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忽觉喉头一甜,怒意瞬间烧起来,替白蓁十几年的执迷不悔感到不值。林恩冲上前去的瞬间,被姚洲眼疾手快地拦住。
因为事发突然,姚洲对他的阻拦更近似于抱他,是一种安抚的动作。
四周都是人,有助理,有保镖,加上姚洲适时地安抚,“小少爷,消消气。”林恩不得已平复了下。
他咬着牙,压低声音,质问白越之,“你对他…难道不了解么?你知道的,你知道他投入了什么!”
——感情,人生,甚至全部的信念。
白蓁对白越之,不比他和姚洲的短暂婚约,那是将近二十年的血肉依恋,是刻在骨子里的印记。现在白越之另娶他人了,岂不是要了白蓁的命。
林恩的一只手越过姚洲圈抱他的手臂,一下揪住了白越之的衬衣前襟。
“你把白蓁置于何地!?你既然要结婚,为什么不一早......!”
不一早什么,林恩说不出口。
那瓶润滑剂到底做了什么用途,白蓁并未亲口讲过,一切只是林恩的猜测。何况此刻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林恩再愤怒,也不能论人隐私。
姚洲将他拖抱了回去,转头扔给白越之一个眼神,示意他回车里等。
白越之倒也不强辩,林恩和白蓁是从小玩到大的感情,这种反应在情理之中。
他转身下楼梯前,无比冷静地回应林恩,“我是他哥哥,自会照顾他。”
不待林恩再开口,姚洲已经将他抱回屋内,前门关上了,林恩气得急喘,要从姚洲怀里挣脱,嘴里骂着,“混账,一群混账!”
怀里的人在发抖,姚洲心疼得不行,将他摁紧了,抚他微微起伏的背脊,顺着他说,“是是,都是混账,不要气坏自己。”
林恩仰头看他,眼眶发红,“你知道白越之要结婚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件事姚洲冤得不行,他就在几周前听对方提过一次,尚不知后续进展,何况林恩并未问过他是否知情。
但他还是立即道歉,“对不起,我会去问问怎么回事,晚上回来告诉你。”
林恩很快冷静下来,拂开了姚洲的手,退半步,说,“刚才谢谢你。”
姚洲不必为他做到这一步,林恩心里清楚。
“你去忙吧。”林恩说,“不要耽误正事。”
姚洲的一只手已经搭上门把,还是不放心,又嘱咐一句,“你暂时不能去上城区找白蓁,只能待在西区,可以吗?”
好在林恩是懂事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听说林家遇难就不管不顾冲去找人的年轻人了。
他答应了姚洲,“不会乱跑。”
待到姚洲掩门离开,林恩又想起刚才与白越之对峙的一幕情景。
白越之结婚的消息对林恩而言尚且如此震动,对白蓁而言又会意味着什么?
随着竞选结束,白越之也即将在联盟内阁占据一席之地。他出生世家、毕业名校,行事决断较之姚洲也不遑多让,是姚洲身边最可能被委以重任的人。白家早就是他的一言堂,如今他权势更盛,白蓁要如何才能脱身。
单凭林恩个人的能力和意愿,根本无法救到朋友。
尽管林恩天性里并不是悲观的人,但在这一刻,他忽然有了一种最坏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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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姚洲坐进轿车后排。
白越之正在看文件,见他进入,把手里的文件分出一份交予他。
新任主席在就任之前最重要的事,是完成内阁成员的组建。今日他们去联盟总部,是为挽留现任的内阁部长。
这位年过六旬的长者历经三代主席,人脉深厚,他本人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但姚洲需要他这样的三朝重臣。如果内阁有他坐镇,人事交接就会平顺许多,因此白越之安排了一场会面。
轿车后排是完全独立的空间,姚洲与白越之前半个小时都在聊公事。
期间姚洲喝水,白越之放下文件,问他,“你把林恩留在西区,是要对东区动手了?”
这本是姚洲自己治辖之内的事,白越之听他提得不多,也就随意一问。
姚洲拧上瓶盖,隔空点点他,“这两周你少来我这里,一定要来就把车停在铁门外。”
铁门是指前院的门,与别墅还隔着几十米远。
现在他们已很熟知彼此,说话便没什么遮拦。
白越之听完就笑了,“一开始我都不相信,你原来是个痴情人设。你为林恩这么一退再退,人家领你的情吗?”
姚洲不理会他的调侃,反而正色劝说了一句,“结婚的事你想清楚了,不要为一时的利益伤害白蓁,日后挽回不了的。”
提起白蓁,白越之似乎没那么轻松了,声调冷了些,“我总不会为了他永远不结婚。”
姚洲心里感喟,但这毕竟是白家内部的事,姚洲也没资格以所谓过来人的身份再劝了。
他只淡淡说了句,“别后悔就行。”
第84章
我等你,你要回来的
姚洲当晚回到别墅,果然如他离家时所说,已是深夜。
他在一楼的盥洗室洗手,没防着林恩出现。林恩刚一探头,他突然抬起手肘,把洗手台边的灯给关了。
盥洗室陷入一片漆黑,林恩愣了愣。
“......我看见了。”林恩低声说,又替姚洲把灯打开。
笼头仍在源源不断地淌水,被稀释冲淡的血水随之流入下水管道。
他杀人了。这是林恩的第一个念头。
林恩没觉得有多么怕,只是在忽然间意识到,消弭东西两区的界限并不会经过和平手段。今次是姚洲让别人受伤甚至丧命,下一次这些意外也可能发生在姚洲身上。
一想到这里,林恩心往下沉。
姚洲洗手洗了两遍,罗勒香味的洗手液余香渐渐掩过了血腥味。
姚洲在擦手时问林恩,“怎么还没睡?”
林恩说,“已经睡了一觉,又醒了。”
他不到十点就睡下,经过三四个小时醒来,听见楼下有车辆驶入的声响,于是下楼来看看。
盥洗室外面本来有女佣伺候,姚洲挥退了女佣,对林恩说,“白蓁的事我问过白越之,明早再告诉你,现在先去睡。”
Alpha的声线低沉,带有一种难以抗拒的磁场。林恩觉得耳尖微微发烫,他退了一点,没有站得那么近,问,“你也要睡了吗?”
这是偏私密的问题,问出口了林恩又觉得后悔。
而姚洲只是笑了笑,说,“暂时睡不着。”说着,凑近了去与林恩对视。
林恩未及再退让一步,突然看到Alpha眼周充血的底色,他又定在了原地。
那双眼瞳里散发出一种野兽般的攻击性,就算血污从姚洲手上洗掉了,却还留在他眼底,留在每一根神经末梢上。
姚洲没有掩饰,而林恩全都看到了。
姚洲见林恩凝滞,遂不再吓他,直起身,说,“我晚点再睡。”
林恩见他走向客厅里的酒柜,迟疑了下,也跟了进去。
姚洲选出一瓶高烈度的酒,回头见林恩坐在单人沙发里。林恩不等他问,自己先说,“我不能喝酒,但可以陪你坐一会。”
姚洲没有再催他去休息,端着加了冰块的酒杯,坐在林恩身旁的长沙发一侧。
深夜独处让林恩有少许的紧张,但姚洲只是坐着,喝酒,和他说话,没有任何逾矩的举动。
白越之的婚讯已经登上报纸新闻头条,结婚对象与他背景相似,同为上城区的望族。媒体留出大幅版面刊登照片:白越之牵着女性Omega的手,站在花团锦簇之间,俨然一对璧人。
姚洲能告诉林恩的情况有限,他把所知晓的都说了,然后安慰林恩,“我尽量试试让白蓁出来和你见一面,你可以劝劝他。”
让一个联盟主席来管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林恩心知不妥,也带着些愧疚,只能点头道谢。
后来姚洲拿起一份放在茶几上的文件,里面有关于联盟选址的进展,他开始和林恩谈论公事。
联盟历史上也曾有过为数不多的几位决策者,将总部选定在较为落后的地区,大多是为宣扬他们主张平权和促进发展的决心。一旦选址落实,无疑会对二零区带来巨大利益,林恩起先以听为主,后来也加入讨论,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小时,姚洲把文件阖上,催促他去睡。
林恩一看钟,快到凌晨两点了,他没想到时间过这么快,起身道。
姚洲忽然伸手拉了他一把,林恩回头看他。Alpha眼底的血丝和戾色已经消失了。
“林恩,谢谢。”姚洲说,声音里有种不想让林恩觉察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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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一连几天,林恩都遵循着这种模式与姚洲相处。
早餐时他见到姚洲,他们有半小时在餐桌边共度,然后姚洲出门去做与主席就任相关的工作,返回别墅则在深夜。
林恩没有再见到他清洗手上的血迹,但林恩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夜晚的地下城总是与罪恶有关的。姚洲没有独善其身的机会,他身边的人也同样没有。
不管林恩睡得深浅,他总会敏锐地听到车辆驶入别墅的声音,然后醒过来。
姚洲在客厅里喝酒,林恩下楼去陪他。林恩有时也少少喝一点,是姚洲的十分之一量,再多姚洲就不给他了,只同意他续杯喝牛奶。
他们聊的都是与工作相关的内容。林恩隐隐约约地觉得,姚洲或许真的在考虑放手了。他有意地要教他许多事,怎么管理一个地区,怎么对待本地盘踞的势力,怎么与联盟上层打交道以便争取更多的扶持基金。
林恩学得很认真,也领悟到从前没人给他点破的症结所在。有一天他甚至带了笔记本下楼,想把姚洲说的话记下来。
姚洲给他惹笑了,说,你有问题任何时候都可以打给我。笔记管什么用。
但是林恩低下头去写字,不再说话了。他还是想走的。走了再为自身利益去联系姚洲,这不好,他也不会那么做。
于是姚洲也不再说了。他承诺林恩的事,是会兑现的。
林恩留在西区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短。
大约是从一周以后,姚洲回家也愈晚。有一晚林恩因为生物钟在凌晨醒了两次,却没有等到他。
林恩没有睡,独自到客厅里坐着,面对着酒柜里那些琳琅满目的酒。
那些瓶子在他离婚离家前,都该是满的,是没有开过的酒。这次他回来,发觉其中有大半都被喝掉了。
他不愿自作多情去想,但是姚洲似乎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常常深夜独酌。
后来林恩在沙发上睡着了,姚洲于凌晨四点到家,发觉他蜷在客厅的沙发里。
姚洲缓步走到他跟前,蹲下来看他的睡颜。凝神半晌,还是把他叫醒了。
林恩不想让对方误解,揉着脸站起来,说,“我没有等你,我只是半夜失眠,在别墅里转一转。”
说完,就往楼梯的方向走。
“林恩。”姚洲叫住他。
窗外的天光稀薄地洒在客厅地毯上,整间屋子的大部分基调是茫白的。而林恩对上的,是一双因漫长厮杀而充血的眼睛。
姚洲好像并不要求他的回应,不待林恩开口,姚洲突然自顾自地说。
“对一个从来不在乎要去哪里的人来说,我最近一想到回来以后就会见到你,突然有种对活着的渴望。”
林恩闻言微怔。直到姚洲走上前,抬手在他后脑轻轻兜了一下,说,“去睡。”说完姚洲先上楼了,步态透出少许疲乏。
林恩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望着那抹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后来他双手捂脸,将头埋下去。
他克制得很好,忍了很久很久,掌心只被一滴眼泪微微浸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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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又过了几天,姚洲回家的时间提早了一些,林恩没再陪他在夜里喝过酒。
距离姚洲承诺的两周期限愈发临近,这一日清早的餐桌上仍是他们两人用餐。
姚洲像往常一样,把盛好的粥搅凉了递给林恩。
林恩注意到姚洲的手机在这天格外安静,全程没有一个电话进来。
八点三十分,司机和助理都到了别墅门外。林恩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听到汽车的引擎声后就不太吃得下东西了,频频去看窗外。
但姚洲脸上神色很平常,他盯着林恩喝完了薏米粥,才从佣人手里接过外套。临出门前他和林恩说,“今晚我不一定回来,你乖乖睡觉,不要起夜等我。”
林恩在座位上一滞,而后像是明白了什么,起身快步追出去。
姚洲已经走到门口了,突然被他从后面拉住。
“姚洲......”林恩攥着他的一边衣袖,微喘着,抬眸看入他眼里。
“我等你,”林恩说,“你要回来的。”
第85章
姚先生新立了一份遗嘱
记忆一下跳出来,是很多个月前,林恩冲破病房保镖的阻拦,扑倒自己怀里那一幕。
但分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与姚洲对视的那双眼睛要坚定得多,说“我等你,你要回来”这样的话,本该很温情,声线却听不到起伏。
前门已经开了,屋内有佣人,屋外有助理,姚洲本想碰一下林恩的脸,忍住了,最终什么也没做。
他不给无法做到的承诺,所以他没说我会回来这种话。林恩抓他的衣袖不过短短两三秒,林恩一松手,姚洲再看他一眼,转身便去了。
姚洲离家时穿的正装,这天上午他要去联盟总部接受个人资产的调查。这是上任前必经的流程,预防联盟主席以权谋私。
查得到多少不好说,毕竟姚洲在参选以前,已经把这财务方面做得足够干净顺眼。但财政部的一帮审查也不是吃素的,姚洲和白越之各带一名助理到场,没人掉以轻心。
一天审核结束,离开总部是下午日头最烈的时候。姚洲和白越之在停车场里分开,白越之乘自己的专车回白家,姚洲则返回地下城。
上车前姚洲叫住了白越之,对他说,“我答应了林恩,让他和白蓁见一面。如果你觉得不难办,不如安排个时间。”
白越之认识他这么久,从未听他提过这种奇怪的要求。
当然是为林恩,又是林恩。白越之心里感到荒谬,无法理解。
他的弟弟白蓁至少长了一张漂亮俊俏的脸。林恩那么清瘦冷淡,可以说身无所成,姚洲到底欣赏他哪一点?
当然白越之没有表露出来,他知道姚洲的用意。今晚他们要潜入东区做最后一搏,姚洲不如从前洒脱了,怕有万一,就想把答应过林恩的事全都做到。就连林恩想见朋友一面的心愿他也要成全。
白越之点头,说,“行,我看着办。”
姚洲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倒是白越之又将他叫住,补上一句,“一切顺利。”
白越之长于名门,从前也没有深交过姚洲这样的朋友。姚洲强悍,狠戾,掠夺性极强,又恰到好处地掩饰在一副随性的做派之下,平常时候看不出他的野心。如今他登上政坛,更多了一份张弛有度的风范,性格的底色藏得更深了。
坐进车里时,白越之还在琢磨他和林恩的关系。
要说以柔克刚,那不准确。林恩也是白越之看着长大的,林恩谨慎,冷淡,很不好结交,如果不是白蓁自然熟的性子,林恩跟白蓁也玩不起来。
以色侍人林恩做不到,性格温婉同样谈不上。分析了一番白越之也只剩下感慨,林恩或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总之人不可貌相。
当晚白越之推了应酬,在家监督白蓁吃饭。他们俩的关系最近势成水火,白越之不用点手段,白蓁指定要跑了。
白越之也惦记着东西区交火的进展,不去应酬就是怕发生紧急情况。一旦事态生变,他必须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每隔两小时他给姚洲的助理朴衡打一通电话,得到的消息都是没有消息。
西区本可以更循序地推进吞并过程,慢慢增加胜率,但姚洲想要减少双方伤亡,擒贼擒王,他决意先拿下邢广霆。
东区的老巢在一间豪华酒店里,总高二十八层,也是邢广霆发家攒下第一桶金的地方。
这种地方易守难攻,姚洲带着最精锐的手下去擒人,甚至押不到邢广霆藏身在哪一层,也没有百分百的胜算。
邢广霆是没有翻盘的机会了,但最后的反扑最为疯狂。他原本投靠了上城区的裴家,几乎把全部身家压给对方竞选,指望功成以后可以背靠大树、金盆洗手,却被姚洲的空降毁了他倾尽心血的退路。
姚洲不敢在离家时对林恩说一声“我会回来”,就是担心万一回不去。
人没有念想就不会遗憾。林恩自己也说过,将来的某一天或许会遇到合适的人。如果姚洲活着,断然不能给他这个机会,但如果死了。
姚洲宁愿他所言成真。
姚洲没告诉林恩,自己用一条银链挂着结婚戒指,戴在脖子上。
当年养父傅戎病死前,曾以高泽等人的性命为要挟,姚洲跪在他床前指天为誓,如若不能统一地下城,就会落得家破人亡不得善终的下场。
姚洲前半生为一个毒誓而活,这是刻在他骨血里的信条,为此他救了很多人,也杀过很多人。等到这一切终结,他想为自己活一回。
戒指是一个寄托,证明他一副麻木斑驳的身躯之下,也是有心的。
只要那抹身影在他心底揣着,他就会想活着回去。去见他一面,见他无数面,把他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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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越之当晚尚且推掉了应酬,林恩这一日的惶惶更不难想象。
中午他就喝了两口汤,晚饭则完全吃不下去。英嫂过来劝他,让他放心,林恩有一搭没一搭陪着老太太聊天,唇舌机械地动着,脑子却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外头的天光渐渐沉落下去,深幽夜色漫上来。
林恩走到后院,坐在纳凉的椅子上用电脑开会。不远处就是“凶神”的犬舍,那只遍体棕黑的巴西菲勒犬趴在草地上,林恩与他相距不过几米。
最初林恩也很怕这只大型烈犬,后来相处得久了,每日给它投喂食物,听它喉间发出呜噜声,渐渐不再恐惧。
现在与凶神待在一起,林恩心里反而踏实些。这里是姚洲一手打下的基业,是他占据半匹山的地产,也有他养顺手的爱犬,他一定会回来的。
再晚些时候,门口传出响动,林恩与江旗等人的视频会议也结束了,他立即起身去看。
进门的两人是律师和医生,林恩都认得他们。家庭医生自不必说,律师则是办理离婚时的那位曹律师。
林恩觉得诧异,医生来了他可以理解,是为姚洲疗伤预备着,可是律师到场所为何事?林恩想问又不愿问,怕听到什么不好的回复。
时间到了深夜,慢慢变得难熬了。英嫂给朴衡去过两次电话,也没听到明确消息。老太太有点撑不住,在医生的建议下吃了救心丸,去自己房里躺着等。
林恩看着还算镇定,在电脑上处理二零区的工作,让各种事务占据思考,也就没那么容易胡思乱想。
时间愈晚,别墅里的佣人都去休息了,就剩下林恩、医生和律师待在一层。
林恩手头的工作全部已经做完,续杯了咖啡,还是免不了要和曹律师聊几句。
他问,“您这么晚过来,是有法务方面的问题要处理?”停顿了下,又说,“我问得不合适吧,不方便讲就当我没提。”
曹律师对他的态度比起离婚那回要客气得多。姚洲即将成为联盟主席,曹律师经手着他的大部分私人法务,林恩之于他是什么意义,曹律师已然清楚。
“不是法务方面的。”曹律师先以予否认,沉吟少许,说,“让林先生知道也无妨。姚先生在上周新立了一份遗嘱。”
他转头去看林恩,林恩尚有些茫然,曹律师继续道,“除了将其中一部分进行捐赠,用于地下城的基建,余下的个人资产,您是唯一继承人。”
这句话一出口,安静是难免的。
但林恩的反应和曹律师先前所想的很不一样。
他没有表现得多么震惊,更没有追问遗嘱细节,眼中错愕一闪而过,很快冷静下来,说,“我理财一塌糊涂,连自己的工资都算不清楚。姚洲不会放心把资产留给我的,等他回来亲自打理。”
他说这话时平平常常的样子,却有种莫名的笃定。
曹律师见惯了在巨额遗产前贪婪失态的受益人,见林恩如此沉静自持,心里感喟:姚洲确有识人的眼力,这位林家小少爷荣辱不惊,是位情义之人。
如此熬到凌晨两点,医生和律师都不堪倦意,各自歪倒在沙发两侧。林恩又去厨房煮了一杯咖啡,他嘴里已经喝不出苦味了,捧着杯子坐在饭厅里等。
其实这时候东区已经被攻陷,白越之这些重要的亲信都已收到信息,可是别墅这边只有一个无关紧要的林恩,没人顾得上通知他。
又一杯咖啡喝到快见底,林恩的手机突然震了震。
这一整晚,林恩无数次地产生来电的错觉,一开始他也以为是自己累麻了感知失常,直到手机又震动起来,他手忙脚乱去掏衣兜,姚洲的名字浮动在屏幕上,林恩一划开接听键,竟然没发出声音。
Alpha低哑的嗓音通过电波传入耳中,“林恩?”
林恩还是说不出话来,他只能极为勉强地“嗯”了一声。
姚洲那边背景声混乱,估计也听不清林恩的回应,只是对他说,“我快回来了,你有没有事?”
林恩其实很想问他有没有受伤,但发声极其困难,几秒过了,也只能挤出一个字,“没......”
姚洲一直没挂电话,尽管他也同时在与其他人交流,但林恩一出声说“没”,他就立刻回应,“快到别墅了。”
林恩苦捱了一整夜,最后终于不再煎熬,得到消息与见面之间仅有短短几分钟。
姚洲回来时气势很惊人,半片山都亮了,十几辆车前呼后拥,整个前院后院照得如同白昼。
乱战了几十年、数易其主,甚至游离于联盟法案之外的一块地区,如今仅有姚洲的名字刻在最顶端。
林恩没有去迎接他,电话接完,林恩脚下一阵浮软,坐在餐椅里站不起来。
前院停满了车,西区的头面人物都伫足在院子里,姚洲携着几名高大的手下进屋,他们一行人身上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很刺鼻,散的整层楼都是。
餐厅与前门之间隔着玄关与走廊,林恩站在离姚洲最远的地方。
他只见着众人都围拢上去,姚洲与他们说话,但眼里似乎没有多少喜色。
高泽茉莉都没有出现,林恩心说,一定有人受了重伤,又或者已经......他不敢再往下想。
姚洲向他走过来,林恩立在原地,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姚洲伤在哪里,Alpha长臂一伸,将他收紧在怀里。
“我身上脏,你忍忍。”姚洲边说边托住他后脑,往自己怀里摁压。他的另一只手没有抬动,林恩侧眸,看见大衣下面左肋处裹着渗血的绷带。不是轻伤。姚洲却把他抱得这么紧。
“我回来了。”姚洲又说,“你没听我的话,为什么没睡觉。”
说到这里,他终于稍微松开林恩。林恩微微仰头,看着他,嘴唇翕合,却完全没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