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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平白无故的,朱皇后可不会这么要求谢笙,定然是因为她发现了什么,或是要做什么。

    如果谢笙成亲,按着皇帝的脾性,他是绝对不会再让谢侯跟着去的。谢侯虽然近些年和皇帝有些不大不小的嫌隙,可真到了关键时刻,却是皇帝手里的一张武力王牌。

    端看谢侯如今手里还握着能力强大的私兵,皇帝却只视而不见就知道了。

    对于这些私兵,或许皇帝先前不知情,可长期下来不可能半点消息也没握在手里。

    当然,这和谢侯的私兵并没有超出编制不无关系。

    如果朱皇后真的决定了要在春狩上动手,谢笙的婚礼能将皇帝这边的护卫力度打个折扣,也能让她从小看着长大的谢笙彻底避开危险,可谓两全其美。

    皇帝出宫,严瑜作为太子是一早就被定好了要坐镇宫中的,自然也不会去,至于朱皇后……

    她若不去,自然稳坐钓鱼台,若是去了,凭着她的一贯形象,自然更不会有人再怀疑她什么。

    就算谢笙不阻止,谢侯真把事情查到了底,也不会看到朱皇后的半点影子,可能查到钱总管身上的可能性还要更大一些。

    不过钱总管……从当年就和朱皇后有着若有似无的联系了。

    谢笙原本以为自己会因为心里存着事情,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没想到后头想着想着,竟然真的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等到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

    谢笙愣了愣,才拉响了床边的铃铛。

    捧墨赶了进来:“少爷您醒了。”

    “怎么也没喊我?”谢笙蹙着眉头问,“今儿可不是休沐。”

    谢笙才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嗓子干哑得厉害,一开口就觉得有些疼。

    “少爷昨儿睡得迟,今早上我来喊了您两回,您都没醒,还有些发热,我便去回了侯爷,侯爷已经使人去翰林院给您告了病假。”

    “早些时候已经请大夫来看过了,只说是您昨夜受了凉邪。”

    捧墨说着,面上不免带上了几分浅淡的幽怨之意:“如今已是冬日,一不小心就要生病的,少爷您还穿着单衣坐了大半宿,您便是吩咐一声,我给您多留两个炉子也成啊。”

    谢笙见了捧墨这作态,不禁有些失笑,摆了摆手道:“只是昨儿想事情,一时入了神,可不敢再来一遍。”

    谢笙说着,又咳了几声。

    捧墨便是还有话想说,也咽回了肚子里,赶忙起身去将炉子上一早煨着的药端了过来。

    “我说昨儿下了雪,少爷您贪了几眼雪景,多吹了片刻风,才病了,夫人便下令叫给您熬药的时候多放些黄连,叫您长长记性。”

    捧墨话里的幸灾乐祸不用听都知道,谢笙翻了个白眼,试了试温度,将药一饮而尽。

    不得不说,这药是真的苦,至于苦到什么程度,谢笙是感觉不出来了,他的味觉大概还要过上一阵才能恢复。

    用了药,谢笙也吃不下什么东西,很快困意再度上涌,他便直接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已经是午饭后了。

    谢笙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床边坐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看书。

    谢笙心里一震,再多的瞌睡也醒了。

    他赶忙要翻身起来,问:“你怎么出宫来了?”

    严瑜见他动作,赶忙伸手止住了他:“好生躺着,别起来了,你方才又发热了,捧墨给你换衣裳你都没醒。”

    严瑜说着又亲自上手摸了摸谢笙的额头:“如今可算是不烧了。”

    谢笙被严瑜按在床上,被他用被子裹得密不透风,便只能安静呆着。

    严瑜等他重新躺好了,才道:“今日没什么大事,我们几个都在宫中,父皇本来想传你进宫说话,没想到听说你告了病假,我便出宫来了。”

    “你说说你,多大的人了,还贪恋雪景,就你院子里这光秃秃的一片,有什么好看的。”

    “春花有春花的美,秋叶落后,雪飘枝头,也有它的美,你不能说春花好看,就说飞雪不美吧,”谢笙忍不住反驳了一句,才道,“多谢。”

    严瑜带着些无奈,仗着谢笙这会儿被他裹得不能动弹,敲了敲谢笙的额头,才道:“说什么谢不谢的,倒是你,平日一贯身体好,不怎么生病,一生起病来,就是高热,可把你娘吓坏了,我还没敢叫人回宫去告诉母后呢。”

    严瑜说完,伸手拉响了谢笙枕边的铃铛,叫了捧墨进来。

    “你先派人去给谢夫人送信,就说子和已经醒了,再叫人去把张太医请过来,还有,把粥端过来,叫他用一些,”严瑜说着又对谢笙道,“别人都生病得饿着才好,我却觉得饿着难受,便是少用一些,也要好的快些。”

    谢笙眨眨眼睛,满脸受用的看严瑜忙碌。

    “你这是什么表情,”严瑜有些忍不住问。

    “我正做梦呢,”谢笙道,“要是早知道生病能有这么好的待遇,不如我再多来几次的好。”

    严瑜知道他只是说笑,此刻也没有旁人在,便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一时间竟有了几分幼时的感觉。

    ===第185节===

    张太医是跟着严瑜来的谢家,严瑜没走,张太医自然也不敢离开,此时严瑜一喊,他自然也就很快来了。

    等诊过脉,留下一个和先前的大夫相差无几的方子,张太医才被严瑜允许暂时退下。

    “过两日你病好了,记得进宫,父皇母后都记挂着你呢,父皇还叫钱总管亲自派人悄悄去给你请了好几日病假的。”

    钱总管亲自派人,哪里还有什么悄悄的说法,不过是皇帝想要悄悄,底下的人配合出演罢了。

    谢笙一听这话就明白过来,当即点头应下:“不止要去见皇上、姑姑,等我病好了,我可还要上东宫好好谢你。”

    “成啊,”严瑜也不客气,“谢礼可不能少了。”

    两人玩笑一阵,严瑜看谢笙精神不错,才道:“我的太子妃已经定下了。”

    谢笙听罢,当即问道:“是信国侯府的何小姐?”

    严瑜严肃的点了点头:“就是何氏,她是最合适的。”

    严瑜说话时,脸上淡淡的,无所谓什么高兴与不高兴。

    “母后原本说等过几日,再叫我和她见上一见,我已经拒绝了。”

    “不如还是见一见吧,”谢笙面上露出几分担忧,“毕竟是你的发妻,要过一辈子的人。如今皇上、娘娘开明,许你有这个机会,何必放弃。”

    “不必了,”严瑜道,“我日后会好好对她的。”

    “小满,”严瑜喊了一声许久未叫过的谢笙乳名,才道,“像咱们这样身份的人,能如你和温瑄一般两情相悦的,还是少数。你道我那日为何这么早就下山了?”

    谢笙听见严瑜提起这个,摇了摇头:“我猜不出来。”

    “我当时告诉你,她太过规矩,所以我心中不喜,可事实上,是我问了她一个问题。”

    严瑜道:“我问她,若是日后她做了我妻子,她会如何做。你觉得正常人会如何答?”

    谢笙想了想道:“许是会说只愿举案齐眉,再不然相敬如宾?”

    “那你猜猜她是怎么答的?”严瑜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

    谢笙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她说,日后会做好作为一个妻子、王妃的本分。”

    “那也没错啊……”谢笙完全没听出这话有什么问题。

    “可要是她所谓的本分里头,还有我日后的侧室、子嗣呢?”严瑜道。

    “什么?”谢笙有些惊讶了。

    “不过也无妨,”严瑜道,“像她这样的人,也有一桩旁人比不上的好处,她将自己的名声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只要她还是我的正妻,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自己便会规范自己的言行,将自己局限在格子里头。有这么一个妻子,我也能省心许多。”

    这,怎么能叫夫妻?

    谢笙张了张嘴,到底是把话都咽了下去,严瑜既然这么说出来,便已然是决定好了的,不会再改了。

    “你这样,也太委屈自己了,”谢笙就算只作为严瑜的友人,也不希望他以后的日子,连和妻子交心都做不到。

    虽说那何小姐一辈子框着自己,显得很是可怜,可她提出来的那些话,让人太过印象深刻,她若是继续如此践行,只会和严瑜越走越远。

    而严瑜……自然也不会开心。

    从私心里讲,谢笙自然希望严瑜和他的妻子也能夫妻和睦,携手白头。

    只是转念一想,谢笙又觉得是自己苛刻了。严瑜的身份地位决定了他日后必定不可能和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既然如此,早早明确双方的定位,似乎也是严瑜独特的温柔。

    既然一开始就没有期待,那么以后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所以严瑜方才,用了最省心这样的话。

    “不委屈,”严瑜笑了笑,没再提起这个。

    他看了看窗外天色,同谢笙道:“我也该回宫了,若是再晚些,只怕赶不上宫门下钥的时辰。这两日你好生休养,改日等你病好了,我再请你温酒赏雪。”

    这最后一句,显然是严瑜小小的促狭了,这是如今被朝堂上下交口称赞的皇太子难得的任性。

    谢笙点头应下:“那可说好了,不是好酒,我可不饮的。”

    第220章

    双更

    “我的小主子诶,

    您可慢些,若是摔了,可了不得!”

    谢笙病愈之后,头一件事不是先销假回翰林院,

    而是按着前头许诺的,先进了宫。

    他本是要先拜见皇帝的,

    怎奈今日皇帝有些事情,

    尚不得空,便叫人传话给他,

    许他直接去见朱皇后。

    谢笙才走到半道上,

    便在长街见到了这样一幕。

    约莫三岁上下的孩童,毫不顾忌的在长街横冲直撞,一干宫人在一旁张着手护卫着,

    生怕那孩子在哪里磕了碰了。

    “那位便是七皇子?”谢笙记得他们才回京时,七皇子还只是个一岁左右只能抱在怀里的婴孩,

    如今若不见着,

    还反应不过来,

    转眼就是一两年过去。

    “是,

    ”谢笙身边跟着的小太监道,“那便是七皇子。”

    谢笙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朱皇后宫中转弯早,还不必和那孩子碰面。谢笙也就没放在心上。

    “那是谁,看见本殿下还不过来行礼!”

    谢笙行到转角处,听见那孩子稚气而又嚣张的声音。

    “你去,

    把那人喊来,本殿下要他跪着给本殿行礼!”

    谢笙眯了眯眼睛,继续向前走。

    七皇子身边的宫人虽然都呆在后宫,可这宫里有哪些能自由出入的男子,却都是门儿清,尤其还是像谢笙这样特别的人。忙劝七皇子。

    “殿下,这可不能的,那位是太子殿下的伴读,定边侯府的公子。”

    “那又如何!我父皇可是皇帝,我身为皇子,他见到我却不过来行礼,就是慢待,我必要治他一个不敬之罪!”

    七皇子身边的宫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谢笙却是脚下一步不停,很快远远地离开。

    “我这回,可是得罪七皇子了,”谢笙笑着同身边的宫人道,“过会儿见了姑姑,可得请她帮我说和说和。”

    那宫人是钱总管特意寻的,自然是随了钱总管,向着朱皇后一脉,否则方才只怕就要停下给七皇子问安,而不是引着谢笙继续离开了。

    “七皇子年纪尚小,有些话指不定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怕是身边的人这么说了,便记在了心里,”那宫人又道,“不过七皇子有些事记得久,谢修撰告诉皇后娘娘一声,也是好的。”

    谢笙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说这个,只是心里对七皇子的印象,被丰满了许多。抛开其他不谈,他倒是没想到,云贵妃那样聪明的一个人,竟然会把七皇子教导成这副模样。

    只是,却不知道七皇子真就是这样,还是被教的在外表现成这样?

    谢笙从小见过的天才太多,这宫里的孩子更没有庸才,个个天生都是演戏的好材料,容不得谢笙不去多想。

    许是心里存着事,谢笙没怎么注意路上风景,只觉得眨眼间便到了朱皇后处。

    朱皇后见了谢笙,头一句话便问:“听说你在路上遇见七皇子了?”

    “姑姑已经知道了?”谢笙并不觉得意外,“七皇子年纪还小,活泼天真,只是我也的确没上前行礼,若是七皇子怪罪,还请姑姑帮我。”

    “你又不往那边去,何必巴巴的上去行礼,”朱皇后淡淡道,“也是小七那孩子任性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一进门就说小七的事,倒是忘了问你,”朱皇后眼中透出几分柔和之色,招了谢笙近前,拉了他的手上下仔细看了好几眼,才点头道,“果然是大好了,哪里有赏雪景赏病了的道理。”

    见谢笙有些害羞,朱皇后忍不住又道:“过两日梅园的花开了,你这样子,倒叫我不好召你进宫来了。”

    “姑姑可千万别不好意思叫我,梅园赏花,我必定是随叫随到的。”

    谢笙着急的模样把朱皇后直接看笑了,转而又叫人去:“告诉太子一声,子和来了,问他什么时候过来。”

    那宫人领命出去,又有宫人上前,为朱皇后和谢笙中间摆下小几,上头摆了茶水吃食,一切都是谢笙从前进宫的旧例。

    谢笙见一旁守着的宫人都退了出去,才对朱皇后道:“我这里有一桩事,若不告诉姑姑,心里总是难安。”

    “哦?”朱皇后有些好奇,“吞吞吐吐的做什么,直说就是。”

    “日前我大哥和红玉姐外出游玩,不想见着好几位大人的家眷在一座寺庙里相聚。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等到几日后,皇上许了诸位大人春狩的折子,又钦命了几位大人的差事,我大哥他们才发现,这几位大人的家眷竟然都是那日聚会中的人。”

    谢笙垂着眼睑,将事情娓娓道来。

    这几日谢笙在家里养病的时候想了很多,可想到最后,也不过就是决定好了,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朱皇后。

    不管这件事背后,朱皇后有没有参与,有没有说上一声,却是谢笙的心意。

    “或许只是巧合罢了,”朱皇后听谢笙说话时,面上神色从头到尾就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这也让谢笙隐隐肯定,这件事朱皇后必定是知情的了。

    朱皇后说完这么一句,见谢笙偷偷看她,突然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若是有想问的,直接问我便是,何必拐外抹角的,你若是想知道,我还能不告诉你?”

    “不必问啦,”谢笙道,“姑姑您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只是您好歹顾着自己些,甭管什么,在我和二郎心里,都比不上您平平安安的重要。”

    朱皇后叹了口气,道:“有时候恍惚间,我竟觉得我当时生下的是一对双生子,一个是二郎,另一个便是你了。”

    “我毕竟是姑姑教养大的,算半个总能有的,”谢笙道。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人家说的半子,都是女婿,我可没个女儿嫁给你,”朱皇后话里带上了几分嗔怪,又觉得有些遗憾,“真是可惜了,若太子真是有个妹妹,我必然不管你是不是比她大,也定要把你留着,给我做女婿的。”

    “那敢情好,”谢笙道,“姑姑亲自教出来的女儿,必定是这世上最钟灵毓秀之人,这样算起来,还是我占便宜了。”

    “参见太子殿下。”

    外头传来行礼之声,严瑜很快走了进来。

    他显然是把谢笙与朱皇后方才的话听了几句的,此刻他脸上带着笑,问朱皇后:“母后方才和子和说什么呢,我怎么还听到什么女儿之类的。”

    “我正遗憾当年就只生了你一个,没能再得个女儿,”朱皇后侧身给严瑜让了些位置,叫他坐到了自己身边,“你瞧瞧子和,这么好一个孩子,终归只能做了别人家的女婿,做不成你妹夫了。”

    “母后说得是,这还真是一桩遗憾,我怎么早些时候没想到呢,”严瑜也故意做出几分遗憾道,“可惜现在子和已经快要成亲,再没得机会了。”

    严瑜突然起了兴致,同谢笙道:“不如日后定个娃娃亲?”

    娃娃亲?谢笙一听这话,下意识的就有些抵触,他面上做出思考的模样,很是好好想了想才道:“娃娃亲还是不好,万一以后两个孩子有别的喜欢的人,却因为咱们的约定而不得不在一起,反倒过得不好,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若是他们以后有心,两情相悦,就不管了,”谢笙说着看向朱皇后道,“日后我带了小的进宫请安,姑姑你可不要嫌我们闹腾啊!”

    谢笙先前拒绝了娃娃亲时,严瑜虽然理解,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大舒服的,但听了谢笙后头的话,想起谢笙对于婚姻和爱情的态度,严瑜又觉得谢笙的拒绝是理所当然,甚至是极为认真的表现。

    正是因为在乎,才会拒绝,才会如此认真的去解释。

    严瑜这么一想,心里便极为高兴谢笙的认真,也更坚定了以后要促成现在还根本不知道在哪儿的小儿女的婚事了。

    “就你这样的性子,哪里还闹腾得起来,”朱皇后道,“也就小时候还有几分活泼模样,越大,越被你爹拘得紧了,做事倒一板一眼起来。你日后若是有了子嗣,合该多带他来我这里走动,也叫我热闹热闹。”

    谢笙闻言忙道:“也就是现在您还能清静清静了,等明年太子成亲,也过不几日,只怕您便要觉得小孩子吵得您脑壳仁都疼了。”

    “那就到时候再说,”朱皇后道,“如今哪儿能想到那么长久的事。”

    ===第186节===

    谢笙和严瑜两个配合默契,围在朱皇后身边,把她哄得很是开心,只说日后还要开自己的私库给几个小的。

    皇帝那边忙着,一直没过来,几人用过午饭,谢笙便要跟着严瑜去东宫说话,朱皇后有些不舍,却也还是放了他们离开。

    谢笙临走前,朱皇后拉了他道:“等到你成婚时,我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京城,能不能看见那份热闹,到时候我若不能见了,便也叫人学着你从前画画的模样,给我画上几幅,好叫我也热闹热闹。”

    对于朱皇后的小小要求,谢笙自然满口答应,心里也决定到时候定要自己亲自动笔,再额外画上一幅才好。

    谢笙跟着严瑜到了东宫,发现严瑜果然如之前所言,叫人在院中设了屏风、炉子,两人在雪中温酒,赏花。

    院子里的腊梅开的早,淡黄色的花瓣悄悄绽放,却挟裹着浓烈的香气。

    有知事的宫人剪了几枝小的来,插在小白瓷瓶中,摆在桌案上,再在一旁温了酒。

    “花香就酒,果然是人间难得佳酿,”其实谢笙杯中之物极淡,此时却正好暖身。

    严瑜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原本是想拿青梅酒来,雪中温青梅,本是一桩雅事,可我这儿的青梅酒性烈,过会儿你醉醺醺的出宫,要是被御史参上一本,就不好了,还是哪日去你家庄子上好好醉饮一回再用吧。”

    “那也用不着多久了,等到过两日庄子上梅花正好时,我来请你。”

    两人你来我往,饮了几杯,才说到了正事上头。

    “这几日云哲常来寻我,说是严珏快回京了,到时候定要好好为他接风洗尘。”

    “严世孙?”谢笙有些疑惑,“他要回京了?”

    当初谢笙、云哲和严世孙严珏一道做严瑜身边的伴读,都是打小的情分,只是后来谢笙借机故意和云哲闹翻,几乎是断了联系。

    “我已经大半年没和严世孙通信,倒不晓得他要回来,”谢笙想了想又道,“他这两年在祖地守孝,若果真回来,还真少不了这一顿接风宴。”

    前两年老太妃辗转病榻多年,到底是去了,严珏和她感情素来要好,便亲自请旨为她守孝,辞去了身上的伴读职务。

    “我也是这个意思,”严瑜道,“只是这接风宴,我却不想叫云哲来办,到时候若严珏回来得早,我便想将接风宴放在宫中,或是京外的庄子上,我恰好有那么一处,只是我不好出宫,便只能叫你帮我,你若觉得不好和云哲打交道,让柳容来帮你。”

    严瑜既然已经这么说出来,便是心里已经定了,谢笙当然不会拒绝,只是想到如今京城的水这么混,严世孙却偏偏在这会儿回来,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可转念又想,严世孙是荣亲王嫡长孙,日后只要安安分分的,一个王爷是跑不掉的,这京城就算风云变幻,和他又能有多大干系呢。

    “行,不过到时候还是你先给柳伴读通个气,不然到时候我帖子下了,柳伴读却因怕我们几个诚心小聚,体贴的不来,岂非不好?”

    “你说的是,”严瑜点头道,“等过两日,我亲自同他说。”

    而后,两人便说起谢笙那些同僚。

    离着皇帝先前给的期限,也没多少日子了,严瑜这边其实已经打听得七七八八,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和谢笙再复核一回,免得出了什么疏漏。

    这么一说话,谢笙两个便忘了时辰,若不是有宫人提醒,只怕他今儿就要宿在宫里了。

    谢笙才从宫里回到家中,就见小六子拿了一封帖子进门。

    “少爷,是云家送来的,说是为了严世孙回京接风,请您务必赏光。”

    “不去,”谢笙道,“帖子打哪儿来的扔哪儿去,他这接风宴,办不起来的。”

    第221章

    补更

    “他果然给扔出来了?”云哲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帖子,

    怒气在心中聚积,一扬手,直接将帖子扔了出去,“给脸不要脸。”

    “哥哥,

    ”云小姐走了进来,挥手叫那下人出去,

    才将地上的帖子捡了起来。

    “你怎么过来了,

    ”云哲的口气里还带着几分不虞,但想到这是自己妹妹,

    到底是忍住了。

    “我听说哥叫人送了帖子去谢家,

    便过来看看,”云小姐见云哲要恼,忙道,

    “我方才收到消息,说谢公子已经进过宫了,

    哥哥早先几次与太子提起严世孙回京之事,

    这帖子,

    当然送不进谢府去。”

    云哲面上闪过几分晦暗,

    轻哼一声,没有反驳。

    “我就是想看他不得不自打嘴巴子的模样,”云哲说着,有些怜惜的看向云小姐,“你也别记着他了,是他不懂你的好,

    配不上你。日后……且有咱们的好日子过呢!”

    云小姐笑着点了点头:“哥哥放心,我都晓得的,不过想来不久,宫里就有消息了,哥哥可千万别和太走出拧着来,不管怎么说,他如今还是太子,咱们就只有恭敬着的份儿,退一万步说……”

    “我知道,”云哲飞快截断了云小姐的话,“只要他不死,那便是他像英郡王一样被废了,也要稳稳地压在咱们头上,你放心,我都知道的。”

    云小姐这才点了点头,道:“爹已经说了,春狩之时,叫哥哥你同去,小妹就在府里静候父兄佳音了。”

    “不会有第二种结果的,”云哲道,“他们在那几日成亲倒也正好,等到了时候……我要他亲自将那温瑄下堂,跪着来求娶你。”

    “哥哥,”云小姐按住了云哲的手,“世上优秀的公子千千万,哪里就只有他一个这般好。如今严世孙就要回来了,他可是荣亲王的嫡长孙。”

    云哲眸光一闪,见妹妹对谢笙果真不再在意,心下满意,只是想到严世孙,又有些犹豫,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只要咱们家强盛不倒,荣亲王府便只有供着你的份儿。”

    ——

    “你说你什么时候来逛园子不好,偏生要等到这时候过来,”谢岫坐在谢笙新宅的花厅里,有些无奈的数落他,“如今梅花两三点,可不是最好的时机。”

    “管他什么时机不时机的,”谢笙道,“我想我姐姐侄儿了,平日里不好上府里求见,如今不过借着我这里的事情,想和姐姐见上一面罢了,姐姐难道不许?”

    “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何曾不许你来见过,”谢岫如今做了五皇子妃,生活如意,院子里那几个看她受宠,等闲都不敢到正院来。如今眼看汤圆渐渐长大,皇帝又甚为喜爱,可以说她地位十分稳固,日子自然舒坦。

    谢笙每一次和谢岫相见,都能察觉到她身上的不同之处。谢岫居于上位,渐渐从谢家的小姑娘蜕变成了和朱皇后、李氏气质相似的一家主母,唯有和家人相聚的时候,才能小小的看出旧日的脾性。

    今日谢岫过来时,五皇子早出门去了,汤圆还在屋里睡着,时间是恰恰好。

    谢笙怕汤圆很快醒来,便赶忙切入正题,同谢岫道:“姐姐可知道我婚期改了的事?”

    “这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你当都是你吗?”谢岫带着几分气恼道,“当天娘就叫人给我送过信了,等到你想起来,你看看,这都过了多久了。”

    “我这不是想着,等当面说,才显得郑重吗,”谢笙有些不好意思,“可春狩也在那几日,姐夫身上有差事,必然是要跟着去的,不知姐姐你是个什么打算?”

    谢笙今日特意过来一趟,也不为了别的,单只为着这一桩。他从朱皇后那里回来之后,心里有了底,知道春狩必定不会太过顺利,私心里便不愿意自己的家人以身犯险。

    其实像谢岫这里,只送个信来也无妨,但谢笙却想着得亲自过来一趟,得了谢岫的亲口许诺,才能保得万无一失。

    谢岫看着谢笙带着几分期待的视线,心里有些好笑,索性也不逗他:“我已经与你姐夫说好,春狩也没几日工夫便要回转,索性他便不带人去,给父皇也留个好印象。何况你成婚可是大事,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他这个姐夫不在,我这个做亲姐姐,难道还能不在?自然是要去的。”

    “待到你成亲前,我们便向母后请旨,许我家去住几日,大抵也就是你姐夫去春狩那日,便先送了我和汤圆回娘家。”

    “那敢情好,”谢笙知道谢家护卫的本事,自然觉得若真遇上了什么事情,只怕谢岫这边府里,还比不上谢家大宅的能耐,面上的高兴神色自然毫不遮掩。

    谢岫不明就里,只当是谢笙和自己感情好,高兴自己这个亲姐姐能去参加他的婚礼,便也不由得笑起来。

    “你今儿过来,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个?”

    谢笙点了点头,又不放心的道:“姐姐既然答应我了,可不要再临时反悔。”

    谢岫自然叫谢笙放心,说是已经定下绝不再改云云。

    过不片刻,就有人来回话说是汤圆醒了,这便是提醒谢岫该回去了。

    谢岫难得见谢笙,心中很是不舍,便叫人取了自己预先准备好的匣子给谢笙,这才离开。

    谢笙打开看时,发现里头是谢岫这一年来抽空给他做的一点小东西,心里感动,当下便换了一个荷包上身,贴身放着。

    “捧墨,你亲自去,叫他们谁也不许提这事儿,免得坏了姐姐的名声。”

    谢岫为谢笙做东西是好心,是情分,可毕竟她已经出嫁了,又是嫁入皇家,这样的事情若叫旁人知道了,总归不好,谢笙自然要处处小心,不叫外人诋毁了谢岫。

    捧墨听了吩咐下去做事,谢笙自个儿则是待在屋里铺开了纸笔,开始写给严世孙的信。

    谢笙只说云哲提醒后,他们方才知道他要回来的事情,太子要亲自为他接风洗尘,随后又怪严世孙既然要回来,只告诉云哲,也不告诉他们云云,半点不提自己和云哲闹翻之事。

    末了,谢笙还特别注明,叫他务必回信。

    第222章

    更新

    “少爷,

    严世孙的车队已经快要到京城外了,

    ”小六子从外头赶了进来,

    在这样冷的天气,他额头上还带着汗珠,显然是听到了消息后,就立刻赶过来的。

    他才将将站稳,

    就飞快道:“方才我听说云家那边已经赶紧去了,

    咱们是不是也要加快脚步?”

    谢笙正在画一枝梅花,

    此时听见小六子的话,连画笔都没停,继续拉出苍遒的躯干。

    小六子以为谢笙没有听见自己说的话,忍不住想要上前再喊谢笙一声,却被捧墨扯了扯衣袖,便乖觉的闭口不言,

    看向捧墨。

    捧墨轻声道:“少爷已经知道了。”

    小六子一听这话,

    便知道谢笙自有打算,

    故而只同捧墨一左一右的站着看谢笙继续画画。

    原本小六子还想问谢笙,是不是要在路上设置点什么障碍,

    拦着些不叫云哲走到前头去。此时见了谢笙作态,

    便也知道谢笙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些。

    随后他转念想到谢笙为人,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把那些话说出口。

    谢笙一贯不是个喜欢用这些手段的人,小六子在外头做事,用惯了这些手段,

    可要是真把这些摆到谢笙面前,又觉得有些侮辱了谢笙。

    等到谢笙收笔,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此时,严世孙身边派来传信的人也已经到了。

    捧墨赶忙捧了水盆来服侍谢笙净手,小六子也上前帮着收拾谢笙用过的笔墨。

    谢笙一边擦手,一边道:“叫人去备车吧。”

    小六子赶忙出去吩咐了一声,才进来与捧墨一道取了新衣给谢笙。

    在给谢笙更衣的时候,小六子做出一副求教的模样问谢笙:“云哲这段时间常常与少爷作对,一但有了什么机会,就要说少爷的坏话,此时叫他赶到前头去,必然要在严世孙面前诋毁少爷的,少爷怎么就不急呢?”

    “着急做什么,”谢笙轻笑一声,“旧年一道做伴读时候,他与严世孙关系就要比旁人更好上几分,他们先叙叙旧,也是应当。”

    小六子和捧墨对视一眼,虽然都还有些茫然,但出于对谢笙的信任和崇拜,此时都没开口。

    谢笙做事,必然是有自己的道理,若是错了,必然是他们没有提醒到位。

    “想必这会儿严世孙也快到了,”谢笙笑着同两人道,“咱们如今可以加紧些,快马加鞭的走了。”

    ——

    谢笙这头不疾不徐,云哲却是像火燎眉毛一样急,生怕被谢笙抢在前头。

    “快,决不能叫谢家抢在前头!”

    云哲这么说,素来知道自家和谢家不对付的云家的下人自然不敢掉链子,心里憋着一股要把谢家比下去的劲头,速度也快了不少。

    这样的结果就是,连刚得了消息就赶过来,准备和云哲一道去认识认识严世孙的云小姐,也只看见了一个空荡荡的屋子而已。

    “少爷,不如咱们先去叫人探探路?要是谢家得了消息,见赶不上,叫人给咱们使绊子可怎么是好,”一个下人满脸担心,悄悄问云哲。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云哲下意识的骂了一句,才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谢笙是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吗,他才不会玩这些阴司手段,好好赶路去!”

    等那下人灰溜溜出去了,云哲又一时有些气恼,明知道谢笙不是什么好人,怎么还偏生如此深信他的人品。

    不过此时叫他再去说查探的话,他也说不出口,毕竟他自己潜意识里,也并不觉得谢笙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云哲走得早,等到了长亭时,严世孙还在路上,又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严世孙才到。

    ===第187节===

    此时云哲已经在冷风中站了有一阵了。

    严世孙瞧见云哲,忙下了马车,走到亭中,等握上了云哲带着凉气的手,心内更加感动。

    “这样冷的天,怎么也出来了?”

    “还不是你要回京,我想着在家中没什要事,倒不如早些出来接你的好,”云哲见严世孙仓促下车,穿的有些单薄,便叫人赶紧取了严世孙的大毛衣裳来,又叫人拿了小手炉给他。

    “快捂捂手,下车也不将衣裳穿好了,若是冻出病来怎么办?难道还要便宜了你后头那几个继兄弟?”

    云哲说的话有些难听和直白,但他说话一向如此,严世孙便只捡了那关心自己的话来听,至于其他的……

    严世孙扫了自己身后的下人一眼,被他扫到的人俱都低了头,只做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来。

    云哲捡了严世孙如此威严的模样,当即笑道:“没想到你如今也有这样的威风,比起你祖父也是不差的。”

    紧接着,云哲又道:“咱们还是快些回京吧,这天气冷得很。”

    “再等等,”严世孙道,“我快到京城时才给子和传信,他一早就说了等我回来时,他要来接我的。”

    云哲一听到谢笙的名字,脸色就变了一变,当即忍不住和云哲大倒苦水。

    “快别提他了,我如今很是疑心,他是不是被温家那女人下了降头,咱们打小一同长大的交情,就因为一个女人,他就和我撕破了脸不说,他回京之后,我几番求和,他都置之不理,还给我没脸!”

    云哲生怕严世孙不信,还特意举例了几件小事。

    “……若是从前,他那里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如今见了我,却是扭头就走,连半句都听不得了,”云哲说得心中火起,对有些事情,难免有些夸大其词。

    “像他这等沉迷美色,反插朋友两刀的人,若不是从小一起长大,我……”

    严世孙是经历了谢笙和云哲撕破脸的事的,如今云哲说的这些,虽说心里还存着疑惑,却也不敢全都不信了。

    “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数的,既是子和的不是,我必然不会包庇他,过会儿等见了他,我再与他好生说说。兄弟之间哪儿有隔夜仇的。日后等他分府出来单过,还不是要咱们几个多帮衬着些。”

    严世孙离京也有两三年,但对于小伙伴们,却还是从前的印象,总以为两三年改变不了什么。就像如今被云哲拉着多说几句,就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时光。

    就在云哲哼哼唧唧,叫严世孙一定要好好说说谢笙的时候,谢笙的车马总算是到了。

    谢笙匆匆下车,虽然步子快了些,却半点不会叫人觉得狼狈。

    他今日穿着一身浅色锦衣,气质温文,自带三分儒雅,外头披了一件大毛衣裳,却并不显得臃肿。反倒是他往雪地里一站,就连雪都逊色他三分。为他失了颜色。

    谢笙来到严世孙面前,脸上一如往常的笑意,与认真清澈的眼睛就叫人先喜欢三分,他对着严世孙,认认真真拱手一礼道:“我来迟了。”

    严世孙一见谢笙这模样,便赶忙上前去扶了谢笙起身,连方才被云哲说的坚定的要好好教训谢笙一番的心,也有些动摇,脸上的神色早不自觉变得温和许多。

    “你这是做什么,哪里是你来迟了,分明是我担心路面湿滑不好走,叫他们晚些再去通知你的,何况……是我比预计的时间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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