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32章

    径直停步在书案旁。有一卷画轴摊开在书案上,

    那是杨书玉唯一留下的痕迹。

    干净整洁的床榻,洗洁如新的器具,

    从各种细节都能看出,杨书玉无时无刻都准备着离开翀昊宫。若无眼前这卷画轴,她似是从未来过。

    修长的手抚过画轴,

    上面的墨迹早已干涸,

    却无声地浸润了高时明枯槁多年的内心。

    画中,

    有一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

    他站在花园中央仰头灿笑,好不风流倜傥。在他身侧的清俊则神色紧张,正张开双臂似乎想接住什么。

    顺着他们的视线,焦点可汇集在一处。那恰有一顽劣孩童,

    从茂密的树冠中探出半个身子,得意洋洋地朝树底下的人伸出手,

    似在炫耀着手中的东西……

    看清楚画中人后,高时明突然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

    他已然恢复了往日凌厉迫人的眸光。

    “本王果然没听错!”

    他拿起画轴,缓缓放在火桶中,而后亲手用火折子点燃。眼睁睁看着火舌一点点将画轴吞噬,

    他面上无一丝情绪波动。

    “杨书玉,你未免太小瞧本王了……”

    —

    正午最为炎热,

    太阳似是抵在颅顶,胁迫着人们还在户外奔走。

    暑热烧灼着人们的寸寸肌肤,使得汗珠止不住地浸出,盼行人停在阴凉处歇一歇,好缓解身子的不适。

    可杨书玉依旧步履匆匆,竭尽全力地逃离皇宫的禁锢。

    穿过狭窄的甬道,众人行至前庭广场处,视野豁然开朗,杨书玉却开始一步步慢放了动作。

    “高公公。”

    “润公子折煞奴家了。”高公公不敢受润晚的礼,只能将身子躬得更深,“王爷交代奴家亲自送杨小姐出宫。”

    “见过润公子。”杨书玉福身回礼,起身时正对上润晚的视线。

    但对方只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移开了视线。

    “高公公受累,这最后一程便由我代劳吧。”润晚语气平和,温润如春风,就连暑热也被他驱散几分。

    高公公面色不显,沉吟片刻才躬身道谢:“那便有劳润公子了,洒家这就去给王爷复命。”

    杨书玉虽心生疑窦,却不敢在出宫的最后关头随性子胡来。既然高公公已松口,当是无碍的吧?

    因而她忐忑地朝高公公福身告谢,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高公公领着其他宫人折返。

    “请吧,杨小姐。”

    润晚抬手作出请的动作,杨书玉缓缓点头,总是慢他半步跟着,月芽也润晚的眼神提示中,在不远处跟着。

    君子端方,温良如玉,举手投足皆恰得其分。杨书玉再是心焦,也只能随着润晚的步伐,在太阳底下慢慢地往宫门的方向走。

    “杨小姐可知道刚刚那位高公公的来历?”

    杨书玉的视线落在远处,思绪飘飞,她连语速也比平常慢了许多:“高公公在御前伺候,达官显贵在他面前,也得客客气气的。”

    润晚侧身看了她一眼,继续抬步往前走:“不知杨小姐可曾听闻十二年前的那场宫变?”

    “不知多少人因此丧命,又不知多少人在事后被一并清算。血洗皇城四字,根本道不出当年的惨烈。”

    “那么,杨小姐以为既是罪魁祸首,又是救驾功臣的高家,当如何赏罚?”

    “你是指……”凭借梦中见闻,杨书玉迟疑地看向他,“高公公便是高氏后人?”

    “润公子到底想同我说什么?”

    杨书玉不解润晚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过去,她生在江陵长在江陵,与京都翻涌的风云毫不相干。哪怕追溯老一辈的恩恩怨怨,杨伯安也是在那场宫变发生的前几年离开京城。

    出宫的路上,能在前庭碰见润晚,这显然不会是巧合。

    比起怀疑润晚是太后派来截胡的,杨书玉更愿意相信他来是话要说,而不是现在这样看似散漫地同她闲聊。

    “高将军南疆戎马一生,封侯挂印已在朝堂议程之内。他膝下育有两女一子,儿子虽平庸无名,立冠之年不过是军中的小小校尉,但高氏双姝却声名在外,那时也不知多少朱门贵户登门求娶。”

    低沉的嗓音缓缓叙述着过去,润晚气质悠然,兀自吐出平淡的叙述,竟也能引杨书玉沉心静听。

    两人先后踏上横亘在金水河上的白玉拱桥,恰似跨步进入当年风谲云诡的京都,虽眼不得见,却也能从文字叙述中感受其惊险。

    “后来高氏长女奉旨入宫,仰承圣恩,专宠多年,诞下皇长子被立为太子,后又孕育皇四子,独得圣心,在所有皇嗣中最为受宠。人人皆道,她已稳坐凤台,废后另封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至于高氏幼女,后嫁入簪缨世家,与武侯举案齐眉,亦成一段佳话。”

    “那时王爷年幼,有天下最为尊贵的父兄教养,有掌握中宫实权的母后关怀,有强大的母族庇佑……无忧无虑,矜贵无双!”

    梦境虽真实,唯当事人知晓其中真假。杨书玉抿唇不言并没有反驳纠正,只是一味地视线低垂,侧耳静听。

    再退一步说,若如梦中那般,就算高时明失了高贵妃的疼爱,他仍是京中最骄矜的少年,被所有人呵护娇宠着长大。如此,润晚倒也没有说错。

    “可那场堪称大黎浩劫的宫变,使得主副两君一夜同陨,皇室遭反贼血洗,仅剩先太皇太后和年幼的四皇子幸存,高氏双姝死斗,最后与武贼同归于尽。”

    “高将军平了宫变,却因骤失爱女和门楣蒙尘而溘然长逝,自此京中最显赫的高武两门武臣世家一夜覆灭。”

    “随宫变掀开的皇室丑闻紧跟着传开,世人开始质疑王爷的血统。若无太皇太后力保,再加上先太子的遗腹子是位皇子,王爷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王爷是纯正的皇室血脉。”杨书玉娇软的声音低低传来,却是十足笃定,“不容置疑。”

    润晚诧异地侧目看了一眼,有些讶异于她的笃定。

    关于高时明血统的争论,就连先太皇太后也不敢断言。为守护皇权不旁落皇室旁支,她虽心存疑虑,却仍要力保高时明以稳朝局。

    好在宫变后萧彧顺利诞生,还是位皇子,否则太皇太后必不会放弃高时明这张牌。

    润晚收回视线,继续道:“为保高氏一族不被株连,高公公自请入宫赎罪,遵从其父亲和幼妹的遗嘱,尽心尽力辅佐王爷。”

    “在那场宫变中活下来的人走到今天,无论是谁都过得十分不易。王爷则更甚,无时无刻不是如履薄冰。”

    他话锋一转,突兀道:“润某身为旁观者,清楚王爷和建章的成长经历,他们有着许多相似之处。”

    “出身高贵,生来就极尽世人的瞩目与亲眷的荣宠,却在幼年突逢家中剧变,眼见家族一夜倾颓覆灭。童龀之年,明明是连四书五经都还没有通读一遍的年纪,他们就要置身朝堂,在风云中心重拾先祖的荣耀。”

    “他们惺惺相惜,有着非同一般的默契,更相互扶持走到今日,其关系绝非简单的主从情谊可以简单概括。”

    “建章亦师亦友,书玉幸得建章在侧。”

    目之所及,已清晰可见宫门外矗立不动的身影,可杨书玉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遥望那道来接她回家的身影,声音中依稀能听出她的委屈:“王爷隐藏身份巡视江陵,起初我只觉得王爷奸狡诡谲,并不可信。”

    “建章持中守正,至真至诚,留在王爷身边当个谋事,实在过于屈才。当建章向我投诚时,念及此我才会同意他留在我身边。”

    “可润公子若要将他们分道扬镳的原因归结在我身上,我杨书玉不认!”

    润晚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愠不怒道:“杨小姐曲解在下用意了。”

    “杨小姐待建章坦诚,润晚知道,可你有细想过他的心思?他也如你一般坦诚吗?他为何离开王爷的身边,执意留在你身边,你不过问也不曾疑心?”

    “我答应过他,不会追问……”

    “是他要求,还是你不追问?”润晚罕见地打断杨书玉的话,“又或者是,你当真看不出他眼里流出的情谊?”

    杨书玉静默,不敢答。以往她不敢往深处想,现在她怕去细想去分辨。

    “王爷待你特殊,京中有目共睹。”

    润晚顿了顿,谈及高时明只能说得隐晦:“润某绝非胡乱揣测,只是这样在意一个人的王爷,润某从未见过。”

    他偏头去看杨书玉的侧颜,眸光真诚不似作假:“润某僭越,本无心干涉杨小姐的私事,只是无论是王爷,还是建章,他们于润某而言胜似亲人,润某不认他们沉沦迷失。”

    “故今日润某所言意在提点,望杨小姐多分一丝精力去留意他们,你也好早做决断。”

    “他们肩担重任,明事理懂进退,待知晓杨小姐的心意后,必不会纠缠下去,还望杨小姐早做决断……”

    “润公子的意思,我知晓了。”杨书玉朱唇轻启,侧头对上他的视线,“所以润公子是瞒着王爷来的。”

    “有友如此,也是他们之幸。”

    润晚谦逊地抬手朝她躬身行礼,郑重道:“润某愧不敢当,只望真心不负。”

    “多谢润公子送我出宫。”

    杨书玉既没有回礼,也没有福身拜别,而是悠悠转身。

    在视线触及那道身影的时候,她似是没了枷锁和桎梏,轻快如新燕还巢般,迫不及待地提裙朝宫门跑去……

    第67章

    尝试去接受杨伯安的安排,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司制房绣制的宫装华贵端庄,

    让身着宫装的贵人或动或静,皆与宫城的庄严肃穆相宜。

    少女迈开轻盈的步伐,飘逸灵动的裙摆随之高高扬起,

    严苛的宫规礼仪再也无法束缚来自江陵的春风。

    雀跃欢脱的杨书玉飞奔穿过前庭广场,

    明媚鲜活的她与周遭伫立不动的守卫形成鲜明对比,

    给沉闷的宫城注入一抹鲜活气,让在场众人情不自禁地把余光投向她。

    “囡囡,

    爹来接你回家。”

    “爹爹!”

    润晚站在原地,注视着杨书玉朝宫门外跑去,故她能畅通无阻,

    一路都没人敢阻拦她。

    起初双方还离得远,

    瞧不清杨伯安的神情,

    待杨书玉一步步跑近,

    记忆中那张慈爱宽厚的脸如旧,随两人的距离缩短而越发清晰。

    精神矍铄的杨伯安,笑中满是对杨书玉的宠溺和关爱,面上瞧不出半分受过重伤的痕迹。

    委屈有之,

    欣喜更甚,杨书玉几乎是控制不住地随她本能涌出鲛珠,

    她口中一遍又一遍唤着爹爹,怕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杨伯安则笑容依旧,

    不厌其烦地去回应她。

    父女俩劫后异地相见,

    心有百味,以至于杨书玉根本没注意到杨伯安身后站着的谢建章。

    向来儒雅风趣的谢建章,多日不见倒是添了几分沧桑,

    他的眸光比江陵城外相遇时更显疲惫。

    “爹爹!”

    本应顺势扑进杨伯安怀抱的杨书玉临时止步,她的目光缓缓下移,

    盯着他受伤的腹部问道:“爹爹无碍了?”

    “无碍了。”杨伯安笑得温和,抬手摸着杨书玉的鬓发道,“这段时间囡囡受委屈了,爹爹来接你回家。”

    湿漉漉的双眼仰起,紧盯着他,杨书玉见他继续吐字道:“跟爹爹回江陵。”

    “嗯。”杨书玉小声地应声点头,她在杨伯安面前无需隐藏内心的情绪,压抑了几个月的担忧和委屈,瞬间伴着她的泪珠倾泻而出。

    杨伯安耐着性子安抚她,如她年幼时哄她入梦般,抬手轻拍着她的后背。

    随从将马匹和马车从偏巷牵出,谢建章并没有接过踏川的缰绳。他上前开口道:“正午暑热,伯父和书玉不妨先上车回府?”

    杨伯安认可地点头,拥扶着杨书玉踩踏凳上车。谢建章为她撩起车帘时,她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谢建章骨节分明的手上。

    在他的食指处多了一枚翡翠戒环,通体碧绿,温润出胶,强光下也不见任何瑕疵,饶是见惯珠石玉器的杨书玉,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扶门钻进车厢前,杨书玉像是终于想起谢建章这号人物,她回头与他四目相对时,竟是满心满眼的狐疑不解。

    “回府!”

    待杨伯安坐定后,立刻厉声下令回府。谢建章的视线没有收回,仍在隔空与杨书玉相对。直到车帘下落隔绝了两人的视线,他才翻身上马,骑马走在最前面领路。

    “书玉看见了?”

    杨书玉垂眸小声道:“看见了。”

    黎国文人雅士皆爱玉,古黍国盛产玉石,开采的矿坑多是和田玉或青玉。翡翠则在市面上十分少见,一是连古黍国也尚未能寻到翡翠矿脉,二是赏玩翡翠尚未成风,甚至很多人还认不得翡翠。

    也就是杨家商行遍布五湖四海,杨伯安在早年碰巧得到一块上等的翡翠原石。他命工匠切割出翡翠色带处最佳的部分留用,其他飘花或高透的部分则早已转赠他人。

    那些被他自留的翡翠石料,再经过能工巧匠的精心打磨和镶嵌,最终成为世间绝无仅有一整套的翡翠首饰,头面钗环等凡所应有,无所不有,一直被锁在杨书玉的库房中,说是姜荷为她备下的嫁妆。

    其中包括有一枚男子佩戴的戒环和配套的把玩件,不用说点明,也知道是为谁准备的。

    马车缓缓行驶在平坦的街道上,虽然平稳,却规避不了因车厢摇曳而发出细碎吱呀声。车厢中静默良久,杨伯安拉过杨书玉的手轻拍。

    “是爹爹来晚了,助你出宫这件事都是建章这孩子在外张罗。”

    杨书玉垂眸静听,并不答话,杨伯安便自顾自地往下说:“飞鸽送信回江陵,来回最快也要十天。若是接到消息就立刻启程,以最快的速度进京也要走上二十多天。”

    “早在一个月前,爹爹便乘车进京。收到你出事的消息时,我还在路上,离京城尚有一段距离,紧赶也还是来晚了。”

    他轻拍杨书玉的手背以示安抚,颇为感慨道:“要是没有建章在宫外筹谋,先是力劝杨尚书进宫为你争取时间,又联合周围的五大城池罢市给京中施压,太后恐怕还是不肯放人。”

    京都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东西两市停摆,权贵的日常生活虽受到了影响,却无人敢出头发声。可当有其他城池的百姓被牵扯其中时,地方官员递来的请示奏折便是迫使朝中尽快明晰态度的绝佳契机。

    杨书玉不曾沾染强权,从未想过将无辜的百姓牵扯入局,相反谢建章深谙其道。他果断用民生问题挑明太后的心思和手段,迫使朝堂百官不得不在明面上争个高低。

    一旦后宫的阴私摊开在太阳之下,无论太后用什么借口去粉饰,试图将其合理化,她已然落于劣势。

    就算杨伯安没有及时进京,谢建章的筹谋安排,迎杨书玉出宫也是时间问题。

    “地方折子快爹爹车马一步进京,这两日朝中两党为书玉的事争得面红耳赤,听建章说太后懿旨都已请上大殿,却生生被摄政王扣下不宣……”

    “没人质疑杨家商行动机不纯吗?”杨书玉思绪飘飞,想绕开谈论谢建章的话题,“民不与官斗,这样大规模的罢市,文武百官当怀疑我们是在威胁左右朝堂才对。”

    杨伯安越是夸赞谢建章,杨书玉心中越是不安和烦躁。

    至于将杨书玉捧在手心娇宠长大成人的杨伯安,虽心有所感,却佯装不知。

    他沉吟片刻垂眸看她,哑然开口道:“若我这么多年积攒下的家业仍不能让他们心存忌惮,护你安乐一生,死后我又有何颜面去见你娘?”

    他生死未卜时,京中权贵欺杨书玉年少无知,几次三番设局试探杨书玉,亦或是如太后一般,全当她是懵懂的后宅女娘强摁她屈服。

    可当杨伯安强势进京,光是站在宫门前一言不发,他就足以让朝堂上争论不休的百官重新考量自己的主张,自然无人敢说他罢市威胁朝堂这种话。

    突然提及姜荷,杨书玉自然而然便想起父女俩在家祠中的对话,想起她说出口的承诺。再联想到谢建章食指上新添的戒环,以及润晚的话,她似是清醒过来,并成功说服了自己。

    “是书玉天真了,行商也好,进京也好,远没有我想象中简单。今后,书玉会乖乖听爹爹话的。”

    尝试去接受杨伯安的安排,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反观杨伯安没有将话挑明,给彼此都留有余地,杨书玉再是心中排斥,也不得不试着去接受谢建章。

    “太后党已不成气候,京都怕是要乱。”

    杨伯安心照不宣,只是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杨书玉的手背,便岔开话题道:“当初因皇上年幼而选择支持太后的官员,眼见皇上在摄政王的教导下成长起来,他们的想法已然松动。”

    “经此一事,不知有多少太后党要脱离太后的掌控,摄政王党逐渐掌控整个朝堂已成势。京都怕是不日要乱……”

    他似是征询杨书玉的意见道:“爹爹知晓你想重整扶仙楼,可眼下我们先回江陵如何?”

    “可是……”杨书玉突然抬眸对上那坚定锐利的双眸,想要推迟离京或反驳的理由她却无从说起。

    待在京都的这段日子,她天天念着江陵的好,分明对京都的一切都心中生厌。但突然要她离京,她又不知心中的不愿意从何而来。

    杨伯安只当她不愿意撤手扶仙楼,出声安慰道:“爹爹会安排妥当,等京中风云平息,囡囡若还想亲自上阵重整扶仙楼,爹爹可以陪你再度进京。”

    杨书玉讷讷地点头,轻声道:“书玉全听爹爹的。”

    似有不甘心,她追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明日。”杨伯安想也不想,“圣旨也好,任命文书也好,叫他们遣人送去江陵。没得让京中众人忘了我的脾性,再来招惹江陵杨氏!”

    旁人自是不敢主动去招惹他,他这话是想让在京都养尊处优的权贵们,记得欺辱杨书玉的代价。

    软禁杨书玉一事,绝不会以放人而简单收场。

    杨书玉从未见过杨伯安疾言厉色的模样,想要再细细商量的话便被她生生咽回肚子里。

    就在车厢中静下来的时候,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伯父,书玉,到家了。”

    谢建章的声音轻轻传来,而后便见他熟练地抬帘候在车边。杨伯安率先下车,等轮到杨书玉时,她却愣在了车门处。

    “哑姑?”

    望着墨心古厝门前,笑颜如花的哑姑,她混沌纷杂的思绪突然有一丝清明。

    她拉着杨伯安的袖子,开口求证道:“爹爹,哑姑她是不是姓武?”

    杨伯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淡然开口道:“前尘旧事,哑姑既然选择忘记,囡囡又何必重提?”

    杨书玉闻言看向谢建章,见他亦是了然于胸的样子,便越发地确信心中的猜测。

    “书玉,千万不要去深究。”

    谢建章意有所指道:“在那场浩劫中,并没有人需要沉冤,如今已是最好的安排。”

    第68章

    “建章私心只盼书玉一生欢喜,长乐无极。”

    由武侯掀起的那场宫变,

    其实并无赢家,幸存下来的小辈则承担了那场浩劫带来的所有苦果。

    高家为赎罪和表忠心,家中唯一的男丁自请入宫,

    以最决绝的方式断了高家的嫡支血脉,

    这才得以保全高氏旁支。

    至于那在京中鲜少露面的侯府千金,

    她则幸好在那场宫变中香消玉殒。

    如若不然,她将如何在京中自处?

    人们不会记得她母亲首告和带兵救驾的功绩,

    只会唾弃她父亲起兵谋逆,痛斥她是逆贼血脉。

    杨书玉几乎是瞬间便理解了谢建章话中的深层含义——如今已是最好的安排。

    “葛神医说哑姑忘了旧事,究竟是哑姑自己选择忘记的,

    还是有人想叫她忘记的?”

    她记得在独峰,

    高时明见到葛神医时,

    曾质问对方为什么没把哑姑医治好。甚至高时明未设想过他们再见时,

    她已成了哑姑……

    千娇万宠的侯门千金,被迫隐姓埋名离开京都,哑姑个人的意愿暂且不谈,杨书玉都可以想见她当时撤离京都的狼狈模样。

    杨伯安垂眸看着她黛眉紧锁,

    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缓缓开口道:“平定祸乱之后,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