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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你姑祖父今日不曾进宫,与你母亲他们在外头等你呢。”

    谢笙这才明白过来,周祭酒虽是国子监祭酒,在文人学生里颇有盛名,可这样的场合,他也是很少会出现的。不过对于周祭酒来说,这并没有什么不好。他曾是皇帝的老师,又深得皇帝的信任与愧疚,若不是他自己不愿意,谁又真的能叫他在国子监呆上那么久呢。

    谢笙与谢侯等人不过说了才几句话,就有人过来催促:“状元郎,该出宫啦!”

    谢笙同父亲他们拜别,又一同向皇帝叩首,这才出了宫门。等到了外头,谢笙瞧见了等在外头的马,不由笑了起来。

    徐渭与交好,此时出了宫门,便没这么多顾忌,便问:“怎么?”

    谢笙轻声道:“这马儿是我亲手养大的。”

    徐渭……徐渭此刻是想嫉妒都没处嫉妒去,谢笙身为状元,此时朱皇后等人给他的所有特权,都可以用理所当然四个字来解释,他便只能翻了个白眼,去寻分给自己的马去了。虽然比不上谢笙的马匹血统高贵、与主人心意相通,到底也非寻常,当下十分满意。

    谢笙打头走在街上,看着道路两旁挤满凑热闹的百姓,并上道路两旁客栈里站着的客人与贵女们,心中也涌出几分豪情,不免新得了两句诗。只是此时不是什么好时候,不能一一细细斟酌。

    “新科进士来啦!新科进士来啦!”

    前边突然有人喊了起来,谢笙等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呢,便被一大堆手帕、香囊、鲜花给砸了个正着。

    谢笙突然想起了掷果盈车的典故,小声同徐渭道:“得亏不是砸的果子,不攒咱们是该接还是该躲呢。”

    此言一出,不止是徐渭,就连一旁的榜眼也笑了起来,看着谢笙的眼中诡异的带上了几分慈爱的意思。

    谢笙不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好悬没直接脱口而出,叫榜眼别这么看他。他心里瘆得慌。

    路才走到一半,谢笙方才说的那句话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队伍,对于新科状元的惊人之语,有不少人细想之后,竟然还表示是这个道理,也是让人哭笑不得。

    谢笙不晓得旁人是怎么在背后传话,他只是在认真的寻着李氏等人所在的雅间。如今路程过半,他还没瞧见他们,便生怕是自己错过了。

    倒是在瞧见李氏等人之前,谢笙还看见了两个熟人,正是云哲和他妹妹,云小姐瞧见谢笙打马而过,眼睛都亮了一瞬,转眼便抛了一枝琼花出来,可惜只是打在了马上,与谢笙的视线也只是一触而过。

    待得谢笙离开之后,她突然抹了一把脸,同云哲道:“哥哥,咱们回去,总归是有缘无分的。”

    云哲看得心疼,便只点了点头,护着她下了楼。

    待到长街快要走完,周边店铺越来越少的时候,谢笙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子和!”

    谢笙抬头看去,被吓了一跳,却原来不是他没注意的时候错过了,也不是他们没来,而是他们包了相对的雅间。

    此时挨个过去,除了云淑仪新生的小皇子,其他几名皇子都齐了,在他们对面,李氏、温瑄、周祭酒等人聚在一处,正和谢笙打招呼。

    谢笙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忙得不亦乐乎。

    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第197章

    含桃

    谢笙等人游完长街,

    又回到宫中,

    这一回,是在玉堂宫中设宴。玉堂其实是官署的美称之一,

    每当新科进士新鲜出炉,都会在玉堂宫中设宴,也算是一种美好的祝福。

    在宫宴上,

    有进士尤善写诗,

    有心出头,看到坐在前头的谢笙,便起哄说要献诗,

    那人带着几分恶意,特意对着谢笙开口道:“谢状元为魁首,

    自当由你开始才是。谢状元才高八斗,我等自愧不如,

    只不知谢状元今次又要得何等名传千古的绝句,让我等黯然失色了。”

    谢笙师从周祭酒不是什么秘密,

    周祭酒不会写诗是出了名的,

    所以往往也就有不少人理所当然的觉得谢笙作诗肯定非常一般,

    想逼着谢笙作诗,来借此打击他。而此刻,

    谢笙中了状元,

    若能在此道上胜过他许多,岂不是踩着谢笙上位的一个好时机?

    谢笙没想到,在这么重要的宫宴上,

    竟然也有人这么不长眼色的这么说话。

    正常琼林宴作诗,谢笙自然不排斥,只是像这人一般,把谢笙高高架起,若不得了好的,岂不是说谢笙名不符实?

    “绝句不敢当,千百年来,天下读书人甚多,能得千古绝句的也是有数,吾虽不能,抛砖引玉却够,”谢笙看了那打头起哄的人一眼,眼底并没半点难色,只有平静。他们也不想想,自己能一路考过科举,又连中六元,难道真的就半点不会写诗?可不见得。

    谢笙想到自己适才在御街之上偶然所得,斟酌一番,又补上几句,才念了出来。

    “好!”秦方第一个叫起好来,有些不屑的看了方才最初提议叫谢笙作诗那人一眼。

    随后徐渭和榜眼也来响应,其他人自然也一同夸赞起来,毕竟谢笙这诗的确不错,尤其是他在御街上偶然所得那两句,已经可以说是远远超出他以往的水平。

    “虽非绝句,也是当世名品了,”一位在场的大儒捻着胡须下了定论。

    而因谢笙诗中所作的都是方才的所见所闻,自然也没人觉得他能开天眼,预见到没有发生的事情。现做诗,可比提前在家写好了再拿来献宝高端得多。在场诸人此刻毫不怀疑,若是给谢笙足够的时间去完善这首诗,或许他还真能出一首流传千古的绝句。

    如此一想,先前还有的一星半点的不平,也慢慢全部消失。

    皇帝在上头见谢笙自己就解决了这事,还是靠文采漂漂亮亮解决的,心下满意,当着众人的面同严瑜道:“子和的诗是越做越好了。”

    严瑜没看底下人,只笑着回答:“可不是吗,好歹当初进学时,他日日缠着老师不放,连英王兄的太傅他也去请教过的。”

    英郡王是当初的太子,他的老师自然是先前的太子太傅。

    皇帝和太子虽没明着帮谢笙说话,可就这么简单几句,就已经足够让那人白了脸,也让这一届进士明白了谢笙身上的荣宠之盛。

    现任和下任皇帝都待他如此亲近,谢笙的未来,也就可以预料了。

    一时间,有不少人看着谢笙的视线变得灼热起来,那些自以为隐晦的打量视线,让谢笙有些不爽。好在,徐渭秦方两个在他身侧,算有两个熟人,能说上几句。

    在之后的会上,再也没谁特意说什么作诗之类的话,便是再想在皇帝面前表现表现,也没拉着旁人,更没掰扯人家稍有欠缺之处。

    尤其,再不敢借酒装疯,和谢笙不对付。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连皇帝都护着的人,难道真是能动的?

    从那以后,这场宫宴才算是真正和平起来。先前说话那人早躲进了人群里,只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总会有人认识他。

    三年又三年,进士一拨又一拨。连每一届的状元都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位极人臣,甚至过得穷困潦倒的也不少,更不要说普通的进士。

    谢笙作为谢家人,姻亲关系庞大,即便他自己不在意,这些人也容不得有人这样故意针对谢笙。你要上位可以,谢笙却不能是那个踏脚石。这不只是谢笙的脸面,更是整个谢家的脸面。

    那人就算不是寒门出身,将面临的,也必不会简单。

    宫宴过后,谢笙果真没先出宫,而是跟着皇帝去了朱皇后处。

    朱皇后一早便备下了谢笙爱吃的点心,原本还准备叫人用食盒装了等他离开前给他送去,此时见他过来,心中自是高兴。狠狠地夸了他一回,才说是等到夏日,蜀地进贡了枇杷来时,必会遣人给他送些去以作嘉奖云云。

    ===第173节===

    朱皇后看着谢笙头上还簪着她亲手挑的花,有心多说几句,只是很快便有人上来提示这会儿天色已晚,宫门快要下钥。便只能遗憾的表示时间过得太快,并没说上几句,时间便过去了这么久。

    她只感叹一句,便没多留谢笙,很快就派人送他出宫去,谢笙自然也说了过几日要专程进宫谢恩,才算罢了。

    谢笙中了状元,照例是要返乡祭祖,再在谢家村立一道状元碑。只是谢笙才从谢家村出来不过几月,谢侯便没叫他再走这一趟,只安排了亲信去督促着办此事。

    何况中了状元这样的大事,不消吩咐,谢家族人也必然会办得妥帖,更是不必担心,不过谢侯也还是亲自写了一封信给六太叔公,请他做个监督。

    知道谢笙不回去,李氏这边也忙了起来。

    原先谢家就和温家说好,等谢笙考中了状元,便正式走礼,李氏这边赶紧给温家递了意思,询问什么时候正式请媒人上门好。一般女方总要矜持些时候,才能给一个期限。

    谢家这边就算万事俱备,也只能等得了温家的意思,才能行动起来。

    谢笙没有回乡,却也没先去头一个报道,在这人人都回乡祭祖的时候,他迫不及待的去报了到,并不算好,反而会叫人觉得他过于看重名利权势,是以他已经同吏部的人说好,给他签了半月后入职的单子。

    时光脚步不停,匆匆便入了四月。谢笙中了状元之后,谢侯便以他该学着独立为由,分给了他一些产业,其中便有一个种着果树的庄子。这庄子的景致算不上多特别,但在这初夏时节,却有一点绝佳的妙处,便是其间有个小小的樱桃园。

    现今正是樱桃红了的时节,自然少不了要走这么一遭。

    谢笙平日便好赶时节,此时自是更少不了他,不过这一回,他是独自到庄子上的,甚至连着客人,他也只请了那么一位。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谢笙看着草木上的露珠都被晒干,便再也忍不住,起身出了门。

    “少爷怎么出来了?”捧墨瞧见谢笙,忙赶上前来,“已经派人去接了,想必要不了多少时候。”

    谢笙点了点头,道:“你再瞧瞧我身上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捧墨听了这话,便抬头去瞧谢笙。

    如今说是初夏,天气却还和春日仿佛,日光和煦,带着暖意,却并不伤人,谢笙便穿了一件青衣。

    如今谢笙早已有了字,又中了状元,看在旁人眼里,自然算是成人,头发便用一玉冠束起,他身上配饰不多,只在腰间挂了扇袋和玉佩,衬着谢笙的气质,整个人看上去清透而干净,是让人很容易起好感的类型。

    “并没什么不妥,少爷穿这身再适合不过。”

    谢笙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这身衣裳本就是捧墨搭配,问他比之不问其实也没太大差别。

    谢笙踱步来回几次,到底还是有些坐不住:“我出去瞧瞧。”

    “少爷,”捧墨赶忙拉住了他,“夫人千叮咛万嘱咐,切不许您胡来的。您若真等不及,不如先去园中看看,我这就派人在门口候着,一准儿即使禀报。”

    谢笙这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转身先去了园子里。

    捧墨见状,松了口气,如先前所说,赶忙先派了人去门口守着。

    就在谢笙去了园子不久,一辆马车在园子门口缓缓停下,一旁候着的小厮仔细辨认了一番坐在马夫身边的丫鬟,便赶上前来,小声道:“少爷请您直接往园中去。”

    那坐在外头的丫鬟看了他一眼,也没掀帘子,直接示意身边的马夫按那人说的,往园子去。

    等真到了园子,谢笙早已经接到了消息,赶忙从园子深处转了出来,恰看见马车停稳。

    他快步走到马车边,正遇上温瑄亲手打起车帘子。两双眼睛碰在一处,都不自觉露出一个笑来。

    谢笙轻咳一声,也不顾自己方才匆匆过来,而显得稍稍有些乱了的衣角,向着温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温瑄低垂了眼,轻轻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温软入手,谢笙的心便也随之变得和软。他手上稍稍用力,左手随之而上,便将温瑄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赶在丫鬟还没开口之前,谢笙便将左手撤了,只留右手牵着温瑄。

    丫鬟一句话卡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被捧墨拉了一把,也只能闭嘴不言。

    温瑄不自觉侧了侧身子,似是要挥去谢笙方才留在身侧的触感,但她也没将自己的手从谢笙的手里抽出来,只不痛不痒的瞪了谢笙一眼,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谢笙藏在宽大衣袖下的左手手指动了动,带着几分怀念,却也还是先引着温瑄往里行去。

    “得亏这几日不曾下雨,不然这樱桃必然要被雨水糟蹋大半,也等不到今日合适的人来。”

    谢笙这话,带着几分明明白白的暗示,温瑄见此处只他们两人,便道:“若说是合适的人,不是早在此处?”

    谢笙指的是温瑄,温瑄说的,自然就是谢笙了。

    谢笙摇了摇头,道:“你若不在,我自个儿又何必过来。”

    温瑄脸上有些发烧,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到身边的樱桃树上。

    枝叶掩映间,有不少红色小果一簇簇挂在枝头,和温瑄发间的珊瑚钗相衬,便好似那樱桃藏在了温瑄发间。

    两人多走几步,谢笙眼珠子一转,对温瑄道:“旧年曾读《唐语林》中提到‘明皇紫宸殿樱桃熟,命百官口摘之’,此处虽不是明皇的紫宸殿,也只你我二人,倒也可以体验一番含桃之趣。”

    谢笙说着,便伸手压了一根枝条下来,将红艳的果子凑到面前,偏头咬了一颗红色的果子下来,随后又另择了一枝,压到了温瑄面前。

    温瑄看了谢笙一眼,当真也同谢笙一般去试了试。

    谢笙只见温瑄如他自己一般稍稍偏头,却是先露了少许粉舌,贝齿才轻轻咬下一颗樱桃。许是温瑄第一次做这种事,有些不得其法,她一口咬破了樱桃,樱桃汁水溅在她脸上,让谢笙猛然像受了重击,随后浑身像触电一般的酥麻感扩散开来。

    谢笙的喉头不自觉动了动,他偏头也在温瑄方才所食果子旁也再吃了一颗,才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帮温瑄拂去脸颊上的汁水,而后镇定的放到自己唇边,舔了舔,还说温瑄:“这第一回,不大成功也是理所当然,多试几次便能好了。我尝着你这边这几颗,要比我方才吃的甜上许多。”

    温瑄又羞又恼,丢了谢笙的手,用帕子捂了脸,口中的樱桃嚼也不是,不嚼也不是。

    “呸,谁要和你再多试几次。”

    谢笙心下遗憾,只能将自己先前的准备说了出来,他一早叫人备了几个竹篮,好叫他和温瑄可以自己提着篮子摘樱桃,到时候叫人快马将这些现摘的樱桃送回京去,一家送上一些,算是难得的赠礼佳品。

    到了摘樱桃时,温瑄说什么也不肯和谢笙一起走,谢笙无法,便只能自己去。

    待和谢笙走得远了,温瑄脸上温度也退了许多。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有些懊恼。

    “分明从前初见时也没这么容易羞的,”温瑄轻轻咬了咬下唇,自己也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在面对谢笙的时候,总是这么容易被牵引了思绪走。

    她一面想着,一面恍惚的去摘樱桃。她才摘了浅浅的一层,看着被自己的手压到面前的樱桃枝,鬼使神差的稍稍倾身上前,学着方才的方式,咬下了一颗。

    这一次,可没有汁水再溅出来了。

    温瑄心里这么一想,便突然有些手忙脚乱的放了那枝条,悄悄往谢笙的方向看了一眼。见谢笙没看到自己方才的动作,才松了口气,回过身去,继续摘着,却也慢慢的和谢笙靠得越来越近了。

    谢笙等温瑄转过脸才重新看向她,眼中是不能忽视的笑意。其实温瑄方才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只是怕温瑄面上挂不住,便只当自己全然不知。

    第198章

    温瑄

    谢笙两个没忙着回京,

    他们摘的樱桃却先遣人加急送了回去。

    因温瑄过来的事情不能宣扬,温瑄采的便分作两份,

    一份送回了温家,

    一份送到了谢家,当是心意。

    至于谢笙的那些,则是被分做了许多份,用笺子写好要分别送往温家、谢家、宫中、朱家、李家、周家等,再配上了些伺候的下人摘的,

    才被装到了一块儿,如此瞧着他被分过许多份之后剩下的浅浅一点,也就能盛上一碟子,倒像是个添头一般。

    温瑄看着那被特意标注着谢笙亲手摘的,与下人摘的对比惨烈的模样,

    不由道:“不若叫他们等一等,

    我们去再摘一些回来。”

    见温瑄这模样,谢笙忙拉了她道:“亲手摘的也就是个心意,

    若这么多全是我亲手摘的,

    只怕到明儿我都不一定能歇了。”

    温瑄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关心则乱,

    总想着能帮着谢笙一起做到更好,却一时忘了有些东西是恰到好处即可的。

    谢笙挥手让那些人自个儿出去,

    才引了温瑄进屋:“前几日娘娘还说等过几日蜀州进了枇杷来时,便要给我些,到时候我给你送些去。”

    两人之所以能在此时相会,

    身边还没一个长辈在,其实原因并不难想,全因两家已经有了默契,准备正式走礼,到时候温瑄便不能再像这样随意出门,谢笙自己也有事情要做,两家便想着不如趁着这个时候让两个孩子再见上一见,左右身边的人都盯着,翻不出什么大浪,何况给他们的时间也是有限制的,自然不惧。

    不过两家却没想到,这一次的会面还没完,谢笙就已经在谋划着下一次了。

    温瑄听了这话,也不害羞了,赶忙问:“你亲自来?”

    “自然,”谢笙道,“便是当班,每月至少还有两日休沐呢,我必是要亲自来的。”

    温瑄眼中露出几分欣喜来,口中却也没说什么咱们说好,一定要来之类的话,她怕谢笙一旦应下,便不顾平日当班的疲惫。只是她也不想违心的去说让谢笙不必过来,她也是想见谢笙的。

    温瑄手里的手绢被捏的都皱了起来,她才开口:“若果真来不及,还是叫捧墨送过来的好,你也好多休息一些时候。”

    “你放心,我都省得的,”谢笙让温瑄宽心,不必多思。

    温瑄这才住口,没再多提,只她心里如今打着什么主意,谁也不知道的。

    说是叫两人好生见上一面,也统共就是呆到当天下午。赶在太阳落山前,温瑄身边的丫鬟便走了进来。

    “小姐,时辰差不多了,夫人还等着您呢!”

    第一次,温瑄觉得这时间过得也太快了一些,一时竟生出了只愿时间停在此刻的心思。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温瑄见那丫鬟踌躇着不肯离去,板着脸道,“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等丫鬟出去了,顶着谢笙带着笑意的眼睛,温瑄才道:“我只嫌时间太短,竟连好好的说上几句话都不能。”

    谢笙听罢,也露出几分怅然,道:“早知道方才在园子,我就不逗你了,平白浪费这么多说话的时候。”

    “也并不算浪费,”温瑄和谢笙想法不同,“并不只是说话,才是相处。”

    温瑄和谢笙之间习以为常的相处方式,细说来,应该算是陪伴。比起旁人不停的说话,两人便只是呆在一个空间里,各做各的事情,都觉得舒服。

    “你说的是,”谢笙几乎是立刻就表示了自己的赞同,只是这对于心里的不舍却并没起到多少缓解作用。

    谢笙见伺候的下人们都在门外,索性上前一步,大胆的将温瑄搂在怀里,还亲了亲温瑄的鬓角。

    “小寒,我觉得我有些等不及,想要快些把你娶进门了。”

    温瑄才被谢笙抱紧时,身体还有些紧绷,有些僵硬,等意识到这人是谢笙时,她便有意识的放松了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头依靠在谢笙如今并不算特别宽阔的肩膀上。

    听着谢笙咚哒咚哒的心跳声,温瑄只觉心里宁静非常,她手里的绢帕什么时候落在地上了也不知道,她伸手环上谢笙的腰,再没了时下所规定应当保持的距离。

    好一会儿,温瑄才开口:“我祖父祖母说了,今年再留我一留,待到明年我满了十八,咱们就成亲。”

    谢笙忙不迭道:“那可不能再往后推了。”

    这一回,温瑄抿着嘴,笑着不肯说话了。

    谢笙见温瑄从自己怀里退出去,有些不乐意,却也只能选择放任。

    赶在温瑄之前,他眼尖的瞧见温瑄落在地上的帕子,等去捡时,见到上面绣着的温瑄的瑄字,索性直接将帕子塞到了自己袖中。

    “你做什么呢,落在地上都弄脏了,快给我,你若是想要,我回去之后,叫人另送些合用的给你,”温瑄说着,就要去拉谢笙的衣袖。

    谢笙侧身避开:“掉在了我的地方,就是我的了,不给,就是不给,”谢笙又道,“说好了还要给我送一匣子的,可不能少了。”

    温瑄见了谢笙这模样,心下有些无奈,却也到底是没再继续讨要,只瞪了谢笙一眼:“用旧了的东西,也值得你当个宝贝?”

    “若是你的东西,便是用坏了,在我这里,也是宝贝。”

    谢笙这一句话,说得温瑄面红耳赤。

    温瑄耳垂红得要滴血,却大着胆子问:“你说这是宝贝,自是不能轻易许人,你又预备拿什么来换呢?”

    谢笙听罢,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东西,只道:“以身相许可要不要?”

    “呸,分明不日便就是我的了,还此时以身相许,亏本的买卖,不做!”

    ===第174节===

    温瑄说完这话,心下稍稍觉得有些不妥,正犹豫着,谢笙已经又拿了旁的话来说,引得她倒忘了先前的想法。

    温瑄的丫鬟在外头等得着急,捧墨却偏偏也缠着她,不叫她得空进去,直到谢笙和温瑄自己从里头走出来,两人才皆松了口气。

    谢笙直把温瑄送到马车上安置下来,又眼见马车驶出门,转过远方道路不见了才回转。

    等温瑄离开之后,谢笙了没了多少继续呆在这园子里头的心思,便在次日一早,策马回京。不几日便开始了自己正式当班的日子。

    温瑄坐在回温家庄子的马车上,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丫鬟正清点着温瑄的随身物品,忽然,她惊道:“小姐,您的锦帕哪里去了?莫不是掉在哪里了!”

    “不必寻了,”温瑄强自镇定,按下有些不安的丫鬟,“回去换上一张也就是了。”

    第199章

    二更

    谢笙是状元出身,

    所得到的第一个正式官职,

    便是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翰林院修撰主要职责简而言之,

    便是修国史、记实录和会要,

    若是皇帝有需要,

    还会进宫去给皇帝讲经史。

    翰林院有李翰林坐镇,谢笙自己又会做人,

    翰林院上下的同僚,不管是出于什么想法,

    难免会卖谢笙一个面子,

    不给他使绊子。

    不过在上任的头几日,谢笙也忙得很。旁人都是从低历练,才慢慢爬上修撰的位子,谢笙则是一开始就从这里起步,

    难免要更艰难些。

    好在李翰林特意安排了带谢笙的大人很是靠谱,也从不藏私,

    若真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家一家子的男人都是从翰林院出来的,

    谢笙自然也会去向他们请教。

    如此一来,

    不过才短短十余日,

    谢笙便已经做到驾轻就熟,

    对于工作的了解程度,

    不下于做了半年的熟手。

    带谢笙的大人见谢笙对工作熟悉的这么快,难免惊叹,转头就把谢笙排进了轮值的队伍中。

    这日一早,

    谢笙便早早起身,去翰林院点了个卯,就收拾收拾进了宫,去了皇帝宫中。

    谢笙去时,正遇上钱总管出门吩咐事情,不免就停下来打了个招呼:“钱总管早。”

    钱总管头回见了谢笙穿着官府的模样,即便是同样的款式和制式,看在钱总管眼里,谢笙也要比旁人出众许多。

    “今日竟是小谢大人当值?”

    谢笙点了点头,还没说什么话,就见钱总管高兴的笑了起来:“小谢大人快进去,我这就叫人给太子殿下和娘娘传话,叫他们也高兴高兴。”

    “这就不必了,”谢笙忙道,“只是正常当值而已。”

    钱总管却像是没听见谢笙的话似的,赶紧招了人来,一一吩咐了,又叫人领谢笙进去,自己才赶紧去办先前的事了。

    谢笙进门时,皇帝才刚刚起身,见是谢笙进来,也吃了一惊,随后又露出几分满意。

    “今儿没什么大事,你便跟着多听多学就是。”

    皇帝这样说话,显然没紧紧只把谢笙当做臣子,而多是对于子侄后辈的提点。谢笙赶忙叩谢,却被皇帝摆手叫坐到了他该去的位置上。

    今儿没有大朝,如今才入夏,连朝中政务,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部分这样的折子,都送不到皇帝面前来,只有些和宗室有关,或者只能让皇帝批复的,才会被送到面前,皇帝现下看的,也就是这些。

    今儿没有朝会,皇帝也没宣召大臣,谢笙便只能记录皇帝言行,一时也没什么正事可做,索性翻看着前人记录,揣摩学习。

    突然,谢笙察觉到殿中气氛有些变了,抬头一看,皇帝拿着一份折子,脸像是刷了一层黑漆。

    “好一个口阳县令!”

    皇帝气得将折子直接扔在了御桌上。

    钱总管面不改色,等皇帝过了这一阵,才捧了茶盏上前,请皇帝消气。

    谢笙犹豫片刻,在册子上记下,“上大怒,摔册于案”的话。

    “子和,”皇帝瞧见谢笙在侧,便叫了他上前,“口阳县令你可听说过?”

    谢笙想了想道:“可是前届状元?听说他学富五车,乃栋梁之才。”

    “哼,你也不说实话,”皇帝冷哼一声,却没为难谢笙,只叫传了几位大人进宫。

    却原来,皇帝之所以生这么大的气,不为别的,只因这口阳县令乃寒门出身的状元,散馆之后便去了口阳县做县令。

    口阳县并不是什么穷困之处,只要按部就班好好做,必然能得一个不错的考评。皇帝如今正是需要设立寒门典型的时候,自然就看上了他,只待他略做几年再升迁上来,给天下寒门一个表率和态度,没想到这人本就是寒门出身,一朝做了父母官,反而失了本性。

    如今这封折子,便是有御史弹劾他鱼肉乡里,府里的小妾娶到第十个不说,甚至还搜刮民脂民膏,就为了向上头送礼,丑恶嘴脸和他的诗词文章全然是两个极端。可见并非所有人都是字如其人。

    待到各位大人进宫之后,大略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此事有些棘手。

    “依臣之见,这人肯定是不能轻轻放过的,不然这天下百官有样学样,岂不是祸国之兆?只是查办了此人之后,还得抬起另一个典型出来才是。”

    “只是这个典型取谁、立谁,还得好好斟酌才是,若是可以,不如还是从往年中人里选,此次再叫人好生考评一番他们的为人处世再行择定。”

    “我倒觉得不拘非要正经微末贫农出身,这样人家出身的学子,虽是某有几分偏见,到底真正守得住本心的不多,若真要寻一个人,不如从小官之家去取。”

    “这怎么能成,既是典型,便不该在任何方面予以妥协……”

    几位大臣先时还好,后头便起了争执,谁也不能完全说服谁去。

    谢笙这一日一面只带着耳朵听各位大人说话,也对各位大人的性格有了不小的了解。

    比如于大人为人刚正不阿,是头一个出来说必须要好生整治口阳县令的,刘大人为人圆滑,虽然没有为口阳县令说话,也没提出什么处置手段,却是提了几个足以继任口阳县令典型的寒门人选,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说是有了争执,可在皇帝的介入下,不过才过去短短一个时辰,这件事便有了一个章程。

    皇帝被他们吵得脑壳仁疼,既事情办妥,也不耐烦留他们,就叫他们各自回去。

    这之后,便也再没什么重要的大事,反倒是皇帝这边空闲下来之后,朱皇后和严瑜等人都先后来看过他。

    在谢笙下值出宫的路上,他还偶遇了进宫拜见庄妃的谢岫,还有几位特意来看他的皇子。只是时间匆匆,几人都没能说上几句话,就暂且别过。

    谢笙当值的第一日,平稳落下帷幕。这之后第二次、第三次……

    谢笙很快对当值的生活习以为常。从一边速记一边听和揣摩各位大臣的意思,已经成功进化成一边速记,一边听,一边还自己在心底里去想,若是自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会如何去做去说云云。

    皇帝有时候得空了,也会指点谢笙两句,让他受益匪浅。

    这日谢笙从宫里出来,才回翰林院,就看到了潘岳正等在自己门外。

    “谢修撰,”潘岳看见谢笙,忙打了个招呼。

    许是时光能叫人沉淀下来,慢慢变得成熟,此时的潘岳和几年前只面上瞧着稳重的模样相比,已经能看出明显的差别。

    “潘大人怎么在此?”潘岳前科得中进士,在散馆时托了人情,留在了翰林院中修史,和谢笙也算是有一定程度上的工作交集。

    潘岳见谢笙才回来,先为谢笙让路,道:“谢大人先请换了衣裳我们再说罢。”

    谢笙听了也没客气,点点头,就先去了。

    等谢笙换了衣裳出来,就跟着潘岳一道,去了安国侯府名下的茶楼,如今潘小姐嫁给了朱弦,这个茶楼,也成了潘小姐,也就是朱夫人的私产。

    “我听说了口阳县的事,”潘岳道,“我想出去走走,表姐却总有些担心我,我便想和你说说。”

    潘岳这话,显然是不乐意呆在翰林院,继续修史,又恰好听说了口阳县的事情,知道新的口阳县令没有定下,便有心一试。只不知道他又怎么会和谢笙说这话。

    谢笙点了点桌子道:“这事儿你家中可知道?”

    “我还不曾写信回去,”潘岳道,“只男儿志在四方,我如今有这个机会,却不想在翰林院修一辈子的史书。”

    “修书也是大功一件,”谢笙不大想掺和潘岳的事情,“你若真有了决定,何不写信回家去,说明此事?”

    “我家中,定然不会允许,”潘岳用手抹了一把脸,道,“不瞒你说,我娘恨不得我能呆在翰林院一辈子修书,再不出去。”

    谢笙想到近些日子在御前听见的关于安国侯府的事情,心思一顿,只怕这将军夫人要潘岳只呆在翰林院,也是存了护着他的心思。这事儿朱夫人应当知道,潘岳……

    只看这模样就晓得,潘岳是个不知情的。

    谢笙并不敢很劝他,只道:“咱们这样的出身,做事情最由不得自己,你是你爹娘独子,难道你能不告诉他们?”

    潘岳闻言,沉默半晌,才叹了口气道:“谢贤弟说得对,我如何能任性呢。”

    谢笙的手指微微一动,看来这潘岳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晓事的样子,当即便不再劝。只是见了潘岳眉宇间散不去的郁气,谢笙不免补了一句:“其实我也只是个初学者,若你拿不定主意,何不去向慎之哥讨教?”

    潘岳闻言,先是眼前一亮,随后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显然是心有顾忌。

    最后,他索性起身,向着谢笙抱拳行礼,道:“今日多谢谢修撰。”

    “不妨事,”谢笙道,“我也并没帮上你什么,何必谢我。”

    潘岳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已经帮了我许多啦!”

    随后,他才和谢笙道别,各自家去。

    谢笙看着潘岳离开时的背影,心中暗自沉吟,末了也只是一笑。如今皇帝还用得上安国侯府,作为安国侯府唯一一个文人,又是呆在天子脚下,皇帝总会护着他的。

    只是,也仅止于此了,他若想有往上爬的机会,一展心中抱负,只怕还得看皇帝怎么想。

    第200章

    更新

    约莫过了些时日,

    谢笙听说了潘岳如愿出京的事情,

    朱红玉听闻此事,

    叹了口气道:“嫂嫂为此生了好大一场气,

    到底是拗不过他。”

    谢麒对此却有不同的看法:“雄鹰长大了,总要飞到外头去看看,

    你总不能把他当小鸡崽子一样养着。”

    朱红玉闻言摇了摇头:“若他能有子和的一半,只怕我嫂嫂也不担心了,

    也不晓得他怎么说服了我大哥帮他。”

    作为不想出主意,

    所以撺掇着潘岳去找朱弦想法子的谢笙面上十分淡定没有半点心虚,

    甚至还道:“慎之哥做事,必定有他的道理,

    或许他觉得潘岳已经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紧跟着,

    谢笙便道:“从前不好叫潘岳出去,

    无非是怕他不通人情惹祸,可我打眼瞧着,

    他已经比前些年好了许多。”

    “趁着这时候,

    叫他出去走走,也不至于成日淹在书海里,

    埋没了志气。人各有志,

    有人求个安稳,

    有人天生就适合出去闯荡,

    拦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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