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岑崤以为他又在说方才摸下巴扯衣服的事,也懒得再循环争辩:“无赖。”两人给对方下完判词,沉默了良久,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懊悔。
黎容:“好幼稚,我怎么会说这么幼稚的话。”
岑崤:“真幼稚,黑历史。”
语文老师今天路上堵车,有点迟到。
等她满头大汗火急火燎的赶到实验班,发现几乎全班同学都在教室门口守着。
语文老师心虚加惶恐,莫名其妙的看着一张张神情复杂的脸:“我就迟到了十分钟。”
也不用这么守株待兔吧?
林溱面带忧虑,挤到前面来,着急道:“老师,岑崤和班长在里面,好像起冲突了。”
语文老师听到岑崤和黎容的名字,有点打怵。
黎容现在是全校最敏感人物,没办法明说,是因为红娑研究院调查组还没有彻底给黎清立和顾浓定性。
“真是胡闹,赶紧进去上课。”
语文老师带头把教室门推开,闯了进去。
在她的课堂时间,真不能让黎容和岑崤闹出乱子来。
班里人走进去,黎容和岑崤的争执已经结束了。
岑崤面无表情,翻着手机不知在看些什么,黎容则狼狈的裹着衣服,因为忍耐咳嗽而显得饱受摧残。
林溱担忧的看向黎容,他拿的那瓶甜牛奶还没打开,估计早已经放凉了。
简复则一头雾水,虽然黎容看起来挺惨的,但这跟岑崤没有必然联系,因为黎容这两天一直病怏怏惨兮兮,哪怕有时候是装的。
最开心畅快的就属崔明洋了。
在他眼里,就是岑崤和黎容已经动手了,闹掰了,从此在蓝枢红娑势不两立的基础上,又添了私仇。
岑崤再也不会帮着黎容,反倒有可能成为他的盟友。
崔明洋打算暂且放下与蓝枢之间的摩擦,先把最讨厌的黎容排挤出班级。
他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迟的,黎清立和顾浓在自杀那刻起已经没有价值,注定会被红娑高层抛弃。
到时候不管黎清立和顾浓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定性贪污科研经费中饱私囊,罔顾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是肯定的了。
黎容作为他们俩的儿子,在A中,A大,都会没有立足之地。
“冷。”黎容暼了一眼大开的窗户,有气无力的哼唧了一声。
他倒不至于让全班为了他一个人关窗捂汗,他是说给某个人听的。
岑崤低头专心看手机,没有反应。
黎容叹了口气,微微掀起眼皮,望向岑崤的侧脸:“真冷。”
语文老师在讲台上慷慨激昂的分析文章主旨,岑崤好像依旧没听到黎容的话。
黎容垂下眼睛,手指抓到那瓶放在桌角的牛奶,一边转着把玩一边自顾自的叨念:“人家送我的甜牛奶都凉了……”
岑崤的手指顿了一下。
十分钟后,他阖了阖眼,面色不善的站起身,往教室外面走。
路过激情澎湃的语文老师,岑崤冷静道:“有事出去一趟。”
他甚至都没说什么事。
语文老师刚一犹豫,崔明洋也手急眼快的举手:“老师我去趟卫生间。”
他追着岑崤跑了出去。
岑崤刚要下楼,就被崔明洋小跑着追上了。
“岑崤,我跟你商量点事。”
岑崤微微蹙眉,目光落在崔明洋还未消肿的嘴唇上。
黎容的格斗术有待提高,太轻了。
崔明洋:“我知道你们蓝枢商会和我们红娑的企业一直对立,所以咱们在班里也各玩各的,但其实这样挺没意思的,大家还只是学生,没大人们那些弯弯绕绕,老师不是也说希望不要搞小团体,互帮互助吗?”
岑崤听不下去,眼神冷了下来:“你是来跟我废话的?”
崔明洋张开双掌以示友好:“我的意思是说,以前的摩擦可以姑且不谈,反正你也讨厌黎容,我也讨厌黎容,我们可以把他搞出A中,让他连考A大的资格都没有,你放心,我们红娑这边不会有人帮他,这件事上我们可以合作。”
崔明洋一脸的自信。
他觉得自己的提议很合理,哪怕岑崤不讲理也该听进去,毕竟岑崤才刚和黎容发生冲突。
岑崤的眸色愈加深沉,目光锋利如刀,盯着崔明洋的脸。
崔明洋冷不丁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威压感,不明所以的咽了咽唾沫。
岑崤:“谁告诉你我讨厌黎容?”
崔明洋懵了:“你……刚刚不是?”
岑崤漫不经心的垂下眸,轻擦带着枪茧的虎口:“当初代写论文的事被你父母找人压下去了吧,知道蓝枢这边掌握着多少红娑研究院的把柄吗?如果让我知道你继续搞什么小动作,我不介意请你父母滚出红娑。”
崔明洋心中一抖,茫然道:“所以你……你是站在黎容那边了?”
岑崤自觉已经说的够清楚明了了,于是懒得跟他废话,插着兜,快步下楼了。
五分钟后。
黎容趴在桌子上睡的模模糊糊,臂弯里被扔来一瓶甜牛奶。
某高端品牌,未添加任何防腐剂,含有双倍营养的,热牛奶。
黎容睡眼朦胧,缩了缩手臂,让牛奶瓶贴着自己的脸颊,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角。
第8章
几天过去,黎容总算可以告别米粥吃点肉了。
他吃了两个沾了料汁的白灼虾,甚至都有感激涕零的冲动。
等他可以肆意补充蛋白质,肌肉就很容易练回来了。
咚咚。
大门响了几声。
黎容一开始没在意,因为这些天偷偷跑到他家门口乱涂乱画,扔脏东西的大有人在。
其实他倒无所谓,只是辛苦了小区的物业,每次都要一边贬损几句他父母一边费时费力的给他打扫。
毕竟大门外算是公共区域,卫生不归他管。
直到敲门声接连不断,黎容才意识到,真的有人要找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思索了下,是不是情绪上头的暴民找人来打他,那他能不能打得过,来不来的及跑。
后来一回忆,上一世好像没遇到这种情况。
黎容擦擦沾了虾汁的手指,走到大门口,拉开了门。
门口出现的是一张未来的他很熟悉但现在的他还没认识的脸。
李白守,在红娑研究院的地位很高,却时常被学生私下吐槽名不副实。
黎容刚被招进红娑的时候,李白守没少给他使绊子,也就后来他跟了江维德的小组,这种情况才好一些。
黎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您是?”
李白守耳根后头有几根没染到位的白发,支棱的挺突兀。
他面容慈爱,语气怅然:“黎容啊,长这么大了,我是你爸爸的同事,以前和他在一个实验组的。”
黎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抬脚踢了踢摆在门口的拖鞋,拖鞋东倒西歪的滚到李白守面前。
“进来坐?”
在红娑,李白守的职称要比黎容高一级,不过那是之前,GT201的实验结果出来之后,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可惜黎容在点开邮件之前就死了,还没来得及接受晋升。
李白守见黎容动作粗鲁,嫌弃的皱了皱眉,但他还是扶着门廊扭着膝盖把拖鞋穿好了。
“叔叔听说你爸爸的事也很痛心,这些天好不容易接受完调查组的问询,才抽出时间来看看你,孩子,你要坚强。”
李白守一边往屋里走一遍苦口婆心的劝慰黎容,直到他看见了餐桌上的白灼大虾,清蒸桂鱼和肉松鸡蛋卷,甚至餐桌中央还摆着一瓶颇具情调的红酒。
红酒少了一截,高脚杯上沾染了些酒渍,显然当事人正在大快朵颐甚至悠哉悠哉的喝了一小杯红酒。
李白守:“……”
他的安慰好像有点苍白无力。
黎容拉开椅子,大大咧咧的坐好,拎起一只虾来,慢条斯理的剥皮,剥掉虾头,他动作一顿,抬头望向李白守,天真的问:“您也坐下吃点儿?”
李白守皮笑肉不笑:“不用了,我吃过饭了,叔叔看到你恢复的不错就放心了,以前你爸爸总是跟我说你性子清冷,人又好强,凡事都闷在心里。”
黎容拎着鲜嫩肥美的虾肉,沾了沾浓香的料汁:“说的对啊,我现在也是。”
李白守:“……”
清冷没看出来,倒是没心没肺的格外出色。
黎容张开挂满汤汁的两根指头,用小指和无名指勾着红酒杯,抿了一口,感受着清冽甘醇的酒精滑入喉咙,舒服的舔舔唇。
“其实我胃不好,应该喝点熟普养胃,但是吃海鲜就应该配红酒,您说是吧。”
李白守假笑两声:“我不知道,我不太喝酒,我们这种搞实验的,喝多了误事。”
黎容就像没听到他最后那句解释一样,恍然似的把嘴弓成‘O’型:“您只喝茅台是吧。”
还得是有年份的茅台,年头少的都不稀罕收。
李白守脸上的肌肉抖了两下,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小黎,我这次来也是为了你爸爸的事,我和你爸爸一起做的一个项目,现在搁置了,他办公室的资料都被调查组拿走封存了,但是项目毕竟是你爸爸的心血,不能一起带到坟墓里去,我想问问,老黎在家有没有留下硬盘?”
黎容抬起眼,瞳仁皱缩,目光微带冷意。
但那冷意也就一闪而过,恍惚间好像从未存在过。
黎容疑惑道:“您不是跟我爸爸一起做项目吗,还不知道他这人习惯老旧,偏爱写手稿?”
李白守僵了一下,很快便眯着笑眼:“他是提过一嘴,那你知道你爸爸的手稿都放在哪儿了吗?”
黎容靠着椅子,红酒杯也干了,手上的虾汁正沿着皮肤往下滑,一路滑到了腕骨。
“法院的人来清点过一遍,翻的乱七八糟,您说哪方面的手稿?”
李白守犹豫了。
他重新端详黎容,看着他那张迷惑无知的脸,心中放心一点,又看着他吃的沾满汤汁的双手,又放心一点,再看看这幅没心没肺破罐破摔的样子,李白守彻底放心了。
黎清立私下里逢人必夸黎容,说他的儿子天赋极高,聪慧冷静,对科学及其敏感,将来会是做研究的好材料。
现在看来,不过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罢了。
李白守:“CAR-T优化及CRS弱化的一些资料,不知道你爸爸在家里提过没有,他……我们提出了一种假说。”
黎容微微出神,亮黄色的吊灯自上而下照耀,光亮仿佛都集中在他身上,他一垂眼,周围都暗淡了几分。
“这个啊。”
上一世他还没有学过这些,李白守说了什么,他完全不懂,其实他也没有认真听,也是很多年后,他去了红娑研究院,知道李白守这个人,了解了这位教授都出了哪些论文,做了什么研究,才知道关于CAR-T优化的这篇假说对李白守职业发展有多大的帮助。
但那个时候,他也只是隐约觉得这个假说很耳熟,好像早就听谁叨念过,但是怎么叨念,叨念的具体细节,他记不清了。
索性这篇假说的理念十分超前,哪怕是六年后的技术也没办法完全实现,所以李白守的研究也就卡在那里,不尴不尬。
黎容歪着头,笑容有点凉:“既然是你们一起提出来的假说,我爸爸有的资料你也应该有,我家里太乱了,找起来费劲。”
李白守环视了一圈连玻璃都碎了两扇的家,只觉得一片狼藉毫无生气,最值得欣慰的是,看黎容的样子,似乎完全不知道这篇假说的价值。
也对,黎容还只是个高中生罢了,说不定那什么手稿早就被法院的人带走了,或者被当作垃圾销毁了,他浪费一点时间,找找人,还是可以从调查组手里将黎清立的硬盘弄出来。
“没关系,那叔叔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的,老黎也能放心了。”李白守走过来,重重的拍了拍黎容的肩膀,眼镜后那双略显松弛的双眼,努力挤出笑意。
“我爸爸会放心的。”黎容的目光从自己肩膀那只臃肿的手一路看向李白守的脸,他微微一笑,显得人畜无害。
李白守走后,黎容快速冲进卫生间,把粘在手上的虾汁尽数冲掉,生怕沾染了味道,他用香皂搓了好几遍,确认不会污染手稿了,才把手指上的水都擦干净。
当年的黎容不懂CAR-T和CRS是什么,现在的黎容可太懂了。
他叼着手电筒,推开被封锁了近两周,白炽灯都失灵的书房,在一堆被翻乱又胡乱塞回去的杂物里,他找到了几个被打开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着黎清立涂涂画画的手稿。
那些专业名词,英文字母,缩略词,细胞结构,蛋白质模型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删删改改,写到酣处,还开心的画一只比耶的小猪脸,如果是十七岁的黎容来看,简直是一团废纸。
而二十三岁的黎容举着手电筒,盘腿坐在布满灰尘的书房地上,将手稿从头至尾看完,看的牙齿颤抖,双眼猩红。
李白守即将要发表的论文,用来获得奖励的理论和假说,完完全全,是黎清立早已提出的成果。
只不过这份成果随着黎清立的死亡被尘封在不起眼的纸盒里,在黎容不得不搬走那天,被当作废纸,随意仍在某个不知名的垃圾桶。
黎容揉了揉眼睛,拍拍裤子上的灰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蠢到忘了把手稿带出去看。
“我真是比崔明洋优秀多了,人家是老子给儿子写论文,我可得给自己老子写。”
他嘟嘟囔囔,拖着两条盘的发麻的腿,晃晃悠悠的来到客厅。
晚来风急,那两扇被砸碎的玻璃呜呜透着风,秋天昼夜温差大,风的力道比白天更甚。
黎容正巧从风口走过,被吹的哆嗦了一下,到餐桌边一看,虾,鱼,鸡蛋卷全都凉透了。
“确实是有点冷啊。”黎容遗憾的看了一眼没剥完的大虾,便赶紧抱着双臂跑回卧室被窝里了。
确实得解决一下玻璃的问题,过几天好像还要降温,但他没有多余的钱了。
黎容裹紧被子,思忖了片刻,拿起手机来。
【黎容:岑崤,后天一模,需要来我家临阵磨枪吗,有偿辅导。】
他当然知道岑崤不需要辅导,以前那些没眼看的成绩,都是岑崤故意的。
【岑崤:不。】
黎容就猜到他会拒绝,这时候的岑崤羽翼未丰,做事一直很克制。
但黎容并不着急。
黎容跑进班级容:,后天一模,需要来我家临阵磨枪吗,有偿辅导,来者不拒。】
【崔明洋:……】
【何路:这……班长被盗号了?】
【唐然:发家致富新思路get。】
【简复:……班主任好像在这个溱:可以吗?我每科都不太好,但是我能出得起钱!】
过了半分钟,黎容如愿以偿的收到了岑崤的私信。
【岑崤:。】
黎容眉眼含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把下巴塞进被子里,还记得回班级群通知一声。
【黎容:,已经被抢购了1V1辅导,大家二模见。】
【崔明洋:……】
【简复:谁这么傻逼?】
【林溱:啊!好遗憾啊,我还没来得及跟我爸妈请假。】
作者有话要说:
岑崤:我可以发疯吗?
第9章
岑崤打算出门的时候,萧沐然已经睡了,小勿从猫窝里面跳出来,悄无声息的走到岑崤面前,它高高抬着尾巴,湛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岑崤,并不友善的“嗷呜”叫了一声,就好像一周之前才强行闯入这个家的不是它而是岑崤。
岑崤垂眸看了它一眼,从客厅的透明零食盒里拿出一袋酱汁小鱼干。
瞄到小鱼干的包装袋,小勿慢悠悠的把尾巴放了下去,优雅的仰着脖子,前爪等不及的抬起抓了一下,就连叫声都变得友好娇嗔了些许。
岑崤将包装袋撕开扔给它,看着它抱着小鱼干撒欢,忍不住低语:“你跟他有点血缘关系吧?”
小勿拿到了小鱼干,已经懒得搭理岑崤了,它嘴巴叼住包装袋快速跳上了沙发。
岑崤也懒得关心第二天萧沐然发现沙发上一片污秽会怎样,但总归舍不得怪这猫。
黎容裹着被子在床上瘫成一条咸鱼,闭目等了半个多小时,他猛然睁开眼。
这个时候,岑崤知道他家在哪儿吗?
上一世,他有次过生日,岑崤难得心情好,说要送他生日礼物。
他心高气傲,揪着那点不起眼的自尊心不放,觉得只要没收岑崤的钱和礼物,他们就是单纯的床伴关系,而非更让人难以忍受的禁脔。
但不知道那天岑崤犯了什么病,执意要送。
黎容拗不过他,差点跟他打了一架,好在因为武力值有些差距,以失败告终。
岑崤让他带路,找到了这个已经被转手几次,正挂牌出售的昔日的家。
几年过去了,这里已经有些面目全非,但岑崤还是把别墅买了下来,还让人重新装修,钥匙扔给了黎容。
岑崤说,要是实在不愿意见到他,躲到这儿来,看在黎清立和顾浓的面子上,他可以不去打扰。
他们明明关系很差,但听了这句话,黎容居然还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其实这个房子对黎容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重要的是早已不在的人,而不是某个没有感情的建筑,不过既然岑崤这么说,他还是将钥匙收下了。
岑崤果真信守承诺,从来没有踏进过这扇门。
所以现在的岑崤应该是不知道地址的,居然也不问。
黎容叹了口气,懒洋洋的捞过快要没电的手机,打算把地址发送给岑崤。
还没等他发送出去,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黎容打字的动作一顿。
他皱着眉,从温暖的被窝爬出来,下了楼梯,被一楼的风吹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走到门口,他躬了躬身,从门镜里看到了岑崤的身影。
黎容微微歪着脑袋,琢磨了半晌,伸手打开了门。
这应该是岑崤第一次来他家。
黎容穿着一身肥大的丝绸睡衣,双臂交握,手指缩到袖子里,看起来瘦削又清冷。
岑崤一抬眸,就见黎容正在端详他,那双眼睛澄澈明亮,眸光凛然,仿佛能看穿一切隐藏的秘密。
“怎么?”岑崤眼睛微眯,一脸坦荡,并不在意黎容探究的目光。
“没事。”黎容脸上的清冷一秒消散,他勾起唇懒洋洋的笑笑,不动声色的按住删除键,在肥大袖子的遮掩下将输入了一半的地址快速删掉。
岑崤不等黎容请,直接错开他,迈步走了进去。
黎容家的别墅不算大,黎清立和顾浓都不是铺张浪费的人,别墅一层也就能装下一个客厅,一间书房,一个小厨房。
岑崤的目光在一层逡巡片刻,发现了桌面上已经放冷的晚餐。
黎容吃的不算多,因为被李白守打扰,他也才吃了三只虾,一个鸡蛋卷,几口鱼肚腩的肉。
在细腻灯光的照耀下,玻璃窗上两个丑陋残破的创口也不容忽视。
从那黑漆漆的孔洞渗透进来的,不仅有夜里裹挟寒意的风,还有循着光源扑来的蚊虫。
其实刚一到门口岑崤就发现了,黎容家大门上未擦干净的红色油漆,和门边角落里,花圈的碎片。
他这段日子,过的并不平静。
岑崤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看向黎容:“找我做什么?”
黎容一脸无辜,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岑崤那侧的沙发扶手上:“帮你补习,赚点外快啊,我现在很缺钱。”
沙发是真皮的,被他压的向内陷了几分,连带着岑崤的手臂也跟着一动。
“我不需要补习,也不在乎一模成绩。”
“不是吧,年级第一帮你补课还不满意?”
黎容一坐过来,带来一阵裹着沐浴露香气的柔软的风。
他们离得特别近。
黎容的头发已经盖住了脖颈,柔软的发丝被肩膀一托,发梢有些打卷,黑发遮盖下,显得颈后那一小片皮肤格外白皙。
源于从小养成的好习惯,他坐下的时候会下意识挺直后背,板板正正,即便他不成体统的坐在了沙发把手上,还晃荡着一条腿。
他的背依旧清瘦,隔着丝绸外衣,依稀能看出脊椎的轮廓,但好在整个人的气色没有一周前那么苍白无力,吃的东西也丰富有营养多了。
岑崤知道,他一抬手,就能揽住黎容的腰。
黎容也知道。
不过岑崤没抬手,但也没推开黎容。
他们就在格外贴近的距离下,近到可以呼吸对方身上的气息,然后,聊着一些废话。
终于,岑崤受不了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的折磨,作势要起身:“不说我走了。”
“哎!”黎容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岑崤的小臂。
他从小练钢琴,手指细长,指甲修剪圆润,就连骨节也发白的漂亮。
“我餐桌上那个虾特别好吃,你要不……”
“我不爱吃海鲜。”岑崤的目光投向抓着自己小臂的那只手,眸色幽深,反倒没太注意黎容的话。
“真的特别好吃,就是凉了有点腥。”黎容怅然的望着餐桌,又看向破碎的玻璃窗。
碎裂的玻璃片还在地板上躺着,他没打扫,毕竟他现在还没收到派出所的反馈,谁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又会来一遭。
岑崤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又收回目光,抖掉黎容的手。
他站起身,走到餐桌边,看了一眼依旧新鲜的残羹。
岑崤皱了皱眉,端起虾和蒸鱼走进厨房。
进去一看他才发现,大概是清点物品的时候过于粗暴,微波炉已经被砸坏了,而砸下来的时候偏巧落在电磁炉上,现在除了一个烤箱其余的都没法用。
黎容也不是生活白痴,如果能热,他肯定就热了,不至于诓他来。
岑崤把虾和蒸鱼放下。
愿意将这些剩菜拿过来热已经是他最大的耐心了,一般这种小事,他的解决方法都更简单粗暴。
岑崤直接给黎容订了一份新的。
“好浪费啊,我没那么多钱。”黎容看着果断被岑崤丢弃的剩菜,面露遗憾。
岑崤挑了下眉,黎容的暗示他不可能听不出。
岑崤:“你想借钱可以,有个条件。”
黎容:“?”
黎容看着岑崤的眼睛,看着他不容置喙的脸色,终于自嘲似的扯了扯唇。
“行啊,反正我也没什么选择,你说什么我都得答应,不觉得这句话问的很多余吗?”黎容一边逼逼叨叨一边环抱双臂,完全一副快速走完流程好吃虾的坦荡自然。
他越是无所畏惧,岑崤反倒心中警铃大作。
黎容有种破罐破摔的洒脱,这不是什么健康的心理状态。
岑崤:“条件以后再说。”
黎容连连点头:“懂。”
岑崤大概猜到他懂的和自己想的绝对不是一回事,但也懒得反驳。
让黎容误会到这方面也没什么不好。
“我的玻璃。”既然已经挑明了,黎容也懒得藏着掖着。
“自己找人换。”
黎容正色道:“不是。”
岑崤沉默了几秒,淡声道:“以后不会再有人找麻烦。”
怎么做,他没有多说,黎容当然也不问。
“好。”黎容点点头,表情又松弛下来。
蓝枢的能力和手段他知道,但也不全知道,有些拿不上台面的,他根本不想了解。
只是岑崤敢这么应承他倒也有趣,如果他没记错,现在的岑崤,还不属于蓝枢的一员。
新鲜的白灼虾很快送了过来,盖子一打开,热气扑面而来。
黎容裹了一层外衣,重新坐回餐桌前,低着头,垂着眼睛,慢条斯理的剥虾。
虾有点烫,他剥完一只,指尖被热的红红的,汤汁沿着手指滑倒指缝里,被灯光一照,亮晶晶的诱人。
黎容拎着虾尾,沾了沾调好的料汁,趁着料汁将滴未滴,快速把虾塞进了岑崤口中。
岑崤猝不及防,牙齿下意识咬住,错愕在脸上一闪而过。
黎容暼了他一眼,又垂眸继续剥虾,云淡风轻道:“你看,你对我好一点,我也对你好一点。”
他声音很小,有点像嘟囔,但是难得的正经温柔。
岑崤不爱吃海鲜,但黎容说的没错,这个虾,的确挺好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
岑崤:不爱吃海鲜……
我:老婆难得温柔,哭着也要吃下去!
第10章
黎容以胃痛为由,私戳杨芬芳请假。
【黎容:老师,今天喝了点红酒,胃痛难忍,可能暂时去不了学校了。】
【杨芬芳:???】
黎容回来这段时间,杨芬芳寝食难安。
以前她觉得能带到黎容这种学生,是她职业生涯的荣幸,因为黎容优秀的凤毛麟角,将来功成名就回学校看她一次,她也脸上有光。
但现在她不这么觉得了。
黎容这次回来,好像麻烦事越来越多,她特别怕哪一步行差走错,对自己的职业生涯造成影响。
【杨芬芳:后天的一模你不参加了?】
【黎容:来得及就参加,来不及就没办法了。】
毕竟他不记得李白守是什么时候发表的论文,他得在李白守从调查组那弄出他爸的硬盘前,抢先投稿。
幸好现在写论文对他来说手到擒来,抓紧点时间,大概两天内就能完成初稿。
【杨芬芳:这次的一模特别重要,是最接近高考难度的,老师知道你学习好,但是你毕竟……耽误了很长时间的课,还是希望你能借这次机会探探底。】
黎容特别赞同杨芬芳的说法。
【黎容:不用探,肯定会退步。】
毕竟他已经脱离高中环境五年了,有些靠从小积累或做研究用得到的知识点还可以,那些再也没用到的,他的确记忆模糊了。
这次成绩,肯定不如十七岁那时候好。
杨芬芳见黎容跟她的观点一致,总算找回点身为班主任的自信,她立刻苦口婆心的按住语音键:“所以说,你总要摸清自己的薄弱点,在接下来的总复习中,可以着重查缺补漏,老师相信以你的基础……”
这条语音还没说完,黎容的下一段话已经打出来了。
【黎容:可能跟年级第二拉不开五十分的差距了,就这样吧,我也不是很焦虑。】
嗖。
杨芬芳的语音发出去了。
她手急眼快的撤回了。
【黎容:?】
【杨芬芳:你好好休息吧……】
【黎容:好的:)】
第二天黎容的座位始终空荡荡,杨芬芳怕班里学生乱说乱传,于是在中午放学前简单解释了一下。
“班长胃不舒服,请假了,你们把心思都放在考试上,别管些没有用的东西。”
岑崤闻言轻蹙了下眉。
他昨天离开的时候,黎容虽然不算活蹦乱跳,但至少没病到上不了学。
又在折腾什么?
简复撇撇嘴,“切”了一声,吊儿郎当的走过来靠着岑崤的桌子:“真是朵娇花,还没支棱两天就倒了,昨天晚上那么高调,我以为这是要满血复活。”
岑崤抬起眼,舌尖轻扫过后槽牙:“你昨天说谁傻逼?”
简复懵了:“啊?”
简复翘着拇指,朝黎容的空座位指了指:“他都一周多没上课了,而且谁知道煤气中毒会不会把脑子熏坏了,这时候找他补习,不是傻逼是什么?”
以崔明洋为首的小团体难得赞同简复的话。
崔明洋看班主任一走,立刻阴阳怪气:“我看他不是胃疼,是不敢来考试吧,怕考的太差丢脸。”
“我也觉得,还赚同班同学的钱,这要是自己都考不好,有什么脸收钱。”
“他家出这么大的事,说他完全不受影响,你信?反正我不信。”
“在乎面子呗,别看装的无所谓,越装越心虚。”
简复听烦了。
他可以自己吐槽黎容,但不愿意跟红娑这帮人一起吐糟。
“你们要逼逼自己逼逼,别接着我的话,晦气。”
崔明洋轻嗤,意有所指的暼了岑崤一眼:“简复,你还不知道谁买了黎容的辅导吧,你猜猜?”
简复:“……你的眼珠子都快暼出来了当我瞎吗?”
他真没想到买课的是岑崤,但仔细一琢磨,好像也挺有道理。
自从黎家出事,岑崤就对黎容关注的过分,他提醒几次了都没用。
不过岑崤一直比他心思深沉,简复虽然不知道岑崤要做什么,但应该是心里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