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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剧烈的气流吹动泽维尔眉间的碎发。

    他的神情依旧是平日里那种带着点痞气的拽,闻言没什么所谓地扯起唇角,转回身看着她。

    “信你一次。”泽维尔抬了抬眉梢,语气嚣张又狂妄,“就算是错的,那又能怎么样。”

    他笑了下,“难不成我还保护不了一个你?”

    张扬不驯的少年气扑面而来,温黎心头一动,感觉压抑在心口的压力稍微轻了一点。

    她沉默间,手腕便被泽维尔再次用力一扯。

    她猝不及防被扯得向前进了几步,失重感登时袭来,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跟在泽维尔身后坠入了黑色空洞。

    狂风呼啸着灌入她的耳畔,温黎几乎什么都听不见,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

    但就在这样无尽的黑暗之中,她却莫名无比清晰地听见泽维尔的声音。

    “大不了就一起死在这里。”

    向前是强悍而未知的危险,分明是极其惊险的时刻,他的语调依旧懒洋洋的,“总之,待会记得乖乖跟在我身后,记住了没?”

    温黎根本无力回答。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身体缓缓恢复了知觉,手腕再次被人用力拽了一下。

    “喂,胆小鬼,可以睁眼了。”

    泽维尔的嗤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温黎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就本能般把眼睛紧紧地闭了起来。

    她低着头抿唇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见泽维尔松松扣在她腕间的手指。

    他的肤色很白,消耗了神力之后更显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在黑色的神袍对比下更显得触目惊心。

    手背上经络起伏,骨节分明的指尖搭在她的手腕上。

    温黎抬起眼。

    泽维尔此刻并没有在看她,只漫不经心地四处观察着周遭。

    刚才,在狂风呼啸的黑色空洞之中,他一直没有放开她的手。

    温黎有点意外。

    明明是年下,但竟然超乎想象的让她有安全感。

    她正内心感慨着,突然感觉泽维尔扣在她腕间的手指微微一紧。

    嗯?

    温黎抬起头,看见泽维尔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戴上了兜帽。

    在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微微向下抿的唇角,还有紧绷成一条线的下颌线条。

    出什么大事了吗这是。

    温黎连忙抬起头,四下望了一圈。

    此刻他们正身处于一条长长的镜廊之中,天花板上雕花精致,壁画栩栩如生,精美的水晶吊灯低垂下来,看上去极其奢靡壮观。

    在三米宽的走廊两侧,墙面上贴满了光滑的镜子,将整个空间映得通透,显得愈发敞亮明媚。

    然而就在这些高耸的镜面之中,却倒映着无数连贯的画面。

    画面中景致变幻,然而不变的是那个不变的人。

    每一面镜子中,都倒映出一名身材修长、黑发黑眸的少年。

    温黎讶然地睁大了眼睛。

    这面镜廊的每一面镜子之中,都映着泽维尔的过去。

    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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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7

    辉煌的镜廊中,

    每一面镜子都像是一张屏幕,无声地放映着属于同一个人的默片。

    就像是暗暗期待了许久的礼物一时间铺天盖地地包围了她,温黎心底一阵惊喜,

    一时间甚至不知道应该先往哪里看。

    不愧是SR道具,这一件事简直发生得太好太妙了!

    她一直以来想要打探的和泽维尔有关的背景信息,

    竟然就这样大咧咧地展露在她面前。

    温黎感觉就像是面前被摆着一份巨大的惊喜,诱惑着等待着她撕开包装拆封享用。

    她维持住恰到好处的讶然神情,内心一阵狂喜。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亲爱的玩家,

    恭喜你成功解锁隐藏剧情。】

    耶丝!隐藏剧情!

    温黎迫不及待地朝着距离她最近的镜面中看去。

    镜面中显露出一片空旷冷清的空地,在无边的永夜之下,

    零星燃着几缕烛火。

    幽微的火光驱不散黑暗,微弱的光亮映在黑发少年的身上。

    他看上去不过十五岁的年纪,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写满与生俱来的锐气。

    光影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流淌,

    像浓墨一般侵蚀着他陷落在阴影中的侧脸。

    尽管五官略显青涩稚嫩,

    可那样俊秀冷厉的五官,温黎一眼便认出镜中人正是泽维尔。

    和空荡的房间相比,他的身影被衬托得格外渺小。

    光线在地面上拖拽渐渐淡去,将他的影子无限拉长拓在地面上。

    黑发黑眸的少年神明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

    更不像温黎见惯的那般游刃有余。

    他额间已经渗出一层薄汗,略长的碎发被汗水打湿,

    一缕缕地粘在前额,

    看起来已经十分疲惫。

    可他却像是不知疲倦一般,

    机械性地一遍一遍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他才缓慢地停下来,

    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流露出一闪即逝的失落。

    他垂下眼睫望向指尖。

    温黎顺着那道视线看过去。

    少年冷白色的指腹上,深深浅浅的伤痕触目惊心,

    有些已经结痂,有些却依旧透着尚未愈合的血色。

    “这……”温黎惊讶地抬起眼,后脑却突然被人用力扣住。

    一股猛力袭来,她毫无防备之下直接被一把按在了怀中,视野瞬息间便被澈目的墨色霸占。

    “‘他’有什么好看的。”

    额前抵着的胸腔震动,泽维尔懒洋洋的声音落在她发顶,“我说了,你只能看着我。”

    ……‘他’不就是您本人吗?

    温黎被泽维尔的强盗逻辑沉默了一瞬。

    虽然对“嫉妒之神”这四个字早有猜想,但她就算怎么猜都没猜到,泽维尔的醋性竟然大到连自己的醋都吃得下。

    按在她后脑上的手不算特别用力,温黎轻轻一挣就逃离了桎梏。

    她转过头再次朝着那面镜子瞥了一眼。

    泽维尔却像是预料到她的动作,一早便恶作剧一般撩起黑色的长袍。

    宽大的长袍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的全部视线。

    温黎无奈地转回头,看见泽维尔正抱着臂低头盯着她看,唇角扯着一抹得逞的笑意。

    真是个幼稚鬼。

    不过,温黎不难感受到,这不过是泽维尔以他的方式婉拒她对于他过去的窥探。

    想想也是,这简直就是极其社死的场面。

    就像是把过去随便写的日记裱起来展览给别人看,当事人在场的话的确非常尴尬。

    但是送到嘴边的肉,她怎么可能有不吃的道理?

    温黎笑眯眯地伸手轻轻戳了一下泽维尔胸口处的斯芬克斯胸针,用一种恍然大悟一般的语气拉长了尾音开口。

    “哎呀,泽维尔大人,真是想不到……您以前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说着,她屈指在胸针上轻轻弹了一下,语调里掺杂着戏谑的笑意:“看您如今威风凛凛,气势汹汹,我还以为您小的时候也是这样——嗯,狂野。”

    随着她每个字说出口,她落在斯芬克斯胸针上的手指都在向下滑落。

    划过胸口的衣料,轻飘飘落在月要间打着转。

    “啧,少对我动手动脚。”

    泽维尔锐气逼人的眉宇轻皱着,不知是因为所有的秘密都这样猝不及防地暴露在别人眼下,还是纯粹的不耐烦。

    在他抓住她的手腕之前,温黎戳了一下泽维尔佩在腰带上的黑猫胸针,心满意足地提前收回了手。

    “没想到,您以前竟然这么可爱。”她笑意盈盈地抬起头,作出了总结。

    但是语气却染着几乎无法掩饰的幸灾乐祸,像是终于抓住了他的把柄,肆无忌惮地作弄着他高傲的自尊心。

    回应她的是一声不屑的冷嗤。

    泽维尔伸出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扯了扯兜帽。

    宽大的帽檐更向下落了几分,阴翳降下来,掩住他更多的情绪。

    “这些都是假的。”

    他伸手插入发间用力拨弄了一下,嘲弄地冷笑了一声,“你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说着,泽维尔便环着手臂慢悠悠地转了个身,随手从身边的长桌上拿起一盏烛台,在空气中轻抛了一下又稳稳地接在掌心。

    恼羞成怒了吧。

    脸皮竟然这么薄,禁不起逗。

    温黎心下觉得好笑,然而下一瞬,却感觉到泽维尔身形一僵,倏地安静了下来。

    她狐疑地跟着他侧过身,泽维尔的兜帽宽大,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够察觉到他的朝向。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温黎看见一面光洁平滑的镜子。

    在那面镜中,不再只有黑发的少年神明孤零零的一道身影。

    一身黑丝绒长裙的女人拥有着一头明亮的波尔多红色长发,她皮肤纯白似雪,唇瓣红润饱满。

    这样突兀的发色不仅没有折损她的容貌,反而被她的气质更衬出一种养尊处优的尊贵感。

    这是一位美丽得过分的女人,她的五官或许并非最完美的,可通身雍容华贵的气度却让人简直难忘。

    温黎甚至觉得,比起她这位乙游女主也不遑多让。

    那双弧度漂亮的丹凤眼也令她感觉格外熟悉。

    温黎不着痕迹地瞥一眼泽维尔掩在兜帽下的眉眼。

    那双丹凤眼和镜中的女人有八分相似。

    可同样的眼型,在泽维尔脸上显得格外锐利逼人,

    在这位红发女人脸上,却透露出一种连女人都折服的勾人和妩媚。

    【这位就是先任魔渊之主的神后,也是嫉妒之神泽维尔的母神。】

    啊,果然是这样。

    温黎不自觉又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黑发神明。

    泽维尔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打量。

    他的唇角抿成一条线,眼睛直直盯着那面水镜,像是要将镜中的人深深镌刻在脑海之中。

    镜中的画面变幻,此刻,红发女人正慵懒地坐在壁炉旁的躺椅上,身上披着一条厚重的毛绒毯子。

    黑发少年跪坐在她身边,方才挺得笔直的脊背随意地弯下来,唇角微微上扬,一双黑眸晶亮地凝视着她。

    不同于泽维尔平日里或嚣张或不屑或霸道的笑容,这一刻他脸上洋溢着的是温黎从未见过的一种情绪。

    他们之间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一人靠在躺椅上轻轻闭着眼睛,另一人坐在壁炉旁边,冷白的侧脸被火光镀上一层温暖的血色。

    呜呜,原来底迪小时候这么可爱。

    温黎目不转睛地盯着镜中的画面看了许久,直到像是影片播放完毕定格在最后一帧,她才恋恋不舍地挪开视线。

    又软又可爱的泽维尔她怎么就rua不到呢?

    现在的他虽然够酷够拽,但是有时候真的不太听话。

    温黎瞳孔微转,顺势朝着下一面水镜看去,看清镜中的画面时却怔住了。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从身体里抽离。

    轰然一声,脑海中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

    温黎视野一阵恍惚,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和镜中的少年融为一体。

    甚至来不及愕然现在发生的一切,“她”已经自顾自抬起了眼。

    昏暗的光线,摇曳的窗纱,半掩的门扉。

    血月的光辉悄无声息地倾落,一点点照亮未燃烛火的宫殿,也勾勒出墙面上摇晃的无数道剪影。

    像是午夜徘徊的凶灵,在冰冷惨白的墙面上拉扯,在尖利的风声中收割流逝的生机。

    从床沿垂落而下的红发成了这黑白画面中唯一的亮色。

    先前镜中的那些画面看上去像是第三视角。

    这一次,她却像是借用了少年时泽维尔的眼睛,注视着无声发生的一切。

    画面在微微发着颤,似乎是“她”因惊愕恐惧而不自觉地颤抖着,朝着门后小幅度地挪了一步。

    在门框和敞开的门板之间狭窄的缝隙之中,整个视野都出现虚焦的重影。

    而“她”在那里看见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美的丹凤眼,似乎蕴着这世上所有美好的辞藻和迷人的风情。

    然而此刻,那双眼睛却渐渐失去了焦距,生机和活力源源不断地流逝,就像是一朵加速衰败凋零的花。

    她似乎已经很累了,灰败的绝望浸透了眼底,却在对上“她”视线时挣扎着找回了一点明亮。

    饱满的唇瓣干燥开裂,她微微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只能传出一些破碎不成调的音节。

    那双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她”。

    那种眼神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仿佛此刻眼前所见是她生命中最后也最重的牵挂,将她从沉沦的绝境之中扯回,试图深深铭记在灵魂之中。

    然而一切不过是徒劳。

    像是终于认了命,她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一如既往的柔和,像是依偎在壁炉边的那一夜。

    似乎是一种安抚。

    这一抹浅淡的笑意在那张不复优雅的狼狈脸上,绽放出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美感。

    然而,与此同时,一滴透明的液体从她微扬的眼角坠落。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在温黎的视角里,那滴泪顺着眼尾没入她张扬的红色发丝,最终落入死亡般晦暗的阴影之中。

    突然惊起一阵狂风,吹打着窗柩“啪嗒”作响,窗纱被卷起狂乱飞舞。

    月光在房间里移动,照亮了房间最深处的黑暗。

    越过围拢在床边的几道身影。

    在黑暗和血月的交界之间,温黎看见沙发上斜倚着一道高大的剪影。

    与散发着腐朽死亡气息的房间格格不入的是,他身上流淌着一种截然不同的优雅和慵懒感。

    姿态随性而高贵地靠在柔软的坐垫中,像是在近距离观赏一场真实的演出。

    他穿着一件黑色长袍,兜帽掩住他的五官和轮廓,只有领口处折叠的褶皱处露出一点纯白色的发丝。

    和摇曳的金色吊坠。

    温黎倏地收回视线,感觉意识重新回到了身体。

    她垂眸活动了一下手指,心底一阵惊涛骇浪。

    是这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杀死了泽维尔的母亲?

    这道剪影,看起来竟然有一点熟悉。

    赫尔墨斯深邃俊美的侧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温黎抿了下唇角,感觉事情的发展稍微有一点脱离了她的想象。

    刚才被水镜抽离的感觉依旧隐隐残留在身体上,就像是连坐了数十遍过山车,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她也说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身体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少真正的损伤。

    温黎稍微缓了缓,在心底做好了心理准备,才抬眸看向下一面水镜。

    剧烈的吸引力再次兜头笼罩下来,温黎强迫自己放松身体,闭上眼睛顺应着那道力量,任由意识被牵引着沉入平滑的水镜。

    这一次,她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

    男人一头及肩的白发,淡金色的眼眸,穿着一身繁复华贵的黑色神袍,坐在高台拢合的神座之上,居高临下地睥睨众生。

    他的面容英俊,气质却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阴冷。

    被那双眼睛注视的时候,就像是被毒蛇锁定,温黎浑身都不受控制地汗毛倒立。

    那是一张看起来令她感觉极其熟悉的脸。

    白发,金眸,几乎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高高在上的神情和眼神。

    温黎脑海中瞬间掠过众神之主冰冷的面容。

    魔渊之主和众神之主……似乎有什么微妙的联系。

    她还没有将思维完全发散,水镜中的画面便开始变幻。

    温黎将零散的念头压下,抬眸专心地借着少年泽维尔的眼睛,看向镜中高高神座上那道身影。

    魔渊之主脸上平静得近乎冷漠的神情浮现出些许裂痕。

    他刀劈斧凿般的五官小幅度地动了动,露出一个几乎称得上沉痛的神情,一字一顿地开口。

    “泽维尔,想必你已经知晓,昨晚在魔渊最尊贵的神宫之中,发生了一件令人痛惜的残忍事件。”

    “在这场血腥的屠杀之中,整个魔渊的神后,我的妻子,你的母神,被用最残酷而羞辱的方式凌.辱,之后失去了生命。”

    说到这里,魔渊之主停了下来,慢条斯理地抬起手臂在空气中摆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十几名被用神术捆绑束缚的身影便被押上了正殿,“扑通”几声跪倒在地。

    温黎一眼扫过去,发现几个似曾相识的面孔。

    正是在先前画面中,出现在红发女人床边的身影。

    “此刻跪在你我身前的他们,都参与了那场凌.辱。”

    魔渊之主眼神冷淡地扫过他们麻木的脸,唇角冷不丁勾起一抹怪异的微笑,“泽维尔,就由你来对他们进行处决。”

    画面晃动了一下,似乎是少年时的泽维尔心绪不稳。

    得到了魔渊之主的应允,几乎下一秒,他便在仇恨和盛怒之中冲上前将他们亲手撕碎。

    麻木的神情,泼洒的鲜血,残肢断臂,血污成河。

    虽然看惯了恐怖片,也曾经跟在珀金和卡修斯身边旁观过一些现场版杀戮。

    但是第三视角和第一视角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简直像是在玩一场全息血腥暴力游戏。

    她晕3D的啊!!

    温黎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强烈的晕眩感缓缓平息下来,温黎听见少年泽维尔剧烈的心跳声和喘.息声。

    她试探着睁开眼,听见高高的神座上传来一个平淡的声音。

    “泽维尔,只不过这样就满足了吗?”

    顿了顿,那个声音含着古怪的笑意,“你执行的处决十分精彩,只不过——”

    他抬起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继续说,“最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那个人,现在却并不在此处。”

    空气中陷入诡异的安静。

    良久,就在温黎以为少年泽维尔不会回应时,她听见他嘶哑中压抑着偏执的声音。

    “是谁。”他只从牙关中挤出两个字。

    似乎满意于他的反应,魔渊之中脸上的笑意扩大。

    他从神座上站起身,一步一步从高台上走下,伸出手堪称温柔地抚了抚泽维尔的头发。

    “是色谷欠之神——”

    画面之中,魔渊之主微俯身,奇异的笑容染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癫狂和愉悦。

    这种诡异的神情打破了他五官的英俊,凝集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诡怪。

    “杀了她。”他带着这种传道士一般的笑意,轻轻地吐出三个字。

    温黎瞳孔骤缩。

    赫尔墨斯杀了泽维尔的母神?

    这不符合文案组的逻辑。

    那个陷落在阴影里的身形再次闪回在她脑海中,温黎下意识想看一眼上一面水镜中的一闪即逝的画面。

    然而那面水镜散发的光芒已经完全熄灭,镜面也平静如常。

    纷乱的画面消失殆尽,只倒映出她惊疑不定的脸。

    镜面之中的景致依旧在变幻。

    魔渊之主染着蛊惑性的低沉声音像是从水面上传来。

    “你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对吗,泽维尔?”

    温黎耳畔传来一阵尖利的耳鸣。

    她皱眉揉了揉耳廓,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

    这一段信息已经“放映”结束了。

    待那一阵晕眩感彻底消失,温黎才走向镜廊尽头处的最后一面水镜。

    身体再次一轻,那种仿佛灵魂漂浮一般的感觉非常玄妙。

    在适应之后并不让她感觉痛苦,反而十分柔和,像是沉入一片温柔暖融的湖泊。

    平静的水镜漾起涟漪,画面徐徐铺陈开来。

    富丽堂皇的宴会厅中,觥筹交错,耳鬓厮磨灯火通明。

    “她”在来来往往衣着讲究、妆容精致的神明之中穿梭,步伐很急,浑身都染着冷戾森寒的气息。

    这格格不入的不速之客就像是误入狼群中的羊,轻而易举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她”却置若罔闻,任凭无数道或同情,或讥诮的复杂视线落在身上,拨开重重叠叠的人群,单刀直入径直迈向被簇拥在最中心的那道身影。

    见“她”来者不善,无数名魔使抽出腰间高悬的巨镰,想要上前将“她”团团围困在中心。

    然而一只手却慵懒地抬起来随意挥了下。

    霎时间,所有的阻拦都自发静止了。

    透过少年泽维尔的视线,温黎看见宴会厅中心真皮沙发上斜倚的那道身影。

    赫尔墨斯和现在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变化。

    一件墨绿色的长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衣领凌乱地搭在胸口,露出蜜色的胸膛和结实的肌肉线条,充满力量感的荷尔蒙几乎满溢出来。

    “夜安,泽维尔。”他修长的手指端着一杯红酒,手腕轻晃,酒液在杯中辗转着漾起波澜。

    像是没有察觉到“她”身上阴戾的气息,赫尔墨斯抬了抬眉梢,语调染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这个时候来找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昨晚,是你做的。”温黎听见泽维尔暗哑而压抑的声音。

    闻言,赫尔墨斯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淡下来。

    他没有立即回应,淡色的睫羽扫下来,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

    鲜红的酒液染在唇角上,流露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血腥美感。

    良久,赫尔墨斯将酒杯放下,没什么所谓地笑了。

    “是啊。”

    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揭穿曾经犯下的杀孽,他甚至连语气都没有变一下,仿佛杀害的不是魔渊中地位最尊贵的女神。

    迎着几乎将他生剜的目光,赫尔墨斯懒洋洋地揉了揉眉心,慵懒散漫地随口问,“所以呢,要杀了我吗?”

    话音微顿,他慢条斯理地撩起眼皮,淡金色的眸中第一次流露出冰冷而危险的光晕。

    他直视着“她”,冷不丁勾着唇角,轻笑了一声。

    “你做得到吗?”

    ……

    温黎:“……”

    这条镜廊中的信息量太大,她的思维有点混乱。

    一时间理不清头绪,她只好先将各种乱糟糟的疑问压在心底。

    或许是观看的方式代入感太强。

    哪怕并非当事人,看完这些过往,温黎心底也觉得沉沉的,有点堵。

    那身为当事人的泽维尔——

    温黎连忙抬眸去查看泽维尔的状况。

    “你还好吗?”

    泽维尔正负手站在她身侧不远处。

    他显然也看到了她刚才看见的那一幕。

    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见兜帽边缘露出的唇角色泽更浅,紧紧向下抿成一条直线。

    下一秒,泽维尔便咬着牙吐出一口血。

    温黎一惊。

    她的保命金大腿怎么了?

    不会是被气到吐血了吧?

    在这个时候,泽维尔可绝对不能倒下。

    温黎顾不上别的,连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臂:“你怎么了?”

    泽维尔脸色比起先前更苍白了点,但眉眼中的锐利锋芒却半点未减。

    他抬起手腕随手抹去唇角的血痕,没什么所谓地嗤笑了一声:“用不着大惊小怪,我没事。”

    泽维尔收回落在水镜上的视线。

    赫尔墨斯。

    他狠狠咬下后槽牙,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

    当年,他单枪匹马杀进赫尔墨斯的神宫。

    然而,他不仅没有能力复仇,还收获了这样不加掩饰的羞辱。

    那时的他杀不了赫尔墨斯,但从那一刻起,他便在心里发誓。

    总有一天,他也要让赫尔墨斯品尝一下,最重要的东西被夺走、被毁灭的滋味。

    泽维尔眸光微沉。

    赫尔墨斯日复一日受神罚折磨,神力日渐衰微。

    这么多年过去,早已不复曾经的光辉荣光。

    如今的他,却已经获得了最精纯的地狱之火。

    他们之间的地位早已颠倒。

    如果他真的想,他未必杀不了赫尔墨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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