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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然而这几日被软禁在长宁宫,

    她未曾表露出怯弱和屈服。可不知怎的,如今见到高时明,

    她说话的语气中情不自禁地带着委屈。

    就好似,倔强倨傲非她本性,她仍是那个在江陵被娇宠长大的杨家女娘,

    当她受到委屈时,

    可以无所顾忌地撒娇卖乖。

    “太后如何为难你了?”高时明飞身而下,

    在杨书玉面前站定,

    低沉冰冷的语气也跟着软了几分。

    杨书玉埋首摇头,并不答话,试图将她那些不可控的情绪尽数藏在夜黑中。

    “要来人了,先走?”

    高时明深邃的双眸闪着细碎的光,

    似藏着浩瀚星河,垂眸静静地望着杨书玉,

    等她回应,丝毫没有他话中提及的紧迫。

    夏风拂面,

    皆是夜晚仍未消散的暑热,

    他们所处的宫墙角,氛围变得愈发燥热起来。

    虽说杨书玉先前和高时明有过肢体接触,可等她平稳心绪,

    理清现状,她忽然对高时明的提议生出了抵触的情绪。

    更准确来说,

    她是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自己又说不出原因。

    “啧——”

    高时明看破她的心思,暗夜中无奈地轻啧出声,带有明晃晃嘲弄意味的笑。

    见状,杨书玉眉头微动,杏眼圆睁,恼怒地抬头瞪他。可高时明却没有收敛顽劣的打算,他仍是戏谑地含笑低头,去同杨书玉对视。

    细碎的脚步声渐近,就连杨书玉不曾习武,也能听出人已至不远的拐角处,她整颗心重新悬起。

    千钧一发之际,毫无征兆地,高时明俯身下来,竟直接将杨书玉打横抱起。

    杨书玉受惊,心中顾及宫人已在不远处,她不敢出声,只是下意识地抬手环上高时明的脖颈。

    灼热感自小臂传来,她有些庆幸现在是身处黑夜中,如此便无人会发现她面颊晕染上的红霞。

    失重感让她一时慌张,不自觉地往高时明怀里钻,这种无措在高时明稳稳地将她托举而得到缓解。

    只见高时明脚尖点地而起,完成两次向宫墙借力,便灵巧飘逸地带着杨书玉越过宫墙,飞旋而下。

    两人的衣摆在空中绽开成花,不分你我,似是先前他们之间并没有隔阂或误解。

    “冷?”站定后,高时明立刻将杨书玉放下,“今晚的风都是热的,怎你的身子如此凉?”

    杨书玉混出长宁宫后,便将杨清浅的外衫脱下,扔在反方向作饵。剩下的夏日中衣,高时明覆掌在她的后腰,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她从紧绷到放松的过程,更别说隔着薄薄衣料传来的体温了。

    可事急从权,迫不得已用这样暧昧的姿势将杨书玉抱过宫墙是一回事,他直白地将其点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毕竟话里话外,都暗示着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两人意识到这层涵义后,尴尬地对视一眼,双双迅速移开视线,想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衣冠不整的杨书玉,忽然生出了窘迫感。她一时觉得自己穿着不得体而人无仪,一时又觉得发髻散乱而不像话。

    就在她忙碌地埋首整理自己的着装时,一件宽大的外衫突然盖着她的头罩了下来,将夏夜清晖尽数遮住。

    高时明顺势将那件外衫微微下拉,调整着为杨书玉披好,只是那双灵动的杏眼映着月光,猝不及防地重新对上,梦境与现实重叠,他登时顿住手上的动作。

    喉结微微滚动,沉默不言,似有不可名状的力量内敛着,压抑着。

    “夜里凉……”

    杨书玉愣愣回神,手足无措地接续他未完的动作,打断道:“我自己来就好……”

    她的声音比拂面的晚风还要轻柔,低着头小声道:“多谢王爷。”

    高时明收回视线,右手成拳抵在唇边,生硬地转移话题道:“谢建章今日早早出京,你可知道他要去哪里求援?”

    杨书玉将他给的外衫穿好,宽大的衣袍罩着她,倒像是穿了一件不合身的斗篷,但总算不再是衣冠不整的狼狈样。

    她略微思忖,仍垂着头不敢同高时明对视:“不知道……”

    “入宫前,我只来得及授意秦伯将京中的铺子关停。”她顿了顿,发笑道,“是书玉天真了,罢市威慑不了京中权贵,受制约的只有平民百姓。”

    “倒不必自扰。”

    月光如银霜,高时明步履稳健,领着杨书玉漫步于宫道。一深一浅的脚步声,一前一后的参差身影,竟在冰冷的皇城中生出几分岁月静好来。

    他周身的威严敛于夜色中,因此语气也难得地沾上人情味:“杨家商行突然罢市,京中受到影响的权贵不在少数。”

    “京中奢靡成风,豪门巨室并没有囤积货品的习惯,尤其是每日的新鲜名贵食材,京中多数依赖杨家商行的供销。”

    他偏头看向杨书玉,见其低头听得认真,便继续道:“因此你自救的手段,思路并没错……”

    “但毫无效果。”杨书玉略微气馁,声音闷闷的,“太后当众传召,我总不能抗旨不遵。”

    “权贵奢靡的生活虽受到了罢市的影响,在心中对太后生出不满,但这不足以让他们在明面上站在太后的对立面,去为你争一条出路。”

    高时明并不反驳,毕竟太后将人扣在长宁宫,饶是他也鞭长莫及。后宫之事,明里暗里他都不便插手。朝野上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出错,怕是他自己都算不清楚。

    萧彧或许可以出面,可太后身边又放着杨清浅制约他。

    今日要不是杨仲辅相伴,高时明赌他在此事的立场和太后相悖,高时明也不见得敢踏足长宁宫。

    他位高权重,自然懂如何衡量得失,京中其他权贵亦然。

    江陵有千金,却不足重。尤其是在权贵云集的京都,那几分忌惮不至于让他们肝脑涂地。

    “谢建章不会坐视不管。”高时明突然顿住脚步,转身同杨书玉对视,“所以,本王暂时不能送你出宫。”

    若谢建章出城是为求援,杨书玉却连夜出宫,那既是给太后寻到她的机会,也可能影响谢建章所做的筹谋。

    杨书玉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就跟她不敢往宫门跑是一个道理。

    “那……”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亮晶晶的双眸满是小心翼翼的试探,“那我接下来藏在哪里?”

    前朝不比后宫,在朝会之后有不少忙于政务的臣子往来。除开东宫、翀昊宫和萧彧的寝宫,无诏不得入内,其他地方都有大量的太监和侍卫日夜巡视。

    杨书玉就算有心躲藏,可前朝既无花园,也无造景,她不见得能躲过一个日夜。

    “去翀昊宫。”高时明垂眸注视着她,抬手遥遥虚指,“明日太后必借口去寻皇上,你在本王的寝宫藏好,无人敢闯。”

    他既冠之年,在皇宫中仍保有自己的寝宫,这体现出他的无上荣宠和地位。

    这道旨意是太皇太后在世时,亲自在朝会上颁布的,至今无人敢置喙。加之他多年来在朝堂上的雷雳手段,能有几人敢擅闯?

    至于他人求见,又或是高时明主动召见,那更是先前没发生过的事。

    杨书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除了顺从地应是谢恩,她也知道自己没有其他选择。

    形影交织,踏月而行,她随着高时明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翀昊宫,颇有狐假虎威的味道。

    原本她还担心会被太后的眼线发现踪迹,哪能料到侍卫内侍纷纷主动避开高时明,就算有无法绕道避开的,他们也得朝高时明行大礼。

    夜色如墨稠,月光淡如水,直至进入翀昊宫正殿,竟都没人注意到高时明身后跟着的,不是太监,而是一位被宽大外衫罩着的女娘。

    杨书玉环顾四周,入眼景象甚至用清贫来形容都不为过。殿中除了器物都是新造的,完全没有皇室华贵的气韵,她实在不能把这所宫殿和高时明联系在一起。

    高时明在江陵借宿杨府时,生活习性,饮食习惯,处处透出矜贵之态,完全没有半分清廉节俭的模样。

    似是看出她的困惑,高时明坐在主位上兀自斟茶道:“翀昊宫是重建的,本王无事也不会留宿于此。”

    他将热茶推到杨书玉面前:“此地煞气重,新修成这个样子,正好。”

    “煞气重?”杨书玉端着茶暖手,她动作自然流畅,像是在友人家做客。好奇心使然,她竟忘了道谢,而是自然地同高时明闲话家常。

    “有点像……”她犹豫地顿住,见高时明目光灼灼地静等才敢往下说,“杨府后院也有一间院落翻修成这个样式。”

    “古朴典雅的纹饰,简单肃穆的布置……”杨书玉的视线缓缓扫过提及的地方,“那是我娘亲生前居住的院落,后来被父亲修成了家祠。”

    素手覆上御案,她若有所思道:“正屋中心的供桌上,只有一块娘亲的牌位。”

    高时明微挑眉梢,饶有兴趣道:“差不多。”

    见杨书玉面露不解,他继续道:“父皇、母妃、兄长,皆殁于此。”

    “一场大火将翀昊宫的一切烧个干净,可太皇太后却下旨重建,赐予本王。”

    他面色不显,一字一句道:“看似荣宠,实则警醒,好叫本王永远也忘不掉那场大火。”

    提及宫廷秘辛,杨书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了分寸,她忙不迭地低下头,装成恭敬耳聋的样子。

    “怕了?”高时明冷声失笑,反问她,“今后藏身在翀昊宫,睡时书玉可敢入梦?”

    第61章

    那只素手不躲不避,正正覆在武侯的手背上,甚至还曲掌轻握了一下。

    明月清辉,

    夏夜微风,让挣脱牢笼的杨书玉,得了片刻的喘息。

    因而,

    她难得在高时明面前松懈下来,

    能轻松欢快地对方闲话家常,

    不再学着去装京中贵女的端庄淑雅。

    娇俏顽劣,活泼无邪,

    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模样。

    高时明指尖一下下轻点桌面,垂眸看着她收起外露的真性情,迅速切换上刻板无趣的贵女面具。

    这个过程中他不发一言,

    那道凌厉敏锐的目光落在杨书玉身上,

    直盯得杨书玉发怵,

    如雨中鹌鹑般将头埋得低低的。

    “稍后自会来人伺候你起居,

    有什么需要同他们开口即可。”

    “出宫也可以吗?”杨书玉扬起天真的笑脸,正对上高时明一脸玩味地看她,“我说的是,过阵子……悄悄地……”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后面找补的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歇了吧。”高时明起身道,闲庭信步地往外走,

    轻快而稳健。

    这倒是叫杨书玉看不懂了。

    鸠占鹊巢,她这是占了摄政王的宫殿,

    将人“赶”到别处去了?

    等殿门合上,

    她不解地朝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抿抿唇,转而开始重新打量起这座巍峨的翀昊宫。

    京都建筑讲究对称之美,端庄大气,

    与江陵建筑的步移景异不同。皇宫各殿又与身份地位挂钩,因而与东宫以宫城中轴线对称的翀昊宫,

    在各个层面上都意义非凡。

    可是殿中的陈设布置,甚至比不上西山猎宫。杨书玉私以为,这所宫殿更像是皇陵,又与她娘亲居所改建的家祠氛围截然不同。

    这所翀昊宫,清冷孤寂是常态,偶尔的喧闹也是为了设坛祭奠亡灵。

    疲倦而紧绷的神经,因高时明的离开而彻底松懈下来,杨书玉开始不受控制地捂嘴打哈欠。她还没等来宫人将澡池灌满热水供她沐浴,沉重耷拉的眼皮率先将她带入了梦境。

    杨书玉伏案而眠,梦中的蝉鸣与庭院中纺织娘的吟唱重叠,拂面清风如出一辙的燥热。

    ——

    “母妃!”

    树梢簌簌抖动,地上的光斑随之摇曳,茂密的叶林中突然窜出一张稚嫩天真的面庞。

    灵动鲜活,朝气蓬勃,丝毫没有受到皇权侵染的迹象。若非杨书玉留意过御花园,她甚至会误以为是京都谁家权贵的小公子。

    “母妃!”高时明兴奋地举起左手,朝树下挥了挥,“母妃,瞧!儿臣捉到了天水牛!”

    站在树下的华贵宫妃掩嘴轻笑,她的眼角眉梢尽是风情:“如今子勖手握吉祥和长寿,可是打算将其送给……”

    “儿臣要将它送给父皇!”高时明眼里闪着细碎的光,写满激动与兴喜,“这只天水牛比父皇玉带上的那只还要神气!”

    高贵妃顷刻收了笑,不复刚才那副慈母模样。她抬眸看着高时明,语气无波无澜更显冷漠:“母妃日夜教导皇儿悌睦忠信勇,凡事敬爱兄长,竭力扶持太子。”

    她语气生出几分怨怼:“你倒好,平日里尽想着在皇上在面前表现。”

    年幼的高时明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情绪转变直白地写在脸上,他还没学会将不合时宜的情绪隐藏好。他垂眸看着手中挣扎的天水牛,讷声失落道:“皇儿知错了。”

    手脚的动作比思维快,他左手还握着天水牛,双脚已开始一点点往下探。不等他寻到落脚点,枝桠却先承受不住他的重量,高时明裹挟着断枝落叶极速往下坠。

    “四殿下当心!”

    周围的宫娥内侍乱作一团,吵嚷惊叫声远远盖过了高时明弄出的动静,就连旁观视角的杨书玉也不免跟着揪心。

    在场的唯有高贵妃岿然不动,甚至不曾表露出担忧,她只是静静地站着,冷眼旁观高时明如何失去平衡,如何狼狈地坠落。

    劲风卷过,带起高贵妃的裙摆袖角,还有她嘴角那明媚温婉的笑。

    “四殿下当心。”

    沉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高时明在落地前,被有一只宽厚的手掌托住了后颈处。他的头身部位虽没受冲击,但双腿却结结实实地摔在鹅卵石路上,叫他连连吃痛。

    “子勖顽劣,叫侯爷费心了。”高贵妃含笑款步而来,端的是温婉娴雅。

    此时众人的焦点在高时明身上,唯有置身事外的杨书玉,留意到高贵妃在扶起高时明,准备上演母慈子孝的戏码前,那只素手不躲不避,正正覆在武侯的手背上,甚至还曲掌轻握了一下。

    两人神色如常,甚至不曾有过片刻的眼神交流,杨书玉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待高时明站定,他忍着疼痛拱手道:“多谢武侯相救。”

    “此乃为臣本分,四殿下折煞下官了。”

    武侯不敢领受,伸手托起他,流露出的眼神却是杨书玉看不懂的慈爱。

    目光落在高时明的左拳上,武侯依稀能看见那只天水年仍在挣扎。可见高时明突然坠树的过程中,仍在顾及它的死活。

    “这是……”察觉到对方的视线,高时明顿了顿道,“是我要送给皇兄的。”

    “礼数不可废,子勖当称一声太子殿下。”高贵妃训诫道,似是她对有关太子的一切总是格外严苛。

    高时明轻轻点头,垂下去的小脑袋再也没有抬起来。

    “离太子下学还早,四殿下不妨与微臣一道去勤政殿候着?”

    “罢了。”高时明朝他伸出手,不舍地将天水牛递出,“劳烦武侯代为转交。”

    武侯默不作声,那只分明比高时明大上几倍的宽厚手掌,却在接过天水牛时,让它得了喘息的机会,快速地振翅高飞逃离。

    他抬头望着天水牛消失的方向,意味深长道:“四殿下当将它牢牢抓紧才是。”

    高时明眨巴眨巴眼睛,年幼的他根本听不出弦外之音。

    “贵妃娘娘今日不去接太子下学吗?”武侯回身垂眸,说话间刻意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今早皇上赐本宫同用午膳。”高贵妃静静看着武侯低垂的眉眼,“那就有劳武侯,护送本宫一程。”

    她斜睨高时明,淡漠而疏离道:“子勖,母妃近来少眠,听闻荷塘的白荷开了,子勖可愿为母妃攀折几枝来插瓶?母妃知道,吾儿子勖最是乖顺。”

    “崔嬷嬷。”她没有等高时明开口答应,便直接给了崔嬷嬷一个眼神。

    继而高贵妃率先转身离开,武侯无法,只能携内侍和随从跟在她后面离开。等浩浩荡荡一群人离开御花园,四方的御花园也变得宽敞起来,而瘦小的高时明身边,就只剩下年迈的崔嬷嬷,显得如此滑稽。

    甚至在崔嬷嬷走动时,杨书玉都能看出她不良于行。

    稚嫩懵懂的孩童,年迈跛脚的嬷嬷,还有那足以溺毙成年男子的荷花池,高贵妃真如面上那般宠溺高时明吗?

    身为旁观者,杨书玉能分得清她的用意,年仅八岁的高时明也能分清吗?

    果不其然,仅眨眼的功夫,崔嬷嬷被高时明远远甩在身后。那道鲜活的身影,匆匆拐过宫墙,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

    月倚角楼,西北宫门外,茶摊伙计正忙着熄灭灶台中的炉火。旁边的桌上摆着几大碗刚出锅的馄饨,葱香混着肉香随热气飘散出来,在炎热的夏夜也一样勾人味蕾。

    月芽望着刚出锅的馄饨,不争气地吞了吞口水。

    “月芽姑娘,来接你的马车也没到,要不匀你几个?”

    自杨书玉进宫后,月芽日日在宫门口守着,一来二去自然与这家摊主和伙计熟络起来。

    “不了,那些都是留给下值侍卫的吃食,可不敢缺他们的口粮。”

    月芽伸手从荷包摸出一块点心,往嘴里送道:“况且我今晚吃过了。”

    伙计端来一只小碗放在她面前:“那姑娘就当解解馋,左右今日多剩了几个。”

    “谢谢林哥,那我就不客气了!”月芽的眼睛登时亮起来,她笑着往桌上多添了些铜板。

    没等她伸手取竹筒里的干净筷子,已经有一双筷子递到她面前。

    “覃将军下值这么早啊……”月芽避开面前那双筷子,伸手去新拿了一双,“今日也来吃馄饨?”

    见她婉拒,覃莽也不恼,旋腕改递筷为正握,朝伙计招招手,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只是伙计端上馄饨后,并没有着急走。他先是一个个捻起桌面上的铜板,再是将桌子擦了又擦,无事找事的动作太多,压根儿不像是着急在宵禁前收摊的人。

    覃莽大快朵颐地吃着馄饨,余光却在偷看月芽埋头吃东西。他试探道:“今日不打听你家小姐的消息了?”

    月芽缓缓摇头,那只小碗并没有盛太多的馄饨。可她吃食的动作越来越慢,眼皮也渐渐变重,几乎眯成了一条线。此时覃莽已将大碗中的馄饨吃掉大半,而她还在和那只一直夹不起来的馄饨较劲儿。

    “倒。”

    啪嗒——

    月芽应声扑倒在桌上,她碰落的茶杯碗筷被眼疾手快的伙计接住,覃莽则是瞬间扬起身后的披风,将月芽罩得结结实实。他还不忘朝四周扫视了一圈,生怕谁盯着这边不起眼的街边小摊。

    伙计尴尬地挠了挠头,陪笑道:“覃头,是你说的,蒙汗药少放些。她若是再不倒,我就一掌劈过去了,定不会耽误事!”

    覃莽斜睨他一眼,面上是往日不常见的威严:“等商行的马车来,知道怎么说?”

    “小的记得,月芽姑娘今日提前走路回府了。”

    第62章

    “母妃不喜我。”

    刺眼的日光渐渐逼近鞋尖,

    暑气灼热,侵袭人的所有感官。

    高时明站在廊下放空,他的鼻尖浸出点点汗珠,

    泛出细碎的光,

    更显孩童的朝气。

    “子勖,

    怎么在文华殿外傻站着?”

    高时明闻声回头,两人的视线还未相触,

    已有绵软的汗巾覆在他的额上,对方认真而细致地为他擦汗。

    “正午太阳毒辣,子勖怎么还在外面瞎跑?伺候你的宫人呢?”萧雩浅笑垂眸,

    温润而不失风华,

    质问宫仆去处时,

    俨然有一国储君的威仪气度。

    “皇兄,

    母妃是不是还在怪我?”高时明嘟囔着垂下头,“母妃虽然日日陪着我玩闹,可我总觉得她不像父皇和皇兄,真心待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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