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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媒人将李冬然扯到角落里,温声劝慰着:“你若是狠下心肠,和李家人断了联系,以后也能过上好日子。

    若是你再这般逆来顺受,谁也帮不了你!”

    李冬然摸着红肿的脸颊,望向沈家,沉默片刻,终于道:“劳烦婶婶,给我找个好人家。”

    媒人点头称好,正要离开时,李冬然又说道:“能不能找个书生?”

    媒人不知道李冬然的心思,只问道:“你想找个沈状元那般的,日后也做状元夫人?”

    原本是调侃的一句话,李冬然却白了脸蛋,她缓缓摇头:“不,我怎么配得上状元公……”

    她与沈云山,从未有过可能。哪怕沈云山待她,有过一丝丝情意,李冬然都能凭借这份情意,守着一辈子。

    可是,沈云山只有在面对那柔弱的表妹时,才会显露出耐心……

    人生之幸事,莫过于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沈云山都遇上了。

    身穿大红喜服的沈云山,看着沈刘氏搀扶着宝扇,将宝扇送到他的手中。

    他们共拜天地,同饮合卺酒。沈刘氏虽然时时想要摆脱弃妇的身份,离开这个村子。

    但沈刘氏为沈云山操办婚事时,仍旧选择了在村子里办。

    只要新娘子是宝扇,沈云山并不在乎其他。宝扇自然是听沈刘氏这位姑姑的。

    简陋的屋子,经过沈刘氏的打理,和张灯结彩,挂上红绸后,也显得分外喜庆。

    沈云山抬起手,为宝扇取下了繁复的钗环,将束好的青丝垂下。

    上妆的宝扇,越发惑人心神,一颦一动皆叫人神思不属。沈云山将宝扇揽进怀里,说道:“你可知道,这屋舍之间,并不能阻隔声音。

    每日你沐浴,小声呢喃,我都听得清楚。”

    宝扇美眸轻动,几乎要藏进沈云山怀中,再也不出来。

    “云山表哥偷听我沐浴……实非君子之举……”

    宝扇闷声抱怨着。

    沈云山耳尖泛红,并非是他有意为之。只是此事,他不便出声提醒,便只能用诵读书卷,覆盖那些声音。

    宝扇摇头:“不知。”

    沈云山张开薄唇,咬上宝扇白皙如玉的耳垂,声音含糊不清:“我来替表妹想,可好?”

    便罚他,此生都要伺候宝扇,令她欢欣愉快。

    红烛微晃,沈云山身体力行地践行着自己的诺言。

    宝扇身子轻颤,带着泣声指责着沈云山:“你明明,是为了自己,才不是为了我……”

    这般事情,唯有沈云山觉得周身畅快,她哪里想要……

    只是下一瞬间,宝扇便几乎要融化成水,再也说不出,沈云山的诺言,不是为了她所许下的了。

    宝扇伸出藕白的手臂,缠绕在沈云山的脖颈处。

    红纱帐暖。

    正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书卷之中,此番言语,并不做伪。

    沈云山沉溺于金风玉露之中,唯有此刻,他不克己复礼,以君子要求自己。

    第204章

    世界九(一)

    是夜。天空几乎被浓稠的黑色覆盖,风起雨落,纤细的杨柳枝被风雨裹挟着,随风高高扬起。今夜暴雨,因此未至三更,街道上便空无一人。

    而略显萧条的道路上,却突然走出一列队伍。他们身穿油帔,隐约可见被绢布遮挡的朱红锦袍。队伍中人,皆是身形高大,猿臂蜂腰。他们面容紧绷,脚步沉闷地向前走去。

    队伍首位的那人,便是锦衣卫指挥使陆渊回。

    他冷若寒冰的眉眼,让人看了便心生畏惧。漆黑的夜色中,突然闪烁出几道白光,越发衬得陆渊回形同鬼魅。飞散的雨丝,飘落到陆渊回的长眉处,但他神色未变,比如今的夜色更黑沉的瞳孔,让他像极了阿鼻地狱中走出的索命人。

    锦衣卫停在一处宅院前。队伍中,有人走上前去敲门,门内传来不耐的声音:“我家老爷不见客,改日再来罢。”

    陆渊回手掌微扬,缓缓开口:“锦衣卫例行查验。”

    他声音微冷,如同夜里绵绵雨丝,瞧着不甚起眼,但落到身上,便引起刺骨的寒意。

    本来神情不耐的门房,闻言顿时脸色发白。

    门房两只腿都在打颤,却不敢伸手开门,脚步匆匆地去寻老爷去了。

    被如此怠慢,陆渊回仍旧神情不变,他退至一侧,便有身后的锦衣卫,强行破开了门。

    宅院众人,此时早已经沉沉睡去,连烛火都熄灭了大半。

    锦衣卫鱼贯而入,很快,宅院中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哭泣声,谩骂声。

    孙大人被押到陆渊回面前时,身上还穿着白色寝衣,他面容慌乱,全然没有了在朝堂上的镇定之色。

    “陆指挥使,因为何等缘故,不请自来?”

    陆渊回开口,是平平无奇的声音,语句平缓,没有丁点波澜起伏。

    “遵陛下口谕,特来处决孙氏一族。”

    闻言,孙大人刚才勉强维持的镇定,立即消失殆尽。

    他张开嘴,刚要为自己分辩,他是朝中老臣,陛下不能这般对待他,他要面见陛下!

    刀光顿现,孙大人微张着唇,双眼睁得圆鼓,他抬起手,想要堵上脖颈处流血不止的血痕。

    但终究是无能为力,最终便重重地跌倒在地,双目还瞪着陆渊回的方向。

    可谓是死不瞑目。

    陆渊回抬起脚,从孙大人的尸身旁边走过。

    赤红的血水,和雨水混杂在一起,变得泥泞不堪,从陆渊回脚底那双皂色靴子下流过。

    陆渊回无需说话,只要一个眼神,身旁的锦衣卫便领命,纷纷举起腰间门的绣春刀。

    有孙氏的女眷,模样可怜地爬到陆渊回脚下,抬起一张秀丽的脸蛋,姿态哀婉:“指挥使大人,求您饶命。”

    那副哀求的模样,像是陆渊回想要什么,她都会立即奉上。无论是孙府家财,美人,或者是她……

    但陆渊回只是垂眸,冷淡地抬起脚,徒留那女子的啜泣声音停在身后。

    片刻后,雨势逐渐停歇。

    有锦衣卫清点人数后,向陆渊回禀告:“孙氏共一百四十六人,尽数服诛。”

    上至老弱,下至襁褓中的幼儿,皆没了吐息。

    孙大人与外族勾连,意欲叛国,按律当覆灭全族。

    只圣上不想朝廷因为此事动荡,便将处置孙氏一族之事,交给了锦衣卫。

    自今日之后,怕是锦衣卫冷血无情的名声,越发声名远扬了。

    陆渊回沉声道:“回去。”

    锦衣卫匆匆离开孙府,正遇到深夜离家的百姓。

    他一见到寂静无声的孙府,又闻到锦衣卫身上的腥味,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人跌跌撞撞地跑开,唯恐被锦衣卫灭口。

    陆渊回长眉微冷,带着身后的锦衣卫离开此处。

    陆府。

    明明三更已过,张清萍仍旧依在栏杆处,目光悠悠地望着安静的府门,希望有人能推开那扇门。

    但她等候许久,仍旧是丁点动静都无。

    丫鬟芝怡心疼自家小姐,将滚了毛边的斗篷,披在张清萍肩头,轻声劝慰道:“夫人,莫要再等了。自你与老爷成亲后,陆指挥使就再也没有回过府。

    何况,若是让陆老爷看见了,定然也是不喜的。”

    张清萍眉眼中闪过嫌恶,叮嘱芝怡道:“不要唤我夫人,我本要嫁的人,是陆渊回才是……若不是……”

    若不是她家中人看不起陆渊回满手鲜血的可怖模样,这才打着为她好的名号,寻了京中家境显赫的陆家。

    听闻陆老爷丧妻,便威逼利诱,甚至以张清萍母亲的性命相要挟。

    若是她不嫁给陆老爷做继室,她生身母亲,便要自缢在家中。

    张清萍百般无奈,只得点了头。她母亲攥着她的手,声音温和:“清萍,娘亲不会害你的。那陆渊回手上沾染了多少人命,造了数不清的杀孽,你嫁给他,日后若是惹上了仇家,连性命都保不住啊。

    陆老爷虽然年纪大些,但他性子儒雅,与你很是相衬。

    你平日里不是喜欢琴棋书画,到了陆家,想要看什么墨宝没有?”

    张清萍眼中带着恨意,松开张母的手:“我既同意了这门婚事,娘亲便不必多说。”

    张母看她这副模样,还是没有放下陆渊回,日后这般和陆老爷过日子,也不会如意。

    张母狠下心来,试图打破张清萍的最后一丝幻想:“你怨恨娘亲,我心中知道。可是清萍,你倾慕陆渊回,但他对你可是一般的心思?”

    不待张清萍承认,张母便继续说道:“陆渊回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下属无数。

    他若是真心对你情深不移,便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他父亲。

    清萍,纵使陆渊回待你有情,但那情意只是淡淡,不像你若想象的那般,情意绵绵。”

    张清萍红着眼睛,罕见地发了很大的脾气。

    她不相信张母所说的一切,明明她和陆渊回是两情相悦。

    张清萍初次见到陆渊回,是在一场女儿宴上。

    陆渊回身穿御赐的飞鱼服,腰间门佩戴一柄绣春刀。

    他眉眼淡淡地说着,要缉拿要犯,说罢这简单的一句话,便不再解释。

    锦衣卫的雷厉风行,可吓坏了不少女儿宴会上的贵女,张清萍自然也是怕的。

    可当那凶徒为了活命,将刀放置在张清萍的脖颈间门,叫嚣着。若是锦衣卫不放他一马,便要带着张清萍一起去赴死。

    但无情如陆渊回,又怎么会被这番话语所威胁。

    陆渊回拿起弓弩,不过片刻,那弩箭便射穿了要犯的脖颈。

    张清萍吓得瘫倒在地,抬起眼睛,却只能看到陆渊回远去的背影。

    此后便是再相见,张清萍忍着心中的恐惧,接近陆渊回。

    她见识到了,旁人都不知道的,陆渊回的另外一面。

    张清萍本以为,她和陆渊回会成为夫妻,白头到老。但这一切都被这场错误的婚事毁了。

    在陆府,张清萍见到陆渊回时,便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奔向他。

    但陆老爷拉住了张清萍的手腕,冷声道:“夫人慎重,莫要丢了体面。”

    张清萍只犹豫了片刻,便再看不见陆渊回的身影。

    她有意在府中打探,却听闻陆渊回整日宿在北镇抚司,并无时间门回来。

    芝怡得了张母叮嘱,自然要再劝。但当她看到一抹人影,连忙俯身,手掌轻扯着张清萍的衣袖:“夫人,是老爷……”

    张清萍看到陆老爷,眉眼紧皱,不顾及芝怡的眼神劝阻,转身离开了。

    芝怡慌忙解释道:“夫人是心情不好,不是因为老爷……”

    陆老爷面色温和:“夜深了,你劝慰夫人早些休息,莫要伤了身子。”

    芝怡忙点头应是,起身追赶张清萍的身影,心中暗道:陆老爷性情温和,可比那个凶神恶煞的陆渊回好多了,小姐怎么就看不清呢。

    此外,纵使陆渊回千好百好,小姐成了陆渊回的继母,两人便再无可能,小姐不如好生过日子,何苦这般为难自己。

    北镇抚司。

    陆渊回解开浸满了雨水的油帔,露出朱红色的飞鱼服,劲腰处有暗纹浮动。

    龙头鱼身的绣样,穿在陆渊回身上,配着他那副冷淡的表情,倒是显得有些诡谲。

    天子所养的锦衣卫,皆是精挑细选的,身量要高大,身姿要俊逸,待陛下之心,势必要忠诚无二。

    为了确保忠心,这些锦衣卫中,孤儿占据大多数。

    他们无父无母,想要好生过活,只能听命于天子,才能享受权力和威严。

    魏茂便是其中一个,他身世孤苦,在世间门并无亲戚可依靠,因此养成了内敛的性子。

    魏茂不喜说话,多是沉默,但他是陆渊回最好的下属之一,极其听从陆渊回的指令。

    陆渊回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待魏茂也有几分情意。

    因此,在听到众人提出魏茂时,陆渊回便耳尖微动。

    “魏茂去了何处,怎么不见他回北镇抚司?”

    “他刚刚成亲,一办完差事,便匆匆回家去了。”

    “成亲?是哪家的女子?”

    “街边货郎的女儿,魏茂帮过她驱赶恶人,两人便相识了。

    魏茂极喜他妻子,这几日,我总看到他拿着一方手帕出神,那帕子上绣着宝扇二字,或许便是他妻子名讳。”

    第205章

    世界九(二)

    暴雨停歇,狂风仍旧在拍打着窗扉,发出咣当作响的声音。

    魏茂褪去了身上的油帔,踱步走到了床榻前面,皂靴上的雨水随之流下,蔓延出成片的褐色水痕。黑夜中,他一双鹰似的眸子,越发显得幽深。魏茂目光沉沉地看着床榻上的美人,伸出手掌想要抚上宝扇的身子,却又僵在原地。直到魏茂记忆起,宝扇已经是他的妻子,是他明媒正娶迎进家中的,魏茂这才将手掌放在了宝扇的柔背上。

    宝扇身子一抖,轻颤着眼睫睁开双眸,见到身穿朱色锦袍的魏茂,立即泪眼盈盈。

    “夫宝扇轻唤一声,便扑进了魏茂的怀里。魏茂身上极寒,宝扇身子轻颤,两只手臂却不肯松开,仍旧牢牢地绕在魏茂的劲腰处。

    像是漂泊不定的船只,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之处。

    宝扇声音弱弱:“窗外有黑影,夫君,我怕。”

    魏茂性情木讷,若是换了个知情识趣的,便会等换下衣裳,再来拥宝扇。

    魏茂不是,他天生便缺少那根脑筋,穿着可能还染着孙家一众人鲜血的衣袍,便来看他睡梦中的妻子。

    宝扇这般担惊受怕,姣好的脸蛋上血色尽失。但魏茂连一句哄人的话,都不会讲。他只是走到窗扉前面,推开木窗,寻到一根被风吹落的树枝,这便是那黑影和声响的来源。

    魏茂将树枝举起,给宝扇细看:“无人,不用怕。”

    宝扇黛眉舒展,又轻声细语地问道:“夫君怎么回的这般迟,是去做什么了?”

    魏茂并不隐瞒:“去杀人。”

    宝扇刚才恢复血色的脸蛋,瞬间又变得惨白,她微张着唇,像是怕极了,躲进了魏茂的怀里。

    魏茂神色微怔,他自从记事起,便无父无母,摸爬滚打地长大。

    后来经过一番非人的折磨,才得以在众多孤儿中间,脱颖而出,得以进入北镇抚司。从未有人这么关心他。魏茂想起,同在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们问他:“魏茂,你可喜你那妻子?”

    魏茂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听到宝扇的名字,他便觉得那颗冷冰冰的心,逐渐有了温度。

    魏茂心想,他应该是喜欢宝扇的,或许,他是爱宝扇的。

    不然,他为何会向那货郎提出,要迎娶宝扇。

    魏茂以为,自己不是善人,但当那发疯的骏马,险些要将柔弱可怜的宝扇,践踏于马蹄下时,魏茂还是拔出腰间的绣春刀,砍断了那骏马的四肢。

    头上戴着花环的宝扇,怯生生地睁开眼睛,得知是魏茂救了她,宝扇取出货箱中的花环,缓缓地走到魏茂面前。

    宝扇深知,这花环价格低廉,配不上锦衣卫。

    但她却别无选择,只因货箱中,通通放置的是这些,她亲手编织的花环,本想拿来贩卖,却连一个都没有卖出去。

    魏茂没有接,他一个男子,要花环有何用。

    只是看到那双澄净的眼眸中,闪过失望之色时,魏茂抬起手掌,指着宝扇头上的那顶花环,说道:“我要这个。”

    宝扇忙取下花环,递到魏茂手中,她唇瓣含着浅浅的笑意:“大人,您是好人。”

    发疯的骏马,是京城一权贵子弟的。得知魏茂砍伤了他的骏马,那人竟告到了陛下面前。

    因那权贵子弟的父亲,是陛下颇为宠信的臣子,魏茂便落了个「处置不当」的罪名。骏马发疯,便砍断四肢,未免太过残忍。

    魏茂为了一顶用不上的花环,挨了三十杖棍。

    很痛,但却可以忍受。

    宝扇的父亲是个货郎,但却整日沉溺于赌场,对养家糊口之事不甚上心。

    宝扇便接过了父亲的活计,整日在街道处贩卖些小玩意。

    因她生得貌美,时常有些别有用心之人,借买物件来接近宝扇。

    魏茂为她驱赶走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却看到宝扇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她声音轻柔,几乎要飘散在空气中。

    “大人,我要嫁人了,日后便不再来这里。这货箱中的物件,就都送给大人罢。”

    魏茂问她要嫁给谁。

    宝扇却红了眼睛:“爹爹欠了赌债,那人说,若是偿还不起,便要将我嫁给他,做第他的第十六房小妾。”

    宝扇抬起美眸,望着魏茂,声音细弱:“大人,做富人的小妾,会不会比如今过得好些。”

    魏茂盯着宝扇缓缓离开的背影,脑海中只剩下那双盈满水珠的双眸。

    他回到北镇抚司,看着床头那顶早已经枯萎的花环,将自己所有的积蓄倒出来。

    魏茂偿还了宝扇父亲的赌债,顺利地将那个楚楚可怜的女子,变成了自己的人。

    居住的宅院,是魏茂新找的,他本以为,自己会一直留在北镇抚司。

    直到他再也提不起那柄绣春刀,被彻底赶出北镇抚司。

    可没有想到,他魏茂,竟然有了一个家,有美貌的妻子,温顺地守在家中等候着他的归来。

    魏茂摇头:“没有受伤。”

    他伸出手臂,宝扇便顺势依偎在魏茂的怀里,声音带着颤意:“杀人,是不是很可怕?”

    魏茂沉吟片刻,缓缓答道:“不可怕,只是鲜血飞溅到身上时,有些粘腻罢了。”

    宝扇的肩膀微颤,攥紧了魏茂的衣袖:“我好害怕,若是我死了……定然是很痛的。”

    魏茂身子紧绷,沉声道:“不会的。有我在,没有人会伤害你。”

    宝扇似乎被安抚到了,扬起头在魏茂唇边轻啄了一口,柔声说道:“夫君真好。”

    宝扇轻吻之后,便准备将身子收回。但魏茂握着宝扇的手腕,沉沉地吻下。

    纱帐落下,掩盖住无边春色。

    魏茂嘴拙,性情木讷,连在床榻之间都极其古板,从成亲至今日,都是那副姿态,不曾有过改变。

    或许是因为练武,魏茂耐性极好,但其对于男女情爱之事,可谓是生涩至极。

    成亲当夜,可是让宝扇吃了好一阵苦头。

    如今才渐入佳境,知道看宝扇的脸色如何,方才清楚下一步该如何动作。

    最后,宝扇是窝在魏茂的怀中睡着的,她枕着魏茂的胳膊,便这般度过了一夜。

    魏茂也是个老实的,就这样直愣愣地伸出胳膊,让宝扇躺在上面安然入睡。

    宝扇醒来时,身边早已经没了魏茂的身影。

    宝扇走下床榻,便见到那朱红色的飞鱼服,正挂在竹竿上,随风扬起。

    宝扇眼眸微软,能嫁给魏茂,着实是她算计得来的。

    宝扇的父亲是个不中用的,母亲又偏向其他兄弟,宝扇若是不及时从那个家中抽身,不知道哪一天就要被卖到别人家去。

    宝扇便瞧上了魏茂,为他那马蹄落下时的一丝动容。

    若是冰冷的心中,有了裂缝,便能够令人逐步渗透。

    怜爱怜爱,便是先有可怜,才会逐渐生出爱意。

    至于锦衣卫心狠手辣的传闻,宝扇并未放在心上。

    这世间弱肉强食,不去欺别人,便要被别人欺。

    成亲后,宝扇才得知,魏茂因为救她,被权贵子弟污蔑,遭受了三十棍棒。宝扇待魏茂,便有了几分情意。

    能守着魏茂过日子,大概也是好的。

    北镇抚司。

    相熟的锦衣卫走到魏茂身边,询问道:“你几时成的亲,竟未让我们见过嫂子?”

    魏茂将宝扇递给他的,用来擦汗的帕子,塞到怀里,回答道:“已有一月有余。”

    至于让宝扇见其余的锦衣卫,魏茂从未想过。

    如今被提起此事,魏茂心中微动,难道平常人娶妻,都要将妻子带给相近的人瞧瞧。

    洞房之夜,宝扇脸上的落寞,莫不是因为此事。

    魏茂便说道:“明日,我请诸位在家中用膳。”

    其余锦衣卫皆是惊奇,纷纷说道魏茂转了性子,一个往日里沉默不语,甚少说话的人,竟然学会招待同伴。

    众人纷纷应下。

    陆渊回得知此事,也点头同意,明日定然赴宴。

    魏茂将此事告诉宝扇时,宝扇柳眉微拢,只道:“共有多少人?”

    “二十一人。”

    宝扇垂下眼眸,声音中满是不安:“夫君,这么多人,若是我做的不好,会不会丢了夫君的脸面?”

    魏茂摇头:“你只需见他们一面便可,至于膳食酒水,我交给京中的百膳居便可。”

    宝扇柔柔地依偎在魏茂肩头,声音轻柔:“这般,会不会不好?”

    魏茂不以为意:“他们尝惯了百膳居的膳食。”

    至于让宝扇亲自下厨,来招待那些锦衣卫,魏茂便是从未想过。

    他请其他的锦衣卫来家中,是为了让他们见见宝扇。

    而让宝扇忙碌得脚不沾地,眼巴巴地去伺候其他锦衣卫,莫不是本末倒置。

    宝扇温顺称是,声音微软:“我听夫君的。”

    当日,魏茂准备了几桌膳食。百膳居不愧是京城最大的酒楼,荤素皆有,菜肴精致,酒水醇香可口。

    陆渊回起身前往,却听到陆府来人,说是陆老爷唤他回去,有急事相商。

    陆渊回拧眉,只得将贺礼交给了下属陈璋,让他将此物带给魏茂。

    魏家。

    众人纷纷落座,却只见到魏茂一人,而无宝扇的身影。

    陈璋站起身,将一个长条木匣子,交到魏茂手中。

    “指挥使大人临时有急事,便嘱咐我将贺礼节交给你,唯愿你与嫂子,夫妻和顺,白头偕老。”

    第206章

    世界九(三)

    魏茂打开木匣,便见到一只多籽石榴玉簪,通体散发着莹润的光泽,末端雕着半开的石榴,其下缀着饱满石榴籽形状的玉石,手掌轻轻摇动,便发出叮咚作响的声音。

    魏茂虽然不懂女儿家的首饰,但也知道这等玉簪,定然是极其精巧的。魏茂将玉簪收好,放在宝扇面前。

    宝扇雪白的柔荑微动,她刚绾好了发髻,见魏茂走进来,声音怯怯:“莫不是我动作太慢,夫君特来催促?”

    魏茂摇头。

    宝扇看向放置在自己面前的木匣子,手指微动,便将那匣子轻巧打开。见到玉簪,她眼眸顿时浮现出晶莹的光芒,宛如幽深寂静的湖泊,有波澜轻轻荡漾。

    “好漂亮的簪子!”

    宝扇将多籽石榴玉簪捧在手中,摸着上面温润的触感,抬起一双美眸问道:“是夫君买来的吗?”

    宝扇扬起手,将多籽石榴玉簪插在鸦色鬓发间,轻薄的雪青色衣衫,随着她的动作,顺着藕白的玉臂滑落,细腻的肌肤晃人眼睛。

    魏茂沉声道:“不是。是指挥使大人送来的贺礼。”

    宝扇黛眉微动,锦衣卫指挥使?她倒是听魏茂提及过几次,即使是不通人情世故的魏茂,也对这位锦衣卫指挥使颇为钦佩。但宝扇虽然嫁给魏茂为妻,却从未和其他的锦衣卫见过面,自然也没有见到过号令众多锦衣卫的陆渊回。

    他该是怎么一个人,才能让无数冷心冷情的人,听从他的指挥,做当今圣上最锋利的一柄刀。

    宝扇偏头看向魏茂,鬓发间斜插的那只多籽石榴玉簪,也随之摆动。

    粉白的石榴籽彼此碰撞,发出极其悦耳的声音。

    “指挥使大人也来了吗,他坐在何处?”

    魏茂声音沉闷:“他有急事在身,今日未来。”

    宝扇便不再多问。

    百膳居的膳食虽然好,但诸位锦衣卫,更想要见到的,是魏茂的妻子。

    但他们皆不是喜欢吵闹的性子,宝扇不现身,锦衣卫们便安安静静地等候。只是黑黢黢的眼睛,时不时望向屋门的方向。

    魏茂从屋子里走出来,他身后跟着一袭雪青色衣裙的女子,瞧不见面容如何,只看得见那弱柳扶风的身子,纤细的一只手掌就可以握住的腰肢。

    魏茂身形微错,便露出身后宝扇的真面容来。

    只见到云鬓花颜,黛色细眉下,是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唇瓣软,身子亦软。

    身穿雪青衣裙的宝扇,模样怯怯,眉眼中尽是娇弱姿态。

    锦衣卫平时多做的是狠辣无情的事情,宛如极寒的冰。而宝扇却像是一泓暖融的泉水,极尽绵软。

    宝扇和魏茂站在一处,倒好像是娇花和荆棘。

    虽然看着相差甚远,但却是彼此依偎着生长。

    还未开口,宝扇便睁着水意朦胧的眼眸,看向魏茂。

    魏茂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掌,知道自己如今该说些什么,来宽慰宝扇,让她不用紧张。

    但魏茂笨嘴拙舌,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愣愣地看着宝扇的眼睛。

    但只是望着魏茂的乌黑瞳孔,宝扇便仿佛受到了安抚,心中逐渐安定。

    她柔唇轻启,朝着众多锦衣卫们说道:“我是魏茂之妻,宝扇。”

    清凌凌的声音落下,锦衣卫们沉默了片刻。而后便齐刷刷看向魏茂,手中还提着百膳居的酒。

    他们心中有莫名的酸涩,都是双手沾染鲜血之人,怎么魏茂便能迎娶美妻,过上这般令人眼热的好日子。

    可锦衣卫们说不出阴阳怪气的讽刺话语,便只能让魏茂饮酒,用魏茂醉醺醺的模样,来换得他们心中的一丝平衡。

    宝扇身姿柔弱地站在旁边,美眸中满是慌张,怯生生地说道:“你们……不要这样……”

    最靠近宝扇的锦衣卫,不敢伸手阻拦宝扇,便只能直愣愣地站在宝扇面前,说道:“我们不会伤害魏茂的。”

    被人群簇拥的魏茂,也举起手臂,示意自己无事。

    宝扇见状,仍旧忧心忡忡,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屋子。

    陆渊回到了陆家,因为陆老爷的消息去的急切,他身上的飞鱼服还没换下,便急匆匆地赶来了。陆渊回双眸冷淡,声音平缓:“父亲在何处?”

    传话的小厮支支吾吾了半天,陆渊回眉眼微冷,手掌刚放到腰间的绣春刀上。那小厮见状,连忙跪地求饶。

    “少爷饶命,少爷饶命啊。”

    陆渊回神色未变,只是问道:“父亲可在府上?”

    小厮不敢隐瞒:“老爷出府议事去了,这几日都不在府上。”

    既然陆老爷有要事相商,便是这小厮有意假传。

    陆渊回从不去想,谎话背后有什么隐情借口,他只知道这小厮胆大妄为,便抬起脚将他踹倒在地。

    小厮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痛呼,不等陆渊回追问,便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出来。

    “是夫人……”

    “你不必罚他,是我让他唤你回来的。”

    张清萍在丫鬟芝怡的陪伴下,缓缓走来。

    她看着倒在地面上脸色痛苦的小厮,轻声叹息:“去账房支些银子,看伤去罢。”

    小厮却不敢动,抬头看向陆渊回。

    张清萍虽然是府上的夫人,但小厮欺骗的是陆渊回。只要他想,便能于顷刻之间要人性命的陆渊回。

    小厮见识过陆渊回满身血腥气味归家的场面。此时的他心中暗暗后悔,为什么要听从张清萍的话,假借陆老爷的名义,喊陆渊回归家。

    张清萍自然看出小厮的惧怕,她转身看向陆渊回,双眸中尽是悲伤落寞:“你若是不开口,他便是痛死在这里,也不会起身的。”

    陆渊回看了张清萍一眼,极清极冷的一眼,让张清萍无法从这眼神中,窥探出他心中的意思。

    “去罢。”

    小厮这才踉跄着站起身,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张清萍稍微示意,芝怡便退后几步,留给张清萍和陆渊回两人独处的空间。

    张清萍开口,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悲伤:“我不用陆老爷的名义,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见我?”

    陆渊回神色淡淡:“不会。”

    明明是同样的一张脸,过去的陆渊回。虽然外表冷漠,但待张清萍心有情意,便是这几分和旁人相区别的不同,让张清萍念念不忘。

    可如今的陆渊回,眉眼平静的模样,待张清萍和北镇抚司的其他犯人,又有什么区别。

    陆渊回好似察觉不到,他待张清萍的态度,有多么伤人,他薄唇微启,字字句句都如同刀刃。

    “父亲在此,你又是继母,我不会不见。”

    张清萍双眸垂泪,此时全然忘记了身为贵女的风范:“我不要做什么继母,明明我们曾经许下诺言,要白首不相离的。渊回……我该是你的妻的……”

    陆渊回心中微动,外表仍旧是一副冷硬模样,他没有轻哄张清萍,也没有怒声呵斥张清萍的行径唐突。陆渊回只是淡淡道:“既然父亲无事寻我,我便先回去了。”

    说罢,陆渊回便转身离开。

    张清萍险些摔倒,芝怡连忙上前,搀扶住她。

    张清萍泪眼朦胧地询问芝怡:“我知道背弃诺言的,其实不是他,是我……

    是我,抵不过家人的逼迫,选择嫁给了陆老爷。

    只是,他若待我真心,在成亲那日,为何不带着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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