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目标就在楼下一层。虽然他不知道这个人匆忙赶来肿瘤医院是为什么,但隐约感觉到画师的行为有点怪异,似乎隐藏一些很深的秘密。“银姐,”他向左右扫视一眼,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动手?”
女人在通话对面无声地笑起来,字音里溢出一丝丝狠意:“你要是觉得自己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动手。”
随时可以动手。
摩托车手神经末梢蹿起一阵血腥的颤栗,轻声说:“好。”
走廊另一端的几个护士结伴进了值班室,护工扶着蹒跚老人,踱步慢慢回了病房。午休时刻住院部安静了很多,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摩托车手挂了电话,按着扶手一步步走下楼,突然视线穿过扶手,瞥见下一级楼梯口站着两个人,不知道正面对面交谈什么,但其中那个较高的明显很眼熟。
咦,他心想,那不是画师身边那个男的,津海市刑侦支队长吗?
他在这里做什么,画师没跟他在一起?
等等,刹那间摩托车手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性。
画师匆匆赶来肿瘤医院,举止行为不同寻常,难道他在跟踪这个姓步的?
满腹疑窦陡然丛生,摩托车手敏感地意识到这中间存在某些蹊跷之处,他定了定神,站在楼梯上层摸出手机,对着步重华连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又放大拍了两张,迅速发给银姐然后清空,又发了一行文字:【查查这个人】。
姓步的无知无觉,根本没发现自己被不远处的镜头偷拍了,与不论如何都拍不到近照的画师产生了鲜明对比。
也难怪,不是所有人都足够成为他对手的。
摩托车手心里一哂,刚收起手机,这时突然听见楼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好意思请问护士,我刚打了个车,司机说南出口接,你们哪边通往南出口?”
“哦,直走到那边电梯往下,拐弯缴费处旁边那个就是。”
画师!
摩托车手视线向上一瞥,闪电般做出权衡,果断贴边上楼,只见吴雩的背影从走廊远端一闪而过,消失在了徐徐关闭的电梯门里。
他要上哪去,回家?
摩托车手没有丝毫迟疑,转身掠过楼梯,避开几个慢吞吞聊天的家属,嘭地推开防火门,大步流星冲进了安全楼道!
一般人不可能从九楼下来而跟电梯同步,但摩托车手对时间卡得非常精确,甚至连这医院电梯每经过一层需要几秒都已经计算好了。空荡荡的楼道中回荡着蹬蹬蹬急促的脚步声,摩托车手风一般冲过扶梯拐弯口,身影在消防柜玻璃上一闪即逝,劲风呼过白墙上蓝色的指示牌8层。
在监控众多且人多眼杂的公立医院很难动手,但只要出了这里,城市中总有很多摄像头覆盖不到的死角,其中大部分区域都已经如精密地图般印在了他大脑里
7层,6层,5层。
摩托车手一个急转,靴底与地砖摩擦发出尖锐刺响,与此同时他猝然感觉头顶风声呼啸,阴影从天而降!
嘭!
说时迟那时快,杀手只来得及飞身跃起,顺楼梯一滚而下,双手咣当撑住墙角,猛一回头:“是你?!”
吴雩落地、起身,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杀手瞬间认了出来,那是自己的手机!
“我还以为你真是我的仰慕者呢,没想到转眼就把目标转向了我们支队长。”吴雩扬手晃了晃手机,语气疲惫而讥诮:“你这样朝三暮四是不对的,小弟弟,男人怎么能这么不专一呢?”
摩托车手转过身,自下而上紧紧盯住了吴雩,慢慢笑了起来。
他年纪不过二十刚出头,面孔天生就像大学男生那样干净阳光,但眼神中却又浮现出职业杀手特有的冷酷和凶狠,反差之大令人不由心底发悚。
“您误会了,前辈。”他就带着这笑容缓缓道,“我对画师的仰慕是不会被任何人转移的,至少在您死前不会,不然我现在就证明给您看看?”
吴雩眉梢微跳,下一秒旋风已至
杀手闪电跃起,凌空越过八九级台阶,快得仿佛一道弧形残影;半空那一脚发力足有上百公斤,当场把吴雩重重踹上了白墙!
第77章
轰隆!
墙灰阵阵洒落,
吴雩一口血溢出嘴角,
但连哼都没哼一声,
躬身低头避过了杀手迎面而来的第二记鞭腿,头顶墙面唰拉蹭掉了一弧墙皮!
吴雩原本以为这个只会跟踪窥伺的杀手水平相对一般,但一交手便知道自己彻底错了。男性在二十到二十六岁左右到达体能巅峰,
速度、力量、反应都优化到顶点,更可怕的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仅仅身体素质优越,出手也往死不留余地,
一拳裹着劲风贴太阳穴而过,
哗啦!消防柜面爆裂,吴雩眼下瞬间被碎玻璃飞划出一道血口!
那一拳的力道足以令人脑浆迸裂,
要不是他躲得快估计现在已经横尸当场了。吴雩闪身向楼上连蹿好几级台阶,步伐微带踉跄,
但年轻人转身一踩满地碎玻璃,像鬼魅般紧贴而上:“传说中的画师也不过如此?”
吴雩不答,
刹那间已偏身避过两三次攻击,整个人也在不停往楼上退;杀手速度却比他快,直至退到这一层楼梯顶部拐弯处,
两人已几乎面贴着面,
年轻人一掌探向他咽喉:
“还是说,您就想死在我手上?!”
电光石火间杀手指尖已触到了吴雩脖颈,但就在同一秒,啪!一声吴雩按住了拐弯处上一级扶栏,借力飞身而起!
呼
杀手只觉眼前衣角风声呼啸,
吴雩抓住扶栏的手臂撑起全身重量,关节几乎三百六十度拧转;他整个人在半空中旋身越过杀手头顶,紧接着嘭!!
仿佛电影里的特技镜头,没人看得清他的动作和角度。杀手连躲都来不及,被吴雩从身后一脚飞踢,迎面哗啦撞碎了楼道窗玻璃!
这楼层加厚玻璃但凡没那么牢固,现在就已经整块坠下楼,粉碎成千万片了。
杀手耳膜震荡,两眼发黑,再强悍都不由眩晕了半秒。就在那半秒不到的空隙间,吴雩落地箭步上前,杀手只来得及转身抬手格挡,下一秒只觉天旋地转
吴雩腾起双腿绞缠到他脖颈上,两人同时失去重心,砰然摔地;那一记教科书般又狠又利落的剪刀脚死死缠在杀手咽喉处,颈骨登时发出了清晰的咯咯声!
“年轻人别想太多,不要对画师自作多情。”吴雩喘息着问:“谁派你来的?”
“……”杀手脸涨得通红发紫,既而发青,手臂、大腿肌肉块块虬结,血管青筋暴起,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双手用力抓挠但无济于事,两人同时卧倒在地时的剪刀脚几乎是无法挣脱的。缺氧造成的窒息令他竭力挣扎,脚尖不停向前蹬,恰好蹬到了这一层的安全门,撞击让门板发出一下下“咣!咣!”的声响。
门外便是病房走廊,是随时都可能有人的!
吴雩眼睛一眯,双脚越发收紧,强迫他整个身体上耸,脚尖便难以再够着那扇门:“到底是谁?”
杀手血红的眼睛瞪着上空,从咽喉处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来:
“你……还记得……阿归吗?”
霎时就像诅咒从虚空中炸开,吴雩瞳孔急速缩紧,力道下意识一松。新鲜空气趁机灌进杀手咽喉,那千分之一秒间他用尽全身力气,“咣当!”重重蹬上安全门!
门外一名护士疑惑地站住,紧接着又是一声:
咣当!!
安全门板微微晃动,吴雩无声地骂了句,用尽全力屈起膝盖,硬生生把杀手的身体往上拖行了好几厘米,小腿重压在对方喉结上,颈骨陡然发出轻微折响!
就在这时,吱呀
安全门被人从外拉开,吴雩只来得及一抬头,猝不及防撞见了护士瞪圆的双眼。
“啊啊啊!”尖叫划破住院部大楼:“来人啊!!”
“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心理打探当年的事,但人死债消,解行当年的往事早就没有意义了,保密的唯一原因不过是为了考虑生者的心情。”江停冷冷道,“回去吧,步警官,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当年的张博明,我不想再跟你多说一个字了。”
江停不愧是个厉害角色,他前面所有的连消带打都不算什么,只有最后一句话实在太厉害,让步重华一张口就结结实实顿在了那里。
江停一颔首,拿着相框和照片就要转身回病房,脚步却又突然顿住。
两人仿佛同时听见了什么,步重华敏感地回头向楼道望去,虚空中微弱的音波隐隐震荡空气,蓦然触动了他的耳膜。
“……来人……”“拦住……”“防火门……”
江停眉梢一跳,突然只听步重华吐出两个字:“六楼。”
六楼怎么了?
下一刻躁动传至楼上,只听护士蹬蹬蹬跑上楼梯:“叫保安!快叫保安!”“杀人啦,杀人啦!”
仅仅几天前津海刚出过医闹砍医生的血案,步重华神经猝然一绷,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飞身冲下了楼!
江停涵养再好都不由在心里暗骂了一声,顺手关上张志兴的病房门,刚要下楼却只听裤兜里手机响起,是严峫的专属电话铃。
“江顾问,江支队,江副教授!你特么在哪儿呢?!咱俩说好了你一到津海看完病人立刻跟我会合,你别是中途放我鸽子出轨婚外恋去了吧?!还是在医院里碰上英俊小鲜肉医生了?!我可告诉你我这儿连玫瑰花床都……”
“没看见英俊医生,只看见一个姓步的SB。”江停一边下楼一边对手机迅速道:“总医科肿瘤住院部六楼可能出了点儿事,报警让人过来看看,挂了。”
嘟嘟嘟
总统套房洒满玫瑰花的大床边,严峫莫名其妙盯着手机:“姓步的SB?”
津海为什么有那么多姓步的煞笔,可见姓步的风水果然……等等对不起姨父,不是说你。
砰!!
防火门被重重砸在墙上,杀手借机掀翻吴雩,就像离弦的箭冲进安全楼道,在尖叫声中向下奔去!
吴雩暗骂一声艹,刚起身就感觉胸肋受伤处剧痛,脚步不由踉跄了一下。
这人是谁派来的?为什么知道阿归的存在?为什么知道自己现在津海?
不能放他走。那一瞬间吴雩心里闪过炙热清晰的杀念,知道自己今天必须把这个人留下来。
杀手呛咳疾行,又长又陡的安全楼道转眼将至尽头,再下就是负一层停车场了。他刚伸手要去开防火门,吴雩已从上一层挟风而至;千钧一发之际杀手扭头一躲、挥拳将消防柜狠狠打碎,劈手取出消防斧,照脸对吴雩直劈了下来!
呼呼
锋利斧头在狭小空间内擦脸挥过,只听身侧墙壁稀里哗啦,被砸出了好几个巨大的豁口。吴雩被迫连退数步,转眼已贴墙再无可避,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熟悉的急促声响,是警笛!
两人脸色同时一变,杀手敏锐地发现了什么:
“哦?看来你也不想让同事知道自己今天的行踪?”
吴雩喘息不答。
杀手冲他阴冷一笑,丢下“跟我来”三个字,随即握着消防斧退后两步,反手打开消防门冲进了地下停车场。
哔哔
三四辆车正排队出去,最前头那司机亮灯急刹,后面接二连三的鸣笛响成一片。杀手侧身打滚越过车前盖,稳稳落地向前奔去,突然眼角瞥见不远处另一道门被推开,有人一边打电话一边大步流星冲了出来。
是那个姓步的支队长!
这些条子本事没有,但怎么老阴魂不散?
杀手心里有点烦,眼睛向四周一扫,同时医院附近的清晰地图像电子投影般出现在大脑里,下一刻果然看见前方立柱后有一道供行人出入的小门。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过去,只见不远处的步重华助跑跃起,一脚重重踩上引擎盖,在尖锐警报声响中落地起身,直挡在了他身前!
“地下负一层停车场F4区!”步重华喝道:“嫌疑人持有凶器,当心!”
手机对面传来辖区快速反应中队民警:“是步支队!60秒内到!”
步重华摁断手机,定睛一看杀手的脸,脸色蓦然微变:“你就是那个”
杀手摇头一哂:“麻烦。”紧接着啪一声将消防斧转成刀背,呼地就向步重华腰侧狠劈而去!
暗杀画师和在光天化日之下持械袭警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这杀手虽然有些年轻气盛,但对中国大陆的情况并不是完全没有了解,对步重华不敢用刀锋,怕当场宰了这个刑侦支队长,十分钟内就会引起全城搜捕。
但这一下即便是斧背,也堪称开山劈地势大力沉,要是砍实了当场就能把内脏撞成血泥步重华来不及收手机,但那瞬间他的反应速度惊人,把手机啪地往地上一扔,低头俯身夺过斧头,精钢斧身呼一声贴着脊背挥了过去,将旁边一辆车挡风镜砸成了千万碎片。
哗啦
车窗爆裂与尖锐警鸣同时响起,步重华顶着漫天碎玻璃就地翻滚、狼狈起身,一脚巨力蹬下栏杆上生锈松动的铁条,抄在手里发狠一挥,嘭地将杀手重重抽倒在地!
当啷一声消防斧脱手而出,步重华知道根本来不及去捡,一脚踢中斧柄底部,沉重的精钢斧头登时打旋而出,贴地飞走数米,砰地撞爆了汽车轮胎。
杀手牙缝里:“艹!”
步重华抓住杀手衣领,把他头顶撞在旁边面包车身上,嘭!嘭!两下车身剧震,门把手那块溅满了血。剧痛让杀手杀性全起,再也不顾忌对方的刑警身份了,第三下撞头时突然咬牙向后一个肘击,步重华头被打得一偏,紧接着对方发力一个又狠又沉的后蹬,结结实实直撞上了他胸口!
步重华整个人飞出去,哐当撞上另一辆面包车后窗,整面玻璃登时噼里啪啦爬满了龟裂纹。
下一秒杀手二话不说扑上来,步重华生生咽下一口腥甜,飞起一拳打得他喷出了满口血!
“呸!”杀手踉跄退后两步,吐出半颗牙,鼻腔中发出一声怒极的哼笑。
“原来步支队有两下子,是我失敬了,我原本以为你能混到画师跟前全是凭脸。”他双手在后腰一拔,缓缓抽出两把明晃晃的三棱刺,说:“来,我这就来跟你道个歉。”
他说什么?
他说谁是画师?!
步重华脑子里轰的一声,二十年前那个血色深夜当空砸来,他听见自己强行压抑的抽泣和衣柜外火把燃烧的噼啪,刀尖刺进人体的声响伴随毒贩疯狂叫骂:“这俩条子还他妈挺硬,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不是?!”
“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画师到底是谁?”
“那个‘画师’
到底他妈的是谁?!”
……
步重华全身像被镇在深海里,强大的水压从七窍灌进五脏六腑,让他在那瞬间无法思考,甚至忘记了呼吸
就在这眨眼都不到的空隙间,杀手将三棱刺向上一抛,啪地反手抓住,自下而上猛刺向步重华脖颈!
铿锵!
千钧一发之际,斜里有人持匕一挡,以刀背精准架住了三棱刺,刀尖在咽喉前重重顿住,再无法前进分毫。
步重华如噩梦初醒,只见挡在自己身前的赫然是吴雩!
三棱刺与匕首死死相抵,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杀手一挑眉,正撞上吴雩幽深的目光,只听他阴冷道:“还不快跑?”
杀手嘴角一勾,转身冲出停车场偏门,一头扎进了街巷。
警笛从四面八方而来,迅速逼近医科总院大楼,眨眼间包围了停车场。来取车的几个人早吓疯跑光了,周遭只有好几辆车被撞碎了玻璃,报警声此起彼伏,错落尖响。
“……”步重华剧烈喘息着,一手死死攥着吴雩腕骨,沙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吴雩那张雕塑般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不知是光线还是错觉,这个问题出口的瞬间,他整个人就像被冰笼罩住了似的,从眼梢眉角乃至于每根毛孔中都散发出毫无生气的寒冷。
“你觉得呢?”他语调平平地反问。
“你说你喜欢我,说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去死,说这世上唯有你对我的情意无法隐藏;那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步重华?”
步重华瞳孔不住颤抖,只见吴雩轻轻地抽出手,面上似乎是笑了一笑,向杀手刚逃出去的侧门退了两步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电梯门徐徐打开,里面是正拿手机打电话的江停。
“喂媳妇,我已经到医院门外了,离大楼出口还有二百米。”严峫在车流中一边腾挪辗转一边哔哔嚣张鸣笛,声音几乎是在吼:“目击者说歹徒手里有消防斧而且非常危险,停车场周围全他妈堵上了警车,你可千万别出来啊听到没?!等我过去接听到没?!”
江停疾步走出电梯:“行了我知道,我不等你还能等谁,我又不是津海本地的……”
他抬起头,话音猝然一顿。
“喂?喂?媳妇?喂?”
十三年后的吴雩和江停彼此对视,相距数步,人声喧嚣和尖锐警笛都在那一刻哗然退去,整个世界化作白茫茫安静的背景。
“不可能……”江停脸上血色唰一下退得干干净净,难以置信地喃喃道:“你……不可能……”
吴雩在他震愕到极点的注视中低下头,无声地闭上眼睛,复又睁开。
紧接着,他再也不看周围一眼,突然拔腿从停车场偏门中尾随杀手而出!
步重华伸手一拦,却没拦住,江停失声吼道:“……你回来!”
哔哔哔哔!
街巷里不耐烦的鸣笛声起起伏伏,吴雩冲到巷尾,迅速一瞥左右,只见不远处动静一闪,是那个杀手!
一辆派出所警车飞驰而来,但吴雩的脚步却丝毫没停,在民警疯狂鸣笛的同一时刻侧身翻过引擎盖,稳稳滚落在地,眨眼的延迟都没有,起身利箭般冲了出去。
“卧槽肯定是这小子!肯定就是这小子!”开车民警简直要疯了:“快快快,追上他!”
与此同时,数十米外的街巷交叉口,一辆嚣张的银色奔驰G65被结结实实堵在车流中,严峫一边不耐烦地探头向外张望一边对车载蓝牙:“喂喂?媳妇?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我艹!”
后视镜内照出一个年轻男生冲过街角,虽然动作极快,但严峫清清楚楚看见了他头上、身上沾着大块血迹。紧接着不到五秒,另一道熟悉的身影紧追不舍而过,那分明是他表弟的下属兼未来家属吴雩!
“卧槽那不是吴雩吗?!”严峫这么多年的专业刑侦嗅觉猛然触动,顿时明白了什么,果断抓起手机熄火下车,嘭一声甩上车门:“媳妇我可能看到那医闹嫌疑人了,我打个电话给我表弟,先挂了!你务必待在医院别动,听见没?喂?!”
地下停车场,江停抓着手机缓缓退到墙边,心脏怦怦怦重跳,冷汗顺着苍白的面孔汇聚到下颔,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步重华却蓦然听见了什么,内心霎时醍醐灌顶,劈手夺过江停的手机:“喂?严峫?”
严峫刚要挂电话,猝不及防听到了自己表弟的声音,险些绊一个踉跄:“你……你……等等我明白了,你就是那姓步的SB!”
步重华:“……”
步重华一股邪火直上脑顶,刚要开口怒斥,严峫的怒吼却比他还大:“你怎么得罪了你表嫂?你到底干什么把他给惹毛了?你拿他手机干嘛?他现在人还好吧?!”
“……”步重华视线落在江停身上,大脑空白,茫然吐出一个字:
“啊?”
严峫一手捂头,简直要被自己表弟这惊世大煞笔给气蒙了。
这时他风驰电掣奔到岔路口,脚步一停,左侧是大街,右侧是更错综复杂的胡同;严峫举着手机原地环顾一圈,高达2.0的动态视力猝然捕捉到什么,视线牢牢定住了
只见大街尽头的红绿灯下,几辆车鸣笛哔成一片,紧接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越过十字路口,两米多高的围墙当空侧翻而过,消失在了围墙后的建筑工地上。
严峫视线向上一抬,钢筋手脚架中是黑洞洞的建筑,半空中清清楚楚挂着一条横幅:津海市遂宁路德意建设小区商住楼。
“……你赶紧过来一下,这事有点不对劲,吴雩追着一个二十多岁全身带血的嫌疑人跑到建筑楼里去了。”严峫毫不犹豫地拔脚狂奔过马路,在周围愤怒的叫骂和鸣笛声中对手机急促道:“我这就发即时定位给你,赶紧过来!快!”
第78章
哐,
哐,
哐。
脚步一级级踏上铁梯,
在空荡荡的建筑内部回响。
这几栋商住楼是当初津海很有名的工程项目,但一个月以前因为发生彩钢房火灾,被政府下文件停工整治,
目前还没完全复工,整个工地上几乎没人,黑洞洞的楼层内部散落着钢筋砖石,
凌乱的手脚架堆积在水泥墙边,
有些恐怖片中鬼气森森的阴沉感。
“阿归已经死在了十年前,知道他的人也早被爆炸埋在红山刑房的地道里,
骨头都该烂成渣了。今天你出现在我面前,那应该是该死的人没死,
而且这个人还知道阿归和画师的关系。”
吴雩登上最后一级铁梯,站在楼层正中,
停住了脚步。
“谁让你来的,塞耶?”
周遭安静无声。
“还是那个我没有亲眼见证她死的人,”吴雩环顾四周,
用缅甸语缓缓吐出一个名字:“玛银?”
头顶突然响起一声比猫跳过房梁还轻微的噗声,
吴雩瞬间抬头、猝然扬匕,头顶黑影挟风逼近叮!!
金属火花迸溅,杀手从天而下,冷兵刃撞击的巨力令吴雩滚地起身,随即被迎面一脚飞踹出去,
轰然撞塌了大片手脚架!
哐当
一辆闯红灯的外卖电动车急刹而止,险些翻车,但步重华连回个头都来不及,在外卖员破口大骂声中风驰电掣冲过十字路口,只见江停急促地低头看手机定位:“快!这里!”
步重华一边狂奔一边伸手命令:“把手机给我!”
江停:“想什么呢步支队,这是我的手机,你以为是啃了一半的甘蔗?!”
步重华:“……”
前方就是建筑工地了,四栋半成品商住楼阴沉沉矗立在天幕下。步重华脚步不停,一个侧手翻越过工地墙头,干净利索落地,正要回头看那个一脸弱不禁风的“表嫂”跳上来没,三秒钟后只听锵锵撞响,江停推开围墙边上生锈的铁门挤进来,用奇异的目光瞥了步重华一眼。
“…………”
闹市中的工地奇迹般安静,几栋进展不一的半成品建筑楼错落在各个方位。步重华喘息环顾周围,压低声音说:“有个问题我真的好奇,没有冒犯的意思。请问你认识我表兄的时候P图了吗?”
“没有!”
“那你是靠什么……”
“人格魅力!”江停急促地喘着气,突然挥手:“严峫!这边!”
步重华回头一看,严峫的模样颇为狼狈主要是因为他今天为了迎接江停,特地换了价格后面缀着一串零的衬衣长裤和意大利纯手工皮鞋,还打了发胶做了造型,拍个照片直接就能上杂志封面,但在坑坑洼洼的工地上来回搜索不到几分钟就全毁了。
“找不到!”严峫气急败坏,紧接着冲江停:“我不是让你待在医院别动等我去接吗?!”
江停自知理亏,没有回嘴。
严峫很不满意,转向步重华:“你跟吴雩在搞什么?赶紧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在哪!”
步重华冷冷道:“他不接。”
“为什么不接?”
“……”
严峫今天第二次被自己表弟这个惊世大煞笔气得要爆炸了:“所以你到底干了什么,怎么又把你媳妇给得罪了!”
步重华没理他表兄,强行定了定呼吸,仰头来回望着那四栋建筑楼。
几天没有下雨,工地尘土飞扬,干燥狼藉的地面上看不清脚步痕迹。
吴雩是故意放歹徒离开警察包围圈的,他冲出地下停车库的时间要晚一分多钟,这时间足够歹徒混在人群中销声匿迹,吴雩却能前后追逐他来到这建筑工地,这应该是他们彼此刻意造成的结果。
他到底正藏身在哪里,是否已经遇到了危险?
层层叠叠的手脚架顶上是高耸的建筑塔吊,楼房尚未装窗,楼层仿佛天幕下一张张黑洞洞的巨口。步重华的目力和听力都被调动至极限,突然远处上百米外,与他们所在方位呈对角线的那栋建筑楼中间,手脚架哗然晃动,紧接着一道身影飞出窗口。
吴雩!
步重华瞳孔巨震,随即只见吴雩一把抓住悬挂在楼体外的钢管,半空中稳住身形;那惊险一幕连个停顿都没有,他凌空荡起借力翻身,直接从窗口又翻回了楼层!
步重华拔腿冲了过去:“在那!”
咣当一声闷响,吴雩后背砸地滑出,在满口鲜血涌上那一刻发力绞缠,以非常刁钻毒辣的角度用后腿弯卡住杀手脖子,登时把对方砸倒在了坚硬的水泥地面上。
“……”吴雩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撑地勉强起身,突然只见身前地上滴滴答答,是他鼻腔中接连不断滴出来的血。
“你不行了,画师。”年轻人用三棱刺尖钉在地上,借力站起身,喘着粗气笑道:“承认吧,岁月带走了你的英名,是你消失的时候了。”
吴雩摇摇晃晃后退,用满是灰尘的墙壁支撑着脊背:“玛银跟人骨头盔案有什么联系?陈元量是不是她派‘三七’杀的?”
杀手没有吭声。
“看来你杀死我的把握也不是那么大,至少没有大到你表现出来的地步。”吴雩笑了声,“承认吧小弟弟,你也不确定今天在这里我们两个谁会消失,男人只会嘴上逞强是长不大的,明白吗?”
“你没必要激我,三七那种人攀不上银姐,警察抓到他也没用。”杀手淡淡道,“我不关心人骨头盔,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取代你的名字以及拿到赏金罢了。”
吴雩沉声道:“你果然知道人骨头盔。玛银跟鲨鱼混到一起去了?”
杀手不介意被他套话,反而扬眉一笑,神态间有点“你明白的”那种挑衅。
“得到人骨头盔的是秦川,三七却是为鲨鱼当掮客,你又是玛银的人。”吴雩抬头呼了口气:“这三个人混在一起,我想不到是以什么共同目标为纽带……总不该是桃色关系吧?”
杀手并不回答,倒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感觉很有意思:“我听说银姐跟阿归、阿归跟你之间有些老掉牙的情感纠葛,是不是真的?”
“……”吴雩愣了下,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阿归跟我?”
杀手扬起眉梢。
“你一定不是玛银的心腹,否则你会在她那听到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吴雩一摇头,遗憾地道:“像你这种人一定不懂那个道理,取代画师不仅需要武力,还需要另一样东西……”
“什么?”
“脑子。”
杀手怒极反笑,闪电般已至眼前,三棱刺当眼刺来,被吴雩咬牙当!一声挡住,两把刀身撞击的亮响震得人耳膜发痛!
尽管有了刚才那短短片刻间的喘息之机,体能、反应、速度上的差异还是无法弥补的,在这种面对面的巨大压力下所有格斗经验和分析都无济于事。吴雩顺墙根一路飞退,眨眼功夫三棱刺与匕首已交激七八声亮响,再下一刻他后腰抵到硬物,是水泥窗台!
身后已无路可退,吴雩瞬间后仰,腰身几乎弯成九十度,三棱刺于锁骨下一划而过,飞溅起一弧血星!
当啷
吴雩掌间一空,匕首被打得飞旋而出,雪光夺一声深深刺进了墙上的砖缝。
杀手铁硬的手指钳住他前颈,三棱刺向上一抛、反手接住:“我会谨记您教诲的,前辈”紧接着锋利刀尖就正正刺向咽喉!
一切都快得无法表述,吴雩双脚腾起发力,正要带着杀手一块翻下窗台,突然轰隆!
横里一人飞扑而至,速度快得简直就像一架高铁扑面而来,瞬间就把杀手生生撞飞了出去,两人同时在地上滚出十余米,轰隆几声巨响,撞塌了墙边两三米高的内部手脚架。
是步重华!
“……我艹,干得漂亮。”严峫跑楼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比这生死一幕迟了半秒才爬上来,他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比了个大拇指,气喘吁吁道:“漂亮啊兄弟,没人能在你的BGM里打败你!”
吴雩呛咳出满口血,看也不看便一抹,箭步上前翻开砖石、墙灰、木头手脚架堆成的小山,把灰烟滚滚中不断咳嗽的步重华拉了出来:“你他妈怎么找到这里的?!”
步重华狼狈不堪,一把反手抓住吴雩手肘。尖锐的石块在他脸颊上拉了一道血痕,从额角划到眼梢,鲜红的血珠不断流到下巴,让那平素冷漠的面孔凭空多了桀骜和戾气:“你觉得呢?!”
吴雩喘息半晌,终于低下头苦笑道:“我觉得你破相了。”
“……”
破相了也还是很英俊,刹那间吴雩心里闪过这么一个模糊的念头。不过他没有说出来,只短促地笑了声,沙哑而疲惫地道:“我以为刚才是最后一次见到你了。”
步重华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七老八十躺病床上的时候再说这话吧!”
“咳咳咳……”
杀手踉跄从手脚架堆里爬起来,满头满脸是灰尘血迹,模样不比吴雩好多少,视线依次从严峫、吴雩、步重华三人脸上环顾过去,最终定在步重华脸上,呸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真他妈晦气,又是你……”
步重华眯起眼睛:“三七?”
“他不是‘三七’。”吴雩退开两步嘶哑道,用掌根抹掉鼻腔中源源不断流出来的血,说:“他只是想要我这个人头的悬赏罢了。”
严峫敏感地:“悬赏?多少钱??”
吴雩没吭声,摸出烟盒倒出根烟,不知道是因为强忍剧痛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点烟时手指微微颤抖,打火机在刹那间映出了他轮廓清晰深刻的侧脸。
这时楼下隐约传来警笛驰近和人声叫喊,当地辖区派出所的民警赶到建筑工地外了。杀手望着眼前环形包围的三个人,又扭头望了眼远处的街道,冷冷道:“你们还不知道‘画师’的项上人头值多少钱吗?那你们应该连他当年在金三角的种种英勇事迹也没听说过了,真是可惜啊。”
步重华浸满血迹的剑眉一跳:“什么意思?谁告诉你画师在津海的?谁派你来的?”
“没什么意思。”杀手笑起来:“虽然我不是‘三七’那不要命的贪财鬼,但画师的下落确实是‘三七’告诉我的……不,也不算是他直接告诉我,他先是告诉了我的主顾。”
警察都来了,他反而倒有点放松下来似的,视线自下而上斜斜投向吴雩,有点毫不掩饰的嚣张和要挟:“至于我的主顾是谁”
“闭嘴。”吴雩淡淡道。
步重华的视线在他两人间来回一逡巡,反应快得惊人,登时明白了什么,这杀手在赌!
他赌吴雩会像在医院地下车库那样帮他从警方那里逃跑!
“……”步重华眼神剧变,心念电转,略偏头低声道:“严峫。”
不愧是亲表兄弟,严峫在看见他眼色的同时就明白了什么,不动声色向楼梯口方向挪了半步,隐隐挡住了这楼层唯一的出口。
与此同时楼下脚步喧哗,警犬呼哧声一涌而近,追兵已经到了。
“画师前辈。”杀手微笑道,“不管您十年前是用了什么方法,当初您能逃出红山刑房,如今也一定能做到同样的事情,对吧?”
人声越来越近,这一方空间却被反衬得越发死寂,除了几个人越来越紧绷的呼吸之外,连烟蒂落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吴雩仿佛没看见已经挡住了自己去路的步重华和严峫,他仰头长长呼出一口带着血锈味的烟,视线越过杀手,望向远处一望无际的天穹,抬手摸了摸右肩胛骨。
其实隔着T恤是感觉不出来的,但因为摩挲太多次了,指尖仿佛还是能触碰到那浅墨色振翅欲挣的飞鸟,就像打开了某个老旧留声机的开关。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万里天涯艰难险阻,谁知道分别后要多久才能见面?”他听见过去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一字一句悠长平缓:“只有飞鸟能一路向南,越过那遥远的千山万水,找到自己的枝巢。……”
“对。”吴雩垂下眼睛说:“我当然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步重华眉头一紧,紧逼几步喝斥:“吴雩!”
“在这!脚印在这!”楼梯下面脚步纷沓而至,远处几个民警同时叫起来:“找到了找到了!”“快!”
吴雩最后深深地、用力地呼出一口烟,回头冲步重华莞尔一笑,那黑白分明的眼圈微微有一点发红,小声说:“我也喜欢你。”
他挥手把烟头向身侧一抛,半空划出一星红光
步重华刹那间预见到了什么,失声怒吼:“别!”
但他伸手去拦却已经晚了。只见吴雩猝然发力向前,迎面抱住措手不及的杀手,闪电般带着他从空荡荡未建墙的楼层边缘冲了出去,急坠而下!
这是八楼!
“吴雩!”
步重华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上前,严峫疯了似地在身后死命拉他,免得他失足从八楼掉下去。下一刻,步重华琥珀色的瞳孔中映出难以置信的情景:
急速下坠中的吴雩抓住六楼木架,整个人坠势一顿,哗然撞碎两层手脚架;无数碎砖断木裹着他在四楼又一顿,肩膀、手肘、膝盖侧依次做了三个缓冲支撑点,借力调转下坠姿势。他就像众目睽睽之下从天而降的猎豹,整个人凌空调转一百三十五度,落在二楼手脚架上时已经调整到双脚着地的姿态,弓到极限的身体缓冲了绝大部分惯性以他为中心的大片棚板同时龟裂,轰然坍塌!
就在那千万片木块碎片中,他摔在工地土路上就势一滚,直滚出去十数米才翻身站起,胸腔当场震出来一口热血!
“……呼,呼……”吴雩眼前一阵阵发黑,摇摇晃晃起身走了两步,颓然半跪在杀手尸体边的血泊中,从他裤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摩托车钥匙。
杀手来之前把摩托车停在了离医院差半条街的路口,但其实离建筑工地不远,这个方位肯定经过事先计算,就是为了他完成击杀任务后迅速逃脱……吴雩剧痛的大脑里转过很多念头,强忍喉间沸腾的气血站起身,心想:我最多只有三分钟。
建筑内部有部分缺失的扶梯用了爬梯代替,哪怕步重华中间往下跳,最快也要三分钟,不可能再短了。这个时间堪堪够他冲出建筑工地,混到最近的公共场所,迅速变装后骑摩托车逃脱。
吴雩呼出一口滚烫的血气,刚抬起头,突然整个人僵住
他前方数米处挡着一道身影,是江停!
身后马路上警笛呼啸,人声杂乱,高处警察的咆哮和步重华的狂奔都被狂风一卷而去,汇聚着巨大都市的喧嚣,洪流般冲向天穹。
“……过来,”江停喘息着,向吴雩伸出手:“到我这边来。”
吴雩向后退了半步,那双颤抖的瞳孔倏然一定,幽深暗沉得反不出一丝光,攥着钥匙的手缓缓伸进了怀里。
但江停紧盯着他:“你不记得我了吗,解行?”
“……”
“你还记得那天外面下着雨,你躺在宿舍床上,却没帮我收制服,害得我只能中途跑回来自己收的事了吗?你知道我第二天因为制服没干就上礼仪台,被教官罚站了三个钟头,你当时还拍胸脯跟我保证请我吃三食堂的饭来着?”
吴雩看着江停,似乎想动却动不了,怀里那只手不由自主地微微战栗起来,那颤抖随即蔓延到全身。
没有人知道这句话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人知道在那些暗流涌动的岁月里,这个仅仅发生在他们两人之间的,平平无奇、过眼即忘的细节,却拥有怎样改变一切局势的意义。
“十三年了,解行。”江停尾音也奇怪地发着抖,像是强压着哽咽:“过来,到我这边来。”
仿佛时间就此凝固,化作寂寥无声的长歌,远远消失在岁月微渺的光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