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查到了什么,从头到尾说一遍吧。”姚洲懒得一一发问了。荆川把纸质的文件夹摊开,交给姚洲翻看,“十年前,林崇基暗地里找人做掉祁恩美,原因不详,替他办事的人到最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放走了祁恩美。我的推测是祁恩美手里有些积蓄,花了一大笔钱买通了对方,因为当年林崇基身边的一个亲信突然辞职,搬离上城区,并且手里多了一大笔钱,这些钱来历不明,发生在他奉命做掉祁恩美之后。”
“从这以后,祁恩美搞到了一个假身份,也改过一次名字,但那时她不叫金恩美。金这个姓氏是她结婚以后跟的夫姓。”
“这两次改名改姓还算成功,又或者林崇基也没兴趣追查她是不是真的死的,总之祁恩美逃出了林家的掌控,一直在远离上城区的几个北方地区辗转生活。”
姚洲原本以为这个故事就要悲哀地结束在祁恩美与再婚丈夫一同意外身亡的结局里,随着他翻到最后一页文件,视线倏然定住。
荆川指着那张出生证明,“想不到吧,林恩有个小他十六岁的弟弟。”
停顿了下,见姚洲盯着那张证明不说话,荆川又道,“祁恩美领了结婚证不到半年,这个小孩出生。她应该是为了孩子有个身份才结的婚。”
“调查这个小孩费了我一些时间,要不我还能提前两三个月来见你。”
这个消息放在最后揭晓,荆川这么一搞,戏剧效果被他拉满了。
姚洲把烟蒂摁熄在手边的烟灰缸里,拿起那张出生证,放在灯下细看。
林恩几个月前过了二十岁生日,这个小孩比他小十六岁,今年才四岁半。
林恩能接受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弟弟么?姚洲有点拿不准了。
他问荆川,“孩子现在在哪儿?”
“孤儿院。”荆川说,“一年前被人领养过,和领养家庭处得不好,又被送回了孤儿院。”
姚洲和荆川都是孤儿院出生,一提到这个地方,两个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姚洲拢起了手里的材料,先向荆川道谢,接着说,“这个小孩的身份再调查一遍,要确认和林恩有血缘,不能再为这件事折腾他。”
沉吟片刻,姚洲又说,“在你告诉林恩之前,也和我说一声,我有个准备。”
荆川侧过头,打量姚洲,姚洲又开始翻看他整理的文件,显然是对林恩的事极为上心。
荆川暗自叹口气,问他,“你到底怎么想的,就一直这么等着?”
姚洲起先没说话,直到把所有文件重新看了一遍,才说,“林恩性子慢热,离婚的事情我当时处理得不好,理应给他时间缓一缓。”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眉宇间浮起倦色,语气低沉,完全不像在外头那个呼风唤雨的狠角色。
“我听茉莉说,你让她里露出半张脸。
两个人之间已经看不出任何昔日旧情,就只是远得不能再远的工作关系而已。
林恩看了几篇新闻稿,倦意愈深,最后他关掉床头灯,放下手机,在书房的折叠床上很快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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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洲飞往欧盟访问的隔天,荆川找到林恩。事先他已告知林恩,自己查实了一些有关祁恩美的消息,林恩那天早早回家,等着他到来。
荆川并不擅长在这种情形下多做解释或进行安慰,见面以后他几乎没说什么话,只是把各种文件拿给林恩看。
他压下了有关小孩的消息,主要是担心林恩一时间接受不了祁恩美再婚生子的事,决定把这个最烫手的部分交给姚洲解决。
然而林恩的情绪反应比荆川预想的更为平稳。他仔细读完死亡证明,又看了结婚复印件,视线在模糊的照片上停留良久,而后抬起头,对荆川道谢。
能在分离十年之后,得到至亲的消息,这是林恩不敢相信的。
那种扎在心里细密的痛感并不真切,也许因为等待时间过长,他早已经学会不再抱有期待。所以得知母亲再婚、母亲离世,他的感受很复杂,至少当下这一刻,他还可以保持表面的平静。
祁恩美最后生活在距离二零区一千多公里以外的北方地区,也最终被安葬在那里。
林恩暂停了手里的工作,此后几天他来回奔波,将母亲的骨灰带回到二零区落叶归根。
重新下葬的那一天,林恩听从本地墓园的安排,做了一场法事,选择吉时让母亲入土为安。
碑面上刻着祁恩美的生卒年月,一张黑白照片置于碑面上方。这张单人照已被林恩珍藏了整十年。
林恩蹲在墓前,一言不发地烧纸。墓园外,有江旗带着警卫在等他。
他与母亲分别太久,已经讲不出亲密贴心的话,大把的纸钱烧尽,火焰渐渐沉落下去,林恩最后低声说,“妈妈,我好好的,你不要担心。”
仿佛有种冥冥之中的回应,不出几分钟,阴云在天空聚拢,遮蔽了日光,而后就有零星的雨丝落下。
墓园坐落在山上,秋季天气多变,一场阵雨是常有的事。
林恩蹲在雨中,用铁质的钳子拨动灰烬,以确认其熄灭殆尽。
他还不想离开,但也没有哭泣的冲动。多留一会儿,仿佛曾经有过的亲情并未经历辗转遗失。
直到头顶的雨滴倏然停落了,林恩有些后知后觉。他蹲得太久,血流不畅,头脑也不是那么清明,疑惑之下缓缓抬头去看。
姚洲穿着黑色正装,系黑色领带,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沉眸看着他,手里替他撑着伞。
第91章
小小恩
林恩清楚姚洲的日程安排,今天他结束访问,应该是刚下的飞机,怎么转眼就来了墓园,林恩有点懵。
姚洲对他对视几秒,林恩眼神带着恍惚,视线也不聚焦,姚洲心疼他独自在墓园为亡母烧纸,伸手拉他起来,将他护在怀里。
雨势大了一些,淅沥落在水泥地上,溅湿裤腿,伞下却是干爽温暖的一块地方。林恩自觉不该与姚洲这么亲近,但他没能及时将对方推开。
姚洲在伞下与他保持了些微距离,虽然一手护着他的肩,但身体没有贴近,雨伞都倾斜在林恩这一边。
林恩不说话,姚洲也同样沉默地陪他站着。
过了半分钟,姚洲稍微低下头,去看林恩的脸。林恩有点迟疑,语速稍慢,问,“怎么了?”
姚洲还是没能忍住,指腹在他脸颊上轻轻抹了一下,“我以为你哭了。”
“没哭。”林恩垂着眼说,长密睫毛遮住情绪。
“还想再待一会吗?”言下之意是要陪着他。
林恩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承姚洲的情,可是一转念,荆川能出面帮他寻人,说到底也是看姚洲的面子,横竖都是欠着姚洲的。
林恩说,“不了,我回去了。”说完就要转身。
姚洲将他拉回伞下,摁住他的一侧肩膀,说,“林恩,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不在这里说。”
林恩愣了下,猜不到姚洲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应了声“好”。
姚洲扶着他的肩,与他并行。
时隔数月,两人第一次私下相处,林恩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一长列的台阶都快走完了,他才意识到姚洲的收敛。
林恩走得慢,姚洲长手长脚的,也配合他的步速,林恩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姚洲全程不扰他,只是无言撑伞。
林恩心下酸涩,说了声谢谢,也伸手握住伞柄,说,“我来吧。”
墓园门口站着两对人,有二零区的警卫,也有负责姚洲安全的更高级别的警卫。让这些人看见联盟主席给自己撑伞,林恩受不起。
姚洲也不勉强他,林恩拿过雨伞的同时,姚洲走出伞下,和林恩分开一米远。
让联盟主席淋着雨,而林恩自己撑伞。说实话这也没有比刚才的情形好多少。
林恩和姚洲在警卫的护送下走到停车场,挂着二零区牌照的车和挂有联盟牌照的车正好停在空旷场地的两端。
姚洲说,“去你车里行吗?”
墓园没有合适谈话的地方,坐在车里算是有个私密的空间。
林恩摇头,姚洲太迁就他了,迁就得让他有一丝不安,“去你车里吧。”——下属到上司的车里听候指令,这总要说得过去点。
两个人进到豪华专车里,姚洲把已经淋得半湿的西装外套脱下,穿着里面的衬衣。
这套黑西装是他从机场到墓园的路上换的,林恩在这里祭拜亲人,为表尊重,他让接机的助理准备了黑色西装和领带。
车里没有别人,防弹车窗仅单面可视,姚洲看林恩的眼神不如刚才那么克制了。
林恩能感觉到那种有如实体的视线,他坐在姚洲对面,稍微避开一些对视,问姚洲,“你要和我说什么?”
姚洲仔仔细细地打量他身上每一处。如今已是二十岁的青年,比起刚认识刚结婚那时候,褪了单纯的稚气,整个人似乎多了一层力量感,修身的衬衣下面能感受出一层薄薄的肌肉绷着,因为皮肤底子好,眼睛清凌澄亮,五官愈发立体了,也显得更有吸引力......
姚洲定了定神,今晚回去他需要一针抑制剂。
他收起思绪,只看林恩的眼睛,沉着声说,“你母亲的事,我很抱歉。荆川查到一些她离世前的情况,有一部分告诉你了,余下的...荆哥不是很拿得准你的想法,让我代为转告。”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对折的纸,展开后递给林恩。
“这张出生证的复印件,我比你先看到几天。”他一边解释一边注意林恩脸上的神色,“你母亲再婚半年后,生下一个男孩,比你小很多,现在四岁。”
林恩的视线定在那张纸上,瞳孔收缩,唇角微微绷紧。这个消息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这孩子曾经被领养过,后来又被送回孤儿院。目前还待在孤儿院里。”
姚洲说话的同时,一只手握住林恩的手臂,慢慢地上下搓揉,想让他感受到此刻并不是独自在面对这件事。
“我本来想等你情绪好一点了再告诉你。”
姚洲没再继续往下说,林恩已经是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他无权替他做任何决定。在确认了小孩与他有血亲关系以后,他还是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林恩把手里的出生证明看了又看,几分钟后慢慢抬头,像是对姚洲又像是对自己说,“我有个弟弟......”
姚洲看着他,嗓音沉稳,“是,你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林恩当下十分混乱,看字迹都有轻微重影。如果不是姚洲坐在他对面,这个男人强烈稳定的存在感和安抚方式令他逐渐冷静下来,他不能想象自己该如何接受这个消息。
他低声自问,“我...应该去见他吗?把他接到身边?”
林恩自己也才二十岁,寻常年轻人这时候大都还在校园里读书谈恋爱,林恩没有自信可以照料一个四岁的小孩。
但他心底又有一个无法忽视的声音,催促着他,让他迫切地想要见到自己母亲孕育的另一个孩子。他也是他唯一在世的至亲了。
姚洲问他,“你自己怎么想?”
见一面,或者不见,收养,或者不收养,都要取决于林恩的意见。他的感受是第一位的。
林恩想了想,再开口的声音明显平静许多。
“我想去一趟福利院。”
血缘这东西很奇妙,尽管还没见上面,林恩已经不愿意称呼那个地方叫孤儿院,仿佛那是一种不幸的暗示。
“荆哥有查到是哪个地区的福利院吗?”他问姚洲。
“有。”姚洲说,“你把时间定下来,我陪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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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恩最终还是拒绝了姚洲的陪同。
原因很多。一是姚洲目前的身份并不适宜以私人名义出现在孤儿院里,其次林恩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事一再地麻烦他。前任这种关系挺尴尬的,弄不好越界了,倒显得他不知分寸。
姚洲当场没说什么,林恩与他在墓园分别,姚洲看着他下车,手里还攥着那张出生证明。
离开的背影在微雨中显得清矍挺拔,姚洲一直注视着那抹身影,直到林恩穿过停车场,上了二零区的车,他才不舍地收回视线。
此后的两天,林恩为去孤儿院接孩子做了各种准备。他买了衣服和玩具,在网上订购了育儿书,又让家里的女佣把主卧隔壁的次卧收拾出来,请工人搬入赛车造型的小床和同款的地毯书架,甚至让江旗去了解了当地育儿嫂的情况。
二零区刚刚拿到独立经济区的资格,即将签署联盟制定的经贸发展协议,很多本地的行业行规都要修订,眼下正是最忙的时候。林恩拿不准带一个四岁的孩子需要多少时间精力,也不忍心把小孩一接回来就转手送去幼儿园,因此考虑再请一个育儿嫂,让孩子先适应在家里的生活。
与孤儿院预约的见面时间在周六上午,孤儿院不在二零区,而是临近的十九区,林恩需要乘车前往。
周六一大早,他就开始准备,把新衣服新玩具放入轿车后备箱,又让女佣准备了一些小饼干和果汁,然后等着江旗上门。
去这一趟算是私人行程,江旗提出要陪他去,林恩也担心自己一个人应付不来小孩,因此没有拒绝。
门铃响了,不等女佣应门,林恩先走上前。
门外站着身穿薄呢大衣的男人,眉目俊朗深刻,手里拿着一个很违和的泰迪熊玩偶,见到林恩来开门,他眼神沉沉落在他脸上,说,“我陪你去吧。”
他们之前有过约定,姚洲不能通过林恩的身边人或是安插眼线来了解林恩的行踪。
见林恩愣怔不说话,姚洲又解释,“我打电话问了孤儿院,知道你今天上午有个预约。”
林恩这两天事务繁杂,休息不足,每每一想到自己凭空多出来一个弟弟,心绪就变得很复杂。
姚洲这时候突然出现,让他心里泛起丝缕的酸涩,又生出一种被抚慰的心安。
前院门口江旗也已经到了,可能是因为见到姚洲的身影,江旗没有立刻上前。
林恩没再别扭地拒绝姚洲,都是成年人了,坦率的承认自己需要帮助,并不是羞耻的事。
他对姚洲道谢,说,“我给孩子带了些衣服玩具,已经放在车里了。”
姚洲说,“那就开你的车。”
一切都显得很平常,好像他们本来就要一起出门。林恩弯下腰穿鞋,姚洲抬眼一看站在后面的女佣,“外套。”
女佣立即把林恩的外套递上来,姚洲拿在手里,和林恩一起走向黑色轿车。
江旗很守本分地站着院子里,看着主席先生上了驾驶座,而自家少爷坐进副驾驶。待到他们的车驶出院子,原本停在街边的一辆车跟了上去,那辆车里是姚洲的警卫。
开往福利院的路程不算远,一个多小时,林恩几乎没有主动和姚洲说话。
直到轿车停在福利院外的访客车位上,林恩说,“我自己进去吧。”
姚洲把车熄了火,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放腿上。
他侧身看着林恩,搁在腿上的手抬起来,越过中控台,握住林恩的一只手,包覆在自己掌中捏了捏,说,“林恩,不要总是替其他人考虑。在我这里,你就考虑你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说完他摁开后备箱,先下车,走到车尾去拿林恩准备的玩具零食,然后和林恩一起步入福利院。
按照规定,他们在会客室等待,由生活老师把小孩带出来见面。
姚洲与林恩一同坐在低矮的沙发里,负责安保的警卫站在会客室门口,隔绝闲杂人等进来围观。
大约十分钟后,生活老师独自走进来,有些无奈地对林恩叹气,“林先生不好意思,你弟弟比较抗拒生人,我和他解释了你的身份,但他不愿意跟我出来。”
林恩一下子站了起来,问,“那我能去他的房间看看他吗?”
生活老师点头,“可以的,我带你们去。”
林恩又定住了,转身拿起姚洲带的那只绒毛玩偶,又从背包里拿出一袋饼干,还想再拿果汁。
姚洲看出他的慌乱,摁住他的手,“东西留这里,不用带这么多。”
说着,他起身询问老师,“怎么称呼小孩比较好。”
生活老师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不太敢与他对视,低着头说,“他原先不在我们这里,领养家庭把他从十一区带回来。”
这是常有的事,为了切断孩子与原生环境的关系,一般领养家庭都会选择跨区领养。
“他原来的名字叫金辰,领养家庭给他取了新名字,后来又把他退养回福利院,你叫他金辰或者新名字,他一般没有反应。但如果你叫他’小小恩’,他能稍微给点回应。据说这是他父母取的小名。”
小小恩。
林恩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不明显地抖了一下。姚洲不动声色,扶着他的肩,握了握。
不必林恩说什么,姚洲都懂。
这些天里林恩一定反复地想过,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会再要一个小孩。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忘了自己,在别处开始新的生活,组建了新的家庭也孕育了新生命。而林恩,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直到这个名字出现,那种隔空的思念被陡然推至顶峰。
从来没有忘记过,正如林恩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母亲,祁恩美也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
林恩感受到肩头传来姚洲的握力,无声迎眸,他的眼框泛红,强忍着情绪。
姚洲低声哄他,“你妈妈一定也很想你。”
林恩定了定心神,视线转向老师,“麻烦你,带我们去看看小小恩。”
生活老师把他们领到位于二楼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
门半掩着,里面传来小孩的追逐打闹声,林恩推门走进去,屋里的声响戛然而止。林恩穿过几排上下铺的铁床,走向角落,靠墙的低矮柜子上坐着一个小孩,身形偏瘦,眉目间却有不符年龄的凌厉。另个年纪稍大的孩子正在拽他的一条腿,要把他从柜子上拉下来,而他用另只脚猛踹对方,执意要留在上面。
林恩慢慢走近,直到与小孩目光相接。
他屈膝,俯低上身,保持与孩子平视的高度,温和地出声,“小小恩,我是哥哥。”
下一秒,小男孩抄起手边的一辆玩具车,朝着林恩砸过来。
一个四岁半的孩子,本不该有如此迅猛的身手。林恩与他相距不到两米,一下反应不及,姚洲从后面伸手一拦,隔空把车子抓住了。
第92章
我能重新追求你一次吗
姚洲从小长在孤儿院,这整个环境包括这些小孩,对他而言都太过熟悉。
他只瞧上一眼,就知道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不待林恩反应,也不待小孩明白过来,他大步走上前,一把拎起孩子衣服的后领,将人直接从柜子上提了起来。
小小恩只愣了半秒,就在空中对着他开始拳打脚踢。
姚洲转头问老师,“他的床是哪一张?”然后顺着老师手指的方向,走到床边抖开一床旧毯子,将小小恩往毯子上一扔,一卷,直接用毯子捆了起来。
“你去办理领养手续。”姚洲将捆得不能动弹的孩子提在手里,对林恩说,“我带他上车等你。”
原本以为很难沟通的初次见面,因为姚洲毫不心软的一通操作,没用玩具没用零食,也没有林恩预想中的拘谨或是伤感,孩子就这样被他给打包带走了。
林恩不多耽搁,带上证件去院方办公室里填写表格,完成领养程序。等他三十分钟后再回到车里,姚洲和小小恩都坐在轿车后排。
姚洲两手环在胸前,背靠座椅,闭眼仰头躺着,是补觉的姿势。
而小小恩坐在他身旁,腿上搭着旧毯子,手已经解放出来了,抓着果汁盒,正在吸最后两口果汁。
林恩见状,不由得放缓声音,先对姚洲说,“辛苦你了”,又转向小小恩,“饿不饿?哥哥这里还有饼干。”
小小恩咬紧吸管,黑漆漆的眸子瞪着他,半晌,重复两个字,“饼干。”
林恩立即把随身背包里的饼干掏出来,从前座递给他。姚洲却在半途把东西截住,看着小小恩,“说谢谢哥哥。”
小孩不开口,林恩有些不允地冲姚洲摇头,想越过他把饼干交给孩子,却在姚洲冷峻的视线下不得不把话咽了回去。
最终小小恩很不情愿地说了谢谢,但没叫哥哥。姚洲松手,他一把抢过饼干。
回程的路上,小小恩被安全座椅固定在后座。仍是姚洲开车,林恩坐副驾驶。
大约半小时后,小小恩随着车身的起伏睡着了。林恩数次回头去看他,熟睡中的孩子与醒着时完全两样,嘴微微张着,软软的一层睫毛盖住眼睛,五官轮廓依稀有祁恩美的影子,只是从鼻梁的挺立可以瞧出日后英俊的雏形,总之是个很可爱的幼童。
林恩收回视线,在座位上垂眸沉思片刻,问姚洲,“我应该怎么和小小恩相处?”
他买的育儿书可能不管用,姚洲才是他应该求助的人。
姚洲的视线落在道路前方,平声说,“你容易心软,不可以太纵着你弟弟。”
林恩点头。
“孤儿院的小孩习惯用拳头,不用语言,你给他任何东西,吃的用的,都要让他先开口叫人,不开口就不给。”
林恩继续点头。
“如果他对你动手,可以关他禁闭,等他冷静下来再讲道理。”
林恩听完,慢慢吁一口气,转头看着姚洲,“你小时候也是这样?”
姚洲笑了笑,坦然说,“我小时候比他还混。”
二十几年前那座位于偏僻地区的孤儿院,吃不饱穿不暖,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活着有多艰难,拳头不硬一点恐怕会被饿死。即使姚洲如今强大得可谓只手遮天,他也不愿意多回忆那一段往事。
最后轿车开回二零区,一直开进林恩家的院子里。林恩下了车,站在后排车门外看着熟睡的孩子,不忍心把他叫醒。
姚洲绕过车头走到他身边,说,“有事不要逞强,打我电话。”
林恩又要说谢谢,回程这一路他已经说过太多次,被姚洲预知到了似的直接打断,“谢谢听烦了,说点别的。”
林恩微怔。近来他在姚洲面前都是独立且生分的样子,倏然愣住这一下,露出一点久违的单纯懵然。
两个人之间短暂安静,姚洲又怎么会勉强他,自己把话接上了,“过两天让兰司来看看小小恩。”
兰司虽然失忆了,读心的能力还在。
小孩有这样强烈的抗拒表现,必然是在孤儿院和领养家庭里过得不好,必须对症下药解开心结,兰司总能帮上一些。
林恩嘴唇动了动,是想说谢谢又生生咽回去的样子。
姚洲见他这样,心里倏然一软,抬手兜着他后脑揉了下,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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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几天时间,林恩家里陷入了可以预见的混乱之中。
唯一的一位女佣他给放了长假,因为小小恩非常抗拒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不让女佣照顾,也不让女佣进房间收拾,如此一来育儿嫂自然也不能请了。
回家的当天,林恩给小小恩看了自己保存下来的几张照片,都是他小时候与母亲的合影。小小恩面对照片上更为年轻的妈妈,凝视许久,小声咕哝了一声“妈”,让林恩听得一阵心酸。如此好歹是让小小恩认可了他作为哥哥的身份。
兰司来的这天傍晚,林恩刚给小小恩喂了一瓶睡前奶。
小孩子戒心很重,几乎一直待在小卧室里,整天不出来。林恩为了和他培养感情,把一半的工作带回家里做,必须去办公室时就让江旗过来帮忙代管几小时。吃饭也在小卧室里,他和小小恩一起坐在地上,碗筷放在小桌子上,小小恩不让喂饭,自己能吃但是吃得一团糟乱。
林恩收拾了餐具和食物,下楼给兰司开门。
上次见面还是在医院里,一转眼过了快两个月,兰司提着给孩子的礼物进屋,态度不远不近地说,“打扰了,姚先生让我来一趟。”
林恩拿不准他的病症痊愈了多少,客气地向他点点头,“麻烦你了,孩子在楼上。”
停顿了下,林恩又建议,“不如再等一会儿,他喝了奶很快就会睡着。这样你接触他的记忆更方便一些。”
兰司没有拒绝林恩的提议,进了客厅,坐在沙发上。
相较于过去的相处,兰司现在冷淡了许多,林恩也不是自来熟的性子,很多话题他不敢随意开口,比如高泽,比如地下城的整合,说深说浅了都不合适,只能陪着兰司坐在客厅里看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