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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韦沉渊一看文房四宝的品质,心里就放下了心,他怕沈府又拿了贵重的东西来,一来他的打扮也不符合使用贵重的物品,二来又觉得欠了沈府的,只觉得面前这个女孩子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沉稳,起身道谢:“劳烦你了。”

    “无事。”云卿笑着,凤眸弯起,透出几分符合年纪的天真来,“上次去庄子,我摘了不少杨梅,家中吃不完,我又怕吃多了太胖,便想着送给你,你刚才不是说屋后有井么,刚巧可以放进去湃着,也不怕坏。”

    这么一说,杨梅便根本不是礼了,只是吃不完给他们家的,韦沉渊轻声道:“好的。”他顿了一顿,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本想留了云卿在这吃饭,又想着终究不好,家中吃的东西她也吃不惯,可承了这么多恩情,一点都不能报,他心里不舒服,“你上回说用的着我的地方,如今可用得上了?”

    这报恩,真够积极的。云卿暗里笑了下,她本来没想到这么快的,看着韦沉渊一双黑眸中透出的几分期待,想起上世里他的人品,心里也不犹疑,开口道:“我想让你先帮我打听下盐碱地的购买事务。”

    “盐碱地?”韦沉渊在乡下长大,对于这个还是知道的,那都是寸草不生的田地,一般人问都不过问的,为何云卿会想打听这个事情?

    他有的疑惑,早在云卿的意料中,既然要让人家做事,起码得给个明白的话语,云卿干脆道:“我听说盐碱地淤了之后能变成肥田,便想着用私房钱投资买些盐碱地,但是我一个女儿家,并不好常日出门,问多了也让人起疑心。”

    韦沉渊知道去年春天的事,利州曾经征用民工,随着地形筑了河提,接着河水淤田成功,使得利州大片的盐碱地,成为的肥田,民众得利非常大。恐怕云卿听说的便是这个消息,才起了心思。

    他望着眼前这个锦衣玉带的小姐,沈府已经富足江南了,听闻沈家家主对这个唯一的女儿也是宠爱有加,沈夫人更甚,她应该不会缺银钱用,为何会想要私底下再去经商赚钱?

    难道商贾之人都是这般,连女儿家都是恨不得将钱都搂在怀中。他倒没有一般读书人那种看不起商贾的一丝,也不是觉得赚钱不好,过了乡下的苦日子才知道,这世上没有钱,事事都艰难。只是沈家的女儿还要出来做买卖赚钱,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犹豫了一会,他还是问了出来,“你为何要私下赚钱?”

    “以防万一。”云卿避重就轻的回答,她半垂了眼眸,看着手中瓷杯里清透的水反射着淡淡的光芒流淌。她是重生而来的,知道前世所发生的事情,今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样的话说给谁,谁都不会相信吧,到时候莫把她当成中邪的才好。

    见她沉默,每个人都会自己不想说的事情,韦沉渊倒也没追问,应道:“我会帮你打听好的。”

    日落之时,云卿从韦家告辞,一进府,就得了个好消息。

    第二十三章

    垂花门前一个小厮正蹲在那,见到云卿后飞快的跑过来,行礼道:“大小姐,李管事说院子的事办好了,让奴才在这里等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可以将东西拿给你。”

    沈茂虽是酒醉了,自己说过的话也记得,女儿想要做个人情把地契给谢姨妈母女,这等事简单的很,他素来疼爱云卿,这点子小事当然应了,便让李斯照云卿的话做就是。

    一听到是院子的事,云卿便展开了笑容,“李管事如今在哪?”

    “在老爷的书房那点东西呢。”小厮嘻嘻笑着,在前头带着云卿到了书房前,流翠顺手打赏了一把铜钱给他,他连忙谢恩。

    李斯见云卿来了,从袖中拿出三张纸来,递给云卿,“一张是院子的地契,一张是上回谢姨妈写的委托单,一张是那院子的租期合约书。”

    仔细查看了无误后,云卿点头,“怎么这么快就办好了?”

    昨日里才谈好了的,今日就将一切手续都办齐了,不说其他,官府的办事效率也实在太高了些,李斯也觉得有些奇怪,“一大早那个珠宝商就来寻我,说他急着要走,早点将地契过了,也好安排铺子里的事情,我心里头有疑问,但想着到了官府那最快也得三四天才办的下来,岂料去了,不到半天一切的手续都顺溜的下来了,这可是我见过最快的办事效率了。”

    话说到这里,云卿还不明白就也太愚笨了点,那日在溪边的时候,她曾与御凤檀提过租金换院子的事,结果昨日一回来,先是有原来不同意的后来又同意了的珠宝商愿意用院子换铺子庄子的租期,又是半天不到官府就痛快给办了手续,若是说后头御凤檀没有使力那是不可能的,大概是瑾王世子的身份让这些人格外的给力办事。

    想起今儿个在汶老太爷遇见他时,自己行礼时,他那冷淡客气的态度,云卿料想他心里肯定是不舒服了,毕竟帮了她的忙,她还对着他客客气气像个陌生人。

    云卿一时又有些生闷气,他做了这些事,她白日里又不知道,御凤檀那家伙也忒小气了一点,不过到底人家帮了她,等上骑射课时,她再跟他致谢吧。

    拿着地契,云卿没有直接去菊客院找谢姨妈,她先到了谢氏的院子里,将地契拿给她看了,谢氏倒是也一直惦记着这事,拿着地契看了一会,见没什么差错,也放心了。

    谢姨妈做的事情虽然不怎样,可到底还是自己的亲妹子,谢氏心里只想着把她弄出去别在家里堵心,其他的倒没想着要亏待了她,她也没有过问院子的银钱问题,即便是花了自己家的银子买个院子给做了寡妇的妹妹住,她也没什么意见。

    父母都打了招呼,这事云卿就好做了,见天色已晚,她今日是不会去菊客院了,免得给人留了话柄,深夜送地契,好像是急巴巴的要将谢姨妈赶出去一般。虽然心里这么的确是这么想的,可是面子上还是要做的妥当才是。

    待第二日从学堂回来,云卿才捡了个时间,带着流翠和采青去菊客院。

    谢姨妈正坐在院子中,旁边的高几上摆着谢氏送过来的杨梅,用冰一糖浸着,色泽红艳艳的,谢姨妈吃的舒心,微眯了眼眸教训正在给她捶腿的小丫鬟,“轻点,手劲那么大,你想锤死我啊!”

    她身后站着红袖,红露,一个打风,一个端茶,除了装束有所收敛的素淡,整个模样比谢氏看起来还像是富商夫人。

    看到云卿进来,怪腔怪调的笑了两声,“今日来的可是贵客啊,姨侄女怎么想起到我这来了?”

    客?一听这词语,云卿就笑了,笑得格外的和气甜美,“一听这话,就知道姨妈在这里住的格外的舒心。”

    谢姨妈很不舒心,如今她得罪了沈茂谢氏,又不讨老夫人的喜欢,几次去荣松堂,都被王嬷嬷挡了出来,哪里还能舒心得了,听到云卿的话,就觉得刺耳的很,“一个客院而已,有什么舒心的,还不就是随意的住住。”

    云卿听到这极不礼貌话也没生意,拿着手中象牙柄团扇捂着嘴笑道:“瞧姨妈说的,你住的不舒心,怎么会把我当成客呢。”

    那个‘客’字,云卿特别的强调出来了。

    拐了几个弯,原来就是为了讽刺她反客为主,谢姨妈早就知道云卿嘴皮子厉害,她几次交锋,都没得了好去,方才的一句“贵客”的确是她自己语有疏漏,不禁的翻了个白眼道:“你来这里,总不是为了告诉我是个客的吧?”

    “姨妈果然聪明,云卿今日来的目的,还真是!”

    云卿直愣愣的一句话,硬是将谢姨妈气的在古藤椅上站了起来,瞪着一双杏眼道:“你什么意思,就算我如今寄居在你家,可好歹也是你的长辈,我姐姐姐夫没开口,轮不到你来说话!”

    她一蹦起来,采青和流翠立即拦到了前头,那模样好似谢姨妈要冲过来打云卿一般,气的谢姨妈真的想冲过来了。

    望着谢姨妈气急败坏的样子,云卿觉得很好笑,她慢悠悠的欣赏着她的丑态,轻飘飘道:“姨妈这可是冤枉我了,我是奉了父亲的令,来将买好宅子的地契送给姨妈的了,这不是等于告诉姨妈将不要做客人,可以有自己的宅院了吗?”

    原来咋咋呼呼的谢姨妈一下就尴尬了起来,她原以为云卿是来挑衅的,谁知道是来送地契的,可是刚才说的那些话阴阳怪气的,怪不得她多想!她未曾想过,若不是她一看到云卿就说那些刺人的话,云卿怎么会说这些话。

    她收敛了面色的神色,摸了摸鬓角,重新摆出一副长辈的款来,才开口道:“院子买的哪处的?”

    她此时再摆谱,也没什么用了,何况上次在沈茂书房里的时候,云卿戳破了她那层糊脸纸,对这么个爬自己姐夫床的姨妈完全是没一点亲情可言,所做不过是碍着谢氏的面子来,接过流翠递过来的地契给她道:“这便是姨妈你要的院子了。”

    谢姨妈伸手飞快的将地契扯了过来,拿在手中一看,院子的名字是她的,眉梢就翘了起来,地址是沈家隔壁一条街的,眼睛亮了起来,再一看交易的银子,两千二百两,顿时就给人一种整个人就要飞起来的错觉。

    哈哈,两千二百两,都是沈家出的银子,还是写的她的名字,这院子以后就是她的了,看看这占地面积,再看看修建的年月,谢姨妈心中无比的得意,那目光就好像顿时化为了两只小手,在地契上抚摸着。

    她看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略带试探的道:“这院子是给我的吧?”

    谢姨妈两只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芒,好似有两锭银子镶嵌在杏眸中,满脸的期待,紧紧的盯着云卿,很怕从她口中说出‘要她给钱’四个字。

    云卿本想要直接告诉她这其实是她自己的庄子店铺的租金买回来的,好看看谢姨妈的丑态,可是现在她又不那么想说了,就让谢姨妈沉浸在占了沈家便宜的喜悦中,这种喜悦一旦越长,在最后得知真相的时候,给她的打击就越大。

    于是,她微笑着点头道:“是姨妈你的院子。”

    得到这句肯定的话,谢姨妈哈哈笑了起来,杏眸里的怒气消失的无影无踪,将地契叠好放在腰间,看云卿也顺眼多了,“姐姐姐夫果然还是照顾我的。”

    照顾给了一个院子,当然好啊。云卿顺着点头,“姨妈可要选个日子搬家,住进去。”

    能住到自己的院子里,比起寄人篱下的滋味,谢姨妈当然选择前者,当下就表示选个最近的吉日搬家。

    她的行李本就不多,离沈府也就一条街的距离,谢氏派了家丁给她搬东西,然后又送了些礼物庆祝她搬迁,由于还在孝期,谢姨妈不能大办特办乔迁宴,只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也就罢了。

    但是韦凝紫还是在书院有意无意的透露出,她家出钱买了那个大宅院,云卿也十分配合的宣传,那是谢姨妈自己买的院子。

    扬州城那些抱着观望态度的夫人小姐,看见她们孤女寡母的一下这么大手笔的买下了院子,想着韦家也是京城望族,虽然韦凝紫没了爹,好在有个官家小姐的名头,又有如此厚的身家,开始对她的排斥也渐渐的消失了。

    此乃后话,暂且不表,话说谢姨妈搬出沈家一事处理完了后,沈茂也将如善堂需要的场地已经选好,就在城中偏郊外的一处庄子,将里面的设施整修了之后,就可以重新开设,这些事情他不需要亲自管理,下面自有管事会弄好。

    转眼间,就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府中十分平静,也不知道沈茂到老夫人那说了什么,老夫人这半个月倒是没有拿着谢氏再来恶整,谢氏每日就好好的养着身心,一心希望能生下个儿子来。

    这日,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见众人都落了筷子,沈茂与谢氏对望了一眼,便对着老夫人笑道:“母亲,儿子这些时日将如善堂的事情处理好了,手头也得空,刚好要去利州看看商铺的事情,听说那儿的女神山求子十分灵验,想带着文娘也一起过去拜拜,不知娘怎么看?”

    老夫人正端着一杯清香荷花茶喝着,听后倒也没什么大的反应,往谢氏脸上瞧了一圈,盖了杯盖,递给王嬷嬷,才慢悠悠道:“去外头走走也好,那女神山我倒也听人说过,你带着她去拜拜也好。”

    没想到老夫人这次这么快就松口了,大概是和孙子有关的事情,她都会比较大方,也有可能是沈茂说过什么,让她做如此想,总之这一次谢氏是眼睛一亮,满面的喜色。

    站在后头伺候着谢氏吃饭的秋姨娘脸上则闪过一抹羡慕与一丝的嫉妒,她也想要出去女神山拜拜看,进门也有四年了她,可肚子一直没动静,她不比水姨娘是正儿八经纳进来的良妾,背后还有老夫人撑腰,也不比白姨娘是谢氏以前身边的大丫鬟,深得谢氏的喜爱。她是一个寡妇,和沈茂有了首尾,才纳进来的,不说儿子,就算有个女儿也好,若是一直没有孩子,等她年老色衰了,在家中可是一点地位都没有了。

    可也是因为这种位置使得她比水姨娘谨慎的多,她不会在此时说出自己想去,而是在心里有了计较。

    出了荣松堂,到了谢氏的院子里,谢氏看着云卿想到女儿也没去过利州,便道:“云卿,你也很久没有出去走走了吧,要不,和娘一起去利州玩玩?”

    “娘,女儿还要上书院呢,刚请了假又请的话,只怕夫子到了考察的时候给我个差评呢。”云卿知道父亲这是带着母亲去女神山求子,那里风景优美,又没有祖母和小妾在身边给娘堵心,等于两人是出去渡甜蜜的小日子,看娘这些时日笑的那样开心,肯定是期盼了好久的,若是自己插上一脚,反而一路上他们两人要避讳许多,反而不美了,她哪里会做这等没眼色的事情。

    谢氏见她说要去书院,也没有多说,着手开始准备离家的事,这么大的一个府宅,不是说走就能走的,李嬷嬷自然是留下来管家,内院里的小事她可以处理,大事还有老夫人在,请示了老夫人再处理便是。

    而沈茂也将外院的总管木林和商铺的大管事李斯喊来做了一番交代,他们两人是沈茂的得力助手,一人管内,一人管外,用了多年的人,沈茂自然是放心的。

    他们忙碌他们的,而云卿每日里还是按照所报的课程上学,她现下穿着一套碧水色的束腰骑装,头发挽成双螺髻,让采青用同色的缎带束得紧紧的,露出一张完美的鹅蛋脸,肌肤如雪,滑腻似水,一进了白鹿书院后方的骑射马场,就将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今儿个马场上可谓是英雌娇媚,每个都打扮的不像是要骑马,空气中布满了各种各样的香味。云卿四处一扫,还好,没有穿着裙子来上课的,虽然打扮的很精致,到底都是穿的骑装。站在白色栏杆前的章滢穿着艳红色,脚上等着红色珠子串花黑边小削,一头乌发织了五束小辫子,上面缀着五彩的珍珠串,从后往上也梳了一个辫式的圆髻,她本来就长得明艳非常,额头饱满,眉目飞扬,带着跋扈之气,此时看起来更是夺目。

    而韦凝紫属于娇小玲珑的那种,今日是穿着一套鹅黄色的骑装,将她衬得人比花娇,腰身紧束,有一股与章滢完全不同的娇柔脆弱。

    同样的一身骑装,章滢穿了是英姿飒爽,韦凝紫穿了倒生怜爱,真可谓是人衬衣物,气质方为最重要啊。

    除却她们,还有一个少女也颇为夺目,她同样是一身正红的骑装,不过穿的是黑靴子,整个人也同样的干净利落,正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根马鞭,四处望着风景。

    她是扬州地方都指挥使杨怀玺的女儿,杨雁蓉,当初云卿报骑射课程的时候,看到那孤零零的报名单上就有她的名字。

    她一个人站在那里,没有与其他少女在一起说说笑笑,显得很特别,长相大概是肖其父,浓眉大眼,高挺鼻梁,穿不穿骑装,脸蛋都颇具英气。因为她上面有三位兄长,其父亲老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视为掌中宝,平日和几位兄长一起,几乎就是当作男孩来养的,她来上课很少穿繁丽的裙装,大都是穿着简利的骑装,上课也不是乘坐马车,而是骑马而来,算是扬州一道靓丽独特的风景。

    听说她不爱学那些琴棋书画的东西,本来夫子教的骑射她都会,为了不被闷死,干脆报了这门课程,又不爱和女孩子说那些衣裳,钗簪的,平日里很是特立独行。

    云卿怀疑,若不是大雍不许男女同上一个课堂,估摸着这位杨小姐恨不得去与男子一起读书,那脸蛋上挂着的模样,也是无聊的很呢。

    这么看上一圈,也到了上课的时间,朱夫子穿着一套墨绿色的短打,走了进来,朱夫子以前曾经考过武科举,手底下也有些功夫,一心想要上沙场,后来娶了朱夫人后,就淡了这个念头,他人品好,又有耐心,所以才被邝院长拉来做了女子学院的骑射夫子。

    谁知他一进来,草场上站着的十来个女学生就有几个发出了感叹声,另外的人眼底莫不是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章滢往朱夫子身后一看,见再没人影出现,恨恨的剁了下脚,“朱夫子,怎么今日是您来上课啊?”

    这一问,弄得朱夫子是哭笑不得,他就知道吧,会有这种问题,平时每个学期报骑射科的也就四五个学生,这期多了十多个,当然不是因为他教的好了,而是那个瑾王世子惹来的。

    只可惜这些娇娇女孩也不想想,人家瑾王世子可能没事专业在这里教人射箭吗?他咳了一声,然后正色道:“瑾王世子只是代夫子我上课的,今日夫子我身体没毛病,也没别的事情,自然是我来上课!”

    这可是实实在在告诉她们,以后只要夫子不生病,瑾王世子是不会来的了,只见刚才那带着一脸兴奋的小姐们,那挺直的腰背好似萎顿了下去,朱夫子看了一圈,只有杨雁蓉,沈云卿,韦凝紫,还有另外两名女学生脸色还保持的正常的神色。

    杨雁蓉自不必说,整个书院她最感兴趣的也就是骑射了,云卿本就是为了骑射而来的,她的确是有些失望,不过她的失望和其他人不同,她本打算今日若是御凤檀在,谢姨妈院子一事,他在其中起了关键作用,要当面道谢的,可惜没在,那便下次再谢吧。

    而韦凝紫虽说和其他人一样失望的要死,但对于御凤檀她是又喜欢又害怕,总觉得他对她阴晴不定,再则她本来就是个城府深的,也不会显现在面上。

    因御凤檀没来,其他小姐也没甚大的兴趣学习了,朱夫子本意是今天先教上马的,看这一片片黑压压的乌云气,换成了教射箭。

    每个小姐都分到了书院早就准备好的千金弓,千金弓,顾名思义,其实就是女孩儿用的弓箭,比起普通的弓箭,大概只有半石的力量,是女子学院特备。

    待朱夫子开始教握弓方法以及射箭要点时,那些小姐根本就不按照朱夫子所说的做,拉了一会就嫌起了天气,环境等等。

    杨雁蓉在一旁看着这些个千金小姐在那喊着累,眼底露出一丝厌烦,整个书院本来骑射课是最安静的,今年却来了这么多人,烦死人了!她抽出一只长箭,对着十米前的靶子用力的射过去,发泄心头的不满。转头却注意到站在第二个靶子前,正用心听朱夫子说握弓要诀的云卿。

    待看到云卿自己练习时,每次射箭都脱靶的时候,皱了皱眉头,走过去站到她旁边,用弓抬了抬她的手肘,“你这里要保持水平,不然箭都飞走了,怎么射靶上!?”

    云卿正沮丧着,她都射了十来箭了,每箭都跑得远远的,她想射东,它跑西,她简直就想握着那箭直接插在靶上算了,突然听到有个东西戳了她的手肘,转过头看,正是杨雁蓉站在她的面前,杨雁蓉比云卿要大上一岁,身高却比云卿高了一个头,腿长腰细,乍看之下是很像还没发育的少年。

    朱夫子瞧见杨雁蓉走到云卿这,也点头道:“雁蓉你骑射好,多教教云卿,她是今年新进来的。”他能感觉到,沈云卿是真的要学骑射,而不是像那些小姐一样是冲着世子来的。

    “嗯。”杨雁蓉点头应下,转身便开始指导云卿,“你按照我刚才说的,把手肘抬平,再试试。”

    “好。”云卿对于这种没有任何渲染,直奔主题的方式还是略微有点不适应,怔了一会,才抽出箭,再次对准靶心。

    于是骑射课上,便是朱夫子辅助,杨雁蓉主教云卿射箭。

    这么一天下来,云卿和杨雁蓉也混熟了,她发现杨雁蓉性格爱好其实就和男孩子一样,心思直,说话没什么拐弯的意思,即便你拐弯说了,她也听不懂。和她相处,其实很简单的,有什么说什么就是。

    她羡慕的想,这大概是和杨指挥使只有杨夫人一个妻子,无其他妾室通房的原因吧。

    时光匆匆的在白天黑夜中溜走,云卿在书院多了一个朋友,而谢氏和沈茂这一次出门由于来去时间不断,所以谢氏足足准备了三天,才将一切事务都打理了清楚,到了出行前一天的下午,秋姨娘过来给谢氏请安。

    她一进院子,看着那放好的行李,眼底就闪过了一抹嫉妒,很快又带着她那八面玲珑的笑容,走进去给谢氏请安。

    谢氏这几天心情都不错,虽指挥人整理东西,安排事务有些累,也没有把秋姨娘拦在外头。

    秋姨娘似乎今日的性质很高,一直拉着谢氏聊天,她惯会吹捧,又因为以前做过管事娘子,外头见过的东西多,说起那些个故事来倒也有几分意思。

    秋姨娘虽说谢氏不是很喜欢,毕竟一个丈夫刚出了五七就和自家相公勾搭上的女人,任谁都不会喜欢的,但是总的来说,做事还知分寸,不会跳上跳下的惹得一屋子人烦,加上当初是谢氏为了掩盖这丑闻,做主纳了进来的,所以她虽有些疲累,听着也觉得不困,时不时还问上几句。

    秋姨娘正在说一个奇事,说是一个山上挖出来人形石头的故事,翡翠进来端了一碗金丝蜜枣粥,秋姨娘连忙接了过去,拿着手帕挥了挥上面的热气,关切的端给谢氏道:“夫人,粥熬得不错,这一看就是翡翠亲自熬出来的吧。”

    翡翠熬的一手好汤和好粥,有时候会特意下厨房给谢氏熬些粥补身子,她点头道:“倒是姨娘鼻子灵,一闻就闻出来了。”

    她是谢氏身边的得力丫鬟,比起秋姨娘来,在府中其实更有头脸一些,不过为人还是客气,并不会得力就骄横,所以秋姨娘也喜欢和她说话。

    “闻到这香味婢妾可就想吃了,不过夫人这几天疲累了,婢妾精神头好,就不喝了。”秋姨娘端到谢氏面前,要伺候她喝粥。

    谢氏此时却没有胃口,摆手道:“你放那边,我等会喝,倒是你说说那人形石头上有什么古怪?”

    秋姨娘笑容微微一僵,看了一眼金丝蜜枣粥,放在了矮几上,继续开始说叨了起来,直到谢氏真的想要休息了,目光又在那金丝蜜枣粥上转了两圈,她才起了身告辞。

    等她走了,翡翠说了一句:“今天秋姨娘心情挺好的,还来给夫人说趣事。”端起桌上的金丝蜜枣粥看了眼,微微拧了拧眉头,“夫人,这粥奴婢去给你热热再喝吧。”

    谢氏打算喝了这粥就眯上一会的,便点点头,翡翠端起来往外头走去,并没有直接朝着小厨房去热,而是招手唤来了一个小丫鬟,对着她耳朵小声的说了几句,那小丫鬟听了,接过金丝蜜枣粥就往外面跑去。

    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之后,小丫鬟再次回来,将手中拿着的东西给翡翠一看,翡翠的面色立即就变了。

    第二十四章

    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之后,小丫鬟再次回来,将手中拿着的东西给翡翠一看,翡翠的面色立即就变了。

    她思忖了一会,接过手中的物品,唤小丫鬟重新装了一碗金丝蜜枣粥进去。

    云卿正坐在窗头的案台上看着棋谱,外头飞丹来传话,说是夫人院子里的翡翠来求见,她微微一愣,目光往窗外一扫,明日爹娘就要出行了,翡翠此时不在那准备收拾,反而到她这来是何?难道娘有事要与她交代?

    她将书放在一旁,从书房走了出来,坐到了正厅里的罗汉床上,才吩咐飞丹去传翡翠进来。

    过了一会,帘子掀起来,面目秀丽的翡翠手中抱着一个竹篮子走进来,先是朝着云卿行礼之后,左右看了一眼。

    云卿会意的让其他丫鬟都退了下去,只留了流翠在身边,翡翠这才开口道:“小姐,你且看看这个。”

    她掀开手中篮子上盖得布,只见里面睡着一只小狗,软趴趴的摊开四肢在篮子底里,眉间就有了疑惑,这只小狗难道有什么古怪?

    “怎么,这是夫人让你带来给我的?”她缓缓的开口,虽然知道谢氏不会送条狗来,面上仍是不露半分的问道。

    翡翠知道这位大小姐虽然只有十三岁,城府却比起夫人来还要深,此时虽对她篮子中的狗有疑惑,却半分不显露出来,心中暗暗的佩服,这才开口道:“大小姐,刚才秋姨娘到夫人那去请安,坐了大约有一个时辰的样子,还特意捧了粥给夫人喝,奴婢见她行为有些反常,便将粥拿出来让人找了条小狗喝了一半。”

    翡翠说着,把篮子里的小狗放了下来,只见那小狗肚子有咕噜噜的声音,一会就拉出一泡水来,原来它不是在趴着睡觉,而是双腿无力,根本就站不起来。

    看到这里,云卿岂会不明白,那碗粥里被水姨娘下了泻药,而且分量还不轻,若不是翡翠发现有古怪,将粥换了,娘喝了这粥后,必然腹泻不停,无法前行,而如今府中水姨娘被困在祠堂里,白姨娘与世无争,剩下的就只有水姨娘了。

    爹是打着去看商行的名义去利州的,若是祖母见娘没出行又染了病,必然不喜,说不定就会安排秋姨娘跟着爹去利州。

    对于祖母来说,家中的姨娘也好,通房也罢,只要谁能生下孙子就好了,身份什么的,在盼孙成痴的她心中算不得什么。

    家中这些姨娘真是不省心,每个人都为自己谋划着,这个秋姨娘看起来平日里还算是安分的,在这种时候还是动起了心思。

    云卿端起手边的蜜枣茶,静静的喝了一口,才抬起眼问道:“你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夫人吧。”

    她不是问,而是陈述一个事实,翡翠若是告诉了谢氏,如今府中就不会这样平静了,也不会特意再来这里告诉她。

    “明日夫人便要动身了,奴婢若是告诉她此事,她又要动心劳神,晚上只怕是又休息不好,奴婢想既然已经发现了这个药,便不告诉夫人,知会大小姐一声。”翡翠低声道。

    谢氏离家虽然没有开口说让云卿管家,但是也有嘱咐云卿,空余时间多随着李嬷嬷看和管事,学习家中的大小事务,所以翡翠才有今日一言,便是提醒云卿在家且要多多注意,毕竟上次苏眉的事情让府中的人都大有触动。

    云卿当然明了她的意思,她目光扫过那软腿的小狗,目光平静如同深渊,“此事你做的挺好的,回去之后也不要再和夫人提起了。”

    翡翠点头,将小狗篮子提起,重新盖好,然后才退了出去。

    流翠这才开口道:“小姐,秋姨娘竟然敢给夫人下药,她胆子也太大了些吧!”

    云卿淡淡的一笑,眸中带着一股奇异的光芒,“胆子大?她这可不算什么了。”自古妻妾斗争就是如此,你来我往,手段层出不穷,秋姨娘下个泻药还算是其中轻的了。

    “那就这样饶了她吗?若是下次还来怎么办?”流翠是反对一切对云卿不好的人,爱屋及乌的对谢氏不好的人,她也讨厌。

    “饶了她?”云卿好笑的看了流翠一眼,“只怕你肯,我也不肯呢。”

    “小姐打算怎么收拾她?”流翠看着云卿的笑容,自从落水后她就发现了,只要小姐笑的越温柔,越平和,心里面就是有了想法,这种想法往往还不是她能想到的。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秋姨娘从谢氏的院子里回来后,就一直等待着外面传来的消息,一直等到夜晚,还没有听到府中请大夫。

    她明明将泻药的药粉弄在帕子上了,当时还故意多洒了几下,这泻药的药性大,吃进去一些,便能让人拉个三天的,谢氏若是喝了那晚金丝蜜枣粥,不可能到现在还没反应。难道她发现了端倪,没有喝下去?

    秋姨娘派了身边的枫儿去谢氏的院子打听了,回来却是说谢氏早就喝了金丝蜜枣粥歇息了下来,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安,若是喝了如何没有反应?难道是察觉到她动的手脚了?若是察觉了为何没有发作出来?

    带着这个疑问,秋姨娘一直都没有睡好,碾转反侧到了第二天早晨,随着众人一起将沈茂和谢氏一起送到了二门口,谢氏反复叮嘱李嬷嬷和云卿要用心照顾好老夫人,这才和沈茂一起出了门。

    秋姨娘从始至终都是观察谢氏的表情,却都没有看出谢氏有何异样。

    直到转身回来的时候,却听到云卿站在身边笑道:“秋姨娘今日气色看起来不大好的样子。”

    闻言,秋姨娘眼里闪过一抹慌乱,抬手摸了摸脸颊,笑得有些干巴巴道:“是么?可能是知道夫人和老爷出去了,太开心了。”

    开心才有鬼,云卿暗里腹诽,面上却是一副关切的模样,浅笑道:“秋姨娘真是一心为了夫人,这份心思令人感动,今日为了送爹娘出门,我还没吃早膳的。”顿了顿,目光在白姨娘的脸上看了一圈,接着道:“两位姨娘应该也没有吧,不如就去我院子里一起用膳吧。”

    大小姐能邀请姨娘去院子里一起用膳,这是极为难得的事情,如今沈茂和谢氏走了,家中除了老夫人,就是云卿最大,她们自然是点头跟着来到了归雁阁。

    采青吩咐人将两位姨娘的份例一起端了上来,除了平日里的精细早点外,桌上还有一煲热气腾腾的粥。

    云卿微微一笑,“恰好我今日煲了金丝蜜枣粥,蜜枣美容养颜,秋姨娘你昨晚休息的不好,喝这个最好了。”

    听到“金丝蜜枣粥”五个字,秋姨娘猛的抬起头,水晶朱钗晃出叮当的响声,抬眸看着云卿的面容,见她浅浅笑着,目光里都是坦然一片,那一脸诚挚的笑容,任谁都看不出关切之外的神色。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金丝蜜枣粥在沈府女眷经常喝的粥,只是碰巧而已,秋姨娘定了定神,满脸受宠若惊,道:“那是煲给大小姐您喝的,婢妾不敢呢。”

    “一碗粥而已,有什么敢不敢的,你看白姨娘都没推辞,秋姨娘你最是直率的,怎么今日还这般,难道是怕我在粥里下了什么东西不成!”云卿轻笑道,青莲已经拿起官窑描金粉瓷碗开始装起粥来,将三碗粥分别放在了云卿,白姨娘和秋姨娘的面前。

    那双飞挑的凤眸带着盈盈的笑意,却是黑森森的望着她,秋姨娘此时已经没有了侥幸心理,眼前的大小姐心内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做出这种举动,额头不禁的有汗开始流出。

    “喝吧。”云卿端起来首先喝了一口,白姨娘点头,目光静静的,接了粥后,斜签着身子坐在小几上,也端起来小口的喝了起来。

    对于她的安静和低调,云卿习以为常,此时看多她两眼,她的目光似乎从来不会往其他地方瞟来瞟去,总是半低着头,谦恭不已,但是这种人,若是动了歪心思,也最是难防。

    想起她上次聪明的选择在谢氏去庄子的时间回家照顾父亲,更加取得谢氏的信任,云卿不得不说,这个不起眼的白姨娘,她也得好好关注了。

    秋姨娘见粥是从同一个粥罐里舀出,又当着她的面,没有任何的其他动作,料想云卿只是想要警告她一番。

    下人对这个大小姐的评论都是敦厚可亲,料想性格与谢氏相差无几,即便是知道了她下泻药,也只是提醒她,随即放心的喝完了粥。

    看着她脸上放松的神色,云卿嘴角微勾,对于要害谢氏的人,她是绝对不会姑息的。

    秋姨娘和白姨娘用完早膳后,便告辞了出来,秋姨娘一脸轻松的回到自己住的院子中,满脸都是喜悦的神色,既然大小姐知道了,还对她如此说话暗示,那夫人肯定不知道了,自己还担心的整晚没睡好,真是白弄了的,吃完饭补个眠吧。

    她让枫儿关上院子门,准备好好的再睡上一场,刚走到内房里,却发现肚子突然绞痛了一下,手扶着一旁的三角黑漆高几花座,接着肚子就咕噜噜的响起来,然后秋姨娘接下来的三天都保持半个时辰上一次净房频率上,吃不好,睡不好,加上不断的拉肚子,生生将秋姨娘一张柳叶鲜研的脸,直接拉得眼眶凹了下去……

    秋姨娘躺在床上的时候,才想起云卿那张笑语盈盈,婉约贵气的脸,背上都是凉的。

    她自以为是宽容,其实是个警告!那金丝蜜枣粥是当着她面盛给她的,当时也是三人一同喝的,可是大小姐就有本事,让她一个人生生拉了三天的肚子,若是当时粥里加的是其他的东西,就算她发生了什么,那日院子里面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她去说大小姐也是没有人相信的!

    她突然觉得,这个大小姐,完全不像是十三岁的少女,一个十三岁的少女,怎么会有如此之深的心思?那日水姨娘想要扳倒夫人,不就是被大小姐反击,逼得老夫人不得不将她关到祠堂里面去反思吗?虽然仅仅三天,这种眯不到一会,就要去净房,三天不能闭眼的滋味,让她明白了什么叫生不如死,以后,她还是小心为上了。

    霜露院。

    “白姨娘,秋姨娘这几天人都拉得脱形了,一下子就显得老了好几岁。”叶儿看着正坐在塌上绣花的白姨娘,幸灾乐祸道。

    “嗯。”白姨娘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一针针的绣着手中的比翼双飞图,秀丽的侧脸浸在阴影中,一动不动。

    叶儿习惯她少言寡语,坐在小凳子上,一边绕着线,又开口道:“白姨娘,你说秋姨娘吃错了什么东西,怎么会拉得这么厉害啊,要是厨房做的,她还不得闹上天去,难道是她偷买的东西?”

    沉浸在绣图中的白姨娘稍微活动了一下脖子,抬起头看着满脸好奇的叶儿,“因为,她太笨。”

    这句话,用的是白姨娘一贯温顺低沉的嗓音,可是内容却分外刺耳,叶儿猛的抬起头看了白姨娘一眼,她的面上仍然是静静的,喝了一口水后,又开始绣起了绣图。

    屋内是那样的静,仿若刚才那句话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般,叶儿不禁的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她一边绕线,一边看着白姨娘,满脑子疑问,直到外面有人通传,说眉姑娘过来了。

    “她来做什么?大着个肚子还往我们院子来,要是出了事,可不是麻烦了。”叶儿对着白姨娘道,现在苏眉可是沈府的宝贝,老夫人特意将之前她住过的兰心院又好好的整理了一番,又将自己院子里的碧云拨给了苏眉,这等于就是告诉沈家人,苏眉肚子里的胎儿可宝贵的很。

    自从她喝了那肉桂药汁后,调养了小半个月,一好了,又要蹦达了?叶儿可是知道她之前刚进门时的那些举动,心里担忧的提醒道。

    白姨娘闻言,却是抬起头来,嘴角微微笑道:“她是孕妇,整天呆在院子里自然闷了,来走走也是正常的。”

    叶儿看着她一副柔和的样子,确认自己刚才肯定是听错了,白姨娘连说话都不会大声的,哪里会说人太笨了,但是还是担忧道:“可她要是再来个肚子疼什么的,赖在姨娘你头上怎么办?”

    “你个傻丫头,她是不会拿着自己孩子开玩笑的。”白姨娘淡淡的一笑,“快让她进来吧。”

    “好吧。”叶儿呆在白姨娘身边久了,也习惯她这性子,将线圈放进筐里,把小凳子收好,站起来迎苏眉进来。

    白姨娘站在门口,看到苏眉,她身边跟着碧云,而陈妈妈却没有跟在身边,收回目光微笑道:“怎么妹妹今日来我这院子了?”

    苏眉此时腹部已经凸的很明显了,她穿着一身藕色的长褙子,下身是杏黄色织金的长裙,脚上穿的是宽松舒适的蓝色绣花平地布鞋,比起刚进沈府的时候,脸蛋稍显圆了点,但是姿色不损,反而有几分丰腴的韵味,身上没有扑任何的香粉,大概是怕对胎儿不好,就连脸上都没有上妆,素颜朝天,一看便知道她有多在乎腹中的孩子。

    她一手撑着腰,一手摸着肚子,满脸骄傲道:“大夫说要不能老在院子里呆着,要多走走,我便想到你们这儿来坐坐,刚去秋姨娘那,听说她病了,我本来想去看看,碧云说别过了病气给孩子,我便没有进去,就顺便来你这看看了。”

    这话里话外可都是得意,每一字都恨不得对着周围的人在说:我现在怀着孩子,老夫人看重我,特别的宝贝我,我现在可是屋中最有地位的人。

    再加上她那副得意的模样,叶儿低着头不屑的撇撇嘴,哼,臭显摆,还顺便到这里,你一个通房到姨娘这里来,还摆谱,真把自己当成夫人了吧。

    白姨娘却丝毫不介意的她的话,扶着她坐到了榻上,“你现在肚子里怀着老夫人的孙子,那是得注意了,老夫人安排碧云在你身边,本来就是看中你的。”

    这话听了可不舒坦,苏眉觉得这个看起来长得又太不出众,又出身卑贱的白姨娘倒是有点本事嘛,“难怪老爷一直对你不错,你嘴巴倒挺会说话的。”

    白姨娘低垂着头一笑,“婢妾姿色不像水姨娘那样出众,又不如眉姑娘你出身官家,自然只有在嘴巴上下点功夫,才让老爷疼惜一二。”

    苏眉是什么性格,最喜欢人哄着,白姨娘这话姿态摆得低,将她抬得高高的,她当然是喜不胜收啊,本来她就觉得自己的身份是这些姨娘比不上的,当初还觉得谢氏比不上呢,后来被打击了之后,就只和姨娘比了,至于姿色嘛,她冷哼了声:“那个水姨娘,都老成那样了,还动那些个歪心思,自己生不出儿子,就想打掉我的儿子,还好我福大命大,哼!”

    一句老成那样,将白姨娘也说了进去,碧云轻咳了一声,苏眉这才想起白姨娘年纪比水姨娘还要大上两岁,可是她觉得本来嘛,这些二十多岁的那就是老了,不然怎么都怀不上孩子呢。她说这话没错,到时候等她生了儿子,这些姨娘还不是要到她面前做小伏低的。

    见她也不圆场,碧云看了眼白姨娘,她神色却一点都没有变化,像是没听到这句话,目光落在苏眉的肚子上,里头都是关心,“是啊,还好眉姑娘福气好,若是平常人喝了那种大躁性的东西,早怕早就……唯姑娘没事,可见肚子里是个疼娘的儿子呢,这几日身子可好了?”

    真是句句话都听了舒心,苏眉越发的觉得白姨娘是个可心的人,知道现在就开始巴结她,也是个识趣的,低头看着突起的腹部道:“上午大夫来看过了,说没有问题,就是胎有点弱,要小心别剧烈运动。”

    下午的斜阳从雕花窗棂照进来,散落成一格一格的,恰好照在白姨娘的脸上,框架的阴影刚好落在白姨娘侧过来的脸上,让她一双柔和的眸子带上了晦色,头上簪着的累丝银簪反射着淡淡的华光,有几分刺眼。

    她点头道:“那便好,水姨娘这次也是过了些,竟拿着子嗣玩闹,她素日里很得老夫人的疼爱,所以行事有些不经考虑,就连夫人也是不怎么放在眼底的,这次大概也是一时糊涂,不过看的出老夫人很疼爱你,为了你,把水姨娘都关在祠堂去了。”

    想起那天自己所受的苦,还有肚子里差点被流掉的孩子,苏眉眼底就带上了忿色,她醒来之后也听陈妈妈说了,当时以为是夫人做的时候,老夫人是要休掉夫人的,结果当查出是水姨娘做的时候,却只是打几十大板,往祠堂里面关几个月了事,“她是老夫人的亲戚,老夫人当然更加疼爱她了,关关祠堂又不会少肉。”

    白姨娘一脸忧心忡忡的看着她满脸的怒色,连忙道:“眉姑娘切莫如此说,老夫人素来是想要孙子的,如今你怀了沈府的子嗣,比起水姨娘可要尊贵的多,当日老夫人可是气闷得头昏,你也别放在心上了,她如今已经被罚去跪祠堂了,到时候出来之后,肯定不会再这样了。”

    出来之后?想起水姨娘的姿色,还有这些天所听到的,老夫人对水姨娘有多偏心的消息,苏眉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手不停的在腹部慢慢的摩挲着。

    过了一会,她站了起来,对着白姨娘道:“我也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以后再到你这来叙叙。”

    白姨娘也忙站了起来,一脸欢喜道:“眉姑娘愿意来就好,我这院子平日里也清静,你常来走走,我也好沾染上你的好福气和好运气呢。”

    苏眉点点头,由碧云扶着走了出去。

    白姨娘一直站在门帘前,看她越走越远的身影,脸上的笑纹丝不退的挂着,慢慢的放下门帘。

    叶儿跟着后头道:“白姨娘,你怎么对她那么客气啊,你看看她刚才说的那什么话,不是奴婢在你面前挑唆什么,她一个通房,见了您不行礼也就罢了,还敢趾高气昂的对着你用居高临下的态度说话,她凭什么啊!”

    白姨娘不发一语,走到梳妆台旁边的脸盆架前,扯下一块毛巾,放在白色的脸盆里,搓了一搓,然后拧干水,又往主厅走去。

    叶儿依旧在后面为她报不平,“她现在总是孙子孙子的,谁知道她肚子里的是个男的还是个女的啊,要是个女的,怎么可能超得过夫人生的大小姐,真是的,水姨娘干嘛不给她多下点药,砒霜鹤顶红什么的一股脑丢进去算了,看她还得意不得意!”

    白姨娘拿起毛巾,在苏眉刚才坐过的地方使劲的擦洗,叶儿赶紧上去接了她的帕子,又道:“姨娘,你可真是爱干净,每次不管谁来了碰了哪里,你都要擦……”

    苏眉出了霜露院,脸色就一直不大好,碧云听大夫说过,知道孕妇是喜怒无常的,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走,却不想,当走到一处岔路的时候,苏眉却没有朝着兰心院走,而是往着后院北拐。

    “眉姑娘,兰心院在那边呢。”碧云提醒到。

    苏眉美眸中带着一丝厉色,“不,我们去祠堂那。”

    碧云一听,脸色一愣,“祠堂?眉姑娘你去那干什么?”

    苏眉这次没有傻到说出来,她转头看着碧云,“我想去那走走,怎么,不可以吗?”

    知道她脾气不怎么好,又有了身子,碧云心中猜测她去祠堂总不可能是拜祭祖先,如今祠堂可关着水姨娘,难道眉姑娘是准备去找水姨娘报仇的?她看了看苏眉的肚子,担忧的提醒道:“眉姑娘还是慎重考虑下,你现在有身孕,去祠堂不太妥当,万一要是损了肚子里的孩子,那奴婢可担当不起啊。”

    要是没有怀孕,她还不会去呢。刚才在白姨娘那,听着白姨娘说原来在府中水姨娘是最嚣张跋扈的,仗着有老夫人的宠爱,连谢氏都不放在眼底。她如今虽有了身孕,老夫人虽然是对她关心百倍,也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老爷在她回来之后,却是一天都没有去看过她。肯定是上次请那道士的事情将老爷惹火了,就算她肚子里有了孩子,老爷不想再理她,她如今所有的倚靠都在肚子里。

    虽然她表面上总说自己肚子里是个儿子,大家也都这么奉承。可是她也不蠢得没救,若是到时候生了儿子,在府中的地位是水涨船高,可若是是个女儿呢,那不是处处都得夹着尾巴做人,特别是这个水姨娘,在她怀孕的时候,都敢在药中动手脚,到时候她生了个女儿呢,那岂不是敢光明正大的来了,她一个通房如何和一个有老夫人做靠山的姨娘斗?

    为今之计,就只有先下手为强,趁着肚子里面的孩子还没有出来,她去一趟祠堂,她只要和水姨娘说几句话后,假装摔倒,再说是水姨娘推到的她,那时候,老夫人得知后必然会勃然大怒,本来就在祠堂思过的水姨娘,至少也得打包送回娘家了。

    她一路沉思,走到了祠堂门口,外面正有两个婆子守着,一看到她过来了,也恭敬的行礼道:“眉姑娘。”

    “把门打开,我要进去见见水姨娘。”苏眉抬起下巴,蹙眉命令道。

    两个婆子相互对视了一眼,眼底有着犹豫,她们是奉命守在这里,不让人进去探望水姨娘的,这么做,似乎不大好。

    “你们什么意思!难道我想看看水姨娘都不肯吗?你们要是气得我肚子痛了,看我不到老夫人那里去告你们的状!”

    苏眉的肚子现在在沈家就是个万能武器,下人都是踩低捧高的,特别是这些婆子们,如今知道她得了老夫人的青眼,要是她诬告一通,老夫人知道后肯定受苦的是她们,料想苏眉也是因为肚子被下药了生气,要进去折腾下水姨娘,也没什么大事,便上去将门打开。

    苏眉眼里划过一丝得意,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笑容,对着碧云道:“你在外面守着,不许人进来。”说完,便抬腿跨进门去。

    碧云是阻止也不是,不阻止也不是,赶紧对着其中一个婆子道:“你快去兰心院叫陈妈妈过来,越快越好。”只有陈妈妈的话,苏眉才听上一二,其他人的话根本就没有用。

    那婆子也知道碧云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赶紧应了往兰心院跑去。

    碧云站在门口,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视线一直在前方的路上眺望着,直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前方才出现一个急急忙忙,穿着棕色比甲的瘦长妇人,正是陈妈妈,她一听到婆子的话,就忙道不好,提腿就往祠堂里跑。

    苏眉进了祠堂,迎面就觉得一股阴森森的冷风扑来,全身打了一个寒颤,再看偌大空旷的祠堂内,在东角落的地方铺着一个两寸大小的小竹床,上面铺着的倒是厚厚的绸缎被子,床旁边还放了一个小架子,上面放了一盆新鲜的杨梅。

    她暗暗冷笑,果然老夫人心内还是挂着这个水姨娘的,老夫人这样宝贵孙子的人,在水姨娘犯了这么大的错时,还能让人送杨梅进来,真是婶侄情深啊!

    这一个打量,更坚定她要除掉水姨娘的信心,而此时水姨娘也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本以为是老夫人想起她,来看她了的,谁知道一反头,看到就是一脸红润,挺着肚子的苏眉,顿时脸就垮了下来,“你来干什么!”

    苏眉看着她跪在蒲团上抄写经书,从精神上就觉得自己高了一丛,皮笑肉不笑道:“听说水姨娘在祠堂里抄写经书,我就来看一看。”她故意夸张的对着周围扫视了一眼,“这地方阴冷潮湿,可不是人住的,啧啧,水姨娘你真是可怜呢!”

    水姨娘被她这么一番冷嘲,立即脸色大变,将手中的毛笔一扔,站起来道:“你一个通房,在我面前算什么东西,这祠堂岂是你一个没名没份的通房可以进来的,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当你自己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我告诉你,我才是老爷明媒正娶进来的良妾,你一个通房,就是个奴才,以为自己怀了胎就了不起了吗?这胎儿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你倒真把自己当成了沈夫人!”

    苏眉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自从重新进了沈府,她可是被老夫人供起来一般,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府中的丫头婆子们哪个看到她都是一副好脸色,个个都当她未来侧夫人的巴结讨好,可是水姨娘左一句通房,又一个奴才,将她那颗自傲的心深深的伤害了,她也不客气道:“怎么,我知道你是嫉妒我,你看看你,嫁给老爷也有十年了吧,肚子连鼓都没鼓起来过,一只不生蛋的母鸡,以为自己是个什么高级东西,姨娘又如何,不会生孩子的姨娘还不是连个奴婢都不如!”

    这话深深的刺激水姨娘脆弱的神经,一直没有怀上孩子不仅是谢氏的痛,更是她的痛,她长得漂亮,又有老夫人撑着,唯一的遗憾就是肚子不争气,要是能生个儿子,如今这沈夫人的位置还是谢氏的吗?不早就是她的了。她双眸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紧紧盯着苏眉的肚子,她没有的,这个贱人凭什么有!

    脑中想着,身子也动了起来,一股劲的朝着苏眉跑了过来,而苏眉的眼底闪过一抹惊喜,她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她看准水姨娘冲过来的方向,准备轻巧的避开,然后来一个漂亮的假摔,再装肚子疼,到时候看水姨娘还能不能逃脱!

    这一招,她当年未嫁的时候,对付其他庶女姐妹的时候可是常用的!

    可惜,她错误的估计自己的实力,当年她还没有怀孕,腰肢纤细,身体轻盈,这个假动作自然做的十分拿手,可是如今五个月的胎儿在那,加上刚养好伤,身子还有些惫懒,当她想要闪避的时候,却不幸的左脚勾住了右脚,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左后方倒了下去……

    第二十五章

    陈妈妈哪里还管这些,她直管往里面冲,将门一推开,里头的情景吓得她们心脏一跳。

    那水姨娘正低头对着苏眉冲去,眼看就要冲到了,苏眉的身子也朝着后面一歪,她一把冲过去,垫在苏眉的后头,而碧云也吓得一个激灵,冲上去就将水姨娘的身子撞开了去。

    嘭的两声同时响起,水姨娘撞到了墙上,额头上磕出了一个口子,血一直直流,而苏眉跌倒在地上,虽然有陈妈妈在下面垫着,缓冲了一大半的力量,还是摔得腹部有些隐隐作痛,哎哟哎哟的大叫了起来。

    这一下将两名在外头守着的婆子吓得不轻,直到碧云骂道:“还不过来扶起眉姑娘,杵在那干什么!”这才晓得赶紧上前将苏眉扶了起来,又扶着被压得脸色发青的陈妈妈站了起来。

    陈妈妈顾不得自己腰腿骨头咯吱在响,站起来首先道:“赶紧去请大夫!”苏眉凭借的就是肚子,若是这肚子没了,等于什么都没了,那她也就没什么希望了,做一个通房的妈妈本来就是个笑话,她也是想让苏眉生下个儿子,先做了姨娘以后再慢慢打算的。

    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惊动了老夫人,她得知这事之后,赶到祠堂这边,看着苏眉的肚子满脸的担忧,等齐大夫诊脉过后,等着他的判断。

    “胎儿已经五个月大,比较稳了,但眉姑娘的胎半个月前才动了躁气,今日若摔了下去,可能就会母子危险,还好有人垫在下头,缓冲了大部分的力量,只是以后莫要再经大冲击了,如今胎儿都成型了,不能马虎。”齐大夫认真的说道。

    老夫人连连点头,看了苏眉一眼,眼底流露过一丝恼怒,让碧萍送了齐大夫出去,转过又望着站在一旁的水姨娘。

    水姨娘头上的血才刚刚止住,脸色略有点苍白,正委屈的看着老夫人,开口道:“是她骂我是生不出蛋的母鸡,我才……”

    老夫人抡起祠堂里的一根彩棍,对着水姨娘劈的就是一下,结结实实的打在她的手臂上,满脸铁青,双眸怒红的骂道:“你要气死我才甘心是吧,一次不够,你还准备第二次,你不弄掉我的孙子就是不甘心……”

    老夫人越说越气,接连抡了四下,王嬷嬷看她气得等会又要头晕,赶紧上去将老夫人手中的彩棍接了过来。

    水姨娘被打得跌倒在冰凉的地板上,摸着疼痛的手臂,眼底却是红红的嫉妒之火,恨恨的望着躺在竹床上的苏眉。刚才再早一点冲过去,她就能撞掉这个贱人的肚子了,苏眉,你肚子里的孩子休想生下来!

    云卿回来的时候便听到采青将这件事倒豆子一样的说给她听了,末了道:“若不是陈妈妈冲过去垫在地上,眉姑娘可就危险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的很低,但是也掩饰不住里头的幸灾乐祸。

    流翠抬头看了她一眼,采青性子就是这么直率,不过比起刚来的时候还是要好点了,她摇了摇头,笑道:“你开始没到府中时,没瞧见她刚进来的样子,若是看到了,也没什么惊奇了。”苏眉那时候都敢和夫人对着干,还想赶小姐走,如今对付水姨娘算什么。

    “眉姑娘肚子里明明有了,还要跑去水姨娘那炫耀,水姨娘在祠堂里面呆着能不火吗?她再这么一刺激,肯定要动手的。她们两人都是那种急躁的性子,水姨娘也是嚣张的,就算是眉姑娘不刺激她,站在她面前估计也能惹出她三分火来。”边做着手上的活,青莲也搭了口道。

    云卿坐在罗汉床上听着她们在下头议论着这件事,心头的想法却是十分的复杂,她刚才有去问过问儿话,问儿说苏眉在这之前,先去了秋姨娘的院子,看的秋姨娘腹泻后,就没进去了,转而又到了白姨娘那,出来的时候心情是不错,听小丫鬟说,白姨娘和她就说了些客套话,听起来是没什么的。

    可是苏眉却是在白姨娘那坐了一圈之后,就去找水姨娘的麻烦了,若是说苏眉一开始就打定去水姨娘那,她完全就不必在后院绕上一周再去,难道是白姨娘说了什么挑拨的?根据小丫鬟听到的几句大多数都是关切的,还有让苏眉原谅水姨娘的。

    说话是一种技巧,有些话给某些人来说,她可以将一件十分倒霉的事情说的让人心胸放宽,可有些人也可以将一件小如针尖的事情,说成倾家荡产的大祸,人的心,决定人口中说出来话的导向。

    她眯了眯眼,苏眉去祠堂挑衅的这件事,实在有些蹊跷,若真是白姨娘存心用言语导向,让苏眉对水姨娘起了暗怒,然后去祠堂挑衅,那么白姨娘这个人的心机就相当的深沉,远不如她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老实。

    苏眉性子嚣张,水姨娘刻薄跋扈,两人碰到一起,是一定会起冲突的,在祠堂那必定不会让丫鬟跟进去,两人针尖对麦芒,动手也是正常的,只要水姨娘动手,那么苏眉肚子里刚保养好的孩子就会很危险……

    要是真的按她所猜想的这样,白姨娘她能十年如一日的伺候母亲,不露出半点争风吃醋的端倪,却能用只言片语差点流掉苏眉的孩子,这样一个能深藏不露,又能分析人心的有针对挑拨的对手,实在是太危险了。

    如今她必须要将这个上世未曾注意过的白姨娘放在心上,时时防范着才好。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谢氏和沈茂没在家中,偌大的沈府显得有些冷清,秋姨娘在被云卿收拾过后,人老实了许多,除了给老夫人请安,也学着白姨娘整日呆在院子里,而白姨娘还是和往日一样,绣绣花之类的,没有任何异常。

    苏眉被大夫再三嘱咐,不要再发生意外,否则的话肚子里的孩子就很难保住了,她也学乖了,基本是不出兰心院,陈妈妈每日都不离身的照料着。

    云卿每日上学,和韦凝紫两人如同真正的表姐妹一般,上课时打招呼,说话,下课之后基本是没有往来,而谢姨妈,是没有打算来沈府的打算,她沉浸在偌大的,免费得来院子喜悦中,又聘了一个大管家,买了一批新家具,在院子门前挂上大大的黑漆韦府匾牌,等着孝期一过,就踏上扬州贵妇圈的交际舞台。

    而连着三节骑射课,云卿都未见到御凤檀,终于奇怪了,刚巧安雪莹告诉她,安老太君和安玉莹起身回京城天越了,安老太君本想在扬州多呆一会的,可是安玉莹不断的催促,说国子监要开课了,其实原因是,瑾王世子离开扬州,被明帝召回京城,所以这位痴情的国公小姐,又追了过去。

    同时,由耿佑臣所教导的琴课,也换上了原本的琴夫子,他也回了京城。

    在云卿的记忆里,这一年京城所发生的大事是空白的,因为这一年,她刚好是失贞最丢脸的一年,毫无心思关心其他事情,回忆起来也只有那无止无休的羞辱,和每日落泪的痛苦。

    如今不同了,她除了上学之外,半个月去一次汶府,听汶老太爷点拨教导,回来后便温习功课,记穴位,观读棋谱,练习书法,书院每隔五天便有两天休息的时间,她便跟着李嬷嬷学习如何处理府中的事务,偶尔请教李斯生意上的事情,每天都过的很充实。

    偶尔会想起爹娘如今在哪游玩,也不知道有没有怀孕,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月,云卿今日休息,一早起来,便先去老夫人那请安。

    前世的她和这个祖母称不上有什么感情,今世看到她对谢氏的举动,心里更是已经冰寒,若不是这世上讲究一个‘孝’字,她实在不想来看这个祖母,以免一看到她就想起那日对水姨娘的偏袒,和对谢氏的厉声责骂。

    六月下旬,扬州的天气也渐渐见热,老夫人穿着薄夏绸棕黄色的长衣,靠在罗汉床上,看着坐在下首的孙女,懒懒道:“也不知道你爹娘啥时候回来?”她到底是老人,儿子没在身边,想念的紧,孙女和她又不亲近,就越发觉得孤单,所以才有此一问。

    “应该就这几天了,前几日父亲来信,回城的时候从利州出发到了白水城,再坐船到扬州,速度挺快的。”云卿淡淡的接口道。

    “嗯,回来的时间倒是无所谓,要是能带着孙子一起就好了。”老夫人对于这方面也不掩饰,轻哼了声。

    虽然与祖母不合,这一次两人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了,云卿也只盼着在外面游玩的两个月,能让母亲怀上个弟弟,从此也不必被祖母责骂。

    但是这话她也不好接口,客气的她也不想说,便低着头,看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子,不接口。

    老夫人看她不说话,便改了话题问道:“听人说你素日里灯不到三更不会灭,早晨很早便起来了,也不爱做衣打扮,都在忙些什么?”

    一个府里这些东西老夫人知道正常,云卿低头乖巧的回话道:“上学之后回来做功课,然后看看书,练字画画。”

    “还是老样子,整日里喜欢抱着书读。”老夫人说的是以前,云卿上世的时候也爱读书,读诗品词,再看那些悲春伤秋的故事,如今捧的虽然还是书,内容却大不同了,不过她也不会真的去和老夫人解释。

    “女孩子家的,不要整日里就看那些个书,把人都看的傻了,也要学学女红,打扮的漂漂亮亮才是,你如今是比以前稳重不少了,我看的倒也欢喜,但到底如今是个姑娘家,可以多乐乐的时候便多乐乐。”

    老夫人这么一番话说出来,倒是让云卿惊异了,祖母这番话虽说不太好听,还是有些情意在里头,女子最快乐的就是做闺女的时,嫁到人家家做媳妇了后,上有公婆,中有妯娌,下有子女,是没时间喘气的。

    她抬头睁大眼看老夫人,老夫人却是翻了个身子,叹了口气,云卿刚想再说两句就退了出去,外头却传来了急急忙忙的脚步声,正是谢氏院子里的一个小丫鬟。

    王嬷嬷刚要张嘴骂她没规矩,冒冒失失的,却见那小丫鬟大喘气之后,望着老夫人和云卿道:“老爷和夫人都回来了。”

    刚翻过身的老夫人哪曾想有这么快,一下又翻转回来,看着她道:“那怎么还没到我这里来呢?”从外头回来后,一般首先到老夫人这里来请安才是。

    “夫人进门后,人就晕倒了。”小丫鬟又加了一句,这次可是云卿着急了,“怎么会晕倒了呢?请大夫了没有?”

    父亲带着母亲出去游玩,身上又没什么事务,怎么会晕倒?老夫人也是眼带疑虑,定定的看着小丫鬟,这儿媳可真是,一进门就晕倒了。

    “已经请了,好像是夫人这几天胃口都不好,没吃什么东西,又经常呕吐,怕是劳累了……”

    王嬷嬷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转头对着老夫人道:“老夫人,这症状只怕是……”谁知刚才还懒懒的老夫人顿时就精神了起来,一骨碌的从罗汉床上爬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云卿心内也激动了起来,跟在老夫人后头,王嬷嬷,碧萍碧莲,采青流翠也跟在后来,一行人急冲冲的往着谢氏的院子去。

    云卿两只手紧紧的抓着帕子,如果她猜测的没错的话,谢氏应该是有了,因为母亲是不会晕船的,这一路上又轻松,有翡翠和琥珀在身边照顾,不会劳累到,胃口不好加呕吐,这可都是有孕的表现啊。她一直就期盼着母亲能怀上,现在结果就在眼前,也不由的有点紧张。

    比起云卿,老夫人更急,健步如飞,走路的速度比起平日起码要快上一倍,到了谢氏的院子,看到丫鬟婆子还在抬着箱笼进来,琥珀见老夫人来了,连忙行礼道:“老夫人你来了。”打了竹帘让老夫人进去。

    进门便看见谢氏还穿着齐整的海棠色外裳,很显然是进门就倒了下来,沈茂坐在一旁,满脸焦急的望着外头,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大夫来了,抬头却看到是老夫人和云卿,又起身给老夫人行礼道:“儿子见过母亲。”

    老夫人手一抬,让他起来,目光落在谢氏面上,问道:“儿媳怎样了?”

    “还不知道,刚才灌了一碗汤,脸色好点了,还得等大夫来。”沈茂也是一脸的担忧,怎么到了家门口反而倒下了,一路上谢氏的心情和脸色比起在家中,要好许多,两人简直和新婚度蜜月一般。

    过了一会,外边就有丫鬟带着齐大夫走进来,云卿本想凑在前头看看谢氏的,此时也让开了位置,给其大夫上前。

    老夫人是一刻都等不得,连忙道:“快来把脉。”

    齐大夫应了,坐在李嬷嬷搬来的凳子上,搭了帕子,这才两指搭上去把脉,过了一会,眼里闪过笑意,收回手笑道:“恭喜老夫人,沈老爷。”

    沈茂看他笑起来,又看了看谢氏的面色,皱眉道:“喜什么喜,夫人怎么了?”

    齐大夫拱手道:“夫人这是劳累了,加上孕吐少食,一时身子不适,才晕倒的。”

    “你说什么?!”老夫人站了起来,睁大眼看着齐大夫。

    “刚才我给夫人诊脉,是喜脉!”齐大夫不厌其烦的再次重申,直将老夫人听的满脸绽放了笑容,那素日里看着谢氏就带上不满的眼也有了一丝关心,“那我媳妇怎样了?”

    老夫人刚问完,谢氏就醒了过来,看着满屋子都是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沈茂立即坐到她身边将她扶起,“你小心些。”

    “娘。”谢氏看到老夫人站在罗汉床前,要起来行礼,老夫人忙道:“别乱动,小心自己的身子。”

    面对婆母那充满了善意和关心的面容,还有关切的话语,谢氏有些不太适应,还是沈茂开口道:“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可要多多注意。”

    一屋子的人在这里,老夫人怕影响了谢氏的休息,嘱咐了几句后,带着一群人又出去了。

    谢氏手放在小腹上,心里那种甜蜜蜜喜滋滋的感觉,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在船上的时候她就又吐又胃口不好,心中便猜测着可能是这样,但是当年怀云卿的时候,又没有这种反应,不敢随便开口,如今得到了确认,再抬头看沈茂,那张儒雅俊美的脸上也满是笑容,眼里带着孩子般的喜悦,知道他肯定也是极为高兴的。

    “文娘,我就知道你会有的。”这时候的沈茂可是喜得两眼发光,三十多岁了一直没有儿子,他心里便觉得沮丧,查出了断子汤后,虽然治好了,心里还是忐忑的,此时知道妻子一下就怀了,男人的雄风重振,岂不是得意非凡。

    他和谢氏说了几句话后,又想起齐大夫在开方子,要去多嘱咐几句,这才恋恋不舍的走了出去。

    云卿在一旁当灯泡终于可以灭了,瞧着一大堆人忙东忙西的都走了,这才坐到谢氏的身旁去,看着她还扁平的肚子,凤眸里泛出奇异的光彩。

    上辈子沈家没有的孩子,这辈子也有了,好多事情都在改变,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在走。

    她伸手摸了摸,“娘,当年我在你肚子里的时候,和弟弟也一样,让你又吐又晕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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