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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皇帝要在中秋节宴那天,将二郎介绍出来。且他也会在同一天,宣布二郎的伴读人选。谢笙作为已经预定好了的二郎伴读,自然需要出现在当场。

    谢侯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那皇上可一定要给殿下和小满选个好老师,小满日后可是要去考科举的!周老还夸他呢!”

    说道后头,谢侯只觉与有荣焉。

    皇帝只差没说,谢笙肯定是随他娘了。看着谢侯尾巴都要翘上天的模样,到底是忍了:“让你大舅子教去。”

    “那敢情好,”谢侯赶忙谢恩,“大舅子不敢打小满手板心。”

    皇帝,皇帝是没脾气了,见朱王妃捂着嘴在边上直笑,只道:“罢了罢了,随你吧。”

    “这可好,”朱王妃温柔的对两个孩子道,“李侍读饱读诗书,又有家学渊源,定能好好教导你们的。”

    “可是上次与父皇论书的那位李侍读?”二郎曾躲在帘子后头悄悄地看见过一回,因李侍读敢于和皇帝提出在文学上的不同意见,对他印象很深。

    朱王妃肯定了二郎的猜测:“正是那位。”

    “那是位有真才实学的大人,”二郎眼前一亮,又问谢笙,“小满可见过他了?”

    “还没有呢,今日大舅舅正在当值,我们之前也没下帖子,就没见着,”谢笙想了想又道,“不过三舅舅说了,过几日就叫人接我过去玩,想必那会儿应当能见了。”

    “你若见了,必定也会觉得他不错。”

    两个孩子头碰着头,亲亲密密的说话。皇帝和谢侯坐的远,不晓得他们在说什么,就在近前的朱王妃却是但笑不语。

    原先只是因着谢笙的身份和性格,才头一个定下了他,如今叫朱王妃看着,却是越来越满意。谢侯在皇帝心里信任不减,李家又对谢笙爱宠非常。李翰林人脉遍布朝堂,两个儿子也是后起之秀,正在磨砺。听说明年三子也要下场。

    虽说谢家勋贵资源都在谢麒身上,可走出去时,谁还能轻视了谢笙不成?

    有了谢笙做对比,朱王妃又对自己先前的人选心里不满了。

    听这意思,谢笙是要走清流路子,那现在给二郎再选个清流之家的,还是勋贵之家的伴读呢?

    原本皇帝有心留谢侯再多说会儿话,没料想就到了该出宫的时辰。

    二郎拉着谢笙依依不舍,又说好中秋节宴那日必要见面,这才罢了。

    “这孩子,是真喜欢小满这个玩伴,”朱王妃摸了摸二郎的脸,“今日只在殿中和小满玩,可觉得无聊?”

    “不会,小满很有趣,儿子能和他一道说上好久!”二郎兴奋地随手比划了一个‘好久’。

    皇帝在一旁看着,就似乎看到了曾经和谢侯一道长大的自己。

    “到底是在他爹身边长大的,性子随他爹,不过脸皮没那么厚,又像他娘了,”皇帝拉着朱王妃的手道,“朕做了皇帝之后才知道,为何前朝皇帝总自称寡人,他们身边无人亲近,可不就是孤家寡人吗。”

    “不过,朕比他们好,有你和谢宁在,”皇帝说着一时又高兴起来,“也只你们能保持本心了,只愿你们一直不变。”

    “怎么能不变,”朱王妃没理会皇帝一瞬间的凝滞,拉着他的手,抚过自己的眼角,“您瞧,我这模样,可不就是变了吗。”

    “胡说,在朕眼里,你从未变过,”这一刻,皇帝看着朱王妃的眼中,似乎有无限深情。

    朱王妃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更加温柔了,甚至还出现了些许感动:“二郎一日日都大了,我自然也要老的。”

    朱王妃放开了皇帝的手,带上了二郎就往后头走。等行到纱幔后头,回眸一笑,一瞬间恍若二八少女。

    等朱王妃的身影彻底消失了,皇帝还有些怅然若失。脸上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对钱公公道:“你瞧瞧,都是叫我给宠坏了。”

    钱公公脸上笑开了花,奉承了几句。紧接着,皇帝也追着去了后头。

    钱公公这才对早已经候着的宫人道:“把膳食摆在娘娘那边去。”

    谢笙和谢侯一道出了宫门,坐在了马车上。马车帘子刚刚落下,谢笙就扑到了谢侯身上。

    他故意摸了摸亲爹的脸:“您真是我爹?别是旁的什么人假扮的?”

    谢侯不妨被儿子来了这么一句,堵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哭笑不得的把谢笙从自己身上撕了下来,安置在自己身边。

    “你这孩子,”谢侯小声对谢笙道,“这是你爹我对外的相处方式。你自个儿数数,手握重兵的武将,又生得聪明的,有几个是善始善终的?我还想着看着你和你哥哥姐姐长大成人,在家含饴弄孙呢,只舍了些脸皮又算什么。”

    谢笙认真的数了数,好像还真没错。就拿宋朝的时候来说吧,黄袍加身之后杯酒释兵权,可是到最后那些将领有几个货到了善终?还有唐朝,那么多开国武将,老死的就没几个,印象里就程咬金活得又久又好。

    “爹你想学程咬金?”谢笙有些疑惑。

    “你爹我可学不来,”谢侯摸了摸谢笙的头发,心道,程咬金是个真正的聪明人,我却是个笨的,做不了他那么好。何况,有些仇怨忘不掉,只得了自己这一辈子的清净又怎么能行。

    谢笙若有所思,没再开口,等路过上次那个混沌摊,谢笙又有些垂涎。只念着这会儿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便又嘱咐了谢侯一句:“爹,你可得记着我的辣子!”

    “放心,忘不了你的。”

    谢侯原本是端坐着,想着方才皇帝所说,准备中秋节宴介绍二郎的事情。按着年岁,二郎在皇子里的排位,应当是行六了。

    朱王妃生嫡长子,虽然因为意外夭折到底还是占了嫡长的名号。太子行二。后宫里淑妃贤妃各有一子,是三皇子四皇子。前头这几位都是皇帝在做王爷时候生的。等进了宫,就只有一个宫女生的五皇子出世了。

    因为贵妃的原因,淑妃贤妃一向亲密,带得两个儿子也如孪生兄弟一般。五皇子出生后,没被其他妃子抱养,生母也只是美人份位。母子俩跟透明人差不离。

    宫中多少年没有新生命降生,全因着高贵妃的算计。皇帝复宠朱王妃,说不得内里还有二郎的缘故。

    不过今日皇帝虽然说了要对外介绍二郎,并为他选伴读的事情,却半点没提朱王妃,只怕这里面的事情,还有得磨。

    谢侯和谢笙进宫时,只觉走得太慢,回家路上,却是一晃眼就到了。

    谢侯到家时,是林管家出来迎接的,谢侯进了府门就问:“今日可有什么大事没有?”

    林管家笑着把早晨的事情都说了:“一听了李翰林的名字,那几位进了门,连话都没多说几句,满打满算也就喝了一个时辰的茶,就回去了。”

    紧接着林管家又把今天受到的关于早朝的事情一一告诉谢侯。

    谢笙在旁边听着,都觉得精彩:“早朝和菜市场一样,皇上不会头疼吗?”

    “这怎么会,”林管家笑着答道,“当初李翰林任左都御史时,朝堂上天天都是如此。”

    “有那么多大事?”谢笙有些惊讶,那可真不容易,都赶到一块儿了。

    林管家看了谢侯一眼,对谢笙道:“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每家勋贵都有至少一个在外头胆大包天的小辈,做了些不能捅出来的事情。那几年托李翰林的福,京城治安好得很,连招猫逗狗的无赖都少了。”

    “不过您要是还想知道多些,尽管问侯爷,”林管家十分自然的出卖了谢侯,“当初他可是李翰林每朝必弹劾的人物。上到做事为人,下到衣冠鞋履,就没哪一点没被挑剔。”

    “朝堂上?”

    “朝堂上,”林管家肯定了谢笙的话。

    谢笙看着前面加快了脚步的谢侯,一瞬间觉得谢侯在自己心里的形象崩得一点不剩。

    谢侯原先还预备着带谢笙去老夫人处用饭,没料想老夫人和谢麒都已经歇了,就只在自己屋子里用了些,谢笙睡不着,趁着天色还早,就翻了一本书出来读。

    三舅舅说过两日要考教他之前的学习,大舅舅以后可能是自己的新老师。谢笙心里紧张,便又拿出了书本。

    捧墨见天色晚了,忙给谢笙点上灯,又道:“少爷明日无事,等白日里再继续用功吧,夜里看书伤眼。”

    谢笙刚好把这一章看完,瞧了瞧外头天色,便收起了书本。

    “你还真是听我娘的话,”谢笙走到了架子前头洗漱。

    “因为夫人说的都是对的,”捧墨伺候着谢笙盖上了被子,才对谢笙道,“今儿我值夜,少爷若有吩咐,拉响铃铛便是。”

    等捧墨走了,谢笙打了个哈欠,却做了个梦。等梦醒了,已经是大早晨,他也不记得什么了,只恍惚记得梦里的皇帝好像和昨天见着的不是一个。

    谢笙正在自己屋里温习功课,就见小六子走了进来,对他道:“少爷,世子来了。”

    “大哥?”谢笙有些疑惑,谢麒不是一向不喜欢在别人院子里待得太久吗,怎么想着来自己这里了。

    不过这也说不准,以前府里也没什么地方可去,谢麒除了呆在自己院子里,还能去哪儿。

    谢麒进门的时候,手里抱着一本闲书,一看就不是要马上回去的。他看见谢笙过来,还楞了一下,才继续往前。

    “大哥今日怎么这么早,”谢笙先喊了一声。

    “昨日忙了一天,才松快些,我想着你必然不会出门,只在院子里看书,索性就来和你一道了,”谢麒见谢笙对自己如常,心里松了口气。

    等进了谢笙的书房,谢麒等旁人都出去了,才对谢笙道:“小满,前日之事,是我错了,你别放在心上。”

    突然听见道歉,谢笙有些猝不及防:“不,这和大哥也没什么关系,何况那日还是大哥护着我呢。”

    “我那哪算是护你,”谢麒摇了摇头,心里有些郁气,“高祺辱我家人,我却连一句反驳都没有,也难怪先前爹骂我了。”

    “大哥不怪我就好,”谢笙道,“毕竟是我为了告状,让人给爹学了话,才有了后头的事情。”

    “怎会怪你,亏得有了这一出,我才晓得我这些年,跟个笑话似的,”谢麒强笑了一下,又道,“你可能原谅大哥?”

    谢笙想了想道:“我是决计不敢怪大哥的,不管怎么说大哥你就是护着我的。只是高祺骂我娘和姐姐时,大哥你不说他,可是心里真这么想?”

    “怎会,”许是面对着谢笙,谢麒也难免说了两句心里话,“你们去蜀州,一走就是六年,大妹妹女大十八变,只怕到了我眼前,也要认不出了。”

    分别太久,记忆模糊,就连原本深厚的感情,也不如先前亲近。谢麒没说李氏,其实还是因为李氏当初在时,格外照顾他,他虽然有些记不清,可那时候亲母子一样的感情却是叫他忘不掉的。至今他的箱笼里,还收着一些李氏以前给他做的小东西,。

    “这是正常的,”谢笙劝道,“大哥你那会儿也才和我差不多大,隔得远了,又只能书信往来,自然不比就在身边的亲近。等过两年娘和姐姐回来了,咱们一家人相处一段时日,自然就会好了。”

    其实谢笙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意味,可谢麒说的也是事实,有时候远亲不如近邻,可不是说说的。

    谢笙心里难免也想,若不是因为那天谢侯说出了那样的话来,让谢麒和老夫人意识到高家原来一直不是他们的朋友,可还会不会有今天道歉这一出。

    但很快,谢笙又把自己这样的想法抛在脑后,一家子人如果非要计较这么多,也太为难自己了些。至少从现在来看,自己能够和大哥和平相处,就已经够了。这是个讲究家族的社会,谢笙自认没有背离整个社会主流的勇气,也没这个必要。

    见谢麒还是不开颜,谢笙想了想,换了一种方式。

    “其实若说心里一点也不怪,都是假的。”

    谢麒的脸色迅速黯淡下去。

    谢笙给自己鼓鼓气,继续道:“若说原因,其实也和大哥差不多。我自小在蜀州长大,对京城的一切都生疏得很,所以我一直也很努力的好好和大哥你相处。”

    谢麒看向谢笙。

    “可我毕竟和娘她们相处最多,所以后来想明白之后,我不为自己生气,却气大哥你不护着娘和姐姐,”谢笙有些不好意思道,“后来仔细想想,我也是因着这几日和大哥你相处,对你格外信任的缘故,对你的要求也就高了许多……”

    谢麒这才高兴了,谢笙能和他推心置腹的说出这么一番话,于他而言,已经胜过了许多所谓原谅的话语。大家都是事出有因,真正说开了,反而更加能够理解彼此。

    或许是因为先前和谢笙说了那些话的缘故,谢麒就拉着谢笙说了许多以前他和高家人、和太子甚至高贵妃之间相处的情形。

    “那时候我嘴上虽然不说,心里也难免自得,贵妃娘娘和高太尉是何等人物,都如此偏爱我这么个小辈,如今看来,只怕半是愧疚,半是利用居多,”谢麒长叹了口气,心中郁结去了大半,脸色也渐渐好了起来。

    人有时候总是需要倾诉,若是一直把一件事情憋在心里,时间久了,就会霉烂。先前谢麒来时,只是想着道歉,却没想到自己会说上这么多。

    谢老夫人是祖母,对谢麒宠溺非常,却毕竟隔了好几辈,若是谢麒果真和她说了,最后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而谢侯,谢麒出于天然儿子怕父亲的态度,自然不敢。

    二姐儿自己都是那个样子……整个家里数来数去,就只剩了一个谢笙了。先前谢麒还道是谢笙年纪小,没想到对着弟弟反而说了。

    ===第28节===

    在谢麒说话时,谢笙全程没有插话,谢麒现在的状态,并不需要别人为他出主意,他只要能够说个痛快就是。

    等谢麒彻底说完,谢笙才道:“大哥,你如今可想过,日后要怎么和高家,还有太子他们相处?”

    谢麒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昨儿我同爹一道进宫,爹假意向皇上请辞你太子伴读之位,被皇上拒绝。而后皇上也透露出这是谢、高两家的家事,他不准备掺和。我想着,或许这会儿大哥你还在家,能不见着他们,等回宫进学了,还是要和他们相处的,大哥你可想好了?”

    “我……”谢麒不敢保证自己到底会怎么做。

    “大哥若是拿不准,可以问问爹,”谢笙给谢麒指路,却没说昨儿谢侯形象崩塌的事情。这种事情总要自己去发现,才能体会到那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这事儿谢笙睡一觉起来,估计也就差不多了,毕竟谢笙以前见得多了。而谢麒……或许是真的要刷新三观了。

    “皇上原先许咱们不必参加中秋宫宴,只在家中小聚就是。可昨儿又特意吩咐叫咱们同去,大哥,中秋宫宴也没几日了。”

    谢麒心里踌躇,连手中书本拿倒了都不知道。

    “容我回去好生想想,”谢麒掩饰性的翻开书,翻了几页,又有些焦躁的收了。

    “小满你好生看书,我先回了。”

    谢笙点了点头,亲自送了谢麒出去。

    等谢麒离开,谢笙才坐在位置上,手指无意识的点了点自己的桌面。

    原先对于谢麒,谢笙的感想也就是中央空调,现在看来,他或许还有心思敏感这一项。并不是说不好,至少在诗词感知上来说,谢笙也恨不得自己能够心思敏感一会儿。

    说起诗词,谢笙只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如今谢笙诗词长进不少,全赖亲娘教导有方。对于谢笙算不得敏感,甚少悲春伤秋的个性,李氏和周老夫人想了不少办法。最后还是李氏先寻了个合适的。

    谢笙一贯爱保养他的手,只要一有空,不管是弹琴还是看书前后,必然都要用上特制的护手香膏。李氏便让谢笙在做某些题材的时候想着自己的手。若是手上有个伤疤,谢笙心里会怎么想,若是手指突然不灵活了,又该怎么办。

    听着李氏这么一说,谢笙顿时就觉得自己完全能够带入进去情绪了,也写了几篇看得过眼的诗词,算是把全师门都不会写诗填词的帽子终于给摘了下来。虽然这师门,顶破了天也没几个人。

    等谢麒回了自己屋子,最先发现他的改变的,是贴身伺候他的大丫鬟,西风、碧树。

    原先见谢麒匆匆从外头回来,正说话的二婢连忙站了起来,瞧见谢麒似乎脸色好多了,才道:“果然是要出去走走,世子瞧着好多了,也不会愁眉不展。可算是有了些平日里的模样了。

    “这几日难为你们了,”谢麒想了想道,“你们自个儿去我匣子里拿赏赐吧。”

    “得了得了,还要什么赏赐,”碧树先道,“您心情好了便好,我和西风姐姐都不必每日里提心吊胆的,才是真的赏赐呢。”

    “既然如此,那我就当真了,”谢麒这回还真没开玩笑。紧接着他又道,“去把我的册子拿来,我挑个东西给小满送去。对了,先把高家送来的给单独列出来,合适的,以后就都转送给别人吧,咱们自己不必留了。”

    西风碧树两个听了这话,张了张嘴,到底是去做事了。

    “对了,再叫个人去瞧瞧二妹妹,”谢麒揉了揉额头,“我这两日精神头不好,竟然都忘了她。”

    平日里西风和二姐儿最谈得来,便叫碧树仔细着重新登记造册,西风亲自去了二姐儿屋里。

    “这不是西风吗,今儿怎么来这边院子了,”一个打扮得十分随意的妾侍叫住了西风。

    “孙姨娘,”西风先喊了一声,才道,“世子叫我来看看二姐儿。”

    “是该好好看看,”那孙姨娘扇着团扇,掐着姿态同西风道,“不过二姐儿可不在屋里。打从前个儿去了老太太那儿,就没回来,后头刘氏也被带走了。今早老嬷嬷亲自带人,把她屋里的东西都抄了一遍,你不必再往前去了。”

    二婢这段时间都惶恐于谢麒的态度,哪里有空搭理这些事情,也就两三日的工夫,想不到府里连天上的云彩都要变一变了。

    “多谢孙姨娘提醒,”西风心里惊得不行。忙谢了一句,便忙回去寻谢麒,老夫人的院子,她可不敢随意走动。既然刘氏和二姐儿都在那边,肯定还是要谢麒拿主意才行。

    刘氏这些年管着家里的事情,小辫子一抓一大把,还不需要人家去细究,莫非如今总算到了东窗事发的时候?西风也只是趁着走路的时候错神想一想,等到了院子里,自然又敛眉低声,不多言语。

    就在西风赶回院子时候,谢笙这里,小六子也把事情说给了谢笙听。

    当初李氏在时,身为当家主母,身份非同一般,管家井井有条,家中下人大都服她。后来她离了府,把自己亲近的人都放到了庄子上,府里只留了几个婆子守着,便是有再多人念着她,到底也就是头两年的事,时间长了,一样人走茶凉。

    如今眼见着刘氏要倒,不少人想着过两年李氏回来,还得在李氏手底下讨生活,就又和小六子攀上了交情。毕竟谢笙是李氏的亲儿子,小六子又是谢笙面前的红人。这些人连老夫人院子里的大小事情也详详细细的告诉了小六子。

    原来昨儿那些个老王妃一走,老夫人落下了心里的大石头,好好休息了一夜,就腾出手来收拾府里的人事。

    老夫人直接叫把刘氏和二姐儿一起带了上来,二姐儿身份不同,好歹不必跪着只用站在一旁,刘氏却没这待遇。老夫人叫给了刘氏一个蒲团,可那蒲团里不是棉花,全是佛豆。一颗颗的,还没过多久呢,刘氏就忍不住了。

    “我招,我都招。”

    刘氏把这些年自己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交代了个清清楚楚,连二姐儿都拦不住她。老夫人听完了刘氏的话,当场就叫人去抄了刘氏的屋子,还另外叫了人,去抄了刘氏的娘家。刘氏这两年偷了不少东西回娘家,当票什么的都还娘家搁着,娘家修房置地,如今全被一股脑儿的还了回来。

    刘家人想闹,老夫人派去的管事扭头就叫去请衙役,而后问刘家人要不要告状。刘家人仗着自己是刘氏的娘家,还想闹,被一句刘氏是贱妾,整个人都是卖进府的,若不是看着二姐儿的份儿上,今儿刘家他们都不必来,叫衙役来抄家,刘氏直接发卖出去,整个刘家都送去流放。

    刘家这才怕了,一面恨一面骂,却都不敢说谢家不好。

    二姐儿听完了全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谢麒母亲的杨家虽然不显,到底身上挂着爵位,还在外地做官,也算是风生水起。府里有老太太护着,还是下一代的侯爷。

    二姐儿不敢想象,要是以前那些个好姐妹知道了这些事情,会怎么看待自己。

    “后来二姐儿跪下来给刘氏求情,可老太太恨毒了刘氏作妖,又怎么会宽恕。直接把人扔到了家庙,叫看好了,连屋门都不许出,”小六子道,“老太太直接说了,要是刘氏乖乖听话,日后她自然做主,为二姐儿寻一桩四角俱全的婚事,若刘氏不好,日后二姐儿就不必出门子,直接送到家庙和刘氏作伴去。”

    “得了,我爹说刘氏你也说刘氏,好歹喊一声刘姨娘,像你这样,若是被别人拿住了把柄可如何是好?”谢笙把主要的注意力都放在书本上,偶尔才听上一耳朵小六子的话,“还有,关于老太太的事情也别编排。除了那些非要主动告诉你的,老太太那头的事情,也不必打听深了。知道老太太今儿高不高兴,身子好不好就是了。”

    小六子忙道:“都听少爷的。”

    等小六子从谢笙屋里出来,就撞上了林管家,还没等小六子招呼出声呢,林管家就开始训小六子:“小满少爷可是要做官的,眼睛肯定不能像姐儿们一样,都盯在后院了。”

    小六子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服气,世子不是一天就忙着这些吗。

    但想想谢侯和周老爷子,似乎都不太管后院的事情,小六子赶忙认错:“是我不该拿这些事情打扰少爷看书。”

    “也不全对,”林管家道,“你打听了有用的消息,该告诉少爷,自然要让少爷心中有数,就像是老太太病了,少爷怎么能安心在屋里读书?自是要过去请安守着才对,可厨房今儿买了什么鱼,哪条比哪条新鲜这话,就不该同少爷说了。”

    “少爷看书,也分什么时候,若是正在用功,那你定然是不能打岔的,可若是看闲书歇一歇,你却能说点子有趣的事情。”

    见小六子似乎是真明白了,林管家才有些不满意的放了小六子离开。

    等林管家进了门,谢笙笑道:“您这可是把小六子当亲儿子养了。”

    “不过是多看了他两日罢了,”林管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都是先前在蜀州时候,任由他惫懒,如今竟然还比不上捧墨会看时机。捧墨才多大?他又多大了。”

    见林管家摇头,谢笙也没再说什么。

    林管家小小抱怨了一句,才对谢笙道:“您大舅舅李侍读送了一封信来,是给您的。”

    “大舅舅送来的?”谢笙有些好奇。

    拿起林管家送到书桌上的信件,略看了几眼,全然止不住嘴角笑意。

    “这是怎么了?”林管家好奇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儿,”谢笙道,“只是大舅舅给我送来了一份进学的章程,叫我好生跟着看,等过两日他休沐时,是要检查的。”

    便是林管家聪明,也实在是想不到,李侍读头回送东西来,竟然就送了一份学习宝典。

    谢笙拿着这两页纸,又仔细看了两三遍,就基本都记住了。而后谢笙小心的把信收在了书桌左上角的匣子里。

    得,学习吧,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要是不学习,到时候在大舅舅面前丢人……谢笙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39章

    双更

    时间说慢也慢,

    说快也快。谢笙本就是白露过后才进京,如今粗粗一算,竟然已经有小半月。

    前头一段日子,

    谢笙还能说出自己哪一日进了宫,哪一日又做了什么,

    后头开始看书,又常去外祖家讨教之后,

    就全然忘了今夕何夕。甚至于被人提醒今儿是中秋时,谢笙还有些迷糊,竟然这么快吗。

    “小满少爷才回京,

    或许不大清楚,咱们每逢中秋都是要祭月的。老太太慈心,许我们不当值的,

    可以出外头玩耍,或是回家与家人团聚。”

    谢笙和谢麒说开了之后,两人也就恢复了以前常常一起看书的日子,不过现在并不只在谢麒这里,

    有时候也会在谢笙的书房。

    今天谢笙是上午来的,

    谢麒留他用了午饭,就没再叫他回去,

    弟兄两个一道睡了会儿午觉。

    往常中秋这天,谢麒也是会比较忙的,如今谢侯回来,就用不上他,

    自然也就闲了下来。

    西风亲自在盆子里拧了帕子给谢笙擦脸,见谢笙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才笑道:“原来是小满少爷忘了日子了。”

    “这几日过得,我都不知道今夕何夕了,”谢笙也不要西风服侍他穿鞋,而是自己下来穿好,“小六子和捧墨也没想着要提醒我一声,还好今日我没去外祖家。”

    “我看哪儿是他们没提醒你,分明是你都忘了个干净,”谢麒走了过来,拉着谢笙道,“下午不用看书了,晚上还要进宫,你好生歇一歇。”

    谢麒想了想又对西风道:“你们去做些点心,切成指甲盖大小,到时候带在身上,若是饿了也好吃。”

    “不如带桂花糕和绿豆糕,都是世子和小满少爷爱吃的,”西风很快想出了两种容易做又方便拿的点心。

    谢麒点头应下,又对谢笙道:“你别看宫宴上菜品不少,真仔细算起来,也只冷盘还能入口,茶水可以喝一些,也少品一品吧。”

    谢笙一点就透。吃宫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走排场拉关系,有几个人是真的去吃饭啊。就算出锅的时候是热菜,真到了上桌的时候,走了那么远,早就成了温的,再等皇帝讲讲话,大家再举杯庆祝一下,桌上的菜品就都冷的差不多了。

    而且虽然说是晚上进宫,事实上他们申时就要出门,时间算下来大概也就是下午三点到五点左右。到时候进宫、行礼、饮宴,都是一揽子事情。宫门平时在酉时下钥,若有宫宴则会延长,但是也绝对不会超过戌末。

    下午三点多出门,最迟晚上九点就能出来,谢笙在心里默默的算了一下,觉得这世间估计都花在路上了。

    “大哥,皇上每年都会办宫宴吗?”谢笙一点也不想听到是的回答。

    中秋节就该像以前在蜀州的时候一样,大家一家子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赏月亮啊,虽然谢笙已经知道月亮上没有嫦娥,只有不长草的山丘和土包。但是听听神话故事什么的,还是很有趣的。

    “宫宴每年都有,不过多是宫中小聚,和咱们没什么关系,今年是难得大办,”谢麒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是有什么事情,“或许是皇上突然就想办了吧。”

    敢情中秋宫宴是今年突然想着要大办的啊。

    不,不对。

    谢笙想到了二郎。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突然想起来要大办,而是一早就想好了要大办的,不为别的,就为了二郎。今年二郎已经满了六岁了,他比谢笙还大一些,转过年就是七岁。皇帝等到中秋节才正式公布二郎的存在,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情。

    不过也说得通,中秋本就是团圆节,找一个良辰吉日,还不如找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

    谢笙在谢麒这儿又呆了一阵,就有捧墨找了过来,请他回去沐浴更衣。

    谢笙简单清洗了一下,换了一身衣裳。进宫的规矩多,从说话行礼,到衣着发型都有讲究,像是谢笙这样的小孩,基本上就只有那一两种发型可供选择。谢麒就要多一些,但基本上也不会有太多的变化。

    等跟着谢笙进京的大丫鬟轻手轻脚的帮谢笙处理好退出去的时候,谢笙都快坐在那儿睡着了。

    今天不能带下人进宫,为了方便,到时候就由林管家跟着出去。谢笙他们没在的时候,林管家就在车里等着。

    “少爷,该往老太太屋里去了,”林管家道,“今儿老太太不进宫,要去向她拜别。”

    “老太太不去?”谢笙有些疑惑。

    “老太太前几日受了凉,已提前报了病,宫里已经准了她不必去。”

    谢笙这才想起,老太太前两天一时兴起,在园子里逛了逛,可能在水榭多呆了一会儿,就有些不舒服。虽然没有发热,可一直困顿得很,这样的精神状态进宫,和找罪受也没什么区别了,抱病在家才是正确做法。

    “大哥,”谢笙出来和特意等他的谢麒一路,很快到了老太太的屋子。

    ===第29节===

    二姐儿正在老太太处侍奉着,她身后站着个面色严肃的嬷嬷。那天谢侯说要给二姐儿请个嬷嬷,果不几天,就请了这位在外出了名严厉的秦嬷嬷回来。

    谢侯要求不高,把二姐儿的性子掰一掰,别成天悲春伤秋,总急着想为自己寻个好亲事。正常一点,添几分贵气,像个正经闺秀就成。

    本来就已经是个庶女了,要是再不爽利一些,谁稀罕叫她做媳妇啊。那些能故意给庶子娶个成天身子弱得跟杨柳一样的女孩子的,有八成都是不怀好意。

    “大哥哥、小满。”

    二姐儿在秦嬷嬷的教导下,好歹知道好好和谢笙打招呼了,估计也是秦嬷嬷成日念着谢笙身为嫡次子,身后又有外祖家做依仗,日后成就必定不比谢麒低的缘故吧。

    谢笙不喜欢猜二姐儿在想什么,反正她要是对自己态度好点,他也乐得和她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说两句。至于以后能有什么事情,那就以后再看好了。

    “二妹妹好。”

    “二姐好。”

    得到了两个兄弟的回礼,二姐儿才轻轻退到一边,让两人好和老夫人说话。

    秦嬷嬷看着这一幕,心里勉强算是点了头。

    “麒儿,你是哥哥,进宫之后,要好好照顾小满,”老夫人嘱咐了谢麒一句,紧接着又看向谢笙,对于谢笙这个孙儿,她其实并没有多少了解,“小满你一向乖巧,到时候有什么不懂的,问你哥哥就是。”

    谢笙点了点头:“老太太放心,我会听大哥的话。”

    谢麒也道:“祖母您好好休息,若今日宫宴结束得早,我再回来看您。”

    “行,去吧,”老太太露出些笑意,“东西可都带好了?”

    “叫西风备了些点心。”

    “二丫头,送你兄弟们出去,”老太太和谢笙两人说完,又叫了二姐儿去送他们。打从刘氏被送走,二姐儿就再没回自己的院子,一直在老太太这边的厢房住着,半点不敢造次。

    二姐儿依言送了二人到二门处,秦嬷嬷也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注意二姐儿走路的步态。

    二姐儿练习了这么多天,好歹成了些样子,只是之前的一些小动作总也改不了。秦嬷嬷看得皱起了眉头,又碍于谢麒兄弟俩在一旁,好歹给二姐儿留了点面子。

    “二妹妹这些日子可还好?学规矩辛不辛苦?”谢麒也好久没有和二姐儿好好说过话,趁着这会儿就问了两句。

    二姐儿悄悄红了眼圈,又不敢叫秦嬷嬷看见,只道:“也并不算很辛苦,只是有时候累人得很。”

    说话就说话,你红什么眼睛啊。可见秦嬷嬷还得再教。

    谢笙不用看都知道,谢麒脸上已经露出了些心疼的神色。可是二姐儿学规矩的事情,这是不容置疑的,老太太都亲自管着了,谢麒要是这时候说什么不好,那不是下老太太的面子吗,不可取不可取。

    好在谢麒心疼二姐儿是心疼,也没糊涂。

    “若是学的累了,便和嬷嬷说说,休息一会儿再继续便是,你还小呢,也不急于一时。左右要等爹娘从蜀州回来了,才会开始说亲。”

    谢笙瞧着二姐儿那模样,好像更想哭了。

    二姐儿是真的不开心,平时她这样,谢麒基本上能依的事情,都会依了她,偏偏这回不管用了。二姐儿想着自己现在都已经十岁了,等到三年后,父亲和嫡母回京,就十三快要十四了。谁家女儿那么晚才定亲的?

    二姐儿在心里默默的把各家世子都数了一遍,心里更不开心了。

    秦嬷嬷说,那些个世子,她一个也配不上,就算是人家家里有些得宠的庶子,说不定也看不起她。二姐儿心里不服,觉着自己颇有才名,总是嘴里应着,心里照旧该怎么打算怎么打算。

    眼看谢笙俩出了二门,二姐儿才停下脚步。二姐儿回转后,秦嬷嬷就停在了二姐儿面前,把她吓了一跳。

    “二姑娘,您方才走路的时候错了许多处地方,左右今儿出来了,不如就在外头慢慢走回去吧。”

    等上了马车,谢笙才悄悄和谢麒说:“我方才还以为大哥你要帮二姐说话了呢。”

    谢麒楞了一下,摇了摇头:“这怎么能行,二妹妹之前年纪小,又被刘氏教坏了,要是再不让秦嬷嬷好好教教,过两年她寻不到好人家可怎么办。”

    谢麒其实心里还记着二姐儿当初吊着高祺的事情,他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二妹竟然有这么大的心思。即便是再宠爱妹妹,谢麒也知道,阶级分明,二姐儿除非是进宫,否则绝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可是皇帝都已经那么老了,太子登基还早呢。何况宫里的日子他也是看在眼里的,且舍不得自己亲妹妹这么陷进去呢。

    谢笙不知道谢麒转眼间就想了这么多,对他来说,不管是大哥还是两个姐姐,年纪都还小着呢,就算古代结婚早,起码也得等成年吧。至少以谢笙的了解来看,贵族家的女孩子虽然都是一样的及笄年纪,可十八岁嫁人的也不少,只是很少有人拖到二十。因为那样就算是老姑娘了。

    不过作为大哥,谢麒考虑得可真不少。妹妹才十岁,就担心起她过两年说亲的事情了。

    这个世上自由恋爱极少,谢笙也不能保证自家大姐以后一定会嫁的称心如意。但他相信李氏和谢侯,绝不会轻易将大姐许配出去。而且等到大姐能出嫁的年纪,他也长大些了,能好好和未来准姐夫讨教讨教!

    谢笙两人在马车上坐了一会儿,林管家就说要开始出发了,谢侯已经坐上了前面那辆车。

    因宫宴进宫时,骑马的情况少之又少。

    谢侯穿的是全套衣裳,谢麒也穿了世子服,也就是谢笙能随意一些。谢侯他们的衣裳威严是威严,好看也好看,可架不住不能弄皱了啊。进宫的时候别人的衣服都是好好的,就你弄得满是褶子。而且骑马之时,身上难免沾上马的味道,到时候人家靠近些和你说话,就能闻到,就真是一言难尽了。

    现在,同样是坐在马车里,谢笙看见谢麒的坐姿,也觉得有点难受。

    “大哥你为什么要从家里就穿着外衫出来啊,不能先挂在边上,等快到了再穿吗?”谢笙看着都觉得累得很,就劝着谢麒。

    “若是这样,当然也可以,但是这一路上不少都是认识的人,若人家和你打招呼,你还要先换衣裳……”

    谢麒的话没有说完,谢笙已经表示了理解。

    谢笙这次的马车并没有在宫门外停住,而是一路进了宫门,才被安排着停在了合适的地方。等谢笙等人下来的时候,正好就是小吴子走了上来。

    “吴公公?”谢麒显然是认识小吴子的,便先打了声招呼。

    小吴子也连忙给谢麒回礼,然后亲自给领路。

    谢麒坠在后头,悄悄和谢笙道:“这位吴公公是大总管钱公公的徒弟,你日后见着了,可千万别怠慢了他。”

    谢笙心道,那完了,我不止没捧着他还跟着二郎喊小吴子呢。不虚,钱公公还对我笑呢。

    谢笙胡乱点了头,也没说话。

    这一回中秋节宴的安排方式和以前不同,这回说是以家宴为主,就是以家为单位坐了一张长桌。

    谢家自然是谢侯坐在上首,接下来是谢麒,最末是谢笙。

    谢笙大致看了一下,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子还真不多,刚好对面就坐了一个。

    对面那个小孩显然不大喜欢面前的场景,僵着一张脸,不动也不笑。等谢笙看过去的时候,也冷淡的看着他。

    谢笙有些奇怪,对他露出了个笑脸,那小孩儿看了之后,又直接转过头,完全没有任何回应。

    “那是襄北侯的孙儿云哲,”谢麒注意到了谢笙这边的动静,给他解释道,“他父亲是上州刺史。他与他母亲没有跟去,而是留在家中,奉养襄北侯夫妇,颇有贤名。那孩子于武学一道上很有天赋,一向是襄北侯亲自教导。”

    谢笙想起自己背过的关于哲这个字的寓意,是贤明、有智慧的人看来他们家对他的期待也不小。

    除了谢侯这等事先就被打过招呼,心里有了准备的人之外,不少人都觉着奇怪。一般像是这样的宴会,都是大家交际的好时候,这回坐得规规矩矩,又按家坐的模样,怎么看都有些不像样子。趁着皇帝还没来,不少人私底下就开始议论起来了。

    谢家这边其实也就是谢麒比较好奇。

    很快,从太子到底下的五皇子就都到齐了,紧接着,高贵妃也来了。

    看上头的位置,高贵妃应当是唯一一个出场的后宫女眷,她自然十分得意。

    她今儿穿着银红洒金的凤穿牡丹衣裳,头上戴着的凤簪也超过了她应有的品级,基本上也就只比皇后能用的稍微小了一点,其他做工则是完全相同。

    可真嚣张,不过她也算是有底气。手握凤印,儿子还是太子。虽然她不是皇后,可她等得起,反正皇帝现在宫里也没有皇后在,她就是那个最大的。

    谢笙看着她在皇帝右边的位置落座,太子就坐在另一边。

    等皇帝来了,所形成的格局就是,其他皇子都坐在底下,太子和高贵妃几乎和皇帝并排,如一家人的模样。

    “许久不见娘娘,娘娘保养越发得宜了。”

    贵妃一落座,离得近的一些夫人们就开始恭维起她来,太子也时不时的插上一句,气氛显得极为融洽。

    谢笙的手突然被身边的谢麒拉住,还被攥得紧紧的。

    谢笙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谢麒的脸色绷的有点紧,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他。

    谢笙猜测应当是看见了高贵妃之后心里想起一些事情了,忙反握住谢麒的手,悄悄道:“大哥,你在看什么呢,都出神了。”

    谢麒的手被谢笙反握住,谢侯也听见谢笙的话看了过来,把谢麒的另一只手也握住。

    谢麒这才发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让父亲和弟弟担心了。这是在宫里,可不是在家里。

    谢麒深呼吸了一下,才轻声道:“爹、小满,我没事。”

    谢侯这才点了点头,对谢麒道:“明儿一早来我书房。”

    谢笙见谢麒确实好多了,才放下心,他大致扫了这现场一眼,发现就只缺主位上的皇帝了。

    “皇上驾到!”

    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到,有些人不能乱提。

    所有人向皇帝行礼。谢笙悄悄看了一眼,发现皇帝果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二郎。

    二郎被皇帝牵在手中,神色紧绷着,也没注意谢笙就在一旁。

    他十分紧张,跟着皇帝,一步步走向了自己的未来。

    高贵妃是最先抬头的,在她看见了二郎之后,脸色为之一变,而后强笑着对皇帝道:“皇上这是带着谁家的孩子来的,可真是个好看的孩子,跟年画上的童子娃娃似的。”

    高贵妃这纯粹是闭眼夸了,二郎身材有些瘦,脸只有巴掌大,怎么看也不像是年画娃娃。

    “众卿免礼,”皇帝牵着二郎一步步走到了主位上,甚至就让二郎和他坐在了一处。

    谢笙听见不少人倒抽了一口凉气,太子也不由变了脸色,唯有底下几个皇子有些耐人寻味。

    三皇子四皇子根本就没当回事,自个儿坐在那里玩。五皇子在他们对面单独坐着,也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关心了。

    谢笙对这几个皇子不熟悉,却只觉得他们这样的反应不算正常。

    “自然是朕家的孩子,”皇帝这是回复刚才高贵妃的话了。

    “这不可能,”高贵妃的声音猛然拔高,紧接着立刻解释道,“皇上可真是不声不响的给了咱们一个惊喜,怎么臣妾从来没听到底下太医说过这事儿?也不知道这是哪位妹妹的孩子。”

    皇帝脸上笑容不变,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高贵妃刚才的失态,只是对底下的朝臣道:“此乃朕的六皇子,严瑜。”

    严瑜?

    细细品过这个名字之后,一些记得旧事的老人心中一凛,甚至还有一位险些摔了手里的杯子。

    皇帝早逝的嫡长子名叫严瑾,这个孩子叫严瑜,怀瑾握瑜,怀瑾握瑜。

    只要知道了这一点,那么这个孩子的身份就很好猜到了。

    皇帝略过高贵妃铁青的脸色,心里有些遗憾,若不是碍着现在还得在一定程度上依仗高家,他是想直接对着底下的群臣介绍说,这是朕的嫡子的。

    多少年了,在高贵妃的重压之下,后宫之中就生了一个五皇子出来,还是生母不显的。

    公主倒是不少,有一个算一个,基本都是活下来了。可只要是儿子的,都流产了,甚至有个皇帝曾经非常宠爱的昭仪,小产下来一个已经会哭的男婴,紧接着就产后大出血而死,那个男婴也只活了不到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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