻后,她慌乱地将玉牌收起,眼睫轻颤:“多谢大人。”
陆渊回抬脚离开。
又过了半月有余,陆渊回不曾来探望过宝扇。
正如梦境所说,陆渊回虽然惦记着魏茂临死前的叮嘱,但却不会时时刻刻照顾着宝扇。
他给宝扇足够的花用,私底下的庇护,保护她安稳度过一生,这便是陆渊回所能做的一切。
若是想凭借魏茂的嘱咐,让陆渊回将宝扇视作紧要之人,带在身边贴身呵护,那是万万不能的。
宝扇却不能就这般安静等候,等待着陆渊回想起她的时候,便来看她一回。
这些时日,宝扇做足了一个丧夫的年轻女子该有的反应,她被魏茂娇养着,颇有些不知世事的愚蠢。
或许是因为,之前有魏茂在身边保护着,宝扇即使露财,也无人胆敢抢夺锦衣卫妻子的银钱。
平日里,若是有邻里的婆子询问,宝扇便如实以答。
宝扇仿佛不知道那些婆子言语中的机锋,将自己寡居,却身怀一笔财富之事。
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都告诉了那些婆子。
邻里不少人都动了心思,毕竟宝扇着实美貌,又身怀不少银钱。
这些人并非是想迎娶宝扇,不过是想先哄骗了宝扇的身子,再将她的银钱骗来。
于是,便有不少或油头粉面,或模样清俊的男子,流连于宝扇的家门前,频频向宝扇示好。
宝扇只是水眸轻颤,软着声音,让他们莫要如此。
识趣的男子,看宝扇这般抗拒的模样,便悄然退去。
而众多男子中,有一人,看着宝扇的眼神,越发热切。
此人是京城有名的浪荡子弟,名唤马生。
马生自从见到宝扇一面,便暗自决定,誓要尝过宝扇身子,才不枉此生。
至于马生每次相帮,宝扇都柔柔推拒,马生对此不以为然,只道宝扇没尝过他的花样。
马生深知,魏茂是在北镇抚司做事,平日里甚是繁忙,怕是没有多少时间,能陪伴娇弱的妻子。
而马生自以为,自己久经风月,待宝扇知道了他的好,便不会再做出抗拒姿态,而是任凭他肆意妄为了。
到时,他美人,金银都在手中,岂不是快哉!
这日,宝扇出门为魏茂上香,但刚打开门扉,宝扇便想起,自己忘记将新摘的脆桃一并带去。
宝扇便未阖拢门扉,而是返回家中,去取脆桃。
马生便趁机,从半掩的门缝中,溜进去魏家。
宝扇带足了东西,正要关上门扉时,便闻到一股女儿家的脂粉香气。
虽然气息很淡,但微微带着刺鼻香气,像是花楼娘子常用的。
宝扇长睫轻颤,她自然知道,在此处不会出现什么花楼娘子。宝扇转念一想,便猜测出此人是谁。这些日子,整日纠缠在她身侧,喜欢厮混在花楼中的,除了马生,便别无二人。
宝扇轻垂眼睑,微翘的长睫,在脸颊处投下一片阴影。
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模样,关上了木门。
来到魏茂的墓前,宝扇打开食盒,将成碟的糕点,菜肴,和一碟脆桃,放在地面。
脆桃并不甘甜,却很多汁,魏茂生前最爱吃此物。
宝扇伸出柔荑,轻轻摩挲着「魏茂」二字,声音轻柔:“夫君,此事会成,对不对?”
寂静无声,唯有墓前的野花,被风吹动,轻轻地点着头。
奉陛下旨意,陆渊回捉拿从地牢中脱逃的要犯,此人是个赌徒。
即使被关在地牢中,也改不掉赌瘾,甚至要和看管他的小吏下注。
因此,陆渊回得知此人脱逃以后,便领着锦衣卫守候在京城最大的赌坊。
此举为守株待兔,那要犯若是能忍耐得了下注的念头,说不定能多躲避几日。
只陆渊回待在赌舍,不过第二日,便看到了要犯的身影。
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锦衣卫将那要犯牢牢捉住。
见状,赌坊的老板,和一众赌徒几乎吓白了脸。
陆渊回本不欲再理会,但却看到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藏在角落中,似乎在躲避他的视线。
陆渊回走上前去,拽着那人的衣领,看清楚他的面容。
罗父早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他原本以为,偌大的赌坊,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又怎么会注意他一个小人物。
但罗父的念头落了空,上次被陆渊回砍断手指的画面,他还历历在目。
罗父连忙捂住自己的残掌,嘴里求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对于罗父进赌坊与否,甚至是罗父的生死,陆渊回也并不在意。
陆渊回打量着罗父,罗父上次已经欠下不少赌债。
如今应该是被人追着要债的时候,又哪里来的剩余银钱,来这赌坊?
陆渊回声音平稳,连一起起伏都无。
“哪里来的银钱?”
罗父怕极了陆渊回,又哪里胆敢欺骗他,忙道:“宝扇给的。”
见陆渊回面色发沉,罗父连忙撇清自己:“是她娘非要去纠缠宝扇,我没拦住……她娘一哭二闹的,宝扇本就心软,便将自己的大部分体己都拿了出来。
我本想着,来赌坊赢些银钱,好把体己还给宝扇……”
陆渊回不愿再听罗父胡说八道,随手将他扔给了其他锦衣卫。
罗父看着腰间佩戴整齐的长刀的锦衣卫,脸皮都在发抖,立即喊道:“我女儿宝扇乖顺,定然不忍心看亲爹受伤,啊……”
对于宝扇的心软,陆渊回眉峰微拧,他唤来陈璋,询问宝扇的境况。
锦衣卫各司其职,不能时刻关注宝扇。
何况宝扇是女子,他们不便整日盯着宝扇的举动,陈璋便派了一个侍卫,每隔几日去探望宝扇。
陈璋听完了侍卫的回禀,脸色有些难堪,对着陆渊回说道:“嫂夫人近来……被诸多男子纠缠不休,这些人,约莫是为了美色和银钱所来,嫂夫人性子柔弱,万一不慎被花言巧语所迷惑……”
陈璋提议道:“不如属下去探望嫂夫人,也能提醒一二,免得嫂夫人被心怀不轨之人,有心利用。”
陆渊回沉默片刻,说道:“不必。”
但宝扇若是继续这般懦弱下去,银钱不是被罗父骗去赌博,便是被其他男子骗身骗心。
思虑至此,陆渊回眉峰冷凝,决定亲自去走一趟。
陈璋虽然明理,但面对宝扇,仿佛总会心软。
若是让陈璋前去,规劝宝扇不成,陈璋还得再自行贴补一笔银钱进去。
陆渊回将要犯交给陈璋,让他领走复命。陆渊回则是来到了魏家。
瞧着未上木闩的大门,陆渊回素来平静的内心,少有的怒意起伏。
京城虽然有守卫,但尚且没有到路不拾遗,门不闭户的地步。
陆渊回隐隐头痛,不知道魏茂在时,宝扇是不是这般过日子。
陆渊回走进家门,转身上好门闩。他朝着正厅走去。还未靠近门扉,便听到一阵喧闹,其中似有男子的声音。
第212章
世界九(九)
宝扇刚将手中的竹篮放下,便被人从背后拥住了身子。马生轻抚着盈盈一握的腰肢,心中不禁微荡。
宝扇身子发颤,声音中满是不安:“你……休要无礼,放开我。”
马生的手掌上,传来轻微的刺痛,他连忙松开钳制宝扇的双手。宝扇趁机挣脱马生,她一双美眸,早已经闪烁着莹润的水珠,清丽容颜上,尽是慌张失措。
马生摸着手上的伤痕,丝毫不以为意。在马生看来,今日宝扇定然会成为他囊中之物。宝扇面上一副慌张模样,心里暗暗思量着时辰。此举甚为危险,若是陆渊回来的迟了,她清白定然不保。只是,兵行险招,才能惹来陆渊回的在意。宝扇美眸微转,瞧见半拢的屋门外,那片朱红色衣角时,心中顿时变得安稳。
宝扇再抬起头,看向马生时,便是一副楚楚可怜的祈求模样,她姿态柔弱,声音微颤:“你若是想要钱财,便尽数拿去罢。”
暖橘色的烛光,在宝扇瓷白的脸颊上,轻轻摇晃。
她孝期未过,仍旧是一身素白衣裙,只两条纤细的绸带,绕过她白皙柔腻的脖颈,在身后坠了一个秀丽的结。越发衬得其肌肤脆弱。这番美景,落到马生眼中,让他心头火意更重,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宝扇,恨不得立即将那身素白的衣裙剥下来,好亲手把玩一番凝脂玉肤。
马生眼中带有欲色,脚步缓缓朝着宝扇走来。
宝扇面色发白,她怯生生地向后躲避,单薄的脊背,却撞上厚重的墙壁。
顿时,宝扇面色苍白如纸。
男女力量悬殊,此等境况,宝扇已经是退无可退。
她阖拢眼睑,像往常遇到棘手的问题时,轻声唤道:“夫君,救我……”
但宝扇心中清楚,再不会有如同魏茂一般的人,听到她的求助后,直愣愣地站在她身边,将那些搬不动的瓦罐、沉甸甸的衣裳接过去,默不作声地解决掉。
一滴清泪顺着宝扇的眼角滑落。
极尽哀婉。
陆渊回只瞧见,马生朝着宝扇走去,他未拔出绣春刀,只用刀柄朝着马生挥去。
马生脸上还保持着即将得逞的笑意,便觉得脑后一沉,他双目圆睁,几乎是难以置信地向前倒去。
闻声,宝扇轻颤着眼睫,睁开双眸。只见马生朝着她的方向砸下,宝扇素手微动,身上原本穿戴完好的衣裙,瞬间便散开。
加上之前马生偷抱宝扇,在其衣裙上留下的褶皱。
如今宝扇的脸上,残留着泪痕,衣衫不整,带着被人拉扯过的痕迹,旁人一瞧,便知道她险些遭遇马生的恶行。
方才因为马生背影遮挡的缘故,陆渊回并未看清楚,宝扇此时的情态。
陆渊回将绣春刀收回腰间,抬起脚向宝扇走去。
宝扇像是被惊吓到了,她双眸无神,眼眶中仿佛盈满了清水,一滴水珠堪堪悬挂在她的眼尾,欲落不落。
宝扇身上的素白衣裙,被恶徒马生拉扯的凌乱不堪。
腰间的系带,不知道飞落到何处,没了系带的束缚,衣裙便松松垮垮地坠在腰间。
上身的薄衫,被马生扯掉,露出半边小巧圆润的肩头,内里的小衣,不再如同往常般平整,溢出大片雪白晃眼的肌肤。
里衣的一角,绣着雪中红梅,红白交织,迷人眼睛。
这副春光乍泄的模样,足以令任何一个男子,血气上涌,滋生出不好的念头来。
偏偏宝扇丝毫无知觉,她只是轻抬起美眸,静静地望着陆渊回。
此番境况,陆渊回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定然是马生贪财好色,认为宝扇寡居在此,容易欺负,这才趁人不备,闯进家中,意图行不轨之事。
陆渊回解下外袍,披在衣衫不整的宝扇肩上。
将衣裳披好后,陆渊回本想着抽身离开。
宝扇却仿佛刚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她卸掉了周身的力气,如同一团棉花,跌进了陆渊回的怀中。
陆渊回稍一垂首,便能看到那娇艳欲滴的梅花,在宝扇身上轻颤着。陆渊回神色微滞,将视线转向他处。
但怀中绵软的身子,却是令人无法忽视。
藕白的手臂,像柔弱的藤蔓般,攀附在陆渊回的肩膀处。宝扇柔唇微动,唤着:“夫君,夫陆渊回眉峰微动,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宝扇纤细??丽的眼睫颤动,那滴欲落不落的泪珠,便砸到了陆渊回的飞鱼服上,将那朱红锦袍,晕出一片褐色痕迹。
陆渊回只觉得心口发烫,仿佛那滴泪珠,不是落到他衣袍上,而是掉在他心头。
宝扇这般可怜的模样,陆渊回怎么能放任不管。
陆渊回的双膊,轻抚着宝扇的腿弯,怀中的人儿,柔若无骨地依偎在陆渊回的胸膛上,被颠动时,身子也跟着轻轻发颤。
陆渊回声音平静:“我送你回去。”
闻言,宝扇眼睫轻垂,再抬起眼睛望着陆渊回时,便是一副迷蒙神色。
宝扇抬起柔荑,抚弄着陆渊回的脸颊,不待陆渊回发怒,便柔声唤道:“夫君,还好有你在。”
陆渊回身子微僵,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只绵软的柔荑,在他脸上肆意游走。陆渊回冷着声音,正要纠正宝扇:“你认错……”
薄唇却被堵上。
宝扇的一只玉膊,柔弱地攀在陆渊回的脖颈上。
她微踮起身子,将发颤的唇瓣,印在陆渊回的唇上。
看着陆渊回毫无反应,宝扇不禁黛眉蹙起,她不明白,夫君不是很喜欢这般,为何今日却无动于衷。
和魏茂在一起时,这种亲昵之事,往往是魏茂主动为之,宝扇只需要柔弱承受即可。
可如今,宝扇主动吻上,面前人却丝毫没有回应。
宝扇喃喃细语道:“夫君,不喜欢吗……”
像是想通了什么,宝扇紧皱的眉峰舒展开来,她柔声道:“夫君来救我,我很是欢喜,我要像夫君一般,令夫君欢愉……”
被宝扇冒犯,等到陆渊回反应过来,便想要即刻松开宝扇。
陆渊回从来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念头,他对待宝扇和其他女子不同,也是因为魏茂的缘故。
但那份惦念,不足以让宝扇如此亲近于他。
只是不等陆渊回松开双手,便听到宝扇口中念叨着「夫君」二字。宝扇以柔软,撬开陆渊回的唇齿,学着过去的模样,仔细讨好着陆渊回。
“夫君……唔……若不是你来,我便要被旁人欺负了……”
清浅的香气,几乎沾染了陆渊回的周身。
怀中,是在他胸膛前面,轻微蹭动的身子。
宝扇有些不胜体力,另外一只手臂,也环抱住了陆渊回的脖颈。
她双眸亮晶晶的,宛如盛着一掬清泉,但明亮有余,却清明不足。她松开陆渊回,柔柔地笑着。
不平稳的吐息,使得宝扇胸脯起伏不定。
披在宝扇肩膀处的朱红锦袍,在宝扇献上轻吻时,便轻飘飘地坠落在地上。
宛如昙花盛开时,剥掉外层的皮叶,露出皎白柔软的内里来。
雪白的肌肤上,浮现出淡淡的粉意,当真是美不胜收。
但陆渊回却来不及观赏,他眉眼极冷。
纵使眼前的美人,刚才还和他相濡以沫,轻吻的难分难舍。此时的陆渊回,脸上仍旧是一副打量的神色。
“罗宝扇!”
陆渊回声音如冰,唤出了宝扇的名字。
若是有锦衣卫在此,便觉得此场景分外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