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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岑崤轻笑了一下:“好啊。”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似有似无的瞥了一眼黎容。

    他从不否认自己内心的阴暗,他想让黎容看清宋沅沅的面目,想让黎容别再把她放在心上。

    可黎容垂着眼睛,连眼皮都没颤抖一下。

    他对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这样的情绪刺激,似乎已经无法抵达他的心底了。

    他是心死,可还不傻。

    来到这里之后,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宋家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拿他做投名状,来给蓝枢的岑家表达诚意。

    挺好的,正好岑崤讨厌他,正好他还有利用价值。

    当着他的面和岑崤跳舞是第一步,宋母的当众羞辱是第二步。

    宋母满意的看完宋沅沅和岑崤的舞蹈,然后特意走到黎容身边坐下,脸上露出敷衍的微笑。

    “黎容,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也买不起什么礼物,这镯子也不值太多钱,不过拿去卖了,也能换个五十万,拿着钱,离沅沅远点吧,她值得更好的归宿。”

    宋母说完这句话,就连宋沅沅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可还没等她从震惊里缓过神来,她发现岑崤已经生硬的甩开了她,朝话题中央望去。

    她有种错觉,岑崤的注意力全在黎容身上,甚至因为她妈妈对黎容说了过分的话,岑崤立刻厌恶的甩开了她。

    但应该是错觉,这怎么可能呢,岑崤和黎容一直是对头来着。

    黎容的眼皮终于跳动了一下。

    他瞥了瞥那枚镯子,很精美漂亮的,看起来就价格不菲。

    顾浓好像从来没戴过这些华美漂亮的,女生们喜欢的东西,哪怕他们家也买得起。

    因为顾浓要做实验,要搞科研,戴着这些很影响工作。

    好可惜,他妈妈都没有戴过漂亮的镯子。

    黎容现在的确很缺钱,家里背负着债务,财产即将被拍卖,亲戚朋友互相推诿各有心思,没人能真心帮他。

    可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拿这笔钱。

    黎容淡漠的扫了一眼,然后平静的移开眼神,站起身,声音有些虚弱:“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他说完,也不等谁允许,直接朝大门口走去。

    他擦过岑崤的身边,目光都没有停顿一下,岑崤只嗅到了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

    黎容是打车过来的,这地方地处郊区,很难叫车,来的容易,回去就难了。

    以前家里也是有司机的,所以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境况。

    黎容茫然的站在马路边,才发现,原来他已经跟以前的生活格格不入到这种地步了。

    他甚至连回家的方法都没有。

    他只好蹲在路边等,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路过的出租车。

    晚风吹起他的头发,遮住他的双眼,他感到一丝寒冷。

    天越来越沉了。

    在他身体的温度回缩到小臂时,一辆黑车停在了他身边。

    车窗摇开,司机师傅操着一口南方的口音:“孩子,你等着打车吗,这地方可不好打车啊,正好我顺路回市里,我给你拉到地铁口吧。”

    黎容抬起头,车窗探出一个脑袋来,短发,干净利落,可惜戴着口罩,看不清脸。

    深夜,郊外,莫名其妙的黑车,戴口罩的司机,怎么都像是别有用心。

    但黎容连死都不在乎,又有什么可怕的。

    他扶着蹲的发麻的双腿站起身来,瞥了一眼车的模样,低喃道:“谢谢。”然后就毫无顾忌的上了车。

    他预料的不好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司机师傅不仅体贴的开了暖气,还是个很健谈的人。

    “你是到这边玩儿的吧,郊外风景是挺美的,你怎么不太开心呢?”

    黎容:“分手了。”

    司机:“嗐,多大点事,过一年再回头看,连女朋友的脸都不记得了。”

    黎容:“是吗。”

    司机:“时间最厉害了,再大的事都能消化得了,没什么是过不去的,你这个年纪觉得天大的事,其实过后再看,也就那么回事。”

    黎容:“万一真是天大的事,也过得去吗?”

    司机:“过得去,时间长着呢,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黎容心如死灰,没话找话:“你这车挺好的。”

    司机哈哈一笑:“是吧,我十年前也没想过自己能开这么好的车,我那会儿被亲戚坑了全部家产,差点就抹脖子了,幸亏遇到了个好老板。”

    黎容扯了扯唇角:“嗯。”

    其实他没有想笑的意思,但他觉得这个时候应该笑一下,来表达对这个人的祝贺。

    司机:“你看海贼王不?”

    黎容怔忪:“嗯?”他不知道这是什么。

    司机:“那里面有句话,说‘人生在世,绝不会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大海是很宽广的,总有一天,会找到信赖的伙伴,活下去吧!’我那时候就想着这句话,挺过来了。”

    黎容的眼睑颤了颤,没再说话。

    但他也没再敷衍的给司机捧场,不可否认,这句话稍稍触动了他沉寂的心脏。

    司机的路大概是真的很顺,他把黎容送到了离家最近的地铁口,只有一站路,不到两公里,其实走回去就行了。

    黎容下车后道了谢,谨慎的看着司机拐进了附近的小区。

    黑车从小区的一个门开入,又从另一个门开了出去。

    它原路返回,开回了郊区,停在了岑崤面前。

    岑崤被冻得打了个喷嚏。

    徐风笑道:“送趟人怎么也得一个多小时,你就不会在里面等?”

    岑崤:“恶心。”

    徐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开始汇报黎容的状况:“还可以,说了一些话,情绪也算稳定。”

    岑崤有些诧异:“他跟你说话?”

    徐风:“是,因为我讲了一些我的经历,或许他有共鸣吧。”

    岑崤轻笑:“你还真是挺厉害的,怪不得我爸重视你。”

    徐风挑眉,抬头看了看漫天的星辰,叹息道:“恻隐之心啊,你爸让我看着你,你却让我送红娑的孩子回家,这件事我就勉为其难的忘在这儿吧。”

    岑崤饶有兴致:“徐风,以后你跟着我干吧。”

    徐风摘掉手套和口罩,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着深吸了一口,半开玩笑道:“行啊,等你当上三区会长,让我看到你的能力,我就跟你干。”

    第198章

    前尘篇

    A大毕业典礼前一夜,

    下了一场很大的雨,雨水噼里啪啦的敲打在窗棂上,像杂乱无声的鼓点。

    黎容在宿舍辗转反侧,一夜没有睡好。

    他就这么睁着眼睛,

    一直到了天光放亮,

    大脑是疲惫的,

    但是怎么也合不上眼。

    原来看似不在意,但学校的态度还是对他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他到底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洒脱。

    A大说,

    由于毕业典礼拨穗仪式是全程录像的,甚至还会在网络上直播,

    所以建议黎容不要来参加毕业典礼了。

    毕竟都是毕业生了,教务主任说话也并不委婉。

    “你家里情况特殊,

    比较敏感,网络上风评不好,如果播出怕给学校带来不必要的舆论风波,希望你理解一下,校长在文科毕业典礼的后台,仪式结束后你还是可以去合影的。”

    事情已经过去四年多了,

    他依旧是比较敏感,

    风评不好。

    其实当年很多参与咒骂的人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哪怕放到网络上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毕业典礼毕竟是学校的重要节目,容不得一点闪失。

    所以黎容身为生化系的年级第一,没有资格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言,没有资格在镜头下和校长合影。

    不过他对这些已经麻木了,他现在最在意的,

    是红娑研究院仍然没有通过他的资格申请。

    按照红娑研究院对外招生的标准,他的专业论文数量和学术水平是完全符合了的,那么不通过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当年的事。

    不进红娑就没有顶级的科研条件,没有这样的条件和环境,就没办法完成父母的遗愿,他过了四年非人般痛苦的日子,到头来却像个笑话。

    永远都是那么难,再努力也仍然寸步难行,他和他父母仿佛被善意彻底遗忘了。

    而且可笑的是,那些人仍然揪着几年前的事念念不忘,并以此作为打压他敷衍他的理由。

    外面静悄悄的,室友都睡得很沉,黎容坐起身来,走到卫生间,用凉水拍了拍脸,然后将双手撑在洗手池边,静静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对一个从始至终孤立无援的人来说,清高和尊严简直是最可笑的东西,他自己都想嘲弄自己,还坚持什么呢,还有力气再撑吗?

    可惜他连下跪都找不到大门。

    连一个肯出手帮他的人都没有。

    终于天明,两个室友起床,欢天喜地的带好学士服,打算去附近的造型店做个发型,然后就直奔体育馆。

    黎容的学士服也在房间里放着,他可以穿着在学校任何一个地方拍照,唯独不可以去体育馆。

    但他还是穿好了那件学士服,虽然是租的,不过这一批是学校新订制的,之前没有人穿过。

    黎容到底还是有些书香门第出身的仪式感,他身着宽松的学士服,抖了抖肥大的袖子,探出手来,将领口仔仔细细的压平整。

    总要拍一张毕业照,放在父母墓前,也算是,人生的一个里程碑。

    今天就毕业了,这四年,他也算废寝忘食,兢兢业业,没有浪费一点时间。

    能做的努力他都做了,决定不了的事情他也无能为力。

    如果红娑研究院执意不要他,他好像连国都出不了,他身上背着巨额债务,上了征信,他没办法申请留学,他只能困死在原地。

    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要这么难,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从来就没出生过。

    黎容自嘲的笑笑,拿着手机,平静的走出宿舍,一路往体育馆去。

    他掐算着时间,打算等学生退场,再去后台找校长合照签字。

    太阳当头,这天的天气居然这么好,昨夜的雨水也被尽数蒸发,空气里带着一股雨腥的味道。

    黎容看着时间滑到了十二点整,主持人激情澎湃的告别发言从体育馆传来,他这才低调的从大门走进去,逆着人群,沿着体育馆两边的边角,打算从安全通道走到后台。

    “等一下!今天是我的毕业典礼,我有件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一定要说!”

    宋沅沅突然撩起学士服冲上台,抢过主持人的话筒,有些激动的朝下面喊道。

    所有学生都愣住,然后默默的坐了回去。

    A大是个相对多元开放的学校,所以经常有一鸣惊人的学生在重要场合表演,校领导对此也无可奈何。

    此时黎容正走到安全通道门边,离前台特别近。

    他完全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宋沅沅,毕竟他和宋沅沅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面了,他甚至都不记得她去了什么专业。

    黎容怔忪了一下,就平静的移开了目光,并不打算留下来看宋沅沅的表演。

    然而宋沅沅面色绯红,双手不住的在话筒上揉搓,声音些许发颤:“岑崤!我喜欢你!终于毕业了,你愿意尝试跟我在一起吗?”

    黎容的脚步不得不再次顿住了。

    哦,原来岑崤也是文科类专业的。

    原来宋沅沅四年都没追到岑崤,现在还在表白。

    嗯,反正这两个人跟他都无关了。

    他再次看了宋沅沅一眼,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认识她了,小时候青梅竹马的情谊也消磨殆尽。

    其实人真的是很容易遗忘的,他对宋家就连怨恨都遗忘了,他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大概是想这段心事的时候停顿了太久,他朝宋沅沅的方向望着,没想到岑崤被起哄的人群撺掇的站了起来。

    岑崤的身高很高,长得也不错,在人群中还是很显眼的。

    黎容随意瞥了一眼,却发现岑崤没对着宋沅沅,反倒向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黎容一瞬间有种被扒光了的羞耻感。

    那眼神愠怒,□□,还带着他看不清的情绪。

    岑崤不会以为他对宋沅沅旧情未了,打算一会儿上台夺人所爱吧?

    黎容被自己的想法恶心的一哆嗦,他实在不想掺和在莫名其妙的事情里,于是他立刻扭头,避开了岑崤的眼神。

    下一秒,他就听岑崤说:“抱歉,不愿意。”

    黎容:“?”

    全场毕业生也和他一样惊讶。

    岑崤就这么直截了当的,心平气和的拒绝了宋沅沅,根本不给人任何迂回的余地。

    宋沅沅到底是A大出名的大美女,平时的追求者众多,让她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被拒绝,还是挺丢脸的。

    岑崤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宋沅沅也僵硬在台上,她举着话筒,表情错愕,万万没想到,岑崤拒绝的这么果断。

    她以为,在这样的气氛烘托下,岑崤总该思考一下的,毕竟她的条件一点也不差。

    岑崤拒绝完宋沅沅,竟然直接从人群中出来,朝安全通道的方向走去。

    黎容就站在安全通道门边,穿着黄色衣缘的学士服,台上明晃晃的光线落在他脸上,照的他面色瓷白,眸色清亮。

    黎容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丝危险,他立刻背过身,快速的进了安全通道的大门。

    他只想合照后就离开,不想跟岑崤起冲突。

    可惜麻烦偏偏找上门来。

    岑崤的步子比他大,速度比他快,很容易就追了上来,然后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岑崤用的力气很大,黎容挣了一下没有挣开,立刻挑起眉,面色不善的看向岑崤:“你想干什么?”

    他身体很虚弱,胃病留下了病根,真的打架是打不过岑崤的。

    岑崤稍微眯眼,看了一眼黎容清瘦的手腕,咬牙道:“你还把她放在心上?”

    黎容皱了下眉,他明白岑崤是什么意思。

    但他知道岑崤误会了,他根本没有打算跟岑崤争夺宋沅沅。

    “你要是喜欢宋沅沅就答应,不必因为我觉得膈应,反正我也影响不了你们。”黎容嗓音清冷,隐隐有些不耐烦。

    他都这么惨了,根本没有心思考虑什么男欢女爱的事。

    岑崤深吸一口气,闭了下眼,自言自语道:“我不打算再等了。”

    “什么?”黎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岑崤勾唇嗤笑,他一手控制着黎容的右手,一手扣住黎容的脖颈,虽然没有用力,但是指腹虎口的枪茧还是让黎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知道你在申请红娑研究院的名额,但是没人要你吧,想进红娑吗,想进就跟我来。”

    岑崤的动作是很无礼很有侵犯性的,但是不可否认,他的话却对黎容十分具有蛊惑性。

    黎容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进入红娑研究院,他知道有人从中作梗,但他无力改变。

    他也知道,岑崤是有能力改变的。

    现在的岑崤已经深入蓝枢三区高层,拥有了不小的权力。

    黎容喉结微微滚动,眼神戒备的打探着岑崤,沉默了良久,半晌,他抬手重重拍掉岑崤按在他脖颈上的手指:“拿开。”

    他选择跟岑崤去了,他知道岑崤必有条件,但反正他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命也无所谓。

    他上了岑崤的车,他已经很久没有坐过豪车了,以至于一时之间,没找到安全带在哪儿。

    岑崤干脆越过身来,擦着他的胸口和脖颈,帮他把安全带给扣上了。

    这个动作让黎容很不适,实在是离得太近,他都嗅到了岑崤的呼吸。

    但是他忍着没说。

    车子一路开到了岑崤在市里的小别墅,是他掌权后第一时间给自己置办的房产。

    有了这处房产,他就彻底从家里搬出来,不受岑擎和萧沐然的约束了。

    黎容没有四处乱看,他的心思也不在建筑装修上。

    一进门,他就冷冰冰的问:“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别墅内很安静,岑崤的目光放肆的在他宽松的学士服上打量,然后微微一笑,语气不容置喙:“先把衣服脱了。”

    第199章

    前尘篇

    黎容没动,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冰冷,袖口内的拳头慢慢攥紧:“你说什么?”

    岑崤懒散的靠在桌边,对黎容的防备和愤怒浑然不觉:“比起宋沅沅,我对你更感兴趣,

    懂了吗?”

    其实他对黎容的感情很复杂。

    他从小感受着家庭压抑的氛围,

    对与他境遇截然相反的黎容有种微妙的恨意。

    他曾经想与他一起逃跑的,

    结果黎容根本无法理解他的处境。

    后来相遇,黎容的清高与漠视又让他心存悸动,

    不可否认,

    他很喜欢黎容的长相,更喜欢黎容的优秀,

    黎容越是保持距离,他就越想将距离拉近。

    为此他可以蛰伏忍耐整整四年,

    可以跟父母斗法,一步步架空岑擎在蓝枢三区的权力。

    他当然会感觉劳累和疲惫,但一想到离占有黎容更近了一步,他又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他知道自己这不是正常人表达喜欢的方式,但他没见过正常的感情。

    他又爱又恨,他想占有掠夺,

    他又心生怜爱。

    这样极端又矛盾的两种情绪始终在他身体里共存,

    它们势均力敌,

    它们和平共处。

    黎容被他的说法震惊了,以至于很长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他想象过无数岑崤针对他,讨厌他,羞辱他的原因,他一直笃信这是由于红娑与蓝枢的积怨,以及宋沅沅挑起的两个男人的对立。

    但他万万没想到,

    岑崤对他存的是这种心思。

    黎容更加羞愤,他牙齿打颤,脖颈青筋浮现:“你做梦!”

    情绪的大起大落让他胸口发闷,心脏隐痛,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鬼使神差的跟岑崤过来,岑崤只不过是想玩弄他罢了。

    “你满足我的欲望,我满足你的欲望,这是世界交易的法则,你不愿意大可以离开,我不拦着。”岑崤很悠然,语气也很轻松。

    因为他笃信黎容别无选择,他这四年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让黎容别无选择。

    别人都不敢帮黎家,他敢,别人都不愿插手黎家的事,他能。

    因为他有让人忌惮的能力。

    黎容的一只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

    把手冰凉,凉意穿透了他的掌心,凉的他遍体生寒,心脏发麻。

    他的感情告诉他,现在就走,立刻就走,还要到外面捡起块转头,照着岑崤的脑袋扔过去。

    可理智让他迈不动步。

    他的双腿就像被灌了水泥,重若千斤,死死的撼动在地板上,无论如何都迈不动。

    早上还说过,自己连个跪下的资格都没有,现在终于有了,却好像比跪下更耻辱。

    黎容双眼发红,垂下眼睑,嗤笑了一声。

    原来到最后,他其实什么也剩不下,什么也护不住。

    他背对着岑崤,所以根本看不见,嗤笑之后,岑崤眼中一瞬间的刺痛。

    岑崤心里不是没有期盼过,可以得到一点点的感情,但果然,还是只有厌恶和忍耐。

    黎容把手从门把手上轻轻放下来,就像是放下了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某种东西,某种摇摇欲坠,很快就要荡然无存的东西。

    他一步步的退后,一步步的被蚕食,被剥夺权利,直到现在,他只能看见一条很窄很窄的路,那是他父母生前所坚持的律因絮的研究,那是他活下来的唯一希望。

    他决定什么都不在乎了,哪怕行尸走肉,哪怕麻木不仁,他只要把律因絮做出来。

    身体,精神,都无所谓,等他完成活下来的使命,就可以安心去死了。

    黎容把手伸到学士服上,解开了一颗扣子。

    他的手指纤细白皙,皮肤很薄,几乎能看清每条血管的脉络,他的指甲微微发白,却没有任何光泽。

    他睫毛浓密,颤抖,嘴唇紧绷,脖颈发红,学士服慢慢的松散开,露出里面白净的衬衫和西裤。

    解学士服并不是那么难捱的,难的是里面的,贴身的东西。

    他要在岑崤面前做这样的事,可他别无选择。

    黎容的手指开始难以抑制的颤抖,指尖全无温度。

    “别动。”岑崤突然出声。

    黎容背后出了一层薄汗,刚想松一口气,下一秒却又被打回了地狱。

    岑崤走上前来,伸手抚上他的腰,眼神放肆的向学士服内打量:“我突然觉得还是这样漂亮一些,穿着吧,学士服我给你报销。”

    黎容强忍着把他推开的冲动,嘲讽道:“三区还真是大方,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道这件事传出去,三区在蓝枢还有没有立足之地。”

    岑崤笑意加深,他喜欢黎容牙尖嘴利反抗的模样,因为黎容实在是太苍白虚弱了,唯有瞪起眼睛的时候,看着最有生命力。

    “你不了解我。”

    学士服很光滑也很单薄,岑崤的手掌贴在黎容腰上,能感受到皮肤上传递过来的淡淡的温度。

    他感受了一会儿,就不再满足于隔着两层布料,于是用二指夹住学士服,将轻飘飘的布料提了起来。

    黎容呼吸一窒,按住了岑崤的胳膊:“你说能帮我进红娑,可还什么都没做呢。”

    岑崤挑了下眉,居然顶着黎容给他的压力,不容置喙的将学士服卷了起来,看到了盖在腰背上的白色衬衫。

    西装裤紧紧贴在柔韧纤细的腰臀上,勾勒出漂亮的弧线。

    “你不用担心,我不是在给你留把柄吗,你刚进来的时候,不就在录音吗,你不仅可以录音,还可以录像,今后我们绑在一条绳上,还怕我不帮你吗?”

    黎容顿时面红耳赤,因为岑崤卷起学士服的动作,还因为岑崤戳破了他的心思。

    他的确在录音,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在人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

    他不敢说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是父母的教育让他羞于且不屑做一些歪门邪道的事,所以他表现的非常不自然。

    可是岑崤和他截然相反,岑崤这人没什么底线,更没有道德,所以连这种无耻的要求都能说的理直气壮。

    黎容很清楚,和这种人缠斗,必须要更无耻,更狡猾才行。

    可惜他现在没有时间学习。

    岑崤一开始就看出来他在录音,但并没有阻止,甚至在提出了那样的要求后,还允许他离开。

    他已经可以确定,岑崤口中的交易是认真的,不管岑崤是真的喜欢男人,还是单纯对他感兴趣,他也算是找到‘下跪’的门路了。

    黎容直接把录音的手机拿出来,摆到了桌面上,淡淡道:“你会戴|套吧。”

    卫生常识他还是有的。

    “当然。”岑崤似乎对黎容的接受度有点意外。

    虽然他明知道黎容别无选择,但从进来到现在,也没多长时间,黎容已经做好一切心理准备了。

    他一方面有些舒心,和聪明人交流不需要多费口舌,一方面又隐隐不安,如果一个人轻易放下了曾经最在意的自尊,那说明他的心理已经十分不健康了。

    黎容垂着眼睛,表情格外清冷,轻声道:“我没有经验,恐怕你也不会很享受。”

    岑崤笑了:“你还挺有服务意识。”

    从小到大,他心心念念的,只有黎容一个,当然也没和别人有过暧昧。

    不过他很惊讶,黎容和宋沅沅交往多年,居然连一点经验都没有。

    黎容是个决定了就很果断的人,他长呼了一口气,除了眼睑颤抖的厉害外,再没有别的话。

    这四年的生活把他磨砺的更隐忍,更沉得住气,糟糕的事情总是接踵而来,压的人喘不过气,但习惯了,也就好了。

    他仍然很美,汗流浃背很美,紧咬牙关很美,眉头微蹙很美。

    快乐是件很奢侈的事,他本没有打算在和岑崤的交锋中占到什么便宜,只是此时此刻发生的事确实给他敲响了警钟。

    他生长在温室里,战斗经验太少,对社会的观察太浅薄,这样下去,总是要吃亏的,不是在岑崤身上,就是在别人身上。

    黎容只在最后的时候,微微歪着脑袋,看向窗外。

    他的眼睛变红了,一滴不易察觉的泪水从眼角掉落在枕头上。

    很难受,精神和身体上的,但他心里却诡异的升起了一种赎罪式的快乐。

    他凭什么从那场灾难中活下来了呢?

    他父母都死了,死在汹涌澎湃的咒骂和侮辱声中,从此以后,他的每一丝快乐都像是背叛。

    他就该痛苦,就该受折磨,才能安心一点,才能深刻的记住,那些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这世上,会记得这些事的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可身体和大脑似乎总想要自救,不断地暗示他忘记,暗示他接受快乐的多巴胺。

    但他不能忘记,也不在乎自救,他从来就在悬崖边缘,向死而生。

    黎容伸手将录音的手机关掉了,然后颤抖着双腿爬起来,捡起一边的衬衫,胡乱的披在身上。

    “我要去洗澡。”

    诚如岑崤所说,录音是证据。

    真到了鱼死网破的那天,他也不必在乎任何脸面。

    他的声音依旧是克制而理智的,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就好像他依旧衣冠整齐。

    他强忍着身上的不适,走向浴室,没有开热水,而是调了凉水。

    凉水从上至下兜头浇下来,冻得他狠狠一哆嗦。

    他的皮肤立刻紧绷起来,保护着身体的温度,可凉水还是把温度都无情的带走。

    他隔着凉水形成的水帘,看着柠檬黄灯光下的一切,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模糊的,扭曲的,光怪陆离。

    一门相隔。

    岑崤看向一片狼藉的床铺,伸出手轻轻的抚摸黎容枕过的枕头。

    他的手停顿在一处,抚摸到一点潮湿。

    他拧起眉头,神情有些复杂,趁着浴室里水声淅沥,他轻声呢喃:“你哭了,为什么我这么心疼?”

    第200章

    前尘篇(完)

    岑崤真的说到做到,

    把黎容送进了红娑研究院。

    但这件事,却在蓝枢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冷眼看笑话的,有忧心忡忡的,有气急败坏的,

    因为各自立场不同,

    每个人的反应也截然不同,

    但说到底,每个人都觉得岑崤疯了。

    只有疯子才会插手黎家这笔烂账。

    岑崤一直都知道,

    帮助黎容需要顶着巨大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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