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枣花酥送入口中,熟悉的味道却让冯文荆拧眉。并非是这点心滋味不好,与之相反,枣花酥火候适当,甜而不腻,定然是老师傅做出来的。
但这枣花酥却像极了洛郡的点心铺子贩卖的。
宝扇跟在沈刘氏身边,整日简朴度日,甚少购置洛郡的点心,又怎么会突然买来尝?
冯文荆状似没有尝出来,枣花酥是点心铺子里买来的,郑重夸赞道:“你做的很好吃。”
宝扇脸颊浮现粉意,声音轻柔:“不是我做的。是,是……旁人送的。”
待冯文荆再问,宝扇便支支吾吾,不肯再说了。
沈云山怀里抱着书卷,迎面走来三五学子。沈云山面色平淡,轻轻颔首示意。不曾想那群学子却突然停下脚步,朝着沈云山打招呼,姿态亲昵。
沈云山这才正视看向他们,他从记忆中翻找出来这几名学子的身影。
平日里,他们皆是跟在徐郎君身后,并未与自己打过交道。
但面上,沈云山依旧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面容温和有礼,叫人瞧不出半分差错来。
学子们还以为,沈云山会漠视他们,却未曾想到,沈云山礼态恭敬。
学子们见状,立即围绕在沈云山身侧,声音中带着笑意:“沈郎君果然不凡,对着咱们这群注定名落孙山之人,也能恭恭敬敬的。”
沈云山并不应声。
学子们觉得他无趣,他们这般挑衅,都激不起沈云山的怒火,便甩袖离去。
但离开前,为首那人,颇有些忿忿不平:“待知道那件事后,沈郎君还能这般镇静自若,便当真能叫你我佩服。
沈云山,当心自己屋子,若是丢了什么,可是找不回来了。”
沈云山拧眉,心中浮现出淡淡疑惑。等他回到寝居后,听闻冯文荆讲起,宝扇不知从何处弄来一封枣花酥之事,那份模糊的担忧逐渐变得清晰。
宝扇的性子,他最为清楚。只有对着沈刘氏和他,宝扇才会流露出几分依赖。
对待旁人时,她都是一副畏惧的模样,更不会随意接下别人的物件。
那这枣花酥,究竟来自于何处?
沈云山正思虑着,便瞧见宝扇从外面走进来。
她低垂着眼睑,安静地坐在床榻上,全然不像之前,围绕在沈云山身旁「云山表哥」,「云山表哥」地叫个不停。那双含水的美眸,也不再时刻追寻着沈云山的身影。
沈云山长睫微动,掩饰住眼底的沉思。
事情并没有让沈云山疑惑太久。很快,沈云山便明白了,这些时日宝扇的古怪来自于何处。
绿竹掩映处,一男一女相对而立。只看背影,倒像是男女私会。如此场景,沈云山本应匆匆收回视线,淡然离开。
但他却站在原地,双眸微睁地看着那两人。
只因那女子,便是整日陪伴在他身侧的宝扇。
沈云山见过宝扇的很多模样,多是羞怯不安的。
或许是在姨母磋磨下长大,宝扇常是惴惴不安的。
但凡沈云山多说了几句话,那白瓷般的脸颊上,便会浮现出粉色霞光。
如今,宝扇却将这副娇羞姿态,显露在其他男子面前。
沈云山便这样,眼睁睁地瞧着,宝扇听着那徐郎君,吟诵些酸诗。
“宝扇,诗中有云,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
我过去只觉得这番话是假,但遇到了你,才知世上真有一人,能令我魂牵梦绕,茶饭不思。”
宝扇脸颊绯红,声音弱弱:“徐郎君,你莫要如此。”
斑驳的竹叶,被日光映照在宝扇如霜雪般细腻的脸颊上,令徐郎君的眼神微恍。他这番话语,并非做伪。见识过不少女子,唯有宝扇让他如此挂念,整日茶饭不思,只想着何日能得到美人。
徐郎君盯着宝扇微翘的朱唇,连吐息都加重了几分,声音中带了丝丝急切:“我是真心倾慕你,你难道对我没有半分心思吗?”
宝扇声音含糊:“徐郎君,我……”
徐郎君上前一步,靠近宝扇,他炙热的目光打量着宝扇纤细的身子。仿佛已经将宝扇视为他的囊中之物。徐郎君抬起手臂,要抚上宝扇的小巧肩头,口中说着:“宝扇,你怜惜怜惜我罢。我害了相思病,唯有将你给了我,才能一解相思……”
见徐郎君这副模样,全然不像之前的儒雅姿态,宝扇面上受惊,身子轻颤,脚步向后退去:“不可以的,不可以。”
但徐郎君已经动了邪念,此处地方僻静,无旁人经过,他又如何会放过宝扇。
“莫怕,男女欢好,本就是天道自然。”
宝扇面色发白,情急之下竟然唤出了沈云山的名字:“云山表哥!”
徐郎君嗤笑一声:“你不愿给我,难道是想将干净的身子,留给沈云山。宝扇啊宝扇,你可真是心思简单。沈云山看着性情温和,但却是有个大筹谋的。
那手掌,几乎快要落到宝扇肩膀,便被一书卷狠狠打中。
徐郎君的手臂,顿时红肿一片,他呲牙咧嘴地捂着发红的手臂,哪里还有君子姿态。
沈云山面色如常地捡起地面的书卷,走到宝扇面前:“他可伤了你?”
宝扇轻扑进沈云山的怀里,嘤嘤哭泣,宛如受了百般委屈。
身后的徐郎君,还在疾言厉色地叫嚣着:“沈云山,你殴打同窗,我要告诉儒长夫子去,让他将你驱逐出湘江书院!”
紧随其后的冯文荆,一靠近竹林,便听到了徐郎君的威胁,声音冷冷:“若是驱逐,也先是驱逐你这般道貌昂然的伪君子!”
徐郎君没有想到,还有旁人在此处,指着几人:“你,你们!哼!”
徐郎君几乎是落荒而逃,心中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必在此时和沈云山他们闹翻。
但沈云山可不会徐徐图之,他只要一想到,那只肮脏的手掌,险些碰到宝扇,心中便浮现出汹涌的怒意。
他搜集了徐郎君的种种恶行,呈给儒长夫子。
儒长夫子这才知道,徐郎君不仅平日里欺负同窗,还以湘江书院学子的名义,哄骗诸多女子,然后再抛弃她们。此举无疑是给湘江书院抹黑。儒长夫子当机立断,将徐郎君驱逐出湘江书院。
一夕之间门,徐郎君沦为丧家之犬,连平日里跟随在他身后的学子们,在见到他后,也绕道而行,匆匆离开。
但当徐郎君准备,不以湘江书院的名义。而是孤身一人赴京赶考时,却被官衙传召,说是众多被他欺辱的女子,将他告上衙门。
徐郎君看到捕快们的棍棒时,当即便晕厥过去。
宝扇面容惨白,尚且没有从徐郎君那恐怖的面孔中走出来。
她没有想到,平日里笑脸迎人的徐郎君,居然会那般想要强行夺她身子。
若非沈云山和冯文荆赶来及时,她怕是……要被那徐郎君欺凌了。
宝扇双眸愣愣,柔荑微动,便打翻了一个黑漆漆的匣子,里面露出十几封书信,都是徐郎君所写,本以为是字字真情,没想到……
一只手掌拿起其中的一封书信,缓缓念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晶莹的泪珠,瞬间门便从宝扇脸颊滑过。
沈云山握着书信的手掌微僵,心中不确定道:难道,宝扇还在念着那徐郎君。即使得知徐郎君是如此心思腌?H的人,还念念不忘?
宝扇扬起脸蛋,脂粉未施的脸颊上,满是我见犹怜的脆弱不堪。
“云山表哥,我是不是很蠢。我以为他给我写了书信,送了点心,便是真心实意,可他却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
沈云山凝神看着宝扇,心中微动。
这些日子的憔悴,并没有使得宝扇变得形容不堪,而是越发惹人怜惜。
袅袅青丝,只被一块青布包裹着。她眼圈泛着绯红颜色,挺翘的鼻尖挂着泪珠。宝扇语气可怜:“徐郎君所说,并非全无道理。我这般的女子,又有哪个会真心实意待我。我既不聪慧,又无家室,理应……被人欺凌罢。”
屋内寂静一片,只听得见宝扇轻柔的哭泣声,宛如一根极细极软的银针,没入沈云山的胸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不喜看女子哭泣,更不喜看宝扇为了旁的男子,而垂泪不止。
即使徐郎君不是个衣冠楚楚的伪君子,他当真良善,性情温和,也不值得宝扇为他红了眼圈,落下一滴泪珠。
沈云山声音清冷,否定着宝扇的话:“不是。”
宝扇轻声抽泣着,闻言泪眼朦胧地看着沈云山,唇瓣一张一合:“云山表哥……”
下一瞬,沈云山便用那修长的手指,抬起了宝扇的下颌,俯身吻了下去。
唇齿交缠之事,沈云山从未做过,因此初时极其青涩。
但沈云山擅长学习,不一会儿,便几乎要将宝扇融化在他的轻吻中。
他唇瓣张合,询问道:“我与他,哪个更好?”
宝扇仿佛被风吹打的花株,哪里还能回答得上来,连声音都缠绕在一起,分外模糊:“无人能比上云山表哥的……”
沈云山轻笑一声,将宝扇拥得越发紧了。
“徐郎君如此言辞,是他配不上你,便狗急跳墙罢了。只是在表妹心中,我可曾能配得上?”
第202章
世界八(二十五)
宝扇微张着一双潋滟水眸,似乎有几分惊讶,她声音发颤,又要将脑袋垂下去:“云山表哥自然是哪家的女子,都能配得上的,只是我处处不好,配不得云山表哥……”
沈云山的手指,带着清浅的凉意。他指腹微动,便扬起了宝扇的下颌,声音中带着几分疑惑:“可是方才,我对你做了那般的事情,又该如何是好?”
宝扇美眸轻闪,乌黑的眸子中,满是黯然神伤,但她仍旧柔声宽慰着沈云山:“无……无妨的,我知云山表哥并非故意,便不会记忆在心中……”
这番楚楚可怜的柔弱之态,叫沈云山如何不怜她?
沈云山循循善诱:“可若是依照表妹所说,叫儒长夫子得知此事,便会说我其身不正,不堪为君子所为。”
闻言,宝扇姣好的面容微微发白,她唇瓣微动,不知所措地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沈云山抚上宝扇的柔荑,带动着那绵软无骨的手掌,放置到自己的腰间,素来平稳镇定的声音中,夹杂了几分忍耐:“唯有表妹,愿与我成秦晋之好,我方才对表妹所做之举,才不违背君子风范。”
沈云山转身便走。在沈家待了许多时日,宝扇如何不知道,科举考试对沈云山来说,是何等紧要。
他寒窗苦读数载,如今却要离开书院,宝扇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
“云山表哥……”
宝扇唤停了沈云山,她面颊满是绯红颜色,像是羞怯至了极点,声音如同蚊哼,细弱轻柔:“我是愿意的。”
唇瓣又一次被含住,唇齿相依发出的声响,让宝扇周身的温度,都攀升了许多。
她合拢双眼,清楚地感受着,那双指骨嶙峋的手掌,带着她的柔荑,解开了沈云山腰间的系带。
宝扇轻颤着眼睫,睁开双眸,只见到沈云山身上的弟子服,轻声落地,只剩下雪白的里衣。
来而不往非礼也。
在宝扇衣裙飘落时,她只能强忍羞怯,将脑袋扭到一边去,不去看沈云山那双素来持着书卷的手掌,此时正抚着雪似的肌肤。
长年握笔写字,沈云山的指腹有着一层薄薄的茧子。
不同于田地里操劳的农户,那薄茧并不让人疼痛,只带着轻微的沙砾感。
每每滑过宝扇脆弱的脖颈时,都让她浑身轻颤。
欺霜赛雪的肌肤上,浮现出淡淡的红色,宛如白腻的糖霜上,淋上甜腻的石榴汁水,让人口舌生津。
周身的空荡无依感,让性子柔弱的宝扇心中不安,她下意识依赖着沈云山。
宝扇将双膊,缠绕在沈云山的脖颈处,身子紧紧地依偎在沈云山的胸膛。
宝扇无知,自以为如此这般,便可以遮挡住春意盎然,活色生香。
殊不知,此般主动靠近,宛如给冒着红光的微弱火星,送来了一阵微风。
不过顷刻间,便生出了四处蔓延的火光。
宝扇眼尾泛红,檀口微张,轻声哀求着沈云山。
不过素来温和有礼的沈云山,此时却成了极其不好相与的。
无论宝扇如何软了声音,他晦暗幽深的眼眸中,只看得见皎白的肌肤,宛如层层浪花,轻摇微晃。
沈云山像是爱极了宝扇的唇瓣,一直含着不肯放开。
除了担心宝扇吐息不畅时,沈云山会微微松开薄唇,给宝扇片刻的吐息。
其余时刻,他便是轻啄细品,宛如将宝扇的唇瓣,视为了自己的所有物。
既然是自己所有,那便是一刻离不得,时刻不能离。
那些细弱的哭泣请求声音,都被沈云山的薄唇包裹其中,只余下呜呜咽咽的声响,听得并不真切。
摆放在沈云山床头的,是一株宝扇亲手栽种的野花,模样娇弱,含着白皙的花苞。
此刻,在宝扇泛着粉意的柔足轻触之下,那花苞竟悄悄地绽放出花瓣。白皙如玉的花瓣上,是惑人的红意。似是被风吹动,花株颤悠悠地摇晃着,可今夜极静,院内明明无风无雨。
或许是另外一种风雨,引得花株颤动。
花似美人面,通体白皙,唯有娇嫩的花蕊处,有一抹艳丽的朱色。
与宝扇相拥的沈云山,应该是极其爱这花模样的。
若是沈云山能抽身离开,便会将这丰盈的白皙,握在手心,仔细品鉴一番,再凝神细思,这花株是何等品种。
但沈云山显然沉溺于温香软玉中,无暇分神观赏这开花的花株。
毕竟花株再娇弱美艳,又怎么比得上怀中的美人。
白皙,朱色,区区小花,又怎么和宝扇相提并论。
沈云山终于松开了宝扇的唇瓣,他俯在宝扇耳边,吐息微沉。
这般被儿女之情掌控的样子,让宝扇心头砰砰直跳。
她听得到沈云山声音中的颤意,是因她而起。
宝扇眼眸中水波荡漾,眼尾的姝红,越发晃人眼睛。
宝扇看着沈云山挺直的鼻梁两侧,泛起的薄汗,轻轻起身,轻吻着沈云山的下颌。
绵软纤细的腰肢被握紧,沈云山眸中幽色愈深。
此夜,冯文荆并未回到湘江书院。只因沈云山嘱咐他,让他次日过午时再回。
冯文荆不疑有他,毕竟沈云山做事自有他的一番道理。
想起宝扇所遭遇的事情,冯文荆轻声叹息,暗道:宝扇这般性子纯粹的女子,最容易被花言巧语所迷惑。
那徐郎君精于此道,定然俘获了宝扇一颗芳心,叫宝扇对他情意深切。
如今,徐郎君被揭开虚伪的面容,宝扇必定遭受了不小的打击。
若有沈云山在身边安慰,也能早日恢复如常。
午时过后,冯文荆才回到寝居。宝扇的眼角,还带着胭脂红色。过去的那副憔悴样子,已然褪去几分。
冯文荆走近几步,想要宽慰宝扇,但见到宝扇水眸微颤,眉眼之间尽带娇羞柔弱,让人不敢细看。
冯文荆喉咙微动,狼狈地错过头去,心中疑惑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宝扇穿的是宽大的书童服,连精致的发髻都未梳理。而是简单挽起,但只看上一眼,便让他心头发烫。
冯文荆神色慌张,只能看些其他物件来缓解心绪。
他瞥见床头的花株,不知何时已经绽放了一朵白皙的花朵,瞧着清雅至极。
沈云山走进了寝居,手中端着食舍的托盘,上面摆放的不是沈云山平日里用的吃食,而是荤素相间,另外搭配一碗清粥。
冯文荆匆匆离开,只留下一句:“儒长夫子吩咐,今日便能启程入京。”
沈云山将托盘放到床头,把膳食递给宝扇。
宝扇捧着瓷碗,却并不握羹勺,而是面带羞意:“云山表哥怎么能让我,穿你的弟子服呢。还好,冯郎君像是未曾发现。”
宝扇微扬起手臂,纤细的腕骨便显露出来。
细看之下,才发现宝扇身床的衣袍,不是她平日里穿的书童服,而是沈云山同样蓝底白襟的衣袍。
面对宝扇的嗔怪,沈云山面色如常,声音微沉:“你的衣裳,一件还未晒干,另外一件,昨夜……还不能穿。”
一提及昨夜,宝扇粉颊微红,举起羹勺用清粥,以掩饰自己的窘迫。
冯文荆自视为沈云山的同窗好友,便买了一辆极尽奢侈的马车,足够数人乘坐。
内里宽敞,有软枕小桌,不仅可以小憩,还能饮茶吃些点心。
沈云山不会自持傲气,不愿乘坐冯文荆的马车,而是带着宝扇独自入京。
沈云山并不耽于享乐,只宝扇不同,她身为女子,又这般娇弱,怎么受得了长途跋涉。
在冯文荆提出同行时,沈云山便没有犹豫地应了下来。
进入马车内里,宝扇轻呼一声,眼眸微亮:“冯郎君,我从未见识过这般的马车……”
如此的奢靡安逸,竟然比书院学子的寝居,还要舒服一些。
沈云山眸色淡淡,拿起金丝软枕,垫在宝扇腰肢后面,出声提醒道:“当心腰痛。”
宝扇满是羞意地望了沈云山一眼,之后便温顺地坐在了沈云山身侧,两人紧紧依偎着。
冯文荆瞧着两人,觉得有些古怪,但要是说出哪里古怪,他又不知该如何指出。
宝扇虽然和沈云山是表兄妹,但如此依偎姿态,未免太过亲近……
但冯文荆心想,宝扇性子柔弱,又刚被徐郎君欺骗,宛如惊弓之鸟,想要依偎在表兄身边,也是人之常情。
赶赴京城的路上,沈云山从未放下过书卷。
这般勤学苦读的模样,让想要松懈一两分的冯文荆也打起精神,跟着念起了书卷。
冯文荆若是有不懂的,便出声询问沈云山。
沈云山声音清冷地解释着,他条理清晰,说理分明,让冯文荆听罢便觉得明了。
宝扇只依赖地靠在沈云山身边,双眸柔弱地看着沈云山为冯文荆解释文意的模样。
沈云山语罢,见宝扇正乖顺地看着自己,他轻轻看向冯文荆,对方正拧着眉毛看书卷。
沈云山便以手中的书卷遮挡,蜻蜓点水般,在宝扇唇瓣落下一吻。
看到宝扇因为惊讶,而睁大的美眸,沈云山唇角微勾,只觉得身上的疲惫都消散了,又多念了两个时辰的书。
一路安稳无事地到了京城。沈云山在客栈休息,宝扇素手斟茶,刚将茶水放下,便听到冯文荆的声音响起。
冯文荆压低声音:“云山,我听闻科举考试之题,已经有人事先拿到了。”
说罢,冯文荆便拿起宝扇倒好的茶水,一饮而尽。沈云山这才看向冯文荆。
第203章
世界八(完)
沈云山眉眼淡淡,对冯文荆所说之事并无兴趣,他微凉的声音中,带着安抚人心的镇静:“若是试题可以任意贩卖,负责科举考试的主考官员,便是太过无用了。”
冯文荆原本焦躁不安的心绪,也逐渐平静下来。
客栈中的学子都因为那试题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听说单薄的一张宣纸,便向众多学子索要百两黄金。冯文荆虽然家中富贵,但并不是挥土如金的人。他心想,与其去纠结一份试题是真是假,倒不如跟在沈云山身后,安心诵读书卷,反倒来得真切。
即使临近考试之日,沈云山也不曾懈怠。
偶尔念书乏累,他便会两指轻捏眉骨,稍做舒缓。宝扇也安心做好一个贴心的书童,泡上一壶浓香的茶水,配上几味可口小点心。
沈云山不记得那点心,浓茶的滋味如何,但对那双水意朦胧的美眸,可是记忆深刻。
只是,沈云山清楚此刻最为紧要的事情,便是进贡院考科举。
唯有中举,他才能如沈刘氏所愿,也能光明正大地迎娶宝扇进门。
为此,沈云山勉强压抑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思。
宝扇为沈云山绣了一个香包,内里塞着朱红砂纸,其上落字「高中」。沈云山微微扬起双臂,宝扇便将那香包,系在了他的腰间。
冯文荆瞧着,心中有些泛酸,想着若他也有一个惹人怜爱的小表妹,情愿给他绣制香包,便不会如此神伤。
可惜宝扇再好,也是沈云山的表妹,与他冯文荆无关。
宝扇腰肢款款,将另一个香包,递到冯文荆面前。
冯文荆惊诧地抬起头,只见宝扇美眸微弯,声音轻柔:“冯郎君,定要高中才好。”
冯文荆连忙接过,和腰间的玉佩香囊佩戴至一处,嘴角是难以掩饰的欢喜。
临进贡院前,相比与沈云山和冯文荆,宝扇这个书童,倒是显得更加紧张。
她纤长的眼睫轻颤,柔荑抚平着沈云山衣襟上的褶皱。
沈云山看出她的不安,俯身在宝扇耳边,低声说道:“你想在何处成亲,家乡或是洛郡?”
宝扇柔唇微动:“云山表哥……”
沈云山将宝扇松散的发包,重新系紧,提议道:“还是让娘亲为我们操持?”
宝扇柔柔颔首。
从始至终,宝扇都未怀疑过,沈云山是否能中举。
并非是因为那个梦境,而是依照沈云山的勤勉天分,中举之事是毋庸置疑的。
沈云山进了贡院,临跨进门槛前,他转过身,看向不远处的宝扇。
纤细柔弱的美人,睁着一双水眸望向他。
这般被人期待等候的模样,令沈云山心中发暖。
经过查验后,沈云山落座在四四方方垒好的隔间中。
待主考官员宣布试题后,贡院中传来轻微的惊讶声,引来主考官员的厉声呵斥。
这一些小小的波动,并没有扰乱沈云山的心绪。
他凝神仔细思索,碾墨,提笔,落字。
在贡院待足了三日,在沉闷的铜钟响起时,众多学子才陆陆续续地走出贡院。
沈云山并没有寻找多久,便看到了宝扇那柔弱的身影。
宝扇一看到沈云山,双眸便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云山表哥!”
这一瞬间,沈云山极想拥着宝扇绵软的身子,在她耳边低声说「好累」。只是沈云山顾虑着自己三日未曾沐浴更衣,并没有靠近宝扇。
但宝扇显然没有如此多的顾忌,她将自己送进了沈云山的怀里,软若无骨的柔荑轻拢起沈云山的掌心,声音暖融:“你的手好凉,早知便该多带一件外袍。”
沈云山将双膊围在不盈一握的腰肢处,难得显露出自己疲惫的一面:“无妨,我们回去罢。”
宝扇柔声应好。
等待张榜到来的时日,颇有些漫长。直至一日,身穿红衣的小厮,敲锣打鼓地来到客栈报喜,众人才开始紧张起来。
冯文荆庆幸着,自己幸好没有去买那所谓的试题,隔壁屋子的学子,正在长吁短叹,哀叹自己落榜又丢了金子。
只是此事不正,那学子怕主考官员知道,不敢去官府报官,只得忍气吞声地咽下这枚苦果。
有相熟的学子,来寻冯文荆,说是在那榜上看到了他的名字。
冯文荆脚步匆匆地跑去贡院,去验证真假。
敲锣打鼓的声音,很快便到了沈云山门前。
小厮嘴角笑意极深,只道沈云山是本次科举魁首,待觐见圣上后,被点为状元也是可能的。
宝扇自然为沈云山欢喜。
冯文荆也从贡院赶了回来,得知了沈云山是魁首的消息,眉眼中的欢喜真切,语气微扬:“这些时日多亏云山,不然那榜上怎么会有我的名字。
若是我爹娘知道了,定然会说我擅交良友。”
冯文荆原本以为,自己大概是完不成爹娘的心愿,只能做个富商罢了。不曾想,他也有能中举人的一天。冯文荆深知,若不是沈云山时常规训教导,依照他的性子,定然连半个字都看不下去,哪能在贡院洋洋洒洒写了许多。
冯文荆本想邀沈云山和宝扇,在京城制备一场宴会,好生庆祝一番。
但想到沈云山还要面见圣上,便只好暂且搁置。
沈云山还未从皇宫中归来,他被点为今科状元的消息,便传遍了客栈。
学子们连忙上门,来奉承沈云山的好友冯文荆,和表妹宝扇。
宝扇性子怯懦,被如此多的学子围住,两颊浮现红晕,羞怯的模样,让她身边的学子动了心思。
“宝扇姑娘,你可曾婚配……”
不待宝扇回答,客栈门外便站在一身姿俊逸的男子,眉眼清俊,乌黑的眸子看着宝扇:“表妹。”
宝扇当即便走到沈云山面前,沈云山丝毫不加掩饰,他同宝扇的亲昵,清冷的声音响起,足以令众人听清:“我已经给娘亲去信,让她为我们安排婚事。”
闻言,宝扇面带羞意地依偎在沈云山身侧。
其余众人,纷纷歇了对宝扇的心思。冯文荆得知此事,意味深长地看着沈云山,语气悠悠道:“云山的心思复杂,令人参不透彻。不知道如今,我这声弟妹,还唤不唤得?”
宝扇满脸羞红,脚步匆匆地跑回屋子。
沈云山淡淡地扫了冯文荆一眼,并不理会他。
沈云山成为状元郎一事,被前来报喜的人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村子。众人心中泛酸,羡慕者,皆有之。但无论心中是何想法,面上都是一副奉承模样,眉眼带笑地来恭维沈刘氏。
“日后便不是秀才公,而是状元公了!”
“家中若有事情要帮忙的,只管来我家唤我,也能让我们沾沾状元公的福气!”
“云山怎么如此出息,真让人好生羡慕……”
沈刘氏隐隐露出倨傲的姿态来,但此时没有村民会说沈刘氏故意拿捏姿态。
毕竟沈云山成了状元郎,沈刘氏便是状元亲娘,就是再倨傲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沈刘氏从未如此扬眉吐气。在见到沈云山亲笔书信,言说他要迎娶宝扇时,沈刘氏只是心中疑惑。
她未曾因此厌恶宝扇,只因沈刘氏和宝扇朝夕相处数日,早已经知道宝扇性子良善。
但沈刘氏心中,更想要让沈云山迎娶一门世家贵女,也能让他们家彻底摆脱泥腿子的名声。
但是沈刘氏此生所有的骄傲,都是沈云山给的。
那书信字字恳切,且沈刘氏听出了几分旁的意思来。
倒像是沈云山情难自禁,唐突了宝扇,宝扇性子绵软,便轻易被沈云山哄了去。
如此这般,沈刘氏只对宝扇心有愧疚,她将宝扇接来,本想是为报答当年的一百个铜板的恩情,想着为宝扇找一门安稳的婚事。但不曾想,报答着……却将恩人的女儿,送到自己儿子床榻上去了。这叫什么事情!
沈刘氏收起书信,询问着镇上的媒人,为沈云山和宝扇成亲之事,开始操持起来。
李家。
李母听说,报喜的人给沈刘氏送来了成箱的赏赐,听说是沈云山的同窗所赠。
那人还说,圣上还赏赐了沈云山物件。
不过那物件在沈云山手中,沈刘氏不日便能见到。
李母因为嫉妒,两只眼睛泛红,因为婚事,李家和沈家闹得不愉快,这时也不能眼巴巴地凑上去贺喜。
李母舍不下面子,李秋然便没有这么多顾虑,她刚从沈家回来。
李秋然已经许了婆家,不日便要出嫁。
对于未来的夫婿,李秋然勉强满意,不过看到沈家贺喜的人,连里正在沈刘氏面前,都姿态恭敬,李秋然难免有几分不平。
若是,她和沈云山的那门婚事能成便好了。
李秋然心中郁郁,看见李冬然时,便越发没有好脸色。
自从沈云山带着沈刘氏去洛郡后,李冬然好似翅膀变硬了许多。
赚来的铜板不再通通拿给家里,提出要平分。李母哀嚎许久,哭诉李冬然不孝。若是在之前,李冬然早就服软,将铜板尽数交给李母了。
只这次,李冬然脸色紧绷,硬是没松口。
李冬然望着热闹的沈家,想去又不敢去。李秋然见状,嗤笑一声:“还惦记着沈云山呢?”
李冬然不说话。
李秋然倒是没有冷嘲热讽李冬然异想天开,而是打量着李冬然的模样,缓缓道:“你倒是真有几分可能,毕竟沈云山也不是看出身娶妻的。
李冬然,你若是再美些,身子软些,就像那宝扇姑娘一般。
那沈云山迎娶的人,怕便不是宝扇姑娘,而是你了。”
李冬然神色怔松,片刻后才艰涩地问道:“你是说,沈大哥要娶妻,那妻子是宝扇?”
李秋然看李冬然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倒是有几分过去唯唯诺诺的样子了,心中顿时一阵畅快:“沈刘氏都开始操持婚事了,你一打听便知道真假,我又何需骗你。
沈云山和那宝扇,瞧起来倒是很相衬。
毕竟男人们,不都喜欢那副柔柔弱弱,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吗?
难不成,还会喜欢你这般,只会逆来顺受的农女吗?”
李冬然心中刺痛,下意识地想要捂住李秋然的嘴。
只两人推搡之间,李秋然自然比不过李冬然常年做农活的力气,身子一偏,脑袋便磕到了门前的石头上,入眼是刺眼的红色。
李秋然尖叫一声:“娘!”
李冬然愣在原地。
沈云山带着宝扇回到村子,他伸出手,扶着宝扇下了马车。沈刘氏迎了上去,口中忿忿不平道:“你就是胡闹。”
即使迎亲之事,沈刘氏已经操办妥当,但心中还是有丝埋怨。沈云山轻声道:“娘亲,我此生若是娶妻,只会是表妹。”
沈刘氏眉头微皱:“娘知道。一切都安排好了。”
又不是不让娶,绷着一张脸做什么。
宝扇脚步轻移,搀扶着沈刘氏,声音轻颤:“姑姑……”
沈刘氏自然知道宝扇害怕,怕她因为沈云山迎娶之事,不喜她。
沈刘氏心道,她此生最为紧要的人,便是沈云山。
若是为了一个外人儿媳妇,和沈云山闹别扭,不就是得不偿失吗。
何况宝扇温顺贴心,比那些不知道脾性的高门贵女,要好上许多。
沈刘氏心中的纠结放下,对待宝扇,还是如同过去一般温和。
“我炖了一锅鸡汤,你先吃些,待会儿我再做饭。”
宝扇轻声应好。
用膳时,沈云山便将宝扇未吃光的粥饭,盛到自己碗中,做得极其自然。
沈刘氏眉心轻跳,暗道沈云山书信中所说,果真不假。
看其模样,便知道是沈云山先动了心思,不知道如何哄骗的宝扇,情愿跟在他身侧。
屋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沈云山眉骨微动,沈刘氏看似早已经习惯,便出声解释道:“是村头李家。她家两个女儿闹了别扭,那平日里老实不做声的李冬然,竟然将李秋然推倒在地,还磕破了脑袋。
李秋然额头上留下一条长疤,本来还算好看的脸蛋便破相了。
原本和李秋然定亲那家,就是相中了她的脸蛋,一破相,那家人就把婚事退了。
李秋然便恨上了李冬然,整日在家里欺负李冬然。”
宝扇长睫微颤,只道造化弄人,两姐妹都分外可怜。
沈云山神色淡淡,对待除沈刘氏和宝扇以外的人,他并无甚兴致了解。
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