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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再后来林恩的头埋下去了,姚洲走上前去。

    他们这些人都太冷酷,冷酷到不会再为这种事流泪。

    但是林恩可以,他的泪水是最真诚的。尽管兰司也曾为了自身的目的利用伤害过他,他仍然可以心无芥蒂写下祝福,心无芥蒂地掩面哭泣。

    姚洲一言不发地把他拉起来,护到怀里拍拍背,用干净的外套袖子给他擦脸。

    林恩哭得很隐忍,咬着嘴唇不出声音,眼泪只把衣袖洇湿了一小块。

    “如果兰司醒了,也让我知道吧。”他请求姚洲。

    “好。”姚洲替他把卡片插回花束里,再将花束端端立在墙边。

    在重症监护室外作短暂停留后,他们去了停车场。

    姚洲想亲自开车送他回二零区,林恩没有拒绝。

    前半程行驶在西区的地界,由姚洲来开,过了海港以后林恩坚持换到驾驶座。

    姚洲有枪伤在身,就算他愈合能力惊人,林恩也不忍心让他连续开车两三个小时。

    在他们驾驶的吉普车后方几十米,一直有保镖的车跟着。

    林恩刚拿驾照不久,高速上开得不快,中途不慎下错了一个出口,又绕路往回开。后面的两辆黑色轿车既要保持距离不被注意到,又不能跟丢,在一片车流中左支右绌似乎有些辛苦。

    林恩为此自嘲,“一会儿到了二零区的边界,我记得给他们解释,高速上不是你开的,下错出口的人也不是你。”

    姚洲坐在副驾,座位放平了一些,好使伤口不要受压。他咬着一支没点燃的烟,懒洋洋地笑,“别解释了,越描越黑。”

    他们之间好像很少像这样轻松自在地说过话。分别在即,两个人都想让对方感到舒心一些,没人提以前的事,也没有提到以后会怎样。

    回到二零区这一趟,因为林恩新手上路,用了比平常多半小时的时间。

    吉普车行驶到两个地区的边界,远远地就见江旗带了一队警卫,在边界检查站外等着,很有气势的样子。

    林恩放慢车速,在距离江旗一行人还有百余米的地方靠边停住了。

    姚洲不舍归不舍,并没有再做任何阻拦,侧身过来替他解开安全带,问,“陪你下去?”

    林恩摇头,他的两手松了方向盘,放在腿上,也没有看姚洲,也没有看窗外。

    姚洲并不催他,车内陷入短暂安静,只听见轻微的呼吸声,最终林恩还是开口了。

    “我是有顾虑的...对我们身份的差异......”

    一旦起了个头,后面的话就说得流利多了。

    “我也有心理阴影,从小在林家那种环境里长大,看到人和人大多为利益捆绑在一起,尤其你走到了这么高的地位,我的顾虑就会更多。”

    “当你说愿意为了我放弃就任主席的那一瞬间,我有冲动想答应的。”

    林恩停顿了下,转头看向姚洲。

    不知不觉间,他们似已和解了一些,尤其当林恩心里那个隐秘的角落被姚洲窥破,他也不再否认。

    受过伤,不愿重蹈覆辙是一部分原因。另外他没有那么自信,他的出身,他的身体状况,他所有的一切与姚洲并不匹配。

    “我没有享受过那种偏爱,没有体会过有人愿意为我抛下一切的感觉。你说可以为了我别的什么都不要,那一刻我真的相信。”

    “就算理智知道,你绝对不可以也不应该这么做。但哪怕是一秒,两秒,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我知道自己能让你疯狂失智一次......”

    林恩的声音变低了,唇角弯出浅淡的笑的弧度,“就像两个普通人的感情,不讲道理,不考虑其他人。那种感觉很奇妙。”

    不愧是在大学里修到满门全A成绩的好学生,读的书多,心智清明,平常话那么少,突然开口说出这些,姚洲意外之余,心头一阵酸涩。

    林恩很少像此刻这样坦诚,“我也有缺点,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可能活得比现在还胆小谨慎。”

    “你教我很多东西,我欠你一声谢谢。”他说了太多话,到底还是年轻,情绪没那么绷得住,最后轻吁一口气,像在努力平复,末了,提醒姚洲,“记得让曹律师把遗嘱改过来。”

    无功不受禄,他没可能白白拿他过亿的身家。

    这是林恩给的道别。

    坦诚爱过,没有后悔。姚洲试图给到他的全部,林恩也意会心领。

    说完了,林恩的手搭上车门把,冲姚洲淡淡一笑,“走了。”

    推门跳下车,他留给他一个没有回头的背影。

    姚洲也从副驾下来,靠在车门边,把衔了很久的那支烟点着了,深吸一口,看着林恩在袅袅白雾中走远。

    -

    就从这天开始,林恩敏锐地察觉出自己身边一些若有若无的视线消失了。应该是姚洲撤走了安插的眼线。

    姚洲兑现了承诺,收起保护者的姿态,完全没再打扰林恩。

    新闻上仍能不时看见与他有关的报道:宣布内阁名单,上任前捐出了部分个人财产,成立基金会,用于落后地区的教育发展,与他有关的新闻热度居总是高不下。

    林恩很平静地看这些消息,不会换台。新闻画面里的姚洲理了短发,穿裁剪精良的正装,神色冷静不苟言笑,偶尔接受记者专访,用词简短,气场却很强大。在他成立教育基金会的发布会现场,一个年仅四五岁的小女孩向他献花,这大约是小女孩第一次经历大场合,怯生生地不知该从哪里下台,姚洲不等工作人员上来协助,把孩子抱了起来送到台下,唇角露出浅笑。

    这是林恩唯一一次在电视上看到他的笑容。

    那一瞬,林恩思绪发散,忽然觉得如果有一天姚洲当了父亲,应该是一位很好的家长。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新闻也很快结束了。现在林恩独自住在原先与江旗合住的小楼里,自从他在地下城住了半个月再回到二零区,江旗已经在别处安顿好了,距离小楼十分钟车程的一个中高档小区,江旗在那里租了房,把自己的物品打包搬过去,主卧也让了出来。

    等林恩回到家里,再想阻拦为时已晚。江旗自觉退回侍从的身份,林恩不可能给他更多的回应,当下默许这样的距离才是对彼此的尊重。

    林恩每日早出晚归,心思都扑在工作上,没了姚洲在暗中照拂,很多事情推进起来都十分困难。

    为了申请独立经济区,获得更好的招商政策发展矿山,联盟总部的审批部门受邀到二零区实地考察。林恩费心安排,做好一切接待,最终得到的答复却不尽如人意。

    联盟今年仅有一个独立经济区的名额,二零区要与其他四个落后地区竞争,这不是哭闹的孩子有奶吃那么简单,个中门道和人情世故都要林恩揣摩。

    林恩在慢慢建立自己的关系网,夹缝中寻找发展的机会,过程中吃亏受挫在所难免,好在他细心且冷静,反复研判前几届独立经济区的入选标准,又请人指点,也渐渐摸出一些门路。

    评审会议当天,他带着团队赴会,播放了地区发展宣传片,拿出数据扎实的稀有金属开采报告,再请数名经济学家到场背书,最终涉险通过了第一轮遴选。

    这是林恩凭着勤奋工作得到的第一份实绩,虽然不值一提,却也让他在连续多日的熬夜加班后收到了些许回报。

    七月末的一天,林恩收到一条来自姚洲助理朴衡的信息,内容很简短:林先生,兰司醒了,告知您一声。

    此时距离兰司中枪送医已有半个多月,林恩在开会的间隙读到这条信息,由于信息是朴衡发来的,他也不必再回复什么,揣起手机又继续听报告。

    大约一周以后,林恩去联盟总部办事,往返途中都会经过地下城的港口。回程时他吩咐司机饶了一点路,先去花店里买了一束淡粉色的唐菖蒲,然后开去医院。

    林恩没有事先预约探病时间,并不算恰当的到访,他也没有抱着一定要见到人的想法。到了住院大楼,他带着江旗去护士站询问兰司的病房,护士查阅记录,告诉他并没有一位名叫兰司的患者在此住院。

    林恩手拿花束,有些无奈地道了谢。

    兰司毕竟身份复杂,也许不是用这个名字登记入院,又或许姚洲和高泽对他采取了更严密的保护措施,不让外人探病,这些都在情理之中。

    江旗在一旁提议,“少爷不如打个电话去请姚先生手下的人安排一下?肯定能见到的。”

    林恩笑着摇头,说,“走吧,心意到了就行。”

    就连告知他兰司醒来的信息都是由朴衡的号码发出的,姚洲已经做到十分的尊重和退让。林恩没道理再为这种事去恢复联系。

    他与江旗走出住院部,因为司机去加油了,需要些时间才能开回来接他们,林恩就在一楼的便利店里买了一杯咖啡。

    付完账,隔着落地玻璃,林恩的余光似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走过。他转头去看,玻璃墙外是住院部的花园,刚刚走开的身影正是兰司。

    林恩将手中咖啡交给江旗,拿着花快步走出便利店,追上了对方。

    他一连叫了两次名字,且已赶上兰司的步伐,兰司才堪堪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他。

    视线相交,林恩却愣住了。

    兰司流露出的,是一种仿佛看到陌生人的眼神。林恩只见他勾起嘴角,浅露笑容,神情温和地问,“你是在叫我吗?”

    第89章

    我不信什么忠贞不渝

    林恩虽然错愕,反应却很快。

    兰司的样子不像开玩笑,林恩意识到他可能出现了记忆混乱或丧失,一时间无从问起,只能顺着他的话回答,“我来看看你,恢复得还好么?”

    尽管兰司已不认得林恩,交际方面仍然显得游刃有余,他一笑起来,眼尾微挑,依稀有过去的影子,“三天前可以下床走动了,谢谢你来。”

    后方的树木阴影下走出一个人,林恩抬眸去看,是高泽。

    兰司并不回头,像是知道高泽走近。待到高泽停步在身旁,他侧眸轻瞟,叫了声,“泽哥。”

    林恩并不曾听过兰司用如此熟稔的口吻叫高泽“哥”,一下子有点摸不清状况。

    高泽冲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林恩对自己没有预约的探病感到些许不安,解释道,“我正好经过医院,来看看兰司...可能来得不是时候......”

    高泽制止了他的道歉,“想来随时可以来。”又问他,“姚洲知道你到这里吗?”

    林恩摇头,兰司忽然听到姚洲的名字,挑了下眉,偏头问高泽,“他是姚洲的...?”

    如此一来,林恩便明白他是失忆了。

    高泽有点无从解释,林恩倒很坦然,说,“我和姚先生有过短暂婚约,年初的时候办了离婚手续。”

    这下轮到兰司错愕,“抱歉,我......”他指指自己的脑子,“醒过来以后,有些事情不记得了。”

    林恩先看了高泽一眼,对方的眼神复杂,带有几分苦涩无奈。林恩知道其中隐情,一时竟说不出祝福兰司尽早恢复记忆一类的话。

    他把手里的花束递上去,“没关系,我们认识时间不长,没想起来很正常。”

    兰司接过花,态度较之先前更客气些,“谢谢,明天我出院了,欢迎以后来家里坐坐。”说着,他示意高泽陪林恩聊聊,他要去便利店买烟。

    林恩和高泽站在原处,看着兰司绕过花园,进了一墙之隔的店里。

    林恩问,“看他样子也不像是完全忘了,只是部分记忆丧失吗?”

    高泽眸色冷沉,颌骨咬合处微动了动,叹气,“专家会诊了两次,病理成因很复杂。”

    长期潜伏的身份、过度压抑的自我意识,加之他在邢广霆身边养大,邢广霆留给他的一部分的记忆必定是他不愿意碰触的。兰司又是操纵系的能力者,读心这种能力不易掌控,一旦能力者自身虚弱,很容易遭到反噬。

    兰司承受得太多,长年生活在多重身份之下,以至于产生自我认知障碍,记忆出现断层。

    以上种种,高泽无从说起。好在林恩通透,也能猜到八九不离。

    “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林恩并非八卦,而是担心自己说错话。

    高泽沉默少许,说,“算是恋人。”

    高泽没想过趁虚而入,只是兰司恢复意识的那个早上,他和姚洲都在病房里。

    兰司刚一睁眼,高泽最先反应过来,上去握住兰司的手,私下里疏于戒备,没有启用防御,兰司与他接触了几分钟,突然开口发问,“你喜欢我?”

    高泽猝不及防被他读心,面对一双漂亮洞悉的眼睛,无奈之下,只得承认有这段感情。

    “那兰司他...知道自己是谁么?”林恩望着便利店里还在排队结账的那道身影。

    “情况时好时坏,有时想得起名字,也认得一些人,比如刚醒的那一天,他认出过姚洲,还知道自己在为他做事。有时睡一觉起来,又谁都不认得了,甚至记不起自己叫什么。”

    林恩回想几分钟前的那一幕,兰司没记起自己的名字,可是他记得高泽,叫“泽哥”那一声甚是自在信任。

    林恩心里不是滋味,垂下眼去。

    高泽问他,“最近一直没见姚洲?”

    林恩“嗯”了声,又说,“新闻里时不时看到。”

    高泽见他提到姚洲很淡定的样子,感喟,“你们不像我和兰司,不是这种朝不保夕的状态。明明可以挽回的,何至于走到这一步呢。”

    林恩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想过姚洲么,他当然也想。二零区夏季多雨,有时半夜醒来,听着外面雨水拍打屋檐的声音,就会突然想念那双温暖有力的手臂给过的拥抱。

    可是伤口的愈合需要时间。林恩是慢热的人,自愈能力差,他不知道自己能否真的释怀,也许到他想回头的那一天,姚洲身边早已有了新人。

    林恩没在医院久留,兰司拿着花束和香烟走回花园,他便与他们两位道别。

    高泽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通道尽头,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给姚洲去了条信息:林恩刚来医院探病,我和兰司都见到他了。

    大约半小时后,高泽在病房帮兰司收拾出院的行李,突然接到姚洲打来的电话。

    也没什么可寒暄的,姚洲开门见山地问,“他怎么样?”

    高泽皱了皱眉,明白过来这是在问林恩,尽量回忆细节,“人看着挺精神的,他来之前没有预约,偶然在花园里遇见兰司。事先应该是不知道兰司失忆了,但应变很快,也没说任何刺激兰司的话。”

    高泽尽可能详细地把见面情形描述了一遍,中间短暂停顿,没听见手机那头说话,显然是姚洲以为他还在继续。高泽只得又说,“我问过他,你知不知道他来医院,他说你不知道。”

    能交待的全都交待了。

    姚洲没再追问,说了声,“行,就这样。”接着便挂了电话。

    高泽拿着手机,不由得暗自叹气。兰司放下手里折叠的衣物,问他,“姚先生找你什么事?”

    自从醒来以后,兰司不像从前那样叫姚洲“老大”了。

    高泽抬眸看他,说,“为了听我说几句林恩的情况。”

    这真不像是姚洲会做的事。高泽都感到一丝吃惊。

    忍耐到这种程度,也不肯让对方知道,特意打一通电话,就为从他人口中听到一两句转述。

    这是想林恩想成什么样了。

    -

    从医院回到二零区的路上,林恩格外的安静少话。

    江旗担心他从别人那里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频频地从前座转过身,找些有的没的话题与和他聊天。

    林恩也不嫌他烦,江旗问什么他答什么,后来江旗问到兰司的病情,林恩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失忆了,有时候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

    停顿了下,又低声说,“但还认得高泽,他们两人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

    越说越觉得隐隐心痛,林恩突然没有再聊下去的意思,闭眼靠在后座,江旗见他这样,也就识趣地不再问了。

    轿车开进二零区的地界,途经即将修缮完毕的联盟总部新址,林恩望着那一片庄严的建筑群,想起来还有一个迁址的仪式没有举行,询问江旗,“总部那边有没有消息,什么时候完成迁址?”

    江旗翻着手里的平板电脑,回答,“忘了跟少爷您确认,昨天接到的消息,这个月底25号举行迁址仪式,两周以后,九月十日新任主席开始入驻办公。”

    近一段时间,二零区的治安状况明显改善了,报考警校的人数升至历年最多。一旦犯罪指数下降,地区经济也会随之上升,这一切都拜联盟迁址所赐。

    这处新建的总部地址与林恩每日上班的政务大楼相距也就十几公里,意味着此后至少会有五年时间,林恩将与新任主席在同一地区办公。

    林恩想到这里,不免担忧起来,迁址仪式当天他本人必须到场,会不会见到姚洲?

    这个想法困扰了林恩十几天,直到仪式举行的前一晚他拿到一份名单,已经升任内政部长的白越之赫然在录,排在名单首位,是出席仪式的最高级别官员,可是名单上不见姚洲。

    林恩松了口气,隔天收拾妥帖带着手下去往联盟新址,穿过大片手举联盟旗帜的本地民众,进入总部大楼。

    建筑内部的装修风格大气简洁,走廊上并排立着联盟二十四区的旗帜。林恩提前半小时在贵宾休息室等候,他到后不久,白越之与其他数名内阁官员陆续到达,林恩起身迎接,却意外地见到白越之身边携着一位女眷。

    正是不久前占据过报端首页的订婚对象。

    今天的迁址仪式过后还有一场宴会,携伴到场是合乎礼仪的,与白越之同行的另一位内阁官员也同样带着家眷。

    林恩身为一区领主,职责在身,只得上前与白越之握手,说言不由衷的欢迎,接着再与白越之的未婚妻握手,勉力周全礼数,一句“祝贺订婚”的话却如鲠在喉,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近日白蓁已不大与他联系,林恩几次借着去联盟总部办事的理由想到白家拜访,却从未如愿敲开白家的大门,也未能见到白蓁一面。

    迁址仪式持续约一小时,流程走得很顺利,有官员上台讲话,也有民众代表进入总部大楼参观。

    媒体镜头之下,林恩与白越之客气交谈,可是镜头一转开,林恩的脸色便显得冷淡疏远。

    白越之当然明白他在忌讳什么,到了宴会环节,白越之端上一杯酒,主动要找他喝。

    林恩却之不恭,无奈与之对饮。

    白越之噙着笑问他,“近来感情生活有什么进展?”

    林恩蹙眉,抿了口酒,说,“我一贯乏善可陈,不如白部长丰富多彩。”

    白越之如今贵为内政部长,是整个内阁最有实权的人。这整场宴会就数他来头最大,二零区当地的官员都围着他转,对他的未婚妻亦是好话说尽,唯独林恩不愿吹捧恭维。

    白越之被他暗呛一句,并不恼,仍是笑着,又问,“我有些关于新任主席的消息,你有兴趣知道吗?”

    林恩眸色一沉,冷声拒绝,“没有兴趣。”

    然而白越之并未打住,压低了声音,自顾自输出,“前些天我看见他坐在办公室里给自己打针。”

    果然,林恩一听这话,脸色微变。

    白越之继续道,“打的什么不难猜吧?”

    答案昭然若揭。没用医生护士,自行注射的药品只能是抑制剂。

    比起口服和外用贴片,静脉注射已经是最强硬的干预手段。

    林恩一直回避去想这件事。上一回的紊乱期姚洲是硬扛过去的,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只会引起更严重的生理紊乱,且没有规律可言。对一位身居高位的政要而言,针剂的副作用不小,并不是理想的解决途径。

    白越之见林恩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反而停住不讲了。他本想等林恩开口,旋即闻到一股淡淡的Omega香气靠近,是他的未婚妻走了过来。

    林恩敛起眼里的担忧,白越之也自然而然地揽住身边佳人。

    有关抑制剂的话题就此打住,白越之携着未婚妻转身,走开几步,他怀里的人有些好奇地仰头发问,“你与二零区的领主聊些什么?”

    白越之唇角笑容玩味,不像当真地说,“聊他能不能复婚。”

    林恩与姚洲有过婚约的事不是秘密,白越之这样一说,未婚妻也来了兴致,揶揄道,“你自己都不相信的事,竟然去鼓动别人再跳火坑?”

    白越之不知想起了什么,沉眸笑了笑,说,“我不信什么忠贞不渝,但偶尔也会有成人之美。”

    他的这桩婚约,一早讲好是开放关系,各玩各的互不约束。白越之没什么负担,在未婚妻面前也不必佯做好人。

    他是有意要向林恩提起姚洲的。那句话他轻松抛出来,却像块石头一样压在了林恩心里。

    此后的几天时间,林恩偶尔在工作间隙走神,忍不住上网去搜索优级Alpha使用抑制剂的副作用。

    从前林恩对此类知识了解不多,相关的科普文章看了一些,他渐渐明白不如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轻巧,由此担心愈增。

    这天晚上他照例打开电视收看时政新闻,现任的联盟主席即将退休,当日在联盟总部举行了一场以他名义召集的慈善晚宴,有点功成身退的意味。

    官方媒体受邀入场直播,新闻里给到几个镜头,大都集中于现任主席与姚洲身上。

    其中一幕是在慈善拍卖结束之后,一些拍得竞品的名流女眷邀请姚洲跳舞。这样的场合之下,拒绝并不礼貌,直播的镜头跟随着姚洲,最终他在众多邀请者之间选择了一位,与之共舞一曲。

    林恩面对直播画面,默默调低了背景舞曲的音量,心里对自己说,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当这首舞曲是个暗示,姚洲也不必再用抑制剂那么辛苦。

    新闻结束后,林恩回到书房加班,一直忙到深夜。临睡前手机突然亮起,一条信息传入。

    林恩拿起手机,对着屏幕滞了滞。

    这个属于姚洲的私人号码,已有长达数月不曾与他联系。

    屏幕上只显示出短短一句话:和我跳舞的人已有订婚对象,不是单身。

    第90章

    比婚内还守身如玉

    姚洲挑选舞伴时,心里筛了一遍那些面孔背后的身份。

    单身的都被立刻否决了,其中一位女性Omega穿得较为保守,无名指上戴了一枚钻戒,姚洲对她略有印象,对方是一位领主的女儿,已经公开订婚的消息,于是他挑中她共舞一曲。

    宴会结束以后,姚洲又让朴衡去查看当晚的新闻直播,果真有他跳舞的一段画面,时长还不短,给了二十秒的镜头,把姚洲和舞伴都拍得清清楚楚。

    姚洲没有多犹豫,哪怕林恩没看到直播,也不能留下隐患让他误会。反正在林恩那里他没什么面子可讲的,于是坐在回程的车里,他给林恩发了一条信息。

    姚洲没指望着对方回复。几分钟后手机震动,林恩的号码被设置了特殊提示,姚洲立即拿起来看,林恩回给他一句话:抑制剂不要再用了,影响腺体功能。

    他为了他就连跳舞都要避开单身舞伴,林恩却可以毫不领情地回复一条让他别用抑制剂的消息。也不知道是出于关心,还是怂恿他尽快犯错。

    姚洲沉眸对着手机屏幕,一言不发几秒,最后把屏幕锁了,靠回座椅里。

    他有整整七十天没见他了,每一天都是数着日子过的。这期间他打过两次抑制剂,效果还凑合,于是做好了长期注射的准备,也让医生开了处方,办公室和家里都放了一个小冰箱用于存储针剂,以备不时之需。

    从今晚算起,距离就职仪式还有三天时间。再捱三天,就能在二零区的联盟总部新址见到林恩。

    这么一想,姚洲觉得心里没那么堵了。

    任职典礼举行的前一晚,姚洲没有安排别的应酬,而是在别墅后院和荆川见了一面。

    这是改约了两次才约上的时间,他和荆川都太忙,见面不容易。可是荆川在电话里说了最好是当面谈,姚洲知道是为林恩的事,于是抽空在今晚和对方见上了。

    荆川从带来的文件夹里先取出两张纸递过来,后院门廊下的灯光亮度不高,姚洲的视线又被唇间香烟升腾的白雾遮拦,他眯了眯眼,看清那是一张纸页泛黄的死亡证明,死者姓名那一栏里赫然写着金恩美的名字。

    姚洲脑子转得很快,“这是祁恩美的新身份?”

    荆川赞同地“嗯”了一声。

    姚洲心猛地一沉,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荆川锲而不舍追查近一年,只得到一个离世的消息,他不愿去想林恩听后会是什么反应。

    荆川递来的纸页有两张,姚洲把上面的一张死亡证明揭开,不成想下面又是一张死亡证明。

    “这个人是...?”他弹了一下第二张证明。

    “祁恩美的伴侣,法律上可以算是林恩的继父,虽然他们从未见面。”

    信息量有点大,姚洲皱眉盯着那两张纸,“你都查到了什么?”

    荆川指着证明开具的时间,“他们是在同一天出的意外,两年前的旧历年,沉船事故,都没有救上来。”

    “什么时候结的婚?”姚洲问。

    “大约四年前。”荆川查得很细,转手又递过来一张结婚证复印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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