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果然是太后找来的。”高时明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他瞬间就想通了那枚报信烟火的作用。太后的人听见声响后,会迅速集结过来,若能当场捉住他的把柄,便能借机对他发难。
“你既以生死诱本王出手,可见太后对你的生死不甚在意。”
他将弓拉满,眸光冷冽,直视着林自初:“太后与北凉合谋,为攀咬本王,你合该死在这场围猎中才能将事态扩大化。”
“可我惜命。”林自初挽剑护身,“所以我只需要坚持到太后的人来即可,届时王爷还走得了吗?”
难怪被谢建章穷追猛击时,他迟迟不肯发送信号烟火,原来是要等高时明现身。
高时明轻笑出声,拉满到极处的强弓却没有收力。权衡利弊,他应该立即下令撤退,可他没有。
两相对峙,紧张的气氛笼罩着这一片坡谷,没有人敢放松。
嗖——
利箭终于破空而出,在离弦前却被高时明临时调转方向,朝密林直去。几乎是同时,有人闷声从树梢落地,当是一直藏在暗处,找准时机放信号的北凉暗卫。
“本王不想顺太后的心,便多留你两日。”
高时明收了弓,横起手臂交给近卫。其他合围过来的人见状,立刻收起武器,只有谢建章不甘心地哼笑一声,重重地归剑还鞘。
近卫纵马靠近,恭敬地呈上北凉国书。高时明接过后看都不看,轻慢地飞掷下断坡。国书打着旋急下,落在林自初的几步之外摊开,露出落款尾页。
“北凉之请,本王驳了。”
他倨傲威严,十足的上位者姿态:“北境安定不过十年,倒叫你们忘了黎国为何以关凌河为界。”
“北境有关隘,关凌河要还往北去十六里。”他睥睨而下,审视着林自初,“北凉是被北信军赶去河对岸的。”
“如此,北凉也配用种马和岁贡,来求娶我朝公主?”
国书被他随意丢弃在地,连说话也没有顾及两国邦交的颜面,他竟是直接将北凉一国的尊严踩在他的脚下。
“国书所请乃朝政大事,王爷怎敢不上朝讨论便独断?”林自初似是没料想他会直接驳回,还是以他个人的名义用朱批驳回。
高时明目光如炬,冷冷地垂眸看他:“本王代理摄政,有何不可?若是不服,且看太后一党谁敢置喙!”
这话掷地有声,怕是连太后在场也无法反驳。
太后拉拢朝臣占据半壁朝堂,却只能居于幕后,她并没有摄政之权。朝堂之上,自是以少年帝王为尊,以高时明为尊。既如此,又哪里能算是独断?
近距离直面强权,杨书玉只感到一阵恶寒,继而便是心中涌起无尽的怅然。
她在高时明的臂膀中缩了缩身子,小声道:“臣女多谢王爷成全。”
高时明垂眸看她,只见她耷拉着脑袋,局促地寻找间隙翻身下马。
他默许了杨书玉的动作,等她落定在地后,便见她行礼乖顺道:“王爷且等上几日,臣女做的只会更多更好。”
视线相接时,他看见杨书玉双眸所透出的决绝,与昨夜在广阳别宫截然不同。
时间回溯至高时明指着国书,质问杨书玉是否要为黎国献身嫁去北凉时,那时她的眼中满是迷茫。
但她缄口不言不答,已然表明了态度:她不愿意。
殿内陷入沉寂之中,久到光线变得昏暗,瞧不清彼此的神色,她才开口。
“一国公主,受臣民供养,享金尊玉贵之福,联姻也罢,和亲也罢,都是她的命数与使命。”
“民女得黎国庇佑,生而免于战乱之苦,杨家得世间太平,行商而发家,但杨家名下产业,每年向朝廷缴纳的商税不计其数,亦可相抵。”
“王爷命民女去北凉和亲?”杨书玉垂眼看着国书,带着稚气和天真反问道,“是打算强压着绑去吗?”
高时明轻笑出声,抱臂看着她道:“本王是在问你要不要去。”
“既然少东家不愿以身许国,代为和亲,那便可坐下来详谈。”
他似在故意逗弄杨书玉,发笑道:“谈生意而已,你慌什么?”
第51章
“我是书玉丢失的一段记忆,江陵,是我去晚了。”
日光穿林而过,
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影。山风阵阵,拂动枝梢丛叶,引得光影随之摇曳。
一声鹰唳响彻山谷,
海东青敛翅穿梭于林中间隙。鹰爪最先探出,
落在枝桠上,
而后它扑扇两下羽翼,收翅落定,
那圆睁凌厉的眼珠,滴溜溜地转悠起来。
踏川在浅滩边抬首,朝海东青栖落的乔木嘶鸣一声,
便继续埋首饮水小憩。
突然浅滩水面荡起阵阵涟漪,
涟漪源头正是金鬃涉水而来。
“王爷久居高位,
不容他人忤逆,
书玉今日可是受委屈了?”
谢建章勒马止步,垂眸望着抱膝静坐在磐石上发呆的杨书玉。
见对方出神久不回话,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先放了金鬃自由去休憩,
他则寻了杨书玉身侧的位置坐下。
“还是说,书玉难过是因为林自初?”
他睫羽半落,
将渐渐冷下去的眸光遮掩得极好。
杨书玉含糊地摇头否认,却又觉得自己不可信而自嘲地笑出声来。
是以,
她跳过了林自初的话题,
诚恳道:“王爷并没有强迫我做任何事情。他总是将选择摆在我面前,任我抉择,只是我没有能力去选更好的路。”
若她善骑射,
她则无需和高时明同乘一骑。若她善谋略,她则无需答应高时明的条件,
凭自身能力免去和亲之忧。
“可是我想不明白,既然王爷打算驳了北凉之请,为何还要我杨家入局?”
她偏头迎着谢建章的目光:“为何王爷会默许你对林自初出手?”
谢建章眉头微动,问道:“王爷提的条件是什么?”
杨书玉的三言两语,他瞬间便猜到了是一桩交易。高时明驳北凉和亲之请,需要杨书玉付出相应的代价。
只是谁也没料到,高时明竟将北凉国书的所有请求一并驳回了。
“王爷要我关闭北境茶马互市。”杨书玉眨了眨眼睛,补充道,“两年。”
“我听父亲说过不下数次,朝廷迟早要收回北境茶马互市,所以王爷开口时,我只当王爷认定了时机。”
起初北境的茶马互市规模并不大,本也是民间私下里的互通有无。后来茶马交易日益扩大,出现“资于戎狄,杂畜被野”的盛况,互市交易的物品种类随之增多,朝廷便设茶马司管控茶马互市。在茶马交易的繁盛期,黎国甚至能从北凉补充战马的需求。
但茶马比价问题敏感,轻易点燃了北境的战火,两国兵戎相见自然关闭了茶马互市。乃至战罢,任何一方都没有松口开市的意思,一时间茶马司形同虚设。
可两国百姓饱经战火多年,再加上停战对峙的几年,两国百姓对商品货物有很大的需求和渴望。于是,茶马互易又小规模在民间流行起来,但在当时的环境下无法成市。
彼时杨伯安当机立断,调动他多年积攒的身家,尽数投入北境,重新打通北境茶马互市。自那时起,茶马互市的话语权便一直落在杨家。
但因北凉不再向黎国提供马匹,交易货品仅限牛羊、兽皮和药材,杨家则是提供商行产业下售卖的所有品类的货物,所以朝廷并不急于收回茶马互市的管辖权,世人也只当那是杨家商行在北境交易的延伸而已。
他们甚至都忘了江陵杨家把控北境茶马互市多年,南下东走的杨家商队将北凉的货物售往黎国各处,朝廷采买也需要过杨家的手。
“可北凉国书上奏请以马匹,甚至不惜用种马做岁贡,也要同黎国交好。”
杨书玉讷讷地缓缓摇头:“马匹做岁贡,那可比茶马互市更有诱惑力。”
“岁贡是进献求好之意,茶马互市则是实打实的一桩交易,我把茶马互市交出去,朝廷也要付出对等的东西才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朱唇紧抿成一线,黑曜石般的双眸满是求知的欲望。
“看似矛盾,其实不然。”
谢建章收好马鞭,温声同她解释道:“北凉不肯俯首称臣,说是愿献上岁贡,史上出尔反尔的国家不在少数。”
“北境多年无战事,北凉王廷又得林氏一族的助力,此番派使团出使黎国,怕是试探的意味居多。”
“南方洪涝灾害虽已平定,可粮仓无粮世人皆知,还有大把官员被查,内忧外患,王爷自然不能叫北凉小看黎国国力,事事被北凉牵着走。”
“王爷叫书玉关闭茶马互市,先断北凉民生,保黎国商贸,再顺势收回茶马司的权力自是水到渠成。”
他无奈地轻笑一声:“至于册封书玉代为和亲,那更是不可能了。”
“啊?”杨书玉后知后觉,不安道,“我被他算计了?”
谢建章回以和煦一笑,反问道:“书玉以为,你的亲事无人过问?”
杨书玉抿唇不答。
先前她与林自初定下亲事,都是杨伯安筹谋安排,她只知道世人对穷书生上门为婿,坊间流传出许多不堪入耳的话。
“他日若书玉嫁入京都,少不得宫中过问。”谢建章说得淡然,似是在说什么不切实际的假设,“无他,光是杨府家财堪比国库,便足以让世家忌惮。现下你只身入京,足以打乱京中的平衡,可见杨家实力不容小觑。”
“若书玉嫁去北凉,那与用金银扶持北凉兴旺何异?”
杨书玉落寞地收回视线,嘟囔道:“难怪父亲那日会如此生气……”
她话未言尽,满眼已是悲凉凄然。
难怪前世高时明查出杨府与北凉“勾结”的线索后,直接下令灭了杨府满门。
“多谢建章为我抽丝剥茧。”杨书玉从容起身,将视线投向远方,“这下,我心中最后的顾忌便没有了。”
谢建章跟着她起身,不解地问道:“什么?”
“建章可知,为何父亲被家族除名后离京,他会选择去江陵?”
谢建章只会比她知道得更多:“知道,令尊是追着林家大儒,他的授业恩师去的江陵。”
“林氏一族离京,举家迁回江陵,便是林老太爷的决定,令尊承其志追随而去江陵立身。”
杨书玉点点头:“我虽然不清楚京中发生的过往,可我自幼便知林老太爷是父亲最敬重的人。同林家交好,也是因这层师生关系的缘故。”
她垂眸压低了声音:“我还对林自初有所保留,始终拿不准主意要如何对他发难,便是因为我无法衡量他在父亲心中的分量。”
“他是林老太爷的贤孙,是父亲看着长大的贤侄。”她皱起眉头,“后来在我的央求下,他差点成了父亲的贤婿。”
“我怕我任性妄为,在将林自初踩入尘埃的同时,也给林老太爷沾染上污点。”
所以在林自初下狱时,她只是安插杨家的人马日夜盯着他。林自初出逃时,她只是命人追查林自初的下落来回禀她。就算在京都察觉林自初的身份,她也只是揭露林自初的真面目,等着旁人对他发难。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对林自初出招,只是一步步逼着林自初露马脚而已。她想等杨伯安看清林自初细作的身份,等着杨伯安去处置林自初。
可是杨伯安至今未醒,她也等不下去了。
杨书玉突然转头,她迎着谢建章灼热的视线:“可是看建章置林自初于死地的模样,我又觉得不怕了。父亲当是能理解你对林自初的恨意的。”
他们的父辈承教于林声远,师出一脉,秉承同志。
“所以,建章你为何这么恨他?”
杨书玉跳出后宅,眼界和胸怀却不能在一夕改变。这过程不像是登山,在问顶时,视线自然随之开阔起来。眼界心胸的养成,需要岁月的熏陶,需要良师益友的引导。
因而,她还无法理解谢建章的恨意,那种宁愿担下罪责也要追着林自初出死手的恨意。
“王爷许我在他出现前对林自初做任何事,但我没想过你会出现在终点。”
谢建章的眸光暗了下去,声音也染上几分凄凉之意,与这个炎热的夏日并不相宜。
他自知不是光明磊落之人,可他也不想在杨书玉面前展露不堪的一面。
“王爷只是教我围猎而已。”杨书玉含糊其辞,将心中的想法藏了起来。
高时明更像是在借围猎,隐晦地提点她林自初的狼子野心,那次城外际遇皆是林自初的谋划算计罢了。
可是她不想说,她嘴上仍不愿承认对林自初的情动始于一场算计。
“往事不可追,我早已忘记恨从何处来,只记着去恨了。”
谢建章也开始含糊其辞,不愿承认他心中的不甘。
“但我知道,伯父一定不会饶恕他,无论是他投身北凉,还是算计书玉。”
“建章帮我写一篇文章吧。”杨书玉含笑道,她语调微扬,带有撒娇的意味在,“就谈谈林老太爷的功绩,而后书局会把这篇文推到每位读书人手中。”
“林自初叛国,他不会再翻身了。”谢建章明白她话中的深层含义,对林自初的处境下了定论。
闻言,杨书玉舒展眉宇,今日的谈话让她鼓起勇气问:“建章,我们先前是不是见过?在施粥赈灾之前,或是更久之前。”
“嗯。”
谢建章应声,若杨书玉问起,他从未想过否认和回避那段时光。
山风送来谢建章温柔的言辞,如飞鸟掠过湖面,那飘零而下,缓缓落在水面的轻羽。
“我是书玉丢失的一段记忆,江陵,是我去晚了。”
第52章
原来高时明刚才表露的怒意,竟没有涵盖她?
“可我完全没有印象……”
白鸥掠过水面,
振翅带起的风声,轻易便盖过了杨书玉的呢喃。
儿时许多事,的确随她年岁的增长而逐渐淡忘,
她原以为这再寻常不过。
如今谢建章的一席话,
却让她郑重地审视起来。
“在江陵?”
“不对。”杨书玉心虚地偷看谢建章的神情,
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你说江陵来晚了,那之前当是没来过。”
她自顾自说着,
眉头也随之蹙紧。
可她生于江陵长于江陵,在来京城之前,出城最远也只是清明去给姜荷扫墓,
且当日便归。
如此,
谢建章又是在哪里遇见过她?
搜索枯肠而不可得,
杨书玉向谢建章投去不解求知的目光,
抬眸正正撞入那柔情似水且带笑意的双汪清潭中。
谢建章情不自禁地朝杨书玉微微倾身,垂眸开口柔声道:“书玉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我望你来日能记起,日夜静等。”
字字句句,情真意切。
他盼着杨书玉能记起,
而非由他告知。若杨书玉珍视那段记忆,又如何会忘?于他而言,
便是日夜不敢忘却分毫,那些记忆也随着时间的流逝,
越发地清晰。
澄澈而真挚的双眸宛若漩涡,
透出他心底的期许,又藏着几分失落凄哀。
杨书玉朱唇轻启,什么话也说不出,
只是微不可查地往回丝丝吸气,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后躲,
似想逃避谢建章的盛情。
两相对望,静默无言的他们竟僵持在原地,谁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嗖——
长箭破空,瞬息穿林而来,杨书玉愣神抬头时,正是一场紫丁香花雨,混杂着绿叶簌簌落下。
花枝入怀,恰是她遥遥与高时明隔林对视之时。
箭羽折断花枝,不改方向,径直没入湖面也不见减速,更不见有箭矢浮起,只是在湖面泛起一个水泡,带起一阵涟漪。
杨书玉眨巴着灵动的杏眼,后知后觉起身,朝高时明的方向曲膝福礼。
那紫丁香花枝顺势落从她怀中滑落,在曲膝时被她伸手接住。
恍惚回神,她竟不曾察觉身侧有一株成乔丁香,怒放于山谷中。
高时明端坐在骏马背上敛势收弓,他威仪棣棣,气宇轩昂,居高睥睨而视,透出他骨子里的倨傲。
“请贵女移步,回广阳别宫伴驾。”
高时明一言不发,他身侧的近卫高声道明一行人的来意。
杨书玉心生疑窦,却只能蹙眉应下。可高时明却没有立刻转身回猎宫的意思,仍是定定地垂眸看她。
“什么意思?”杨书玉小声向谢建章求助,面上却努力地维持着端庄稳重。
谢建章缓缓摇头,七巧玲珑心如他,竟也猜不出在驳回北凉和亲之请后,为何还要宣杨书玉伴驾。
见高时明迟迟没有打马离开的动作,杨书玉动作迟缓地转身去牵踏川,期间默契地和谢建章交换了眼神。
她利落地翻身上马,踏川不住地原地踏蹄,激起片片水花,可丝毫没有影响她一气呵成的动作。
纵马离开前,她朝谢建章点点头,两人心照不宣地说好分头行动。
等跟着高时明回到猎宫,已是正午。举办仪典的看台已经被人撤去,自然不会有人顶着烈日遥望围猎盛景。更何况密林掩映,留守在猎宫也着实看不到什么。
因而不下场参加围猎的人早已散去,萧彧回到广阳别宫休憩,等着晚间围猎手回营,他再出面论功行赏。
殿门打开前,杨书玉便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她缓步走进别宫,又见萧彧埋首于御案挥墨泼毫。
先前她也留意到萧彧善工笔,可那晚却被北凉国书牵走所有心绪,倒没留意萧彧在画什么。
“皇叔!”
“臣女见过皇上。”
他们几乎是同时出声,又十分默契地将视线从御案上移走,只不过是一人抬头平视,一人垂眸颔首行大礼。
后者的动作尽数落在前者眼里,惹得萧彧会心一笑。
那同为画痴才能看穿对方的视线轨迹:看笔看墨看色,皆能推出画手的心思。若是绘制青绿山水,岩彩的研磨调色又需要特殊的器具,更别说就放在他手边的界尺了。
“杨书玉,你过来。”
他出声招呼杨书玉近身探讨作画,连高时明上午处置林自初的结果都没有问,引得高时明不耐烦地轻啧一声。
这下不仅是萧彧被施法定住,就连杨书玉也顿在原地,前进也不是,退回高时明身后也不是。
她自知没有话语权,心安理得地闭嘴低头装鹌鹑。可怜萧彧小小年纪,被他吓得连君王的威严都快端不住了。
萧彧顶着稚嫩的童声,面上露怯打量着高时明的神色,僵硬地搁下手中画笔,问道:“皇叔,晌午的围猎可还顺利?北凉使臣是否知难而退了?”
不知是不是杨书玉在场的缘故,高时明并没有如往常那般,严厉地训斥他只晓得醉心作画,身为执棋手,却没有时刻洞悉风向变化。
在高时明审视的目光中,萧彧乖顺道:“请皇叔责罚。”
鹿皮黑靴踩在油亮如镜的金砖上,竟也能如鼓点般震人心弦。
萧彧默默垂下视线,若不是规矩和教养拘着,他定会心虚地抬手摸摸鼻尖。杨书玉则用余光盯着地面映出的身影,默数着步数,看着离她远去。
可在三步之外,高时明突然停下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