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朴衡跑上前去给众人开门。姚洲身边从来不会乌泱泱的跟着一大群人,像今天这样凑齐了几个头面人物的会议是很少见的。朴衡不敢怠慢,仓库的门一打开他立刻快步进入室内,给众人摆好椅子,又在茶几上放了几瓶水。
姚洲选了把椅子坐下,沙发留给其他人。
坐下以后他先掏出手机看监控,林恩还在睡。卧室里窗帘关着,高清摄像头之下,能够看见那颗睡得头发蓬乱的脑袋从被子里冒出来。
兰司从姚洲身边经过,无意间扫了眼手机,不解道,“这是什么?”
姚洲也不避讳,仍然盯着屏幕,语气平静,“林恩在睡觉。”
仓库里突然安静下来,一时间无人说话。在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不敢多问的错愕。
第33章
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忽略掉众人脸上的惊疑不定,姚洲掏出烟盒在窗台上磕了磕,开始说正事。
“陈尤来传话,邢广霆请我去东区,说上次的绑架是个误会,要当面澄清。”
他开门见山抛出事由,接着把烟给自己点上了,又说,“兰司觉得应该去一趟,高泽反对见面。正好今天人凑齐了,不如投个票吧。”
姚洲也曾有过独断专行的时期,那时候的他更年轻气盛,自负可以碾平一切。后来因为一些事情,逐渐沉淀下来。
跟着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可能是拿命在陪他搏,姚洲要对得起这些人的追随和舍命。他不再挟威自重,在做一些重要决定之前,会听听副手的意见。
他与邢广霆互不来往两三年时间,地下城的西区和东区早已分裂为两个阵营。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可以将对方一击毙命的时机。
邢广霆不动,姚洲也不动。
一周前的绑架事件打破了这种摇摇欲坠的平衡,邢广霆让副手陈尤传话,请姚洲前去见面。
这个信号不好解读。姚洲不可能独自前往,这间仓库里的人,少不得要跟他去两个。
现在姚洲要听他们的意见,最先开口的人往往都是兰司。
他倚着监控台,有条不紊地分析,“最近有上城区的代表频繁来找邢广霆,看样子是想争取地下城的选票。邢广霆没娶到林家小少爷,自然不会站在林崇基这边。我的线人还没查到邢广霆是在为谁拜票,但现在距离选举只剩14个月了,邢广霆要吞下西区是不可能的,只能先与我们联合。”
兰司背靠着监控大屏幕,闪动的荧光从他身后投来,因为逆光的缘故,他的表情有些模糊。
“去东区探探虚实是应该的。”兰司又道,“现在各区都在争取选票,地下城不可能置身事外。不去倒显得我们西区底气不足了。”
根据联盟的选举规则,各区人口基数是作为投票数量的依据。地下城的人口密度位列二十四区之最,占有六票的席位,东西两区各持三票。这六票对于选举结果至关重要,也是任何一个参选者都必须亲自拜票的地区。
上城区的竞选者自恃身份,往往看不上地下城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也一直拉不下脸来争取选票。如今刑广霆被人笼络了,出面拉拢姚洲就在情理之中。
兰司的分析是有道理的,但是这一次高泽少见的没有赞同他的立场。
高泽反对的理由很简单,一周前的绑架事件解释不通,刑广霆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和姚洲搭上线。解释不通就不该见面,其中的风险无法预估。
总之各有各的道理,都是为姚洲的安全考虑。
姚洲看着或坐或站的几个人,说,“公平起见,投票吧。”
朴衡支持不去,他站高泽这一边。茉莉觉得去一趟也无妨,带够人手就行。
这样一来平票了。姚洲看向站在角落的荆川,问,“荆哥,你呢?”
荆川烦躁揉头,“我不是你们西区的人,跟这儿瞎掺和什么……”
茉莉坐在沙发上,她一条胳膊搭着沙发靠背,转头看了荆川一眼。对方当即收了声,皱皱眉,说,“去吧,邢广霆不至于在明面上动手。”
姚洲的一根烟也快吸完了,说,“就这样吧,找个时间我去赴宴,高泽兰司跟我一起。”
茉莉知道他没说完的后半句是什么,接上一句,“我带人接应。”
姚洲捻熄指间的烟蒂,又看了眼手机,林恩还在睡。他揣起手机站起身,说,“用不上接应是最好的,走吧。”
接下来他们一行人要往墓地。但这里面不包括兰司。
朴衡跟在后面请示姚洲,“姚先生我来开车吧?”
姚洲没让他跟随,把自己的车钥匙抛给高泽,又冲荆川说,“你和茉莉一辆车。”
明明四个人可以同乘一辆车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做这样的安排。
兰司仍然靠着监控台,远远看着高泽接过钥匙,上了姚洲的车。
越野车发动之前,高泽降下车窗调整后视镜。他与兰司之间隔着有七八米远,却好像心有灵犀一般,突然对望了一眼。
距离地库那次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当时的混乱难以形容,隔天兰司醒来时,已经穿着干净的睡衣躺在高泽家的床上。
高泽是怎么把他带出地库的,又是怎么和姚洲交待的,兰司没有问过。但是有关他的紊乱期并没有流出任何传言,显然是高泽帮他瞒下了。
兰司倾向于认为姚洲已经知道一些事,否则不会让高泽进入地库,但或许是姚洲的信息来源还不确凿,又或许因为兰司是一颗太好用的棋。
以姚洲行事的风格,他应该还会继续用上一段时间。
至于高泽,他又知道了多少,姚洲会不会对他说些什么,兰司猜不到了。
——再往下,只会越来越难走。兰司心里有个声音说。但当朴衡返回仓库,询问他,“兰先生现在要离开吗?”
他笑着回应,“你先走吧,我再看看西区这片的监控,一会儿我锁门。”——仍是一副尽职尽责为姚洲做事的样子。
-
越野车开出去两个路口,姚洲和高泽都没有说话。
原本跟在后面的那辆车加速超过了他们。茉莉的车技一流,超车时坐在副驾的荆川还隔着窗户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又驶过一条街,高泽问姚洲,“兰司的事你怎么想?”
没有铺垫,问了就问了。
姚洲跟他是过命的交情,也不兜圈子,“我们这些人里面如果出了一个内鬼,兰司洗脱不了。”
高泽不是那种恋爱上头的人,他也清楚姚洲的手段。现在姚洲已经起了疑心,除掉兰司是迟早的事。
高泽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搓了把脸,说,“这四年他为你做的事,都是有目共睹的。”——话要说出口了,才知道原来自己在意。
姚洲并不否认,“要不也不能把他留到今天,是吧高泽。”
高泽沉默少许,又问,“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姚洲一手支颐着车窗,慢条斯理地说,“半年前,荆哥常用的一个线人退休不干了,那是个制作假身份的掮客。荆哥当作人情送给我一些东区买过的身份资料。”——其中一份标价不菲的身份引起了姚洲的注意。
这张身份证明伪造得很高明,用的是黑市惯有的方法:在一名婴儿因疾病或意外夭折以后,身份贩子向他们的父母买走孩子的出生证,不向政府报告死亡,而是制造这个身份一直成长的假象,为其录入学籍系统,开通手机和银行账号,直到成年时就会形成一个相当真实的身份,再以高价售给需要伪装的人。
兰司刚来姚洲手下做事那会儿,姚洲查过他的底,知道他的毕业院校、成长经历,也知道他为什么流落地下城。总之兰司的身份看起来没有疑点。
但姚洲的记忆力惊人,时隔四年,当他无意之中看到那份资料,仍能清楚地和兰司当年提供的成长轨迹比对上。两份履历太过相似,兰司曾经生活痕迹和资料里的人几乎完全重合,姚洲很难不对他起疑。
兰司是高明的伪装者,他在姚洲身边做了四年,一步一步爬到副手的位置,几乎没有破绽。
姚洲也用了些时间来验证他的身份,随着破绽增多,逐步坐实了他的异心。
高泽听后陷入更长的沉默,墓园快到了,他想在下车前把这件事捋清楚。
“你让我去地库算是怎么回事?”高泽想起那盒安全套。
而姚洲的回答像是玩笑,又不像玩笑,“如果你们好上了,我不知道会不会看你的面子留他一命。”
高泽摇了摇头,笑不出来。他从姚洲的语气里也听不出恶意的成分,这当然不是玩笑,姚洲似乎少见的有些无奈。
“兰司是邢广霆的人?能确认吗?”高泽没有遗漏细节,姚洲提到荆川给的一批身份是东区买过的,那么兰司就可能是东区安插的人,或者直接受命于邢广霆。
“兰司隐藏得很好,我一直拿不到直接证据。”姚洲停顿少许,又说,“直到他被关进地库……”
姚洲偏头去看开车的高泽,“你觉得绑架发生得蹊跷,我个人倾向于认为,是因为兰司被拘住了,和邢那边断了联系,也许是邢广霆也许是邢的手下,情急之下乱了方寸,走了一步错棋。”
兰司藏得很深,姚洲经由多次试探才摸到他的嫌疑。但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他,只是一些相互关联的事件从侧面说明他有问题,单凭“巧合”解释不通。
高泽一直把车开到墓园的停车场都没再说话。前面茉莉和荆川已经先到了,他们两人站在一棵树下聊天。
姚洲推开车门,高泽问了一句,“你要动他了吗?”
姚洲在车里忍着没吸烟,嘴里刚衔上一根,他回头看了高泽一眼,把烟摘下来,说,“没那么快,再看看。”
过去四年里姚洲也有过非常信任兰司的时候,信任就意味着松懈,但兰司没有伺机动手。
姚洲不确定他站的哪一边,或许兰司也在摇摆不定。再加上高泽这个因素,姚洲不会那么草率。
高泽熄了火,取下车钥匙,下车前他对姚洲说,“不用考虑其他因素,就照你想的去办。”
第34章
仔细选身衣服
傅戎的墓碑位于整座墓园的最顶层。
六年前立的碑,每年的这个时候,姚洲一行人都会来这里祭拜。
这应该是他们此生最痛恨的一个人,但又不得不感激他的抚养之恩。
走到姚洲这一步,仇恨已经不会成为他行事的驱动力。每年秋季来墓前祭拜,是为给自己一个警醒,傅戎这个名字提醒着他,曾经是从什么地方爬出来的,不论走得多远也要记得脚下沾过的血腥和尘泥。
他们一行四人,只是在墓碑前站一站,没有人上香也没人说话。
二十多年前,傅戎陆续收养了七名孤儿,现在就剩下他们四个了。活着是种证明,也是种折磨。亡者的一切都是由生者来铭记的,那种沉痛可想而知。
也就停留了两三分钟的时间,一行人很有默契地走下了墓园的阶梯。
姚洲和荆川走在最末,姚洲主动搭了一句,“荆哥,接个活吧。两倍酬金。”
荆川想也不想,回他,“谁的活儿?你的,不接。”
荆川是赏金猎人,不是姚洲的手下。他们是平行线,没有利益相交。在荆川这里,姚洲反而更放松,叫人一声荆哥,荆川也大大方方受着。
姚洲好像料到他会这么说,不勉强他,只是说,“再考虑考虑?上个月我结婚你也没来喝一杯,不如拿这个补上。”
荆川听出了端倪,问,“林家小少爷能有什么事用得上我?”
姚洲笑了笑,说,“这是他提的结婚条件。现在婚也成了,轮到我履行条约。”
-
大约一个小时后,姚洲回到家中,随行的还有一个人。
已经到了吃午饭的点儿,林恩被英嫂从卧室叫出来,正坐在饭厅里喝粥。
前门传出响动,英嫂迎了出去。姚洲出门才短短半天就回来了,这种情况以前几乎没有过。英嫂见他进门,很是吃惊,又见后面还跟着荆川,更傻眼了,不安地搓着围裙,说,“我只煮了小少爷能吃的米粥,你们回来我也没提前准备......”
姚洲不以为意,说,“随便做点,不着急吃饭。”又问英嫂,“林恩在哪儿?”
英嫂指了指餐厅,“在餐厅吃饭,要叫他过来吗?”
姚洲说,“等他吃完了让他来一趟客厅。”
英嫂急忙回厨房里张罗午饭。过了几分钟,林恩走进客厅。
他并不知道姚洲会在中午回家,更不知道有客人来访,他站在客厅门边上,身前挡着一盆枝叶开阔的鹤望兰。
林恩低声问姚洲,“我用不用去换身衣服?”
话音落下,荆川抬头看了他一眼。
虽然也曾听茉莉和兰司提过姚洲的婚约对象,但眼前的这个Beta的样子还是让荆川有些意外。
衣衫不整当然说不上,林恩穿着一件白T恤,一条居家长裤,就是一副干干净净的学生样子,唯独脖子上带了一条一看就很贵的项圈。
荆川知道姚洲对枕边人的习惯。姚洲从来不送人东西,只给钱。在他们这四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里面,姚洲是感情最淡薄的一个,能够用钱解决的事,他不会走心。
但林恩脖子上的项圈一看就是姚洲给买的。荆川心里过了个念头,他也拿不准,没有细想。
姚洲没让林恩换衣服,林恩脖子上有吻痕和咬痕,圆领的T恤遮不住这些痕迹。姚洲让他来自己身边,林恩迟疑了下,还在听话过去了。
中午的日光很好,透过客厅落地窗,照着林恩身上那些印记。姚洲能看见,其他人当然也能看见。
姚洲指着荆川对林恩说,“荆川,地下城最好的赏金猎人。听过这名字么?”
一开口就把荆川给捧上了,荆川听着笑了笑。
林恩先是一愣,而后恍然地“啊”了一声,原本躲闪的目光变得认真又诚恳,定定地看向荆川。
虽然没见过本人,但林恩知道荆川的来头。大约在两年前有人辗转告诉林恩,曾在19区的一个护理院里见过一个很像是祁恩美的人,林恩当时急切地想要跟进线索,也试图找到荆川接手这单寻人的生意,但最后还是因为给不起最低20万的酬金而作罢。
结婚的这一个多月里,林恩一直没找到机会问问姚洲,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调查自己母亲的下落。没想到姚洲先找上荆川了,还让他出面帮忙寻人。
林恩不敢确信,转头向姚洲求证,“是请他调查我母亲的事么?”
姚洲是坐着的,林恩站在他身旁,姚洲当着荆川的面,揽了林恩一把,说,“有些细节荆川要当面问你,你坐这里和他说。”
说完姚洲站了起来,留下林恩和荆川单独聊。
林恩很谨慎,一张皮质的长沙发,他坐在最边上,客客气气地向荆川点点头,“有劳你了。”
姚洲离开客厅去二楼的书房办公,没多久英嫂上楼给他送午饭,姚洲问了句,“给荆川了吗?”
英嫂说,“先端给他的,正吃着呢。”
英嫂是当初傅戎请来照顾几个孤儿的佣人之一。因为傅戎吝啬,钱给得太少,另一个帮佣很快甩手不干了,只有英嫂心善,放不下几个小孩,拿着不多的钱一直坚持照顾了他们六七年,最后因为家里安排结婚而嫁去异乡。
再后来姚洲偶然得知她因为丧偶又回到地下城找工作,那时候傅戎已经病死了,而姚洲声势渐起,家里缺个可信的佣人,就给英嫂开出双份工资,把她请来家里干活。
英嫂回来以后,从没向姚洲打听过另外三个孩子的下落。
她心里猜到一些事情,不愿也不敢去证实。到了英嫂这样的年纪,经历太多生离死别,有些真相她是宁愿不知道的。
英嫂从楼上下来,经过客厅时听见林恩问荆川,“你...和姚先生认识很多年了吗?”
祁恩美的事已经聊完了,林恩见姚洲还没下楼,没忍住问了一句与寻人无关的话。
荆川把吃完的餐盘放在一旁,抽了张纸巾擦嘴,说,“打小就认识的,第一次见面......我想想,那时候我十岁,姚洲五岁吧。他是我们这帮人里年纪最小的一个。”
楼梯与客厅一墙之隔,英嫂放轻了脚步慢慢往厨房走,隐约听见林恩又问,“姚先生的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英嫂进入厨房,听不到荆川的回答了。她脚步放很轻,扶着还有余温的灶台边缘叹了口气,想起那个五岁的小男孩,曾经也是很机灵很可爱的,谁又能想到长大以后会成为如此杀伐决断的一个人。
荆川没有回答林恩的问题,他带了点笑,看着林恩,“不如你去问问姚洲?”
林恩知道自己越界了,避开视线,说,“这不是我该问的,你不要介意。”
荆川的态度还算友好,还是那副半笑不笑的样子。他盯着林恩看了几秒,突然说,“小少爷,就当我信口开河说一句,你可以当作没听到。”
林恩抬起眼来,荆川抛着自己手里的纸巾团,语气更淡了些,“姚洲是个传奇,想攀上他的人很多。不管你是想全身而退,还是想跟在他身边时间长一点,记得守住自己的心。”
林恩并没有立刻会意这句话,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荆川看得很清楚。
荆川问他,“有二十了吗?”
林恩说,“三个月前满的十九。”
荆川不再多问了,他在起身前对林恩说,“姚洲十九岁的时候,已经带着我们在东区横行无阻了。”
说话的同时,他眼里有一抹杀气稍纵即逝。那不是冲着林恩去的,而是与一段过去相关的直觉反应。就算过去了整整十年,荆川已经彻底摆脱了那种生活,有些东西仍然不会归于平寂。
荆川说完就进了厨房,和英嫂又聊了两句。他没有特意和姚洲道别,厨房有一道侧门通向后院,不一会儿林恩听见凶神的吠叫,知道荆川已经从侧门离开了。
林恩在客厅里没坐多久,他自觉该向姚洲道谢,于是走上二楼,去敲书房的门。
姚洲给他开门时正在接电话,或许是不想让林恩听到电话内容,姚洲拿着手机去了阳台。林恩挺懂事的,就在门边上站着,过了几分钟姚洲讲完电话回来,见林恩还跟小学生一样站原地没动,说,“有沙发不知道坐?”
林恩还是端端站着,他已经退烧了,但声音仍有些沙哑。
“我来和你说声谢谢,不打扰你工作。”说着,林恩的一只手背到了身后,摸着门把。
姚洲走过去,一抬手把门压住了。
两个人都没有立刻说话。姚洲脸上的神情瞧不出什么变化,你说那是冷峻也行,说是一种淡漠疏懒也行,总之这两种气质总能很自然地融合在他身上。
但林恩也不显得像前些日子那么慌乱。
结婚这阵子他经历了不少事,正在逐渐适应这种生活状态,没有一开始那种见着姚洲就想躲想逃的心理了。
姚洲没压门的那只手抬起来,随意勾了勾林恩脖子上的项圈。
林恩天生显白,一般亚洲人白不到他这种程度。宝石蓝很衬他。
“小少爷,我这儿不兴空口白凭的感谢。”
也许是因为距离太近了,姚洲的声音听起来比平常更撩人。
林恩也不知道怎么的,耳廓微微发烫。他的肩膀贴着门板,哑着声说,“我才退烧,用别的方法谢你...可能会再烧回去......”
连续两天都来,林恩真的受不住。但他也怕姚洲生气,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姚洲本来是准备和林恩提及另一件事,现在林恩自己扯到这上面来,姚洲反倒给他说笑了。也不急着结束对话,就顺着他的意思,问他,“你知道一个Alpha有正常的需求吗?”
林恩小幅度地点头,说我知道。
姚洲又问,“那你连续两天也不行,连做两次也不行。你让我怎么办?”
对S级Alpha来说,这点自控能力是有的,不会那么容易被低等的欲望牵着走。可是见着林恩抿紧嘴唇不说话,姚洲一改对情人给钱打发的态度,反而有闲心逗逗他。
林恩直挺挺地靠门站着,接不上话,样子看着很局促。
姚洲有些恶劣地提议,“我出去找人解决?”
林恩的反应让人意外,他立刻说,“不行。”
姚洲挑眉看他,林恩又小声重复一次,“不行,你已经结婚了。”顿了顿,林恩又加上一句,“我没有背着你跟别人...暧昧。那你也不可以。”
他说得不流畅,大概是从来没对谁讲过这么较真的话,尤其那两声“不行”,尾音都发着颤,也不知道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敢当面对姚洲说不。
姚洲从见他第一面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有理有据地拒绝自己。
林恩说完,不敢与姚洲对视,呼吸也有点乱。他以为姚洲会发火,没想到姚洲竟然笑了下,接着从裤兜里掏出皮夹。
“行吧,那你换个方法谢我。”姚洲没再说出去找人的事,而是将一张信用卡的副卡塞入林恩的裤袋,“再过几天陪我去赴个宴,仔细选身衣服。”
林恩错愕,以为自己没听明白。
姚洲问他,“有懂穿搭的朋友吗?”
林恩想起念设计系的白蓁,点点头,一边还想把卡还给姚洲。
姚洲不让他把卡掏出来,摁着他的一只手,说,“让朋友帮你看看衣服合不合适,多买几身备着。我带你去的不是个随便的场合。”
第35章
不让喝酒,听见了吧
姚洲领着林恩一起去东区赴宴。这是高泽这些人都没想到的。
水那么深的一场会面,说不准会发生什么。姚洲没带上十几个保镖傍身也就算了,竟然让新婚伴侣作陪。万一到时候火拼起来,有林恩这么个自顾不暇的累赘在场,到底救是不救?
高泽和兰司站在车门边上,眼见着林恩坐入轿车后排,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长轴豪车的空间很宽敞,两排座位相对而坐。高泽和兰司坐在一边,姚洲带着林恩坐另一边。
当着两个副手的面,姚洲一点不避讳和林恩亲近。倒是林恩,比他行事端正得多,穿着一身剪裁合度的衬衣西裤,坐姿笔挺,并不主动回应姚洲。
去往东区的路途还长,姚洲或许是出于无聊,开始当着外人的面对林恩上下其手。
林恩小声制止他,“姚先生,你把我的衬衣抓出褶子了,一会儿到会场有失体面。”一面红着脸把姚洲的手拨开。
林恩今天穿的这套正装是白蓁替他挑选的,很衬他的身型。上衣的质地半透明,贝壳扣子系到了最顶上一颗,清冷禁欲感已然有了,又能看见一枚蓝色项圈在布料下若隐若现。
离家之前姚洲去主卧叫他,正撞见林恩在穿戴衬衣夹。一个平日里只有些单纯学生气的Beta,当下被各种衣饰束缚住,反而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色气。
姚洲靠着门,也不催他走,看着他把衬衣西裤一件一件穿上。林恩担心自己磨蹭误事,一穿戴完毕立刻要走,姚洲在他与自己错身的瞬间将他往怀里一带。
林恩愣了下,疑惑地抬眸,“……姚洲?”
他很少直呼姚洲名字,这一刻也不知是不是没那么防备着,忽然就脱口而出。
姚洲不明显地笑了下,
头稍微低下去,嘱咐林恩,“小少爷,到了东区的地界别乱跑,乖乖跟着我。”
林恩只知道自己要陪姚洲赴宴,具体去的哪里,见些什么人一概不知。
直到离家前他才知道这次宴会是在东区举行的,现在坐进车里了,姚洲又问他,“朴衡和你说了么,今晚去见谁?”
林恩一脸单纯的样子,摇摇头。
姚洲刚才搂他腰上的手,现在改为搭在他肩上。
“邢广霆。”姚洲对他说。
坐在对面的高泽和兰司同时皱了皱眉头。
姚洲这疯子,高泽心说。竟然什么都没告诉林恩就敢带他去。
林恩听后也很惊讶,转头看向姚洲,问,“是…我知道的那个邢广霆么?”——曾经和姚洲同在一张相亲名单上的邢广霆。
姚洲的手指撩拨着他婚后没怎么修剪而长了一些的发丝,说,“相亲那天没见着本人,今天带你去见见。”
高泽在对面座位听他这样说,不禁皱了皱眉。兰司似乎猜到一点端倪,眼色沉了些,盯着姚洲一直搭在林恩肩上的那只手。
——姚洲对林恩…到底有几分是真的?又有几分是逢场作戏?兰司忍不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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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行驶了两个多小时,开到东区的地界时天已经擦黑了。
这是林恩第一次乘车穿过东西两区。从前在学校里他接触不到太多有关地下城的知识,这里一直是让人讳莫如深的神秘地区,有关地下城的资料很少被公开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