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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若是捉萤火虫取乐,那抓上二三十只就足够了。

    只是按照邓姑娘的意思,要用萤火虫充当烛火。

    但是萤火虫光芒太弱,若是想要起到照明的效果,那少说要准备五六个布袋,每个布袋里放上三十只。

    邓姑娘只吩咐了锦绣,那捉萤火虫的事,便只在她一人头上。

    区区一个晚上,要捉百十只萤火虫,这怎么能办到。

    宝扇用手帕擦去锦绣脸上的泪珠,锦绣脸上的妆容已经哭花了,紧皱的眉头自从刚进门时,就没有松下来。

    宝扇轻声出着主意:“不然我帮你捉,两个人总会快些。”

    锦绣脑袋懵了,待反应过来连忙拒绝道。

    “不成的,捉萤火虫要深夜才行,深夜你应该待在房里休息,哪能跟着我,顶着蚊虫咬,去草丛里抓萤火虫。

    而且,这是邓姑娘吩咐给我的差事,怎么能让你跟着我一起受苦?”

    在锦绣心中,宝扇这样的佳人,就该金尊玉贵锦衣玉食的养着,偏偏她生错了地方。

    如今要做婢子去伺候别人,已经是很可怜了。

    这只素手光滑细腻,应该放在铜盆里,加了温水,被牛乳花瓣滋养,万万不该拿着简陋的布袋,费心去捉满天飞舞的小虫。

    锦绣连连摇头,宝扇垂下眼睫,语气里满是失落。

    因为宝扇的一句「我们是朋友」,锦绣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两颊通红,头脑昏涨,待双手被宝扇握在掌心,只觉得整个人好似陷入了欢乐窝,软绵甜香,无论宝扇说什么,她都点头说好。

    直到香甜气息远离,锦绣才反应过来自己承诺了什么。

    事已至此,锦绣知道自己再挣扎拒绝,也是无济于事,她暗自想道:果真这般美貌的人,心也比旁人好上百倍。

    又想起邓姑娘的安排,锦绣头一次对主子的吩咐生出了不满。

    深夜,同屋的花晴已经睡了,宝扇打开房门,轻声走出,双手合拢两扇门,未发出丁点声音。

    锦绣已经在院子里等她了。

    见宝扇来了,锦绣将布袋一分为二,趁着夜色昏暗,宝扇看不清布袋的数量,将数量多的那堆布袋留给了自己,另外几个递给了宝扇。

    锦绣从怀中摸出两个瓷瓶,分出一个给宝扇。

    她解释道:“这是我找人配的花汁,涂上能防止蚊虫,还能吸引萤火虫。”

    宝扇将瓷瓶打开,将里面的花汁倒在手心,轻轻地涂抹在指尖手掌。

    锦绣突然靠过来,宝扇手头一松,花汁尽数泼在了她的胸口。

    因为夜色,锦绣没注意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宝扇也没出声责怪。

    锦绣像只幼犬,细嗅着宝扇身上的气味。

    “为什么一样的花汁水,宝扇你涂上就这么香,我身上就没什么味道?”

    锦绣语气好奇,闻了闻自己的手腕,清飘飘的没有什么气味,凝神静气闻的久了,才有一股子淡淡的花香传来。

    可是这花汁水到了宝扇身上,便芬芳扑鼻,香气缭绕。

    锦绣想着,若她是一只蝴蝶,其余的牡丹杜鹃花都入不得眼,只整日围绕在宝扇身边,靠这些香气过活。

    宝扇提议两人分头去捉萤火虫,待过了两个时辰后,再在此地会面。

    同一处地方,萤火虫的数量是有限的。

    若两人分开,才能尽量多捉些,因此锦绣自然答应。

    看着锦绣渐渐离去,宝扇朝着和锦绣相反的方向走去,偶尔有几只萤火虫被芳香的花汁水吸引,飞舞在宝扇身边,她脚下并不停留,继续向前走去。

    直至到了一座拱桥旁边,宝扇才停下脚步。

    此处清幽至极,虽已至深夜,但却过于安静,连虫鸣蛙叫声,都不曾从草丛里传来。

    宝扇抬头望天,月色明亮,似乎从上面撒下一匹清透无比的薄纱,将拱桥,草丛,以及未泛起波澜的湖面,尽数遮盖。

    宝扇将布袋系在腰间,只留一个放在手心。

    她放轻脚步走近草丛里,飞舞的萤火虫慢慢靠近宝扇的身边。

    宝扇伸开布袋,轻松一拢,便捉住了几只萤火虫。

    微弱的光芒透过布袋,映衬在宝扇腰间的红绸上,越发衬得其柔美如皎月。

    拱桥上,宇文玄眸色沉沉,盯着此处景象,想的不是眼前的美人美景,而是冒出一个念头。

    银褂青裙,尤其是腰间的红绸系带,随着宝扇扑萤的动作,而缓缓飘扬。

    长溟也有这样一条红绸,只是那红绸系在剑柄时,让人觉得畏惧不安。

    而系在这样弱的腰肢,则让人生出其他的念头来:他只需要一只手掌,便可以轻松握住,将她禁锢于炙热的掌心中。

    第31章

    世界二(七)

    但宇文玄很快便否定了这个念头。

    那双黑眸中充斥着危险,和令人战栗不已的打量。

    宝扇双足一顿,慌张地停下扑萤的动作,一时情急之下,左脚绊到了右脚上。汗珠顿时浮现在宝扇的额头,她来不及喊痛,匆匆跪下。宝扇大半个身子都被草丛遮盖,只露出姣好的脸庞,与上身的银灰色小褂。偏偏因为胸口被泼洒了大片花汁水,原本分散在四周的萤火虫,闻香赶来,将那被遮掩的起伏映衬得如黑夜中的月光一般明亮。宝扇又羞又臊,只是又不能当着宇文玄的面,将那些在她胸口飞舞作乱的萤火虫,尽数赶走。她只能强忍着羞意,将目光移动至自己的脚尖。

    一片阴影垂下,宝扇稍稍抬起眉眼,却发现宇文玄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面前。

    那双幽深如积潭的眼眸,正看向那月光皎洁处。

    朱砂般的红唇,被宝扇丝毫不疼惜地咬破,带着羞意和难堪的声音从两片柔唇中吐露出来。

    “王爷……”

    这样好的月色,佳人在此,口中呢喃着自己的名字,如此旖旎美景。

    纵然柳下惠在此,也难免会心猿意马,方寸大乱。

    “站起来。”

    宇文玄语调无一丝波动,唯有眼眸中暗色加重了几分。

    宝扇闻言,不敢不从,她乖顺地站起身来,同时尽量掩盖着左足的不自在。

    只是这般把戏,在宇文玄面前仿佛掩耳盗铃,一叶障目,他视线掠过那小心翼翼的左足,见宝扇将身子的力量,大都放在另外一只脚上,便轻易地猜出了宝扇伤到了脚。

    宇文玄上前两步,月色空明,虽然比不上白日里昼光明亮。但即使宝扇低垂着眉眼,宇文玄也能将那柔美的眉,沁着水珠的眸子,被贝齿□□,已经压出齿痕的唇,通通一览无余。

    宇文玄浓眉微凝,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宝扇?”

    宇文玄记得,曾经有人在自己耳边提起过她的名字。宝扇,如今是邓姑娘的贴身婢子。

    宝扇没想到宇文玄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她的名字,明明是柔软温和的两个字,怎么到了宇文玄的嘴中,就令人浑身战栗,瑟瑟发抖。

    宝扇羽睫轻颤,心头如同鼓擂,回着宇文玄的话。

    话音刚一落下,宝扇只觉得腰肢微凉,紧接着一股炙热抚上她的肌肤,身上的层层轻薄衣衫,似乎起不到丁点阻隔的效果,那股子炙手热意,仿佛穿透了轻纱布帛,和她的肌肤紧密相接。

    宝扇既惊又惧,颤抖着抬起眼眸,因为恐惧,两丸黑眸不知何时已经盈满了水珠,仿佛下一刻,便要从眼眶之中,滚落下来。

    宇文玄见宝扇如此模样,吐息加重,手上轻巧使力,便将宝扇揽入他的胸膛。

    触目所及,都变成了浓墨般的黑色。宝扇微翘的鼻尖,正抵着宇文玄的胸膛。

    宇文玄的衣袍很凉,或许是在王府里漫步的时间久了,夜深露重,衣袍也跟着染上了凉意。

    宝扇稍一侧首,便将脸庞贴在了宇文玄的胸膛上。

    真真奇怪,衣裳这么凉,却有源源不断的热气从胸膛里传来。

    宇文玄的手,仍旧放在宝扇的纤腰处,他虎口处带着茧子,过去便是用这只手,握着长溟剑,砍下了不少人的脑袋。

    如今这只手,却握着世上最柔软的物件。

    果真如他预料的一般,只需要一掌,堪堪可握。

    那只带着热意的手掌离开了宝扇的腰肢,她还来不及放松吐息,宽阔的手掌已经绕到前方……

    深夜漫漫,她被宇文玄揽在怀里,惊惧之下,还要打起精神注意宇文玄要对她做些什么。

    可即使要做些什么,宝扇也只能默默承受。

    毕竟宇文玄是王爷,是这王府唯一的主人。

    宝扇自从被卖进王府,在卖身契上按下红印时,就已经是宇文玄的所属物了。

    即使宇文玄要弄些什么狂风暴雨,雨打海棠来折磨她,宝扇心中晦涩:她也只能忍受,甚至若是宇文玄有所要求,还要绞尽脑汁去费力迎合。

    两根手指并拢,移动到宝扇的腰间,只轻轻一扯,宝扇腰间的系带便被轻松解开。

    宝扇今日所穿,银褂青裙,青裙失去束缚,只变得宽松些。

    但是上身的银灰小褂,被宇文玄扯红绸的力气一带,上头的几枚小扣,便尽数散开,宝扇甚至来不及反应,小扣便没入了草丛中,再寻不见。

    宇文玄已经松开了宝扇,此时她站在月光下,衣襟大开。

    近来宝扇贪凉,内里只穿了一件春暖海棠的朱红色肚兜,银灰色小褂尽数敞开,里衣遮掩不住皎白的雪肌玉肤,修长的脖颈下,是春色无边。

    宝扇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遮掩,还是放任不管。

    纠结之下,宝扇用玉指紧紧攥着小褂的下摆,头颅垂下,以此掩饰滴血的脸庞。

    宇文玄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缓缓,如同瞄准猎物般,打量着宝扇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他常年在战场厮杀,听得最多的,除了敌人的惨叫和哀嚎,便是军营里的荤话。

    那些兵将,会聚集在帐篷里,饮着烈酒,说着哪里的姑娘最美,床榻之上的私密话语,姿势手段,也被他们吹嘘般喧闹出来,惹得其余人或起哄,或羡慕。

    宇文玄不喜这些热闹,他独自饮了酒,将上好的烈酒灌入喉咙中,再洒一壶给长溟剑,便足够了。

    男欢女爱之事,宇文玄略有耳闻,他只觉得自己不需要女人,只要一柄剑就足够了。

    曾经有好事之人,认为宇文玄不贪花好色,是因为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

    “只要一次,保准王爷您流连忘返,只觉得这世间没有白来。”

    说话这人两眼发黑,明显的气血亏损。

    宇文玄眉头微拧,虽然不喜这人一副獐头鼠目,油嘴滑舌的模样,但着实好奇他话中所说是真是假。

    只是当几个轻纱半露,浑身脂粉味道的女子进屋,还未靠近,便被宇文玄一剑砍断桌子的气势惊吓到,整齐地跪在地上,什么花样都使不出来了。

    从此之后,宇文玄再也不相信所谓的「人间极乐」「逍遥快活」之说了。

    但如今瞧着宝扇,楚楚可怜又不敢反抗的姿态,宇文玄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翻滚叫嚣着,这些血液带着汹涌至极的热意和焦躁,流淌在他身上的每一处,最终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心尖。

    这种激动不已的情绪,宇文玄并不陌生,面对沾染血迹的长溟剑时,他也是这般快意。

    那雪白滑腻的肌肤,仿佛与月色融为了一体。

    宝扇连眉眼都不敢抬起,更不敢直视宇文玄。

    她微微扬起的下颌,带着惨色的雪白,修长的脖颈微微扬起,流畅的幅度像极了一只待掌控的小小羔不知道是因为深夜的凉意,还是因为恐惧害怕,宝扇外露的肌肤轻轻颤抖着。只是她不敢伸出手去拉上敞开的小褂。

    宝扇轻轻抬起眸子,往宇文玄这里瞧上了一眼。不过转瞬之间,她便怯生生地收回了视线。

    但那股视线被宇文玄捕捉到,含羞带怨。

    像极了一朵等待摧残的娇柔花朵,若是真来了疾风骤雨,怕又会是另外一番可怜姿态。

    此情此景,换作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明白该如何行事。

    只是,宇文玄是其中的例外。身上的快意让他神色冷凝,这是战场上才会出现的汹涌情绪。

    瞧着眼前的美妙风景,宇文玄很明白,他并不想要了宝扇性命。只是这快意从何而来,又该如何疏解。宇文玄抬起手掌,眼底发冷。他手掌之中,还握着原本挂在宝扇腰间的红绸系带。

    他方才,是用手解开的。

    若是不用手解开,而是换作长溟剑,用冰冷的剑刃,布帛撕裂的声音定然是极其悦耳动听。

    “你便去伺候长溟。”

    宇文玄记得,宝扇曾经照顾过长溟,倒也算用心,想起长溟剑上的温热,宇文玄眸色深沉:将她与长溟剑放在一处,也算相得益彰。

    见宇文玄没有其他意思,宝扇匆忙伸出手,遮挡露出的无边春色。她颤抖着声音,提起自己的不安来。

    “可是,奴婢如今是邓姑娘身边的贴身婢子。若是……邓姑娘那里……”

    宝扇欲言又止,不由得抬眼看了看宇文玄。

    王府都说,王爷对邓姑娘最为特殊。虽然得了宇文玄亲口许诺,让她去照顾长溟剑。

    万一邓姑娘知道此事,认为她是贸然离去,那就不好了。

    宇文玄语气更冷。

    “你只需照顾长溟。”

    宝扇见他言辞笃定,自然答应。见宇文玄抬脚欲要离开,宝扇羽睫颤了又颤,终究大着胆子开口道。

    “王爷可否将红绸还给奴婢?”

    不是宝扇小气,如今的境况是,她身上的银灰色小褂破了,又受着凉风。

    至于让宇文玄解下衣裳,给她抵御凉意,宝扇是万万不敢想的。只有冒险将红绸要回来,重新穿上,也能抵抗些凉风寒意。

    宇文玄将红绸还给了宝扇。

    宝扇并未重新将红绸系在腰间,她将红绸展平,比之做腰带时,要宽阔上两倍。

    而后宝扇将红绸绕过柔软起伏,松松地缠了一个结。

    虽不甚美观,但总算没那么冷了。

    而红绸被宇文玄握了许久,早已经沾染了他的气息。此时却被宝扇贴在柔软处,却一副懵懂未觉的模样。

    宇文玄见宝扇动作,手指微动,只觉得喉咙发涩,冷静下来的血液,又有了叫嚣的气势。

    待宝扇抬起头时,却已经不见了宇文玄的身影。

    她轻舒了一口气,拽下腰间的布袋,重新开始捉起萤火虫。

    好在萤火虫方才已经被吸引过来,此时只需要将它引入布袋中,便已经足够。

    第32章

    世界二(八)

    宝扇很快捉到了足够多的萤火虫,待她到了约定的地方,又等了片刻,才看到朝着她跑来的锦绣的身影。

    锦绣腰间挂了一圈布袋,但每个布袋里面的萤火虫数量不多,零星的几点碎光闪烁着。仿佛是在腰间沾染上了层层磷粉,在深夜中发散着微光。宝扇与她,共同把装着萤火虫的布袋拢在一起,将捉到的萤火虫粗略数了数,用作充当烛台,大概是够用了。锦绣见宝扇腰间的红绸,不知何时绑在了胸口处,虽然像是因为怕深夜凉意重,将红绸解开,充作披帛。但是又见宝扇的脚下有恙,左轻右重,行路时有些踉跄,锦绣心头浮现猜想,一时间慌乱不已。

    这般狼狈模样,莫不是两人分开之时,宝扇遭遇了什么不好?

    她脱口而出,问话中尽是慌张:“可是有人欺负了你?怎么会崴了脚,还破了衣?”

    锦绣以为宝扇是遇上了王府里哪个婢子刁难。

    但宝扇本就心虚,听到这番话,心头慌乱更重,面上一片绯红羞意,轻轻摇着头。

    “不曾有人。”

    胸腔之下心跳声起伏不平,宝扇身上的小褂,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雪似的柔腻来。

    原本应该整整齐齐待在上头的盘扣,如今却是一个也不剩了。

    如此境况,哪能不让人浮想联翩?

    若是说方才,锦绣是焦急多于愤怒,更担心宝扇的身子是否有碍,除了脚可还伤到了其他。如今心头便是被怒火充斥盈满。

    崴伤的脚,一粒不剩的盘扣……如此种种,足以证明那登徒子有多不怜香惜玉,又多么贪花好色,竟然连衣服都不能按部就班地褪下,非要扯下盘扣,一逞私欲。

    锦绣双目炯炯,似有火团凝聚,她又担心自己的怒火吓着了宝扇,便放轻了声音,追问道。

    “你告诉我是哪个?”

    锦绣脑海里闪过王府中一众侍卫小厮的身影,心中暗暗不齿:平日里无论他们脾性如何,一到了宝扇跟前,就仿佛丢了骨头,没了气性,吃食首饰变着花样的送。

    见宝扇不肯收他们送的首饰,就把主意打到了不易存放的点心上,借口说手头的点心多了,吃不下又不舍得丢掉,只能请宝扇帮忙。

    哼,一个个平日里眼珠子都要黏在宝扇身上。却都知道宝扇胆小,不敢失了稳重,小心翼翼地隔开了距离。

    如今不知道哪一个欺负了宝扇,全然没有了当初如珍似宝的怜爱疼惜,只顾得自己的身上痛快。

    锦绣心中忿忿,果真男子之中,没有一个好玩意,那会儿怕是只想着自己爽利,哪里顾得上其他。

    “宝扇,你快些告诉我……”

    锦绣欲言又止,想说「你快些告诉我,我便去寻了管家,告他一状,找他麻烦」。又怕宝扇太过心善,担心那登徒子但安危,话语到了嘴边,变成了其他。

    “我好认认他是哪个。”

    宝扇眉目缱绻,两颊的烟色霞光还未褪下,便又浮上了一抹惨色的白,衬得那纤细的身姿,越发楚楚动人。

    她声音细弱,仿佛清风徐来,便会消散在黑夜中。

    锦绣的连连追问,让宝扇终究吐露了那个名字。

    “是王爷。”

    话说出口,宝扇似是觉得难堪,便将身子转向一边,背对着锦绣。

    她既已将名字说出,便是证实了这副模样,已经让宇文玄见过。

    身为女子,衣衫不整的身姿被旁人窥见。

    以投怀送抱的姿态,让宇文玄看了许久。

    若是宝扇得知,锦绣心中想的不是宝扇这副模样被男子看到。而是以为她被宇文玄沾染,那定是要羞愤欲死的。

    锦绣满脸惊讶,竟竟然是王爷。

    惊讶过去,锦绣心头只有深深的无力和不安。

    若是换作王府中任何一个人,她都要讨要一个说法。

    只是竟是王爷,这王府里,草木花虫,青砖白瓦,连同她们这些卖身给王府的奴仆,哪个不是王爷的。

    若是宇文玄要幸了宝扇,无论怎么粗鲁莽撞,不懂怜惜,她们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在锦绣的心中,是不能埋怨王爷的,她便将这份埋怨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若不是她,宝扇怎么会在深夜出来捉萤火虫,又怎么会好巧不巧的遇上了凶狠残忍的王爷,遭受到那样一番折磨。

    锦绣看着宝扇颤抖的鸦睫,和敞开的白嫩肌肤,心头更添冷意:看这番样子,王爷莫不是在幸了宝扇之后,便想做负心人。

    即使身上的衣裳简陋不整,也难以掩饰其云鬓花颜,袅袅娜娜的美色。锦绣脸上一片沮丧:怕是王爷此时不肯给宝扇名分,只是今日得了趣儿,日后再过修身养性的苦行僧日子,怕是不能了。

    宝扇声音怯怯地嘱咐锦绣:“此事不要告诉旁人,我虽然是不值一提的婢子,旁人知道,笑就笑了。

    只是王爷颜面贵重,定然不能被这些俗人言语玷污。”

    锦绣见她这样卑微,事到如今,还顾忌着宇文玄的脸面,只觉得喉咙苦涩,沉声应了。

    “我不会说的。”

    她锦绣不是会嚼舌根的人,此事必定会烂在肚子里。

    两人分别,宝扇回房时,门发出了吱呀的响声,床上的花晴只嘟哝着翻了一个身,便又继续睡去了。

    宝扇褪下身上的衣衫,轻抚着领口,眼底微深。

    她将小褂下裙整齐叠好,收在箱笼里,拉起被褥,让身上的凉意被温暖覆盖。

    锦绣将萤火虫交给邓姑娘时,得到了几句称赞。

    锦绣脸上平静如水,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让周围的几个婢子微微侧目。

    “是奴婢该做的。”

    邓姑娘本想自己去送萤火虫,但刚站起身,管家那张严肃的面孔,状似警告的话语便响在她耳边。

    “邓姑娘切记,安分守己,才是长远之道。”

    邓姑娘又坐回了圆凳上,手指伸出,点着锦绣:“你去将这些萤火虫送给宇文玄,就说我觉得萤火虫活泼可爱,能给屋子里添些生气,希望他不要辜负我的心意。”

    “算了算了,最后一句你就不要提了。”

    锦绣仍旧板着脸:「是」。

    邓姑娘随手抓起几枚金瓜子,赛到锦绣怀里,见锦绣乖顺地行礼道谢,脸上却丝毫喜悦之情都没有,不免心中感慨:连她身边最活泼的婢子,都变成了这个样子,真是可惜。

    其余婢子面面相觑,方才还在羡慕锦绣,一开始锦绣被安排去捉萤火虫,她们心中都唏嘘不已,这可是个苦差事。

    没想到锦绣竟然在一夜之间,就捉到了这么多,还得了赏赐。

    她们心头的酸水还没冒多久,就被可怜同情的情绪覆盖了。

    得了赏赐又如何,费了一夜功夫捉到的萤火虫,等会儿怕是全部都要被扔出来,等锦绣回来,还得承担邓姑娘的怒火。

    锦绣拎起数百只萤火虫,她与宝扇费了多大的功夫。而邓姑娘只碰了两下,这百只萤火虫,就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宇文玄此时不在府中,锦绣暂时将萤火虫提回了自己的住处。

    和锦绣同住一屋的婢子,正站在小院子里和旁人闲话。

    “邓姑娘莫非是对王爷有意?”

    “定然是的。”

    “她怎么如此大胆?”

    竟然敢喜欢宇文玄,怕是不想要性命了。

    另外一婢子眼中含着笑意,语气悠悠:“世人皆知,富贵险中求,不冒丢了性命的风险,怎么会有滔天富贵的回报?

    王爷的倾慕恩泽,那可不是容易得到的。”

    “不过,王爷对邓姑娘还是有几处不同的。

    若是换了其他人,这样去打扰王爷,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王爷对邓姑娘极好,不然那些金瓜子,银锭子,是从哪里来的?”

    “那些才不是王爷给的,是邓姑娘从皇宫里带出来的……”

    这些闲话,锦绣都听入了耳中。听到众婢子说王爷「不好女色」的猜测时,她紧握双拳,奋力忍耐,才没将心中的话喊出来。

    听到众人讨论邓姑娘时,聊起她对王爷的爱慕之情。

    虽然邓姑娘百般否认,她只是想为宇文玄治病,没有其余的心思。

    但那样明显的倾慕与有意接近,众婢子又不是榆木脑袋,都明白是何种意思。

    锦绣只觉得心头郁郁,她不想让邓姑娘和宇文玄牵连在一起。只要想到那副画面,锦绣便觉得心中压上一块巨石,吐息不得。

    不光是邓姑娘,其余女子和宇文玄站在一处,那也是不成的。

    唯有宝扇是不同的。

    她那样娇软可怜,柔弱可欺。宇文玄既然狠狠欺负了宝扇,将她变成那副狼狈样子,便应该护住宝扇。

    宝扇那样的佳人姝色,归于任何一个男子,那人都该千恩万谢,将其珍之重之。即使是身份贵重的宇文玄也不例外。他既然得了宝扇的好,品了宝扇的滋味,万万不可做什么负心人。

    锦绣眸色微沉,盯着桌上的萤火虫,微微?樯瘛?

    她虽然卑微如蝼蚁,但听读书人讲过: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可见蝼蚁也有蝼蚁的用处。

    第33章

    世界二(九)

    宇文玄还未回到王府,宫中便下了旨意。负责传达旨意的是皇帝身边的一等太监,他向王府的门房禀告了来意,门房让太监稍作等候,匆匆去寻了管家。

    管家亲自来到王府大门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手中抬着一只圆凳。

    “王爷还未回府,公公要等上一段时间了。”

    管家话说的恭敬却不谄媚,既全了礼数,却是丝毫没提让太监进王府的事情。这王府是宇文玄的王府,除了宇文玄亲自开口,他们这些下人是不敢迎人进去的,即使这人是从皇宫来的。只是不能让人进去,管家也不会让他们直愣愣地杵在门外,还给领头的太监准备了圆凳休息。

    至于其他的小太监,便老老实实地候着罢。

    大太监虽然不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但也数的上名号,去哪个府上传旨意。即使是王公贵胄,一品大员,也得恭敬地迎他进去,奉茶上点心招待,哪里受过今天这般的待遇?只是大太监听说过宇文玄的名声,这位可是能在朝堂众目睽睽之下,拔剑斩人的莽夫。

    如今宇文玄已经废了筋脉,拿不起剑。但大太监对他仍旧惧怕,他可没有那等胆量,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测试一番宇文玄究竟还拿不拿得起剑。

    于是,大太监面皮带着笑,嘴里说着「客气」,一使眼色,身后的小太监就将圆凳拉到自己跟前,用宽袖擦的干干净净,又哈着气暖热了,才放到大太监臀下。

    几个太监在王府门外候着,等的久了,也不敢表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远处,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

    宇文玄身着黑色劲装,还未靠近王府,便看到一人从圆凳上站起。

    此人面白无须,一眼便知道是何身份。

    宇文玄跨过门槛,却不看向大太监他们,声音冷硬:“何事?”

    管家忙回话。

    “是圣上有旨意,请王爷入宫,具体事宜并不知晓。”

    见管家三言两语,便将旨意说得清楚,大太监竟然只言片语都插不进去,心中却不郁闷,只觉得庆幸。

    宇文玄只轻瞥他一眼,他双腿绵软差点跪倒在地。

    不亏是久经沙场,身上的血腥煞气,如此令人畏惧。

    见宇文玄不言语,大太监怕他不去,想起来王府之前,圣上的再三叮嘱。大太监壮着胆子,出声道:“怕是长久地见不到王爷,圣上难免思念,才邀了王爷进宫一见。”

    闻言,宇文玄轻嗤,思念?那龙椅上的人,怕是厌恶他至极,永远不见他才会拍手称快。

    宇文玄眸似幽潭,声如鬼魅:“既然如此,便去罢。”

    大太监强忍住心中的骇意,只不过转瞬之间,宇文玄就已经上马,他神色慌张,连忙说道:“不仅圣上要见王爷,皇后娘娘惦记邓姑娘,想借此机会……”

    既然宇文玄和邓姑娘都要入宫,不如同行。

    宇文玄身姿高大,坐在马上更显其雄姿英魄,他低睨着大太监,眸中的神色让人惶恐不安。

    大太监见状,话音一转:“王爷进宫是要事,定是要先行一步,便由我送邓姑娘进宫,必将邓姑娘妥善地带到宫中,王爷莫要挂心。”

    回应他的,只有马蹄溅起的尘土,和宇文玄抛下的一句话。

    不动如山的管家,听到了宇文玄允诺,这才唤人去叫邓姑娘出来。

    邓姑娘听闻皇后召见,又听传话的小厮说王爷也要进宫,便以为两人要同行,连忙嘱咐婢子为她梳洗打扮,重新穿戴。

    “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

    邓姑娘满脸都写着不满意,这些衣裙都太过平凡俗气,丁点新意都没有,更别提让人眼前一亮了。

    她手中握着一只双钗海棠,问着婢子:“宝扇在哪儿?”

    即使数日都未见过宝扇,邓姑娘也没将她忘的一干二净。

    那般芳姿丽貌,我见犹怜的动人模样,绕是她来自异世,见过繁花无数,美人如云,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宝扇。

    这样的美人,只惊鸿一瞥,便能记在心中,再也忘不掉了。

    邓姑娘往日里瞧着,宝扇身为婢子,手头可用的银钱不多,头上的钗环都是黄铜所制。

    荆衣布裙,也可见其艳丽颜色,再寡淡的襦裙,都能让人将目光凝聚,心神动摇。

    邓姑娘觉得,若是宝扇在此处,定然能为她好好打扮。

    但若是硬要把宝扇喊来,也是可以的。

    只是路途耗费时间,待其赶到,挑选衣服首饰,又要花费一番功夫。

    邓姑娘想起宇文玄的冷脸,将喊宝扇的念头抛出脑海,她将木梳递给花晴,让她为自己梳妆。

    待邓姑娘准备妥当,方才还缓缓落下的夕阳,如今只剩下浅浅的暖橘色光芒。

    花晴见没人催促她们,便见缝插针般奉承起邓姑娘来。

    “王爷素来是不等人的性子,如今却能耐得住梳妆打扮的时辰,等候在府外,可见他对姑娘是不一般的。”

    邓姑娘面色红润,轻飘飘瞪了花晴一眼,只是口中并未说出责怪的话。

    待邓姑娘走出王府,左瞧右看,也看不到宇文玄的身影,只有几个太监候在门外。

    大太监搓了搓发凉的手心,走上前去:“邓姑娘可准备妥当了,随我进宫去罢。”

    邓姑娘神色焦急,连忙拦下大太监:“等等,王爷在哪里?他不是要一起进宫?”

    大太监见她妆容齐全,身上又是精细打扮,本以为她是为了在皇后娘娘面前,不失礼仪。如今听她这番话,不免神色古怪:“王爷?王爷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已经离开了,此时也该到了皇宫。”

    邓姑娘顿时脸色苍白,上好的脂粉都掩盖不住眉眼中的慌乱,站在她身后的花晴,也顿时双眸圆睁,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离邓姑娘远了些,唯恐邓姑娘想起她的奉承,一时间恼羞成怒,将火气撒到她身上。

    在大太监的催促声中,邓姑娘神情恍惚地坐上了马车。

    待马车停下,大太监掀开帘子,邓姑娘走下马车,抬首只见夜色如墨。

    皇宫正殿,一片觥筹交错的欢快景象,圣上与臣子,把酒言欢,其乐融融。唯有一处席位,仿佛与外界相隔。若是他处是盎然春意,此处便是寒冬凛冽。

    旁人似乎是有意避开宇文玄的位置,四处敬酒问好。

    宇文玄眸色淡淡,自落座到现在,脸上的表情都未曾有过变化。

    桌上的酒是好酒,只粗粗一品,便知道是在树下埋藏多年,刚刚启封的醇厚佳酿。

    这样好的酒,最能激起人骨子里的血性。

    宇文玄想起长溟剑,若它今日一同来了,也能享用上这样好的酒。

    话题不知道何时转移到了宇文玄身上。

    话虽如此,何人愿意远离故土,去那茹毛饮血的苦寒之地?

    众人的目光聚在了宇文玄身上。

    得到圣上眼神肯定,刚才说话的臣子,头颅高昂,目光对上宇文玄幽深晦暗的眸色,不由得生出了胆怯之心。只是想起如今,宇文玄被挑断了筋脉,堪堪是个废人,便如同是个没牙齿的老虎,任人宰割。

    他站起身来,对着宇文玄慷慨激昂:“王爷食君之禄,该知晓为臣之道。如今圣上为疆域狭小之事困扰,身为臣子,理应为圣上排忧解难。”

    ……满堂寂静,无一人出声。

    被他指点的宇文玄,身旁扔了几个空酒罐,丁点视线都没放在慷慨陈词的大臣身上。

    被宇文玄视作无物,大臣面皮发烫,他转向其他臣子。却发现席上所坐的臣子,被他视线扫过,都眼神闪躲,匆匆避开,假意做其他事去了。

    大臣气极,见圣上颔首示意,胸中涌现莫大的勇气:“王爷可有其他高见?”

    一声轻笑落下。

    宇文玄终于抬头,看了那大臣一眼。

    “你既然想去领兵,请命就是。问我有何高见?”

    宇文玄轻抬双眸,跟着他一起入宫的侍卫见状,立即走上前去,在大臣的惶恐声中,将他按倒在地。

    等侍卫松开那大臣时,他已经身穿盔甲,腰带长剑。

    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双手抱拳:“徐大人愿领兵出征,我等望尘莫及。”

    连说三次,一次比一次高昂。

    徐大人身子一僵,望着圣上黑沉的脸色,就要跪下。

    他不成的,他怎么能领兵?

    圣上却开了金口,堵住他所有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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