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高家的人是在申时正走的,而谢笙却一直待到了申时末,要知道,酉时的时候可就要关闭宫门了。高尚书出了宫之后,就直接叫人驾着车往高家赶。
高尚书也不是没想到自己派人去城门处,可是这会儿已经到了酉时,到了关城门的时候。
而且事关重大,高家和那边的负责人自有一套联络用的方法,这么平白无故的派上一个人跑到枇杷山上,别说是找到那些人了,最后能不折在里面,都算好的。
“城门关了,”谢笙回到家中之后,谢麒看到他的第一时间,就这么说了一句。
“刘子新已经带着人早早的出了城。想必这会儿已经找到地方了。”
谢笙勾起嘴角,道:“那可就太好了。”
“爹早先已经吩咐过了,”谢麒道,“到时候只要是咱们庄子上的人,都会认真回答刘子新的问题。”
“这就够了,”谢笙道,“只要表现出一副允许他们去说这件事的样子,他们就会凭着自己的本能,去告诉刘子新的人更多的东西。”
“可千万别小瞧了那些三姑六婆,甚至是男人的威力。”
谢麒对于谢笙的话,也是心有戚戚。他从小生长在京中,见过的王妃、夫人不知凡几。各家的继承人多多少少也都和他有着交情。
不说那些村妇了,就算是这些自持身份的贵人,一旦打开了话匣子,那也能吵得人脑子嗡嗡直响。
“多注意高家的动静,还有淑妃她们的家人,或许这第一日,他们还没有注意到,可是等刘子新的调查结果出来,我可不信他们还不能察觉到高家在这件事情里面的作用。”
“一定是有人算计我们,”高尚书一回到家中,就赶忙去了自己父亲的书房。
高太尉在知道这件事后,脸色也变得阴沉了一些。身具高位这么久,遇到这样的事情,他自然能想到的也是阴谋诡计。
可今日朝中所有人的表现都非常正常,甚至都没有什么人因为这件事情而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关心。绝大部分人都觉得难以置信,并且抱着一种看待八卦的心情去看待。
反倒是皇帝,竟然让刘子新去调查这件事情。
“今日来不及了,明日一早,就安排人出城。不过刘子新就在那边,想来接头的时候,一定要更加小心才行。”
“另外,再让人去仔细的查一查,这一家子猎户,是怎么会想到要去敲登闻鼓的。”
第90章
双更
“刘大人,
你怎么这时候进宫?”
夜深,钱公公被底下人吵醒,说是有人持皇上的令牌,在外求见皇上。钱公公便赶忙穿好衣裳出来,没想到看见了早该已经出京的刘子新。
“钱公公,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禀报皇上,
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钱公公脸色严肃的看了刘子新一阵,
道:“请刘大人稍待。”
今夜皇帝说是呆在寝宫,倒不如说是在朱王妃那里,只是这种事情不好和刘子新这个外人说,
钱公公就只能让人把刘子新带到偏殿等着。
朱王妃夜里一向易醒,钱公公才弄出了一点动静,她就睁开了眼。
“怎么回事?”朱王妃撩开床帐,“可是前头出什么事了?”
“回娘娘的话,
刘子新刘大人求见皇上,
”钱公公低着头,
不敢抬起来。
朱王妃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刘子新可不就是今天皇帝派出去查枇杷山一事的人吗。
刘子新不惜动用皇帝给他的特权,
夤夜进宫,定然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朱王妃放下帘子,勾了勾唇角,
又很快放了下来。
她脸上露出几分焦急神色。
“皇上,皇上。”
皇帝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朱王妃面带焦急的模样,
皇帝立刻坐了起来:“梓童,发生什么事了!”
朱王妃看见皇帝醒来,做出松了口气的模样,她道:“是钱公公来回话,说刘子新刘大人求见皇上。这么晚了,刘大人还来求见,必定是有十分要紧的事情。”
皇帝反应了一阵,才想到自己今日将帮那农妇找失踪的相公的事,交给了刘子新。按理应当不会让刘子新这么晚还进宫才对,除非是出了什么大事,让刘子新连明日早晨都等不得了。
“朕去去就来,”皇帝也不耽搁,直接从床上起来就要出门。
朱王妃赶忙让钱公公给皇帝带上外裳和披风。
朱王妃在眼见着皇帝离开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不过她再也睡不着了。
期待了那么多年的事情,终于在此刻踏出了真正的第一步。
“臣参见皇上,”刘子新在看到皇帝的第一时间就赶忙下跪请罪。毕竟是他这么晚还把皇帝从睡梦之中吵醒的。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真知道你不是莽撞的人,说吧,到底是遇见什么事了。”
“回皇上,那猎户失踪人口的枇杷山,大有文章。”
在将皇帝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之后,刘子新才继续道:“臣原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找人的事情,可是在走访调查过后,臣斗胆有了一个新的猜测,那枇杷山上或许有连村民都不知道的人。”
===第86节===
“说清楚,”皇帝半眯起眼睛,起了警惕之心。
“许是在一个月之前,便不断有外地不熟悉的青壮年,在上了枇杷山之后离奇失踪。当地百姓也曾报给官府查探。官府将整个枇杷山都翻了过来,甚至没有找到一户人家。”
“这个猎户打从这些力气事件之后,就再也没有进山,这一次,是天气太冷,他家里的粮食也不够了,才铤而走险进山去的。而这个猎户恰巧是第一个失踪的当地人。”
“那山上,有什么东西?”那可是京西。
京城之西,距京城可没有多少距离。不断有外地的青壮年在那座山上失踪,甚至现在还能让一个当地的猎户悄无声息的消失。
皇帝可不相信这个世上真的有什么妖魔鬼怪,那么久只有一个可能,是有人在那座山上装神弄鬼,只是不知道那山上的人又是什么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臣等从一些老乡口中得知,他们曾在那山上感觉到窥探感,便大胆的猜测,那山上是不是有地道一类的东西存在。”
“那些人这么久以来都不曾对周边的人下过手,却偏偏是这个猎户……要不是这些人胆子变大了,就是这个猎户或许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事情。”
还差点了点头,示意刘子新继续说。
刘子新道:“抱着这样的想法,臣就叫人请了对地质比较在行的人来,没想到果真在一处隐蔽的地方发现了地道的入口,并且抓到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定然受过军中的训练,他在面对刑讯时的应对,都是我们会教给军中的方式。”
皇帝的手慢慢握紧了些。
“就在一个时辰前,这个人终于受不住大刑,让臣等用特殊方法从他口中掏出了一些东西。他曾是高家军登记在册的军户,高家军解散之后,他也就卸甲归田。在大约半年之前,他收到了高家的消息,要求他在一个月后启程,到枇杷山上集合。”
“当时他以为是朝中密诏,就来了,没想到这一来,就被带入了密道之中。那里还有不少他曾经的同袍。他们都是这样被叫到枇杷山来的。而负责他们的,正是他们曾经的上司。”
在听到高家军这个词之后,皇帝的脸色就变了。他当初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将高家军裁撤,为的就是限制高家的实力,如今高家竟然私自召集了这些军户。
枇杷山,策马奔袭,距离京城连半日时间都要不到。
皇帝难免会以最大的恶意去进行揣测。高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那么和高家如此亲近的太子到底知道这件事情吗。
“地道里面的情况可打探清楚了?”皇帝问。
刘子新摇了摇头:“地道内的情况错综复杂,臣等并不敢太过深入。且在问过那个军户之后,臣也得知,那地道之中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纪律十分严明,不熟悉情况的外人几乎没有办法混入。而且地道之中四通八达,臣没有把握将那些人一举歼灭,故而不敢轻举妄动。”
“你做的很对,”皇帝道,“那个猎户的消息可问出来了?”
“问出来了,那猎户也是运气不好,他在挖陷阱的时候,正好挖到了那些人的地道,当即就被那些人带走了,现在应当性命无虞。”
此时不用刘子新再说任何话,皇帝都不会责怪刘子新将自己从睡梦中叫醒的事情了。
“你先回去,”皇帝道,“朕之后会派人来给你增援,不过你抓了人,并知道这么多的事情,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朕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心思。”
“是,”刘子新本来还想劝皇帝再想一想,高家召集军户,并且在枇杷山弄出那样的地道,就已经可以确定他们的不安好心了。那些人不先都抓起来,留着总归是个危险。
可是话到嘴边,刘子新又顿住了,不是他不想劝,而是皇帝的神色太过危险,刘子新不敢去劝了。
朱王妃在听到了皇帝回来的声音之后,赶忙起身:“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皇帝快走几步阻止朱王妃起身:“怎么还没休息。”
“皇上您都还没休息呢,我又怎么敢独自睡去?如今您回来了,我也就放心了,”朱王妃识趣的没有去继续问刚才的问题。
“皇上,这么晚了,你也快些休息吧。明儿一早还有早朝呢。”
皇帝这才将外裳解了,重新在朱王妃身边躺下。
皇帝在床上躺了很久都无法入眠,最后他总算转过头,看着自己身边的朱王妃。
朕当初是真的做错了,皇帝在心里想道,好在现在还有补救的机会。这个世上,或许所有人都会背叛自己,也唯有梓童是真心爱着朕的。
皇帝下定了决心,枇杷山一事,一定要好好调查清楚,高家,也一定不能放过。
梓童已经承担了这么多年的冤情,日后,他一定会保证梓童再也不会被人冤枉。而且以前的冤情,他也会亲手帮她洗刷干净。
朱王妃是等到皇帝彻底睡着之后才睁开眼的,同床异梦,不外如是。
可惜今日小满不会进宫,朱王妃想道。
虽然谢笙今日不会再进宫,可却并不代表他的消息就落到后头了。刘子新夤夜进宫,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不是能够轻易就能隐瞒下来的,谢家知道,一些一直注意着皇宫动向的人也知道了。
刘子新白日才被派去了枇杷山做事,夜里就特意进了宫,说这里头没有猫腻都没人相信。
这一次有不少人都分了一部分注意力,放到枇杷山一事上。高家自然也知道了刘子新进宫的事情,可是刘子新和皇帝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他们也完全打听不出来。
“我们自然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高太尉道。
高家很快派了人出去,而高家这样不同寻常的举动也彻底触动了一些人敏感的神经。
高家和淑妃那边是敌对,互相之间自然盯得很紧。
有句话说得好,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敌人。
几乎是高家刚刚有了动作,淑妃这边就有了相应的动作。枇杷山这个地方,一定和高家有巨大的联系,甚至对于高家来说,是动不得的地方,否则高家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几乎是和高家前后脚,淑妃一脉也悄悄派了人出去。
刘子新虽然守住了秘密,可是他却不能阻止别人自己打听。刘子新能够想到的问题,别人自然也能想得到,甚至很快,连刘子新抓了个人回来的事,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一个个的,可真是热闹,”关于这两家的消息源源不断的被汇集到谢家。
为了能在第一时间看这些相关的消息,谢麒也难得拒绝了出门会友,乖乖的待在了家里,和谢笙一起等着外头回来的消息。
“高家有些急了,”谢笙道,“这件事太过重要,高家将这件事也看的太过重要,却反而失去了平常心。”
“也可能他们现在已经根本顾不上会不会暴露了,”谢麒猜测,“他们现在所要做的,应当是要保护太子,只要太子好好的,高家就一定不会有事,皇上总要给太子留些脸面。”
“如果刘子新查到的东西够多,说不定皇上已经怀疑到太子身上了,而高家这样的举动,反而让皇帝更加起疑心。”
谢笙继续道:“我更加倾向于刘子新已经查到了不少的东西,否则像刘子新这么谨慎的人,怎么会选择在那样的时候进宫。”
谢麒闻言也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谢笙的想法。
“不过暂时也不能就这么轻易地下定论。”
“没关系,”谢笙道,“只要我们的想法和高家一样就行。”
谢麒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他们并不需要考虑的太多,毕竟谢家是不会参与到这件事情里去的,他们只需要摸透高家的想法,然后注意这件事的动向,让事情按照他们所想的那样发展,就已经足够了。至于细节,自然就是没什么关系的。
“是我想的太多了,”谢麒道,“想的太多了,反而失了应有的准头。”
“大哥这样也挺好的,”谢笙笑眯眯道,“左右咱们只是在家里自己先猜一猜,做一个预判,并不一定非要拘泥于事情的是非对错。”
谢麒闻言笑了起来,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捧墨进来回话,说是两位姐儿过来了。
谢笙兄弟两个赶忙把桌子上的消息都收拾好,放进柜子里锁起来。
“你们两个成日躲在屋里做什么呢,”大姐儿问道,“听说大哥今日连出门的宴饮都推了,这可不像你。”
“整日出门宴饮,去的也还都是差不多的地方。还没什么新奇东西,忒没意思得很,”谢麒道,“这样冷的天气,一旦出了门,今日还不一定能回来。何必如此折腾。”
大姐儿两个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能玩的东西也就那么多,何况这样的天气的确太冷了一些。若是在城里还好,用了饭就回,也不耽搁什么。可一旦去了城外,当日未必能回,就在庄子上或者别人家住上一夜,也就更麻烦了。
“大姐二姐,你们今儿怎么想到要到我这里来?”
谢笙有些奇怪的问。
“谁说到你这里来,就是来找你的,”大姐儿故意道,“我们是听说大哥在这边才过来的。”
谢笙闻言立刻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惹得两个姐姐直想笑。
不过大姐儿也没说假话,她们是听说家中已经在准备给朱红玉下聘的事情之后才过来的。
“恭喜大哥,即将娶得美娇娘。”
“这还只是下聘,等真正过门还有好几个月呢,”被两个妹妹这样郑重的恭喜,恭喜谢麒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已经问过娘了,年前肯定是来不及的,可转过年第一件大事,就是娶红玉姐过门。就连日子也是在蜀州时,就向顺安伯请好了的,可没多久了。”
两个姐儿说着,便善意的笑了起来。
这回谢麒不说反驳的话了,其实对于迎娶朱红玉过门这件事,他自己心里也期待得很。
“说来慎之哥和潘小姐的事情,也该定下了吧,”谢笙突然想了起来。
比起朱红玉,朱弦的年纪可是大了不少,就连潘小姐,如今也已经再拖不得了。
朱红玉在家时候,还能将家里的事情一把抓,可朱红玉一旦出了门子,就不好再管娘家的事情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潘小姐什么时候过门,就显得尤为迫切。
“听说已经说定了,只差世子,也就是潘小姐的父亲进京,就可以开始正式走流程。”
大姐儿和朱红玉关系好,知道的事情自然就多一些。
“年前肯定是来不及了,但是两家也想着赶紧把礼走完,这日子初步也是定在正月初六。”
家里孩子越来越大了,这些人自然是不乐意孩子们这样一年一年的耽搁下去。
正月初六虽然还没过完大年,可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非常好的日子,不会耽误太多事。
“难怪娘赶着样在这段时间,先把给红玉姐的聘礼先下了,”谢笙道,“过段日子还要忙慎之哥的事,要是两件事凑到一块儿去,可有得磨。”
大姐儿等人也点头道:“可不正是这个道理吗。”
几人很快又转而说起旁的,底下人很快捧了茶点上来,几人干脆就在谢笙这里开起了茶话会,左右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也好久没这么说过话了。
等到玩得差不多,该回去的时候,连二姐儿也不由感叹了一句:“都说一个人自由自在,可依我看,只有大家都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最叫人觉得开心的。”
等走出门,二姐儿难免又对大姐儿说了一句:“这样的日子,过一日少一日。过两年,等我们两个出了门子,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像这样聚到一块儿的时候。”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只要咱们几个好好的都在,就必然有再聚的时候,”大姐儿道,“何况就算是出了门子,这里也永远是咱们的娘家。”
二姐儿脸上堆起笑意点了点头。
等两位姐儿都走远了,确定不会再回来,谢笙才将先前锁上的柜子打开,将里头的消息拿出来,按照时间顺序摆好,放在一个预先准备好的匣子里到时候等谢侯回来,也方便查看。
“哥,明儿我再进宫一趟。”
谢麒点头道:“也好。”
谢侯今日回来的稍微有些迟,他带回了朝堂上的新消息。
“皇上已经派了慎之带人去私下接应刘子新,”谢侯道,“这几日你们就不要联系他了。”
“爹你就放心吧,我们都知道分寸的,”谢笙说完又道,“让慎之哥去接应,想必刘子新知道的事情已经很多了。”
“刘子新那个人小心谨慎,一旦知道了一点什么,必然会毫无保留的告诉皇上,”谢侯道,“不过他这样做,反而还省了我们的力气。”
刘子新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皇帝,这也就意味着,皇帝对枇杷山一事知道的或许比很多人都要更清楚一些。
可是皇帝却只是让他按兵不动,私底下又派了人去接应。想来应当也是另有打算的。
所有人都在等,等高家的动作,等太子的动作。
这分明是黑夜前的黄昏,高家却以为是他们的好运气。一叶障目。
===第87节===
皇帝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想要等待的原因,是因为太子。
“娘,最近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二郎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
朱王妃点了点头,却没多说,只是道:“再等等,再多等一等就能告诉你了。”
二郎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所有的人都知道,可就是把你当小孩子一样,什么都不告诉你。
“娘,我已经跟着老师学了很多了,你就别把我再当成小孩子一样看待了,我已经可以知道那些事情。”
“并不是把你当小孩子一样看,而剩下全是本身就没什么定论。之所以要等待,就是因为所有人都在看,这件事情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朱王妃说完又道:“二郎,再有耐心一点。”
听了朱王妃的话,二郎也不得不点了点头,他相信自己的母亲。
事实上,提前将这件事情的原委告诉二郎也不是不可以,可朱王妃又有些犹豫。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自己在孩子的眼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
她看多了这宫廷里,母子俩反目成仇的戏码。却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在自己和儿子身上上演,难免就要更花一些心思。
“娘娘,高祺进宫了。”
第91章
单更
冬日大雪,
谢家却将一盘盘东西绑上了红绸。这些都是谢家给朱红玉的聘礼。
聘礼的队伍很长,
都快赶上寻常百姓人家送嫁的队伍了。
“这是哪家结亲啊,
这么大手笔,”有不知实情的百姓问道。
“什么结亲啊,
这是定边侯府给顺安伯府的姐儿下聘呢。”
“哟呵,
”先前问话那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这么大的排场,定边侯府一定十分看重这位姐儿。”
“可不是吗,
毕竟是未来的世子夫人,
而且听说这位姐儿和现在的定边侯夫人关系也好得很,就跟亲母女一般。”
“是定边侯府啊,
我知道他家,
侯夫人是个再和蔼不过的人,
他家的哥儿姐儿人都好,半点不仗势欺人。这位姐儿能嫁进定边侯府,定然也是个很好的人。”
谢笙和谢麒一起骑着大马,
听着路边的百姓对这桩婚事争先恐后的发表者自家的意见,
脸上带笑。
他听到一些话,还扭头对谢麒道:“大哥你听见没,都夸你们呢。”
谢麒原本一直面色严肃的看着前头,听见谢笙和自己说话,
不由转过头来。
许是因为亲自去向朱红玉下聘的原因,谢麒有些紧张,虽然骑在马上,
却感觉整个人都有些发僵。
谢笙见状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大哥,你要是觉得太紧张,不如去马车里坐一会儿,过会儿再出来。”
“胡说,我哪里紧张了,”谢麒半点不认,虽然他的手指连弯曲都觉得有些困难了,即便他的手上还带着水貂毛做的手套,半点都不会觉得冷。
“好好好,你没紧张,是我紧张了,”谢笙对他做了个鬼脸,却也还是在谢麒身上多留了几分注意力,毕竟谢麒现在的状态,骑着马,看上去是挺叫人担心的。
“小满,你光欺负你大哥做什么,”李氏隔着帘子说了谢笙一句,而后才道,“麒儿你若是觉得紧张,还是别勉强的好。”
谢麒还以为李氏这是真的要帮他责怪谢笙呢,没想到只不过是换种方式来调侃自己罢了。
不过谢麒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强硬骑马却是惹人担心,便也不再继续坚持,而是下了马,准备进马车。
谢笙见状,也停了下来,将自己的马匹交到了下人的手上,跟着谢麒一起坐进了马车里。
其实谢笙只是怕谢麒自己坐在马车里,觉得心里有负担,才选择和他一起坐马车的。
谢麒心里有些感动,谢笙却故意道:“我只是觉着骑马有些累了,何况外头这么冷,不如坐车来的便宜。”
谢麒却不理会他这句话,虽然也没道谢,心里却像是吃了蜜一样的甜。今儿去朱家下聘,谢麒心情本就很不错了,如今更是变得好了许多。
除了下聘的事情之外,谢家兄弟两个心里都还惦记着枇杷山的事情,只是这在大街上,围着的人不少,两人担心会被人听了去,便也不大敢说,只能拿一些听不出话头来的事情来打发时间。
“大哥你也有好几个月没进宫了吧,”谢笙道,“我记得高祺打从上次见着之后,也没怎么听说他进宫的消息了。”
“我看也就是这两日的工夫,”谢麒自然知道谢笙为什么会提起高祺,他们都在等高家,或者说太子的动作。高祺不进宫,太子不知道这件事情,怎么来和这件事情扯上关系呢。
“想来应当不会再迟了,”谢笙道,“耐心总会有用尽的时候。”
想要将太子一句拉下马,这一次是个绝佳的时机,可是皇帝也不可能一直就因为这件事情而等着,时间等的越长,越有可能会发生一些事先想象不到的事情。
谢家和朱家的距离其实并不远,可是像送聘礼这样的事情,自然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就结束了,自然是要下的大张旗鼓的才好。故而谢家选择了绕路。
原本一条路,顶多一盏茶的工夫,如今却要走上骑马大半个时辰,定要叫围观者看够了,才算完。
在下车之后,小六子突然上前,对谢笙和谢麒道:“少爷、世子,方才收到了消息,高家二少爷进宫了。”
谢笙和谢麒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一个笑容,若不是这会儿的时机不对,两人只怕都要转身进宫去了。
“都愣在这里做什么,”李氏道,“还不快些上前去。”
谢笙兄弟两个这才反应过来。
两人一左一右的站在李氏身边,谢笙稍稍落后半步。今日的主角是谢麒,谢笙只是来做个配角,就不要喧宾夺主了。
朱弦身上本来有要事在身,却因一早定好了今日下聘,不好再改,而特意请了半日假期回来。二郎也特意从宫里出来,到朱家帮忙镇场子。
“臣等参见六殿下。”
“不必多礼,今日是表姐的好日子,咱们只论家礼。”
二郎在看到谢笙之后,总算是松了口气,赶忙把谢笙直接拉到了一边。
“我方才还在想小满你会不会来,没想到还真看见你了,”二郎道。
“不是说不许出宫吗,你怎么出来的?”谢笙有些惊讶。
“我去求了父皇,就出来了,”二郎道,“事关表姐的终身大事,我娘也没有反对。”
谢笙点了点头,没有做什么评价,心里却感到十分惊奇,这完全不像是朱王妃的作风,竟然这样轻易的就允许二郎打破了她的计划。
二郎说完又问:“小满,这段日子我不在宫里,到底还出了什么事?”
谢笙偏头看了二郎一眼:“什么?”
“我问我娘,可她总是不告诉我。”
二郎将朱王妃和自己说的那些话都一一说了,还格外慎重的说了朱王妃的举止表现。
这事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是朱王妃有心事,而二郎没有发现呢。谢笙看了二郎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想了一阵,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娘娘不是已经告诉你了?”
“告诉了我什么?若是我果真知道了,又岂会再来问一回,”二郎道,“你快告诉我吧。”
谢笙在二郎的再三催促下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收到确切消息,太子和高家在京西蓄养私兵,所以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扳倒太子。”
“原来如此,这事儿我是真知道的,”二郎有些迷惑,“可若仅仅只是这件事,我娘也不该不告诉我才对啊。毕竟先前你们已经将这事和我说过了。”
“或许这事儿你应该问娘娘?”谢笙也没彻底想通朱王妃这样举止的原因,但事实上,他心里是有几分隐隐约约的猜测的。
二郎想了想谢笙的话,也不得不承认,或许他应当和自己的母亲好好谈一谈了。这段时间一来,他一直跟随温相学习,或许是真的错过了很多的东西。
“方才我接到消息,说是高祺进宫了,”谢笙道,“只是不知道他进宫之后是不是去找了太子,又或者他们说了什么话,到底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谢笙叹了口气,看着远处的热闹,李氏和谢麒已经进了主厅,只他和二郎两个还在外头呆着。
“这倒无妨,”二郎道,“等回宫之后,我问一问娘就知道了,只要是在宫里发生的事情,肯定逃不出娘的眼睛。”
谢笙眸光微闪,他问:“若是娘娘同你说她不知道呢?”
“怎么会,”二郎想也没想的道,“娘肯定知道的。”
朱王妃之前在二郎面前所塑造的形象看上去太过全知全能,如今二郎连半点其他的想法都没有考虑过。
谢笙认真道:“虽说娘娘在宫里的眼线不少,可到底人心难测,他们难道就真是一心为娘娘了?我想有些事情,娘娘也未必知道得清楚。”
二郎这才不说话了。
沉默片刻,二郎道:“小满,或许你是对的。”
他太过依赖自己母亲给出的结果,可要是有一日,这个结果出错了呢?
“我在老师身边学了这么久,自以为能轻易将老师的教导融会贯通,可却忘了最基础的一点。”
二郎顿了顿,直接对谢笙道:“小满,你替我给表哥表姐道歉,我须得回宫去了。今日出宫之事,是我做错了。”
朱王妃不是全知全能,同理,她的每一步行动,定然也有着自己的深意。
为了能早日改变现状,朱王妃促成了现在诸位皇子都不能出宫的事情,偏偏他这个亲儿子,却打破僵局,违反了这一点。
若今日高祺没有进宫,二郎又开了这个口子,也就相当于太子他们也解禁了。这对他们如今的谋划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有事,自然应当以你要做的事情为主。”
二郎摇了摇头道:“我等不能出宫,是因为要为先祖祈福。”
“我或许能出宫来,为表姐镇场,可却不代表我能肆无忌惮的喝酒吃肉。太子那边定然已经在找借口了,我已经错了一回,可不能再错第二回。”
第92章
补更
朱王妃对于二郎的突然归来觉得很是惊奇,
只是在得知了二郎和谢笙的谈话之后,
朱王妃便没再去过多探究。
等二郎下去换衣裳之后,
朱王妃对过来传话的钱公公笑道:“都说我对小满好,可不就是值得得很吗。”
原本朱王妃想的是,
若是这回二郎不能想明白,
即便是错过了这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无妨。
虽然现在二郎依旧算不得想通,
可对于朱王妃来说,这就已经够了。
“娘娘说得是,
”钱公公直到前因后果之后,
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高祺和太子说了什么?”朱王妃问。
“高伴读在进宫之后,直奔太子殿下身边,
也不出娘娘所料,
说的正是枇杷山之事,
”钱公公本是皇帝的身边人,如今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将这些隐秘的事情详细的讲给朱王妃听。
“看来皇上是都知道了,
”朱王妃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太子殿下意图谋反,
且从头到尾都知道枇杷山的事情,皇上心里正难过得很。”
“皇上合该是会难过的,毕竟太子也是他的儿子呢,”朱王妃口中还带着几分叹息,
眼底却无端透露出几分愉悦。
皇帝一向是这么一个,宁可他负尽天下人,也不能让天下人有负于他的人。
===第88节===
就在这片刻之间,
朱王妃已经初步确定,过会皇帝来了之后,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皇帝最好。
朱王妃随后又对钱公公道:“谢家来向红玉下聘,我这个做姑姑的,本该作为长辈出席。如今我虽不能成行,可礼物还是要送到的。”
朱王妃将桌子上的小盒子打开,看了一眼,而后才推到了钱公公的面前:“有劳公公替我走这一趟了。”
“是,”钱公公就要上前去将盒子拿了离开,不妨另一只手伸了出来。
“娘方才怎么不让我一道送过去?”二郎再次打开盒子,才将盒子里的东西慢慢展露在众人面前。
盒子里,是一对水头十足的三色玉镯。福禄寿俱全,最是难得。
“娘你在这时候就送了这对镯子给红玉姐镇场子,那等到成亲的时候,你又送她什么?”
“自然是福禄寿喜的坠子了,”朱王妃笑了起来,“到时候压箱底的东西,自然得用更好的。”
朱王妃说着就将盒子重新压了下来,交到了钱公公的手中。
等钱公公离开了,朱王妃才反问二郎:“你觉得为何我要这时候特意请了钱公公去送,而不是之前任由你拿走?”
“自然是因为钱公公是父皇身边的人,他的出现就已经代表了父皇的一种态度,何况他手上还拿着这么难得的礼物,”二郎其实自己也看得清楚得很。
朱王妃点了点头,道:“所以并不是你去送不好,而是为了旁人能不看轻了你表姐去。”
二郎这会儿才开口问高祺进宫的用意。
“不出所料,”朱王妃道,“你父皇已经知道,枇杷山的人,是太子和高家合谋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