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她跟他约在河岸边的咖啡馆,美味的冰激凌球,用巧克力加以点缀,配衬,沈惜凡暗叹,分手这么多年,对面的那个人依然记得她的嗜好。气氛却有些尴尬,他不停地用勺子搅着咖啡,一点儿都不像发布会台上那个运筹帷幄的精英:“沈惜凡,你真的要去留学?”
她笑着点点头:“嗯,我是要去留学了。”
严恒的唇角挑起,慢慢地渗出一种浅浅的涩涩的味道:“你还恨我吗?还怪我?我只想说,你能否给我一个机会,多久我都愿意等。”
“对不起。”她艰涩地开口,“过去就过去了,我跟你已经没有复合的可能。”
终于,心中的那句话说出。
他的脸上忽然出现一种颓废的倦意。沈惜凡抬起头,认真地重复:“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是因为我拒绝你,拒绝了你的好意。你一直欠我一句对不起,但是我现在也不在乎了,感情上的事情,就是过去了放下了就释然了。”
垂下眼帘,她继续解释:“其实我不怪你。因为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看你现在成了精英,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分析出子丑寅卯来,我就不行,一直傻乎乎的,很不精明。我们俩都不那么大方,爱或不爱,计不计较,担不担心,忠不忠诚,快不快乐,恐怕我们在这些问题中就会吵破脑袋,各执己见,用自己的判断标准束缚对方,谁都会觉得无法跟对方妥协,这段关系最终还是会以失败告终。”
“不用说下去了。”他开口打断,带着浓浓的酸涩,“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这一切是我咎由自取,即使现在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再回来我身边,只是我知道我自己的感情。三年前,我在美国已经深深后悔了一次,所以,便想和自己赌一次,终于我还是高估了我在你心中的地位。”
沈惜凡苦笑一下:“我跟你谈现实,你跟我提感情,但凡我要是不那么冷静,又要被你绕进去了,过去的就别再提了,现实就是这样,我跟你已经没有复合的可能性。”
他淡淡地笑:“好吧,不提,不过如果你跟你以后男朋友过得不幸福,欢迎你随时来找我。”
他这个人真的是一点都不想输,也不知道算是年少时候对她一往情深,还是现在彻底变成商人后做空赢家的商业思维作祟,她真是哭笑不得。
他起身去付账,转身再回来的时候已经不见沈惜凡的人影,桌上只有一张纸。
“一夜繁花落尽,我将要远走天涯;送君心灯一盏,临别依依;从此相见不如怀念。”
颤抖的眼角带着一股发自心底的自嘲和痛楚——年少轻狂,他负了她,再回首,她已不在原地,亦无法面对。
这便是最好的结局,只是他希望她幸福。他已经走得太远,而她不可能永远等在原地,这些他早已知道,他后悔的只是自己不会珍惜,让幸福眼睁睁地从指尖流过。那么就做最熟悉的陌生人,从此相见不如怀念。
曾经爱过她,现在爱着她,他从不后悔。那是最好的事,他知道,那样一个锦绣年华,身边有过深爱自己的人,把女孩子最宝贵的青春年华奉献给自己,那么从今天开始有一个影子在心中,让他默默地怀念,即使夜再黑,也不会寂寞。
五月的城市,夏天的初始,沈惜凡走在街上,享受着微微灼热的阳光。
她扬起嘴角,默念“再见”,迎上微风,觉得阳光甚好,惆怅褪去,最后一点儿涩意也被蒸发走了,只留下一丝影子,那么就让它深埋在心底。
这样的天应该叫作“半夏”,半个夏天,有些缠绵的热,却不焦躁。很温情的名字。
这样的天,应该有一个人在她身边,慢悠悠地走着,平平淡淡地笑着,让平常无聊而冗长的路途都突然变得有趣而短暂。
沈惜凡暗笑——可是他现在在哪里呢?她已经很久没看见他了。
她想去买几件夏天的衣服,再给父母购置一点儿衣物。
在男装柜给沈爸爸挑衬衫,沈妈妈不停地念叨:“你爸爸喜欢穿纯棉的,但是每次都要用机洗,没多久就会起球。”她又拿起一件深蓝色的,“你爸不喜欢浅色的,非要穿深色的。”
沈惜凡偷偷笑,打算去运动专柜给爸爸买一件大红色的T恤衫,让他好好享受一下青春。
忽然,她看见一件白衬衫,简单的款式,不菲的价格,她一看就想到了何苏叶,这件衬衫好适合他,宽肩窄背,英姿挺拔,哎,倒也不用特地这样,他平时穿得普普通通就够帅的了,觉得好笑又可气的同时,自己心里痒痒的那种感觉,应该就是甜蜜吧。
她摸出手机看看,没有任何信息或电话提示。她微微叹气,说不上的小小失落。
他只是说去山区,没有告诉她确切的时间,她有些隐隐的不安,不由得记挂在心上。
回到家,恰好姨妈一家来看他们。独独小侄子缺席,表嫂叹气:“今晚吃饭后,说是胃不舒服,想呕吐,我就没让他来,待会儿回去的时候要买点儿药给他,实在不行还要去看急诊。”
“吃了啥东西?”
“他嘴馋,吃了好多糯米团子。”
“那是,小孩子容易积食,糯米又不容易消化,待会你去药店里买点药。”然后她又似乎想起什么,“我家有很多这种药方子,我让凡凡拿给你们看看。”
沈惜凡奇怪:“我们家有很多药方?不过是一个失眠,一个发烧。”
沈妈妈解释:“哎——不就是那本书里夹着一沓药方子,前几天一个人递过来的,说是借你的书,我后来翻翻,里面夹了不少药方,心想可能是你的,就随便给你丢书架上了。”
沈惜凡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等等,我去找找!”
那本中药书里夹着厚厚的一沓药方,被她粗心地堆在一摞参考书中,要是没有沈妈妈提醒,她一定会错过。
她一张一张地翻看,上面都仔细地做了标记,“感冒”“外感发热”“咳嗽”“胃痛”“呕吐”“虚劳”“头痛”,最下角是医师的签名:何苏叶。
只有处方,没有别的字条,她翻遍了所有的书页,都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她心急火燎地跑到客厅问沈妈妈:“这本书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沈妈妈接过她的药方,头也不抬:“五天前吧,那时候你去你外婆家,我事后也忘了告诉你,人老了,这记性也不行了——呀,就是这个。”
沈惜凡凑去看,念出来:“积食不消化,用炒过的牵牛子,磨成粉,拌上红糖。”
这大概就是他所谓的农村里的“土方子”吧。
沈妈妈狡黠地笑:“这个小伙子是医生?你从哪儿认识的那么帅的人,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她支吾不成句子:“没……没关系,朋友而已。”
沈惜凡说完后心跳得厉害,差一点儿就把持不住。她不住地问自己,他这样做,这样悉心地关照自己,不动声色,难道——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进脑海,这个认知让她不住地颤抖,既害怕又兴奋。
表嫂看了方子:“牵牛子磨成粉,拌上红糖,这能行吗?”
“这肯定行。”沈惜凡打包票,“这个点小区门口那药房应该还开着,就一味药,很快的,红糖咱们家里就有,就这样,我去买吧。”
走过多少遍的路,她和他并肩回家,走到小区湖心,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她从不会回头看何苏叶的背影,或许是她以前真的很迟钝,更确切地说是一叶障目。
不知不觉,何苏叶走进她的生活。对她来说,他是妙手仁心的医生,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她庆幸一辈子能够遇见这样一个人,却从没考虑过他们之间的关系,或是自己对他的感觉——因为太习惯一个人陪在身边,总觉得一切理所当然。
药房还没关门,年轻的药剂师在配着最后一份药,忙了一天了也有点眼花,对着柜子上的字看了半天,“法半夏……在这里。”
她看了半夏之后才失望,褐色的球状物,一点儿都不像以往看到的,要不是叶,要不是茎,这个圆圆的是什么?
有点失望,在她想象中这么可爱的名字,半夏——就应该是这样,吹着电风扇就不觉得热,早晚凉,冰激凌刚上市,水果、蔬菜在悄悄地换季,温情的,脉脉的,就像中医里面这样定义半夏:辛,温。
最后她还是忍不住转到了他家楼下,明明知道他不在,还是一个人站在楼下,傻傻地望了好一会儿。
以前他窗台橘色的灯光会穿过浓浓的黑夜,晕染出一片温馨,她每次来都会看见,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她会有种被等待的错觉。原来,他已经等她太久了。
可是现在漆黑的一片,她心里徒然被牵出了一种情绪,叫思念。不是没有害过相思,不是没有过睹物思人,只是从来没有一次想念像这样突然、措手不及。像一个头等的大奖砸在脑袋上,晕乎乎的,晚上会兴奋得睡不着觉,半夜醒了还得确认那个奖没有被人抢走。
沈惜凡提着中药袋子傻傻地笑着,又不住地腹诽:会不会是我自作多情?何苏叶看起来一直很好、很和气的样子,自己究竟在他心中有多少分量?
她忍不住发了条信息给他,无非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可是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回。她把手机调成振动,不知不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早上她醒来的时候,手机里空空荡荡,她的心也空空荡荡,瞬间失落。
无力地把头埋进臂弯,她长长地叹气,久违的思念感觉倾泻而出,几乎无法控制。
“你表嫂早上打电话来,说你小侄子吃完了过一会儿就开始拉,然后就再也没想吐,一夜睡得都好,她也好奇尝了一口,说牵牛子拌红糖甜甜的,比起以前那种苦苦的药,小孩子闹着不肯吃,这土方子真的挺好的。”
她美滋滋地想,那必须好用啊,毕竟是无所不能的何医生。
她去庙里上香,据沈妈妈说这叫还愿。临走的时候求个平安。
她徜徉在院落中,品味着寺庙美轮美奂的建筑,礼拜铸造工艺精湛的造像,欣赏色彩依旧的壁画,任历尽沧桑的古乐从心灵拂过。虔诚得不忍呼吸,她连脚步都放轻。
白发苍苍的老人手持长长的香,不过是求个儿女平安;中年妇女磕头,不过是拜一个孩子学业有成,丈夫安康;她求,不过是求父母平安,一切都好。还有何苏叶,她求他早日回来,平平安安。
最后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电话给他。
那时候沈惜凡正在寺庙后山的树林里,树倒不多,多的是竹子,茂密苍翠,微风拂过,沙沙作响。不少老人正在冥想,她声音很轻,很低,却有着掩不住的欢喜。
何苏叶那里似乎很热闹,她可以听见呼啸的风声,还有熙攘的人声,她不由得好奇:“何苏叶,这么吵,怎么回事?”
那边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我现在夹着手机跟你讲话呢,我现在两手都是针,这个病人关节炎好几年了,最近这里潮湿,而且风很大,似乎要下大雨了。”
沈惜凡不好意思:“那我是不是打扰你了,要不我先挂了?”
“没关系,你现在在哪里?”
“化台寺,后面原来有一大片竹林,空气很好,我妈说临走之前让我来还个愿,求个平安。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三天吧。你求平安符了没?这里住持开光的平安符很灵验。”
“我还不知道有这个东西呢!没有。”
“不急,等我回去,我们一起去好不?”
她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好呀。对了,昨天我发信息给你,怎么都没回?”
何苏叶很惊讶:“什么时候?我没收到呀,这里信号太差了,移动要移着才能动。”
沈惜凡笑起来:“你早点儿回来,我等你。”然后又意识到这句话实在是很暧昧,她急急忙忙地补充了一句,“我是说……我的意思是,我等你回来求平安符。”
何苏叶轻笑一声:“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她靠着一棵竹子轻轻地笑起来。碎竹叶不时飘落,寺院洪亮的钟声传来,她双手合十,平心静气,诚心祷告。
回去的路上,她接到林亿深的电话,约她见面。
林亿深依旧是那么精神,笑眯眯地告诉她:“我辞职了。”
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沈惜凡瞪大眼睛,万分不可置信:“你……辞职,开玩笑吧?师兄,你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吧,你去哪个学校?”
“我跟你是一个学校,约翰逊管理学院,工商管理学。”
她笑起来:“太好了,wele!我们又可以做师兄妹了,不,这次是同学!是吧,约翰逊学院的校草?”
二陈汤
半夏15克,陈皮15克,白茯苓9克,甘草4.5克,乌梅。
取一小包冲洗之后,加1000ml水,先浸泡20分钟左右。然后直接大火煮开,小火慢煎30分钟左右。取其汤汁饮用,早中晚饭后半小时饮用。
祛湿化痰。
第二十二章
薏苡仁
薏苡仁:利水渗湿,健脾止泻,除痹,清热排脓。
何苏叶挂了电话,不由得笑出来,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个小孩子拉他的袖子:“大哥哥,我有事拜托你。”
他一惊,差点儿把手机摔下来。旁边的老婆婆笑着说:“小伙子,是给媳妇打电话吧?”
他刚想解释,另一个中年人插嘴:“年轻人,来这里不习惯吧,家里还有老婆、儿子,舍不得吧?!真是委屈你们了!”
立刻就有人喊道:“何医生结婚了呀?两年前来的时候还是一个人,怎么来这么几天了都不把消息透露一下?按理说,我们应该请客的。”
周围认识他的人都起哄,几个熟悉的医生偷偷地笑,只剩下他一个人傻傻地站着,开了几次口都硬生生地咽下。
算了吧,误会就误会吧,他倒是很乐在其中。
山区很穷,在这里中医很受欢迎,多少年的传统还是根深蒂固,便宜包治百病。
贫穷也带来了很多困难和疾苦。小男孩的妈妈卧病在床几个月了,眩晕久发不止,当着面说不出口,背地里恳请何苏叶:“医生,我家没钱,开药能不能用便宜一点儿的药?我家孩子还要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