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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他只是眉头微皱,默不作声。

    我忍不住继续劝阻:“官场的水太深了,稍微有不慎…”我没有继续说下去,也不敢继续说,我怕预言成真。

    前几日读《淮阴侯列传》,里面功高于世的韩信,因为君主忌惮,最终落得夷灭宗族的下场。

    我不禁背后发凉,小夏子统领的西厂是凌驾于东厂,锦衣卫之上的特务机构,先皇在位时就已经权倾朝野。我怕历史再次上演,怕自己的相公重覆古人的末路。

    小夏子思虑良久,坦诚对我讲:“娘子,我是一个太监,这一生哪怕对你再好终归都是亏欠更多。”

    “我只能不断的往上爬,我有了体面,有了尊荣和权势,你才会受人尊敬。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绝不允许你跟着我一起跌在泥里,被人碾作蝼蚁…”

    我急切的反驳他:“可是相公,我不要权力,我只想和你长相守,只想你平平安安,百岁无忧。我一点都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们。”

    看着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我继续劝解:“我们去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过一辈子好不好?”

    小夏子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娘子,上了官场这条船注定是下不来的。魏如冶的残余势力还留在京中,我若是下台,不知多少人红着眼取我性命。不过娘子放心,旁的不敢说,此生我哪怕舍弃性命也会护娘子周全。”

    我懂你的顾虑,敏感,自卑,无论生与死,我都陪你一起走。我在心底想,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小夏子曾经告诉过我,他在未进宫前本姓齐,字景湛。

    他写的一手骨力遒劲的好字,七岁时便能熟诵六经,十岁时能诗作赋。

    十二岁那年家道中落,父母在流放途中病死,他被送进了宫里,失去作为男人唯一的尊严。

    我常常在想,如果小夏子没有入宫会是什么样的?

    或许他会像那些头戴官帽,身骑白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样,金榜高中,娶一位名门闺秀,子孙满堂。

    如果我们能够有一个孩子该多好,最好是个像他一些的男孩。

    我一定好好疼爱他。

    小夏子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婴儿,那孩子在他怀里哇哇大哭。

    他向我解释:“这个孩子是我围剿反贼的时候救下的,他父母都死于贼寇之手,挺可怜的。我暂时想不出将他安排在哪。”

    或许小夏子是通过这个孩子想起了自己可怜的身世,他与这个孩子都是父母双亡,经历何曾相似。

    “我们收养他吧。”我果断开口。

    小夏子一口热茶呛到了喉咙眼,瞪大眼睛看着我:“娘子,你是认真的吗?”

    孩子听见这话立马停止了哭声。

    我笑着对小夏子说:“相公,你看这孩子与我们多有缘。我说收养他,他立马不哭闹了。”

    “相公难道不想有个孩子为我们养老送终吗?”

    小夏子被我说得有些心动,望着怀里的孩子犹豫片刻,“那便依娘子的。”

    自此,小夏子每日化作慈父,摆弄着手里的拨浪鼓逗得儿子开怀大笑。

    他还会经常在我耳边呢喃:“要给他一个圆满的家,让他幸福的长大…”

    我感到既心酸又心疼,若是父母在世,他也只是个常伴膝侧的好儿郎。

    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有不少反对宦官专权的声音。

    以小夏子今时今日的地位,手中有权,怕是被人忌惮。手中无权,怕是性命难保。

    尽管小夏子从未跟我提及官场的事,可是大大小小的风声还是不断传入我耳中,我不得不活得提心吊胆。

    这几日我发现小夏子的脸色越来越差,我摸着他的额头,问他是不是生病了。他摇头,把我圈进怀里,牢牢抱紧。

    他最近几乎不怎么应酬,大部分时间都是粘着我和孩子。

    半夜我想起身喝口水,他生怕我丢了,拉着我的袖口不放,无奈我只能和衣躺下抱着他。

    他趴在我怀里对我说:“下辈子,我要做个完完整整的男子,我们要再相遇,我会成为蟾宫折桂的状元郎,亦或策马扬鞭的大将军,带着十里红妆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我们一起拜天地,敬高堂……”

    我拍着他的肩膀,轻声细语的对他讲:“你若是做了大将军,我便做你身后的小女子,为你烧茶煮饭,等你凯旋归来。你若是做了新科及第的状元郎,我便研墨温书,陪你吟诗作赋。你若是个最末的小太监,那也不打紧……”

    总之,能够长相守便是最好的。

    立冬这天,孩子突然开口喊我娘。我大喜,让他喊爹,他学的有模有样的。

    恰好小夏子风尘仆仆的从外面回来,我刚要开口告诉小夏子孩子会喊爹了。

    他却抢先一步抱住我。

    在我耳边神神叨叨:“娘子,务必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

    我点点头,“相公,孩子…”

    我话还没有说完,被他打断:“你亲自进宫面见圣上,检举我贪污受贿,欺压百姓,强抢民女……反正把我往坏处说就行。”

    我摸上他的额头,浑身的汗毛都在错愕,“相公,你疯了吧,还是天黑路滑把脑子磕坏了?”

    他神色凝重,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这是唯一能够保你和孩子的法子。”

    “皇上让我做西厂厂公,目的是想让我把朝中所有权力牢牢攥在西厂,然后再把一切转交到他手中。”

    “如今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皇上答应我,只要你亲自检举我,不仅会饶你和孩子一命。还会因你大义灭亲之举,册封县主。”

    “欢欢,我知道你不忍心,可是我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为了我们的孩子,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在钱庄为你留了这辈子花不尽的金银珠宝。你仍是完璧之身,倘若日后遇到中意的男子,这些便是我为你存下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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