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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岳巍然出了名的能力很好脾气不好,说一不二,只讲原则不讲情面,开除谁眼睛都不眨一下,跟他两个极端。

    夹在互不妥协的两方之间,罗一海心累得很。

    见罗一海不给做主,有人便又去厂里闹,三天两头爬房顶要自杀,说罗家不给老员工活路,干脆死了算了。闹了好几天,罗一海怕真有个万一,在厂里住着不敢走,一个整觉都睡不了。

    然后把岳巍然闹来了。

    一句话,补偿金一分不少但也绝不多,要上岗必须通过考核。要死也不拦着,公司赔偿多少法院说了算——前提是你先敢死。

    最后,糖厂主人现在不姓罗,姓岳。

    人灰溜溜地从房顶下来了。

    自己磨叽了十天半个月不敌岳巍然一句话,罗一海也有点灰溜溜。

    事情处理完,本该就离开公司了。罗一海也不是真想歇着,他有心想看到糖厂重新运作起来再走,可是在岳巍然眼中,恐怕他也实在没什么用武之地。没想到走之前行政部又说希望他再留几个月,等员工跟新厂这段磨合期过了再走不迟。

    他还没答应,罗小湖一听就不同意了。

    罗家学霸的创业办公室离家太远,罗小湖便在附近租了个两居室,就等着罗一海这边完事了搬过去跟他一起住,说自己忙起来连饭都吃不上,他哥不在就得饿死。

    罗一海明知道幺弟在撒娇,但也不舍得幺弟挨饿,答应过去陪他住俩月。左右想了想,打算起码等到新生产线先转起来。

    罗爸一辈子就这么一个事业,这样撒手罗一海实在心中有愧。

    罗小湖懂他哥的心思,却着实不乐意了好几天。

    虽然只是挂着一个闲职,但岳巍然对于糖厂的每一个决策都会让罗一海参与,偶尔还会问问他的意见。

    当然,只是问问。

    这天下午,开会中的罗一海突然接到催债公司的电话,紧接着当晚就把他堵在了家门口。

    罗三江跟朋友搞什么投资,失败后朋友连夜跑了,欠了一大笔钱罗三江又还不上,催债公司就来找亲属,说还不上罗三江就等着少胳膊少腿还得去坐牢。

    卖厂的钱清了银行贷款本就没剩多少,还没在罗一海手里捂热乎,就拿去给罗三江还了债。把罗小湖气得,大骂罗三江这辈子都别回罗家。

    刚消停了几天,已经做了全职妈妈的罗二河,半夜在电话里跟她大哥嚎啕大哭,说娘俩被撵出来了,在大街上一边哭一边找旅馆住,日子过不下去了,要离婚。

    罗一海赶紧买张机票,第二天一大早就飞过去了。

    第11章

    一家人里最让罗一海放心不下的,就是二妹了。当年上大学离家,他几乎一天一个电话,打到罗二河说他怎么比人家的妈还啰嗦呢。

    罗一海对罗二河,心里始终有一份愧疚。

    罗妈妈走的时候,罗二河才九岁,作为几个孩子里唯一的女孩,她跟妈妈很亲。安静内向多愁善感,当时已经明白“妈妈不在了”这句话的含义,晚上在被子里整夜整夜的抽泣。

    罗一海也才十三岁,父亲没法经常在家,两个弟弟一个正值人嫌狗厌的年纪,一个还不会说话,亲戚和保姆无一不被闹得鸡飞狗跳。罗二河便变得更加内向胆小,不是罗一海来敲她房间门,她连饭桌都不上。

    罗二河十五岁的时候,有一天提前回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岳巍然那个时候刚到罗家没几天,跟罗三江动不动就瞪鼻子瞪眼,天天晚上气氛紧绷,罗一海好不容易盯着他俩安全地各自回房间,又检查了罗小湖的作业,忙完才想起来罗二河一直没出现。

    敲开了门,发现二妹眼睛都肿了,显然哭了一下午。

    罗一海吓坏了,问她什么也不说,问到后来又大哭,说“好想妈妈”。罗一海把妹妹好一顿安慰,心里还有点无奈。转头看书桌上有个黑色塑料袋,露出一包粉色的什么东西,随手一翻,是卫生巾。

    罗一海突然间惊醒,真正意识到“妹妹”之所以是“妹妹”,不仅仅是比自己小,更是因为她是女孩。

    女孩。

    罗家目前唯一的女孩。

    不单是字面意义上的性别为女,更有背后无数同男孩不同的人生细节。

    如果罗妈妈还在,她会教给罗二河很多东西,只有女性才能懂得的东西。

    而罗一海是个天然的男性,他纵然能够像母亲一样照顾到全家的饮食起居内外琐事,却永远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母亲”。

    就像他只知道来月经会肚子痛,只知道问“要不要喝热水”,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罗一海连忙问痛得厉害吗?要上医院吗?

    罗二河很害羞地摇头,说头几个月就来了,没那么痛。学过生理卫生,周围也有比她来得早的女同学,虽然有些不安,但也没那么惊恐。她只是不知道跟谁商量,自己买好卫生巾,脏掉的内裤洗不干净,偷偷摸摸扔了。

    真正让她害怕的,是别的事。

    因为肚子疼请假回家的路上,罗二河遇上了露阴癖。

    人生中第一次遇见变态,胆小的罗二河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对方兴奋得一个劲儿在她眼前晃。

    爬起来一路哭着疯跑到家,可是家里没人在。好不容易盼到大哥回来,房门外面跟打仗一样充满弟弟们的叫嚷和大哥左一句右一句的呵斥:三江和巍然别吵,三江不要玩游戏机了,小湖哥哥一会儿再帮你复习单词。

    大哥很忙,大哥要照顾整个家。家里明明很多人,可没有一个人能帮到她——生理上的难受和心理上的恐惧,纠结在一起化成无尽的委屈。

    她想穿漂亮的裙子和睡衣,而不是跟弟弟们一样的大短裤;

    她想要干净清爽的卫生间,而不是每天都要擦好几次带着尿液的马桶圈;

    她想要带着花香的沐浴露,而不是超市里牙膏味似的家庭装;

    她都开始发育了,却至今都不知道该怎么挑一件适合自己的内衣。

    她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小事,可是免不了会想:如果妈妈还在,该多好啊。

    罗一海又生气又自责,恨自己为什么忽视了唯一的妹妹。

    罗家其余的男孩子们,他不敢说完全理解,但敢说懂他们大部分的心思明白他们大部分的行为,因为自己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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