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无论杨书玉指的是哪种关照,在梁含已死,江陵主事人尚未露面的现状下,他都不赞成将杨家把手伸到府衙牢狱。“怎会?”杨书玉声音甜美,在暗夜中竟有一种诡谲的感觉,“我只是想找人日夜不离的看着他,不是官差也没关系。”
“秦伯能把监视他的人,塞进他隔壁牢房也成,左右我不信高时明会真的治他罪。”
仅一墙之隔的润晚和谢建章对视一眼,无声地作口型:杨书玉在提防王爷包庇林自初。
杨书玉亲自告发林自初,却同时觉得高时明会包庇他的罪行。
看似矛盾,却足以说明她的目的不是打击报复,她是想挖出林自初背后交织的那张网。
第27章
“国玺不出京。”
独峰远离城镇,山上生活颇为清苦,却胜在恬淡安逸。
杨书玉待在山上养伤,除了日出西落,她根本察觉不到光阴在飞快地流逝。
秦初平听候差遣,暂代杨书玉行少东家的职权,出面主持商行事务。自他下山起,每日都会有商行伙计上山来传话。
第一日,伙计说钦差大臣雷霆手段,江陵已恢复太平,灾民也得到了安置。但因军队调度粮食占了渡口,商行关了许多铺面。
回话末了,伙计凑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女娘想安排的人,已经塞进去了,秦掌柜让女娘安心。”
第二日,那伙计一大早便登独峰,却没着急汇报商行事务,进门就着急说:“女娘大事不好!昨夜官老爷提审,发现牢中的人被换走了,就连我们的人也被踢了出来。”
杨书玉兴致缺缺,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她与林自初已经撕破脸,对方无须继续装柔情来骗取杨家的财库,留在江陵难保不会真的被高时明问罪。
可她想不清楚,前世的高时明究竟扮演什么角色。为何林自初闻风而逃后,最后却是将财库钥匙呈给了高时明?
那么,今生呢?
城外暴乱,杨伯安至今未醒。当时林自初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杨书玉回后宅呆着,仍打着前世的算盘,想趁机接管商行。
杨书玉告发他与细作勾结,害他下了大狱,难道高时明就没有打过杨家财库的主意?抄没杨家,可丰国库,若有这个机会,他高时明就能当圣人?
因着前世记忆,她惯以恶看人,竟生出高时明是故意让杨家背下林自初勾结敌国的罪证,在除去林自初的同时,还昧下了杨府家财的想法。
等又过了两日,杨伯安终于退了高热,杨书玉稍安,便求了葛神医放她下山去。
葛神医拗不过她,只是让她把哑姑带上,说是哑姑能照管她的伤口。杨书玉仍要推拒,葛神医便说她若是不听劝,便让她下山时把杨伯安也抬下去。
杨书玉讪讪闭了嘴,不再反驳。
除了独峰,她不放心把杨伯安放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等秦初平安排人马来接她下山,她的右脚已经消肿,不急行时根本看不出问题。她手腕仍缠着纱布,为了不留疤,哑姑格外费心养护着,但到底杨书玉比来时要见好了许多。
因而,下山回城比登山求医更快,只是杨书玉没想过会在城门遇到谢建章。
她以为会是秦初平领着人来迎接,可站在护城河畔的,是衣袍袖角随风翻飞的谢建章。
他拢袖而立,身后站着一队士兵,远远就望着杨书玉的车马由远及近。
“杨小姐,请下车接旨。”
马车停在谢建章面前,杨书玉刚想撩帘问候对方,就听他饱含笑意的声音响起。
杨书玉虽然疑惑不解,但还是被搀扶着下了马车。
“什么旨意?”
谢建章翻手高举一直藏在袖中的卷轴,明黄色的圣旨成了最刺眼的光,让在场所有人低头敛眸,避开视线,毕恭毕敬地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陵府杨氏,为民国而忘家,利不苟就,捐粮以平黎国洪涝之灾,特宣诏入京,评定功绩,以示皇恩,钦此!”
“谢主隆恩。”杨书玉被这道圣旨砸得发懵,谢恩时行礼却挑不出错。
谢建章似笑非笑地说:“这道圣旨本应该由杨伯安接下,但他受伤病重,那便是杨家商行的少东家来接了。”
杨书玉自接下圣旨后,视线便一直停在落款处。那并不是摄政王的玺印,而是真正的国玺印。
“国玺不出京。”她声音低低的,满是不可置信,“所以你们从京都出发时,便带有这道圣旨在身?”
“还是两道?”
杨书玉突然笑出声:“若杨府放粮不爽快,想借机拿乔,那另一道圣旨是什么?要我爹爹入京问罪吗?”
“只有一道圣旨。”谢建章拢袖敛笑,难得正色道,“钦差大臣亲抵江陵,有先斩后奏之权。”
难怪杨书玉没听说过这道圣旨的存在,因为前世杨伯安是直接被高时明治罪重罚,这道圣旨根本没有面世的契机。
朝廷从一开始就打算强征杨家的粮行存粮,要借着犒赏的名义宣人进京,让世人山呼恩浩荡。
“我知道了。”杨书玉将圣旨收好,小心攥在手中。
“论功行赏要等灾情解决之后,经早朝上商议讨论才定下,所以女娘不必赶着进京。”
她抬头迎着谢建章的目光,追问道:“林自初呢?”
“跑了,比兔子还快。”谢建章的声音沉了下去,心虚得不敢看她。
“高时明不肯深查?”杨书玉语气微扬,说得笃定。
谢建章摊摊手,无奈道:“灾民里混有他的人,那小子趁乱偷溜的,还找了一个替身作障眼法,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见杨书玉不说话,他又试探性道:“我日夜不停地查,最多也查出他觊觎杨家家财。手上没有勾结细作的实证,也不能广发通缉令……”
杨书玉点点头,似在沉思:“我听闻他借新婚贺礼的名头,组了一支商队往江陵来。”
“你的手脚要是比林自初快,随便找个由头把人扣了吧。”
她也只是怀疑而已。
前世把商行交给林自初后,他谎称断腕求生,靠散银钱守住杨家,凭空挥霍了大半个杨家家底。现银总要运走的,还不能走银票,那么支商队来去江陵的时机就很微妙。
正好是杨家出事后,林自初和她大婚之前。
杨书玉颔首告退,在钻进马车前偏头对谢建章道:“我总觉得你和高时明不是一路人,在山上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今后也依旧作数。”
“你想好要怎么回答我之后,可以来商行找我。”
谢建章拱手行礼,躬身送走了杨书玉的马车。待马车行远,他抬头朝城墙上看去。视线所及之处,已经看不见原先的人影。
他没有选择回府衙,而是亲自带队去了杨书玉提及的商队所休整停留的城镇。那是深查林自初的最后一条线索,他不敢懈怠片刻,唯恐晚对方一步。
杨书玉乘坐的马车摇摇晃晃来了西市,秦初平率领所有掌柜出来迎接,将整个西市牌坊挤得水泄不通。
“少东家!”
没有人敢怠慢和轻视杨书玉,这便是杨书玉腰间玉络的分量。
她若不懂,商行掌柜可以解释可以教,但绝不会轻视她小小年纪,妄议她不堪重任。
杨书玉下车后也承他们的情,颔首以示尊敬:“书玉初来乍到,很多事都不懂,还请各位掌柜多有担待。”
“少东家尽管发话,我们任凭差遣!”
秦初平迎上来,解释道:“如女娘所见,商行的人手实在太多了,不便到城门相迎,还请见谅。”
杨书玉缓缓摇头,吩咐道:“今日我主要想来看看药铺生意,各位掌柜先去忙吧,不用陪着书玉。”
“都散了吧,回去看顾好各自铺面的营生,少东家这里由我作陪。”秦初平扯着嗓子把她的话重复一遍,先人群散开将人迎进药铺中。
“秦伯不着急。”杨书玉见他把自己往后院带,便停步说,“还有一件事更为紧迫。”
秦初平不解:“女娘且说?”
“让人帮我寻笔墨纸砚来。”杨书玉自顾找位置坐下,环视出来相迎的药房掌柜和伙计,“润晚呢?怎么不见他?”
哑姑一直跟在她后面,听见她提到润晚,眼睛圆不溜秋地乱转,也想找人。
“他教会伙计配药煎药后,便回山了啊?”秦初平不解,又强调道,“昨日早上就告辞离开了。怎么,他没回山?”
哑姑抿嘴不悦,杨书玉拉着她的手以示安抚,只道:“先派人去寻,总不至于江陵太平后还会平白无故地丢大活人。”
秦初平连声应是,转身安排人去寻。
很快,月芽捧着笔墨纸砚过来,眼睛湿漉漉地看她,嘴里呢喃着“小姐”,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让你们担心了。”杨书玉接过毛笔,顺带摸了摸她的头,“府里都还好吗?”
“有王妈妈在,府里都好好的,没有跟着乱起来。”月芽抽噎着为她铺平宣纸,“就是槐枝姐姐不见了。”
杨书玉嘴角的笑凝住,狐疑地看向月芽:“就算有鸡鸣狗盗之徒趁机在城内生事,杨府有护院看着,怎么会把大活人丢了呢?”
月芽点头如捣蒜:“小姐说的是呢!有人趁机潜进杨府行窃,都被护院扭送衙门了。后院分明好好的,可槐枝姐姐就不见了。”
“罢了,让王妈妈撕了她的身契,是福是祸便是她的机遇了。”
对于槐枝凭空消失,杨书玉心中还是警惕的。暴乱那晚,她没有回府,林自初亦然,无人知道是谁带走了槐枝。
但槐枝愿意不辞而别,趁乱离开杨府,除开林自初派人去接她,杨书玉想不到还会有谁。
正如先前在房中密谈那般,槐枝若决定追随林自初,她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她聚精会神地在纸上作画,笔锋所过留下粗细不一的墨痕,最后在纸上勾勒出一副风光霁月的贵公子肖像图。
画中人正是栩栩如生的林自初,他鲜活得像是躲藏在纸中,视线在往外瞧,眼里满是柔情。
杨书玉将纸递给秦初平:“秦伯,辛苦你把这张画像送去书生聚集的地方,一张画像一百文钱,让他们照着画,但要画得像。”
秦初平迟疑地问:“要这么多林自初的画像做什么?”
世上还是穷书生多,平日里借住在佛寺或窄巷中,靠抄书挣些笔墨钱。杨书玉开价比市面高,只要放出话去,画像便会如雪花般飞来。秦初平看不懂杨书玉的用意。
杨书玉不疾不徐道:“爹爹赠我玉络时,也把我的画像分发给江陵的商行管事人。”
“我想着外地的应该还没来得及送出去,那便连着林自初的肖像一道送去,让所有掌柜伙计留意着。”
“若是发现了林自初的踪迹,不必打草惊蛇,派人紧紧盯着就好。”
杨家商行遍布天下,商队往来各地官道,听候她差遣的人数难以估量。
既然朝廷不肯张贴林自初的通缉令,那么便由她来!
第28章
“高大人识人不明,任奸佞为亲。”
入主商行后,杨书玉并不敢懈怠。
她事必躬亲,虚心好学,这些日子几乎整日扎根在商行中。各大掌柜见她刻苦耐劳,并没有面上那般娇弱懵懂,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恨劲儿向学,都十分认可她。
因而,他们平日格外地耐心教授她。采买盯帐,决策营生,他们恨不得一股脑儿,全部从脑子里倒给杨书玉。
时间在忙碌中飞速流逝,杨书玉疲而不倦,乐在其中,并以此为养料,茁壮成长着。
期间唯有两件事,她始终放心不下:一是林自初的画像如蒲公英般,被送至各商行据点,再吹散至杨商所经之地,至今仍没有消息传来。二是哑姑惦念的润晚始终寻不到人,她回独峰看望杨伯安时,只好将哑姑送回,亲自同葛神医讲清楚了来龙去脉。
她也曾留意过高时明的动向,只不过受灾的不仅仅是江陵。身为钦差大臣,高时明平定江陵动乱后,便随军队压着粮食去了其他受灾的地方。
本以为在入京前,两人不会再相见,可江陵初现瘟疫的苗头时,高时明竟亲自来了商行寻她。
与之同行的,还有润晚。
他如影子般紧跟在高时明身后,其余亲随则排在他的后面,可见他的地位斐然。
杨书玉被人请到商行据点时,她的视线径直越过高时明,始终打量着润晚。
啪嗒——
茶盖下落,敲击杯身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吸引了杨书玉的注意力。
高时明潇洒闲适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意有所指道:“怎么,少东家瞧不见本官在此?”
凌厉的目光审视着杨书玉的一举一动,娇弱的小女娘几日不见,竟还是一惊一乍的。
想起案头被探子呈来的林自初画像,加之杨书玉进门便盯着润晚不肯移开视线,他心中没来由地烦躁。
杨书玉顺势朝主位上的高时明屈膝行礼:“小女见过高大人。”
没等高时明出言免礼,她复看向润晚,呢喃道:“润氏一族,国承天道,崇尚文学。先前是小女眼拙,竟没瞧出润大人身份贵重。”
她心中有气,阴阳怪气地为哑姑鸣不平。
现下还有什么不明了的?林自初是高时明安排的人,润晚也是。一个心思深沉藏在杨府,诓骗她真心,一个伪善藏于独峰,欺哑姑天真赤诚。
她知道江陵重要,可万万没想到会值得大人物耗费这么多心思来安插人布局。
“杨小姐误会了。”润晚风度翩翩地朝她拱手行礼,颇为无奈地解释道,“润某亦无官无职,得高大人垂怜罢了。”
“况且我的身份,葛神医也是知晓的。”
怕杨书玉不信,他从袖中掏出一张药方递了过去,正是葛神医的笔迹。
“算来,这张药方要比葛神医写给你时更早。”
杨书玉回想起高时明跟着葛神医进药房的细节,困惑道:“所以高大人上独峰,是为了求此药方?”
“求来药方有何用?”
高时明靠着椅背,高傲地睨着杨书玉:“少东家的动作如此迅速,竟是本官小瞧了你的本事。”
这并非是他第一次出面赈灾,自然知晓洪涝过后的瘟疫有多么可怕。因而他亲上独峰,就是为了求昔日葛神医救治瘟疫的药方。
他忙于公务,收购药材的事自是交给手下去做。可润晚复命后便提醒过,杨书玉也在大力收购药材。
在京办事的跟班,哪能跟商贾相比?果真负责采买的手下总是晚一步,最终药材都流向了杨家商行下设的药铺。
这便是他迫不得已,亲自到商行来寻杨书玉的原因。
“原来高大人是为这事儿来的啊。”杨书玉了然,颇有掌控全局的从容感。
她缓步走到高时明下首的位置坐下,手中拨弄着茶盏,不疾不徐道:“说来,我不仅欠着高大人的报酬,配药救治瘟疫也是我们共同的目标。杨家是不会借机拿乔,靠卖药来大发国难财的。”
“粮食都无条件给了朝廷,药材亦然。”
高时明眸光深邃,观察她精明的双眸所藏不住的算计。他沉声道:“商人不做亏本买卖。两清如何?”
“是吗?”杨书玉笑着反问,天真地试探道,“可城外守粮仓的人并不认得高大人的身份,你也是靠我才得以敲开葛神医的大门。”
“相互利用,也该两清了。”她手心浸出细汗,面上却从容淡定,“我虽不清楚你们同葛神医和哑姑的关系,但你们挑哑姑回山后才上门找我,当是两清了。”
杨书玉原本只是猜测,见对方不反驳,便当是猜对了。
葛神医执意让哑姑守着杨书玉,怕就是让高时明躲着她远点的意思。他们有愧于哑姑。
“那少东家想如何?”高时明沉声开口,俨然有了讨价还价的意味。
杨书玉故作深沉地摇头,有种人小鬼大,故作深沉的反差感:“先前我说过,我下令收购药材,为的也是救治百姓,并不想靠这个发财。”
“事关林自初,我心中有两个疑问,想求高大人诚实相告。”
高时明沉着脸撇开视线,默许了,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润晚得了授意,心下了然道:“女娘且说来听听,润某或许能为你解惑。”
“林自初……”杨书玉敛眸斟酌着用词,落在堂中其他人眼中,则成了她回忆往昔,沉醉其中。
高时明不屑地轻啧一声,将视线投向门外。
议事堂外,列队站着岿然不动的,是他的亲随。另一边则是跟着杨书玉过来的各大掌柜,一个两个正不断伸头探脑往里面偷瞧,生怕她吃了暗亏似的。
秦初平在杨书玉身后,拢袖而立,并没有要干预和提醒的意思。他对杨书玉行事的态度,以支持辅助为主,从没有怀疑过她的能力。
长辈看小,满眼欣慰,杨书玉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他在京城是什么身份?”杨书玉声音低低的,像是怀春少女,怯生生地在打听心上人的背景。
“他回江陵,究竟为了什么?我不信他是回故里祭祖的。”
润晚将直线落在高时明的侧脸上,仔细观察他的神情来斟酌回话:“林自初与我同为高大人府中的门客,无官无职,听候高大人差遣。”
“那谢建章也是如此。”杨书玉琢磨着他回答中暗含的信息,向后颓坐在太师椅上。
她突然觉得很没劲儿。
林自初是高时明派来江陵布局的,不仅把她耍得团团转,一样也把高时明给骗了。那她还来试探高时明对杨家的态度做什么?
润晚怕她误解,补充道:“林自初故作深情,诓骗女娘,这可不是高大人的吩咐。”
“呵。”杨书玉轻蔑一笑,带有十足的嘲讽意味,“我一无知的后宅女娘,被虚情假意的浪荡子骗了又如何?”
她打量着高时明的神情:“怕就怕在,林自初真如我所言,暗中与潜入黎国的细作有瓜葛。”
“高大人识人不明,任奸佞为亲。”她看向润晚强调道,“你也不例外。”
“京都高官,到头来还不是和我一样受小人蒙蔽?”
她起身掸开裙摆,好整以暇道:“罢了,我也懒得在高大人面前三番两次提起这件事,倒像是我胡乱攀咬一样。我会吩咐伙计把分装好的药包交付给你们,届时你们派人直接加水熬煮即可。”
“既然圣上让杨家进京领赏,高大人也无须和我谈什么价金,全都拿去即可。”
“那么,小女便告退了,高大人日理万机,还请自便。”
杨书玉施施然行礼离开,大有奚落高时明一番,踩着他的脸面嘲弄的意思。
“大人息怒。”见高时明的脸色愈发阴沉,润晚惶恐地行礼道。
高时明望着被人簇拥着离开的少女背影,绽颜一笑:“激将法。”
润晚见状,把腰压弯得更深一分,唯恐哪里不周,激怒高时明。
“建章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建章传信说,已经商队的人和货物扣下,正加紧时间排查。”
润晚唯恐遗漏了什么,补充道:“这次怕又有人跑了,在入狱时建章全给下了软筋散。”
高时明幽深的视线仍盯着门外,语气低沉而平和,似有调笑的意味反问润晚:“你说她是怎么看出建章是林自初死对头的?竟三番两次帮着建章深查林自初。”
“属下不知。”润晚躬着身,微抬视线跟着高时明看向杨书玉消失的方向,“但属下以为,杨家女娘的柔弱表象极具欺骗性,不该小觑她。”
从山上初见起,润晚便知杨书玉不可小觑。
独峰上往来求学的后生晚辈这么多,杨书玉根本认不全。润晚都见过好几次她叫错旁人的名字,可她唯独就喜欢紧盯着自己。
若说是哑姑的缘故,润晚也是不信的。哑姑天真烂漫,独峰上的人都喜欢哄着她纵着她,存有其他心思的也绝非他一人。
“那润晚以为,她对林自初的态度,可是想借刀杀人?”
林自初有异心已是板上钉钉,但他是勾结山贼图谋商贾家财,还是勾结细作图谋不轨,两者是截然不同的论断,后者是灭九族的重罪。
无论是哪个结论,高时明已成了杨书玉的刀,谢建章仍在深查林自初便是最好的解释。她拿不出实证,却逼林自初叛逃自露马脚,高时明是不想深查也得继续往下查。
“当是有的。”润晚诚实地回答,又不确定道,“或许杨书玉是在保杨家,借了大人的势而已。”
他怕隔墙有耳,仍用大人称呼高时明。
高时明却不怕,他嫌弃地放开拨弄茶沫的杯盖,激得茶水星星点点溅在案上。
“所以由她进京,反倒更容易扳倒太后,杨伯安……”
他收了声,起身吩咐道:“赈灾的后续事宜继续由你跟进,本王也该动身回京作准备了。”
“是!”润晚领命,大着胆子试探道,“建章那边……”
“他要走,本王不留。”高时明半回身,那凌厉的目光继而扫向润晚,威压迫使润晚将脊梁压得更深。
“你,是去是留?”
润晚躬身不答,只听高时明迈着稳健的步子越走越远,空留他在原地浸出一身冷汗。
第29章
“建章的真心可鉴日月。”
白花花的赈灾银撒下去,就连滔天洪流都能截断。
少了粮食和药材两项支出,朝廷拨派的赈灾银宽裕许多。养济院、病患安置所等救济场所短时间内拔地而起,就连争论不休的修建堤坝也跟着提上日程。
杨书玉担心沾染上瘟疫带到独峰,所以在灾情平息前她都留在江陵城中,跟着各大掌柜学习如何行商。
月余时光匆匆而过,江陵展现出欣欣向荣的气象,也到了杨书玉动身去京都的时候。
第一次出远门,她打算跟着商队同行北上,护卫脚夫都是商队现成的,也就省去不少麻烦。
出发前一日,杨书玉特意登独峰,拜别葛神医等人。
杨伯安仍处于昏迷的状态,平日里只能勉强进些米糊流食,他整个人消瘦得不成样。
“爹爹,书玉来看你了。”
杨书玉望着杨伯安凹陷下去的脸颊,缓缓颓坐在脚踏上,她将侧脸贴在床沿处,忍不住去握杨伯安的手。
刚握住那只无力的手,她甚至觉得硌。
“爹爹,你快些好起来。”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腕口那浅粉色伤痕,似在提醒她的处境。
“书玉学得还是太慢了,粮庄和药材生意都亏到关门歇业了,爹爹你怎么放心把杨家交给我打理,却躺在这不动啊?”
“不过爹爹放心,明天我就去京都给爹爹挣美名,谁亏谁赚还不一定呢!”
杨书玉自说自话,视线没有聚焦点,无比落寞地落在杨伯安那枯瘦的手上,竟没注意到杨伯安的眼皮有一下没一下地抖动,似在努力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