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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再说了,当初明明是陈元轶用各种毒计陷害她,威逼她就范,她又没做错事,更不曾真当了陈元轶的妾,她有什么好怕的!

    陈元轶要是敢出去胡说八道,她就敢告她诬告,最好让谢钰把他抓起来乱棍打死!

    沈椿心里安生多了。

    正好谢钰也在这时候回来,他难得没什么公事,便在寝院处理一些杂事,长乐拿了一沓拜帖过来,需要他落款签名。

    虽然他名字只有两个字,但拜帖却有一百来张,谢钰换了只细毫毛笔,俯在桌案前认真地写字。

    他写了约莫十来张,衣袖忽然被人拽了拽,他手腕一顿,就见沈椿眼巴巴地站在他身后。

    他问:“何事?”

    沈椿眼睛亮亮的:“我来帮你签名吧。”

    见谢钰轻轻挑眉,神色有些怀疑,她一脸认真地道:“我现在会写你的名字了,我专门练过。”她简单的字认得差不多了,今天刚开始学写字,第一个练得字就是谢钰的名字。

    她这两天出门,也见了一些别家的夫人,多少了解了一些高门规矩,正常情况下,新妇进门,都是要先见过家中亲戚,然后跟着婆母学习家中规矩,和丈夫出门待客,帮着交际应酬等等。

    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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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家的亲眷她几乎没见过,大婚这五天,她就窝在院子里,想出门走动都不知道找谁,长公主不喜欢她,甚至连拜见都不叫她拜见,更别说提点教导了,谢钰倒是没拒绝带他出门,但也不曾跟她交代过他的任何事,他的差事,他的人际,他的喜好憎恶,她都一无所知。

    其实她这五天过得相当清闲,但这种清闲让她十分不安,就是她在乡下的时候新娘进门也得跟着学东西呢,谁家新妇进门婆家啥也不教啥也不学的?除非他们没打算认这个媳妇儿。

    虽然出门在外谢钰都是全力护着她的,但她能感觉到,谢钰护着的是‘妻子’的这个身份,而不是因为对她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也就是说,换个人当他的妻子,他依然会如此,这是他的原则。

    更别说俩人现在连同房都没有,谢钰对她完全没半点兴趣。

    她有种随时会被抛弃,随时会被取代的惶恐,忍不住想要找些事情做,证明自己并不是完全的一无是处。

    谢钰想了想,抽出一张宣纸递给她:“写出来我看看。”

    沈椿信心满满地从笔架上取出一只最细的毛笔,悬腕用力,认认真真地写下了‘谢钰’两个字,兴冲冲地抬头:“我写的怎么样?能代你落款了吗?”

    看着那歪歪扭扭的笔画,缺胳膊少腿的部首,谢钰双唇动了动,下意识地调开目光,似乎不忍直视。

    沈椿在他的沉默里得出了答案,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垂下脑袋:“不好看吗?我练了好久的。”

    谢钰从她手里接过笔:“我自己写便是。”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完全没用的,沈椿围着他转了几圈,不甘心地道:“那你饿不饿?你喜欢吃什么啊?我去给你做。”

    谢钰神情好似极为专注:“不饿。”

    沈椿好像一只围着主人转来转去的猫儿:“那你渴不渴?要喝茶吗?”

    他眼皮甚至未抬半下:“不渴。”

    沈椿是村里有口皆碑的勤快小孩,并且坚信勤能补拙,她不死心地问:“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谢钰居然微微颔首:“有。”

    沈椿眼睛一亮,追问:“什么什么?”

    谢钰瞟了她一眼:“安静。”

    她在这儿献半天殷勤,谢钰还真做到了八风不动,半点反应也没有。

    沈椿一下子蔫了。

    平日里早该完成的事,现在还没写完一半,谢钰目光投向一张拜帖,上面有他分神误写的错字——他,谢钰,写错了自己的名字。

    他面无表情地一拂衣袖,这页拜帖便不动声色地飘进了纸篓里。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谢钰写到傍晚,又看了会儿书,直到入睡的点儿了,他才起身:“我去外院了。”

    在查清楚她的身世之前,谢钰暂时不打算和她同房,因为第二晚被沈椿摸了几把,谢钰一晚上都未睡好,所以他这几日宁可去床铺坚硬的外院就寝,活像一个死守贞

    操的贞洁烈男。

    沈椿也不敢发表意见,等他收拾好床褥,她忽然问了句:“你明儿早上是五更上朝吗?”

    谢钰的婚假一共有五天,今天就是最后一日,明天就该继续当差了。

    谢钰有点诧异她会这问这个,回首看去一眼:“不错。”

    沈椿哦了声,再没说什么。

    虽然是五更上朝,但谢钰四更就得起床洗漱更衣,等他收拾停当跨出院门,发现沈椿居然捏着两团油纸包在院门处等着。

    谢钰敛眉,神色不悦:“我似乎告诉过你,外院不可随意出入,若要进来,也得派下人先来知会一声。”

    沈椿本来一副兴冲冲的表情,被他训了一句,有些委屈地扁扁嘴巴:“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她揭开两个油纸包,里面放着两个热气腾腾的饭团:“我听说你们上朝的时候没得饭吃,所以赶早起来给你做了两个饭团,你先垫吧垫吧。”

    谢钰愣了下。

    上朝的时间是在五更,自然是没空吃早饭的,谢钰也早习惯了空腹去上朝。

    那两个饭团,一个洒了杏干果脯,闻着有股清甜的香气,一个裹了熏肉腊肠,润润地泛着油光,她大概是拿不准他的口味,所以做了一甜一咸两种。她着意捏的小巧,方便他携带。

    他顿了顿:“为什么早起给我做饭团?”

    沈椿对他的问题反而疑惑:“我总不能让自己相公饿着肚子去当差吧?”她很是讲究地道:“早饭晚吃或者不吃,对肠胃都不好。”

    “相公...”谢钰生涩地把这二字重复了一遍,伸手接过:“多谢。”

    他停了会儿,略有生硬地补上称谓:“娘子。”

    沈椿听他这话怪郁闷的:“一家人,客气啥。”

    饭团热腾腾得熨帖着手心,谢钰还想说什么,又觉着别扭。

    他不自在地道:“改日送你去谢家女学念书吧。”

    ......

    谢钰下朝之后,长乐便与他报道:“陈侍郎那位夫人还是守口如瓶,一丝话风都不肯往外漏。”他不免嘿了声:“这夫人也奇了,妾室和私生子都踩到脸上了,她竟还护着陈侍郎和陈家。”

    他不免嘀咕:“枉费您一番好心,为了庇护她,特地把她弄到咱们谢家女学当先生。”

    谢钰微拧了下眉,却并不多言:“陈元轶查的如何了?”

    他又递了封密函上来:“这个私生子倒是查出点眉目来,此人因是娼妓所出,虽得陈侍郎疼爱,身份却是见不得光的,所以自小养在边陲小城,也是因为年前嫡长子病故,陈家后继无人,陈夫人不得已松口让他进府入宗祠,不过大抵是因为身份微贱的缘故,他性子阴狠残暴,在家中便常虐打奴仆,倒因此合了代王的胃口。”

    他轻哼了声:“这人在小城里当土霸王当惯了,没少干些欺男霸女的事儿,如今年不过十九,身边貌美丫鬟就有十数个,听说当初在小城住着的时候,家里还有一妾室...”

    谢钰轻挑眉:“妾室?”

    他内宠颇多,却都是丫鬟侍婢之流,未曾过明路,可见他虽好色,却并不把女色放在心上,那女子既然能成为他过了明路的妾室,应该是极得他宠爱的。

    长乐撇了撇嘴,表情嫌恶:“他今日在酒肆和人闲聊时说,他那宠妾腿侧有一颗桃花痣,最是得他喜爱,真是放荡!“

    谢钰也微微皱了下眉:“既然这女子如此得宠,那她人现在何处?为何不曾跟随陈元轶来到长安?”

    长乐呆了呆:“是我疏漏,不曾细查这女子,小公爷是想深入查一查吗?”

    “反常即为妖。”谢钰淡淡道:“查。”

    第008章

    第

    8

    章

    这世上本来没有女学一说,学堂都是为男子开设的,只是谢家女儿须得像男子一样读书习字,所以谢家索性办了个女学,专为谢氏族人开放,没想到后来女学的名声越传越广,不少世家贵女乃至皇家女子都想方设法地托关系前来听课,谢家干脆就专门修了个女学,和皇家各出一半银钱,让这些贵女有个能念书的地方。

    女学的山长历来由谢家宗妇担任,如今女学的山长自然是长公主,谢钰既然答应要送沈椿去上学,必然不会食言,忙完手头的事儿便去同长公主商议此事儿了。

    长公主一听就皱眉:“不是说寻个合适的机会和她和离吗?怎么又要送她去念书?”

    谢钰一手搭在案几,手指轻点两下:“我从未答应过母亲和她和离。”

    长公主颇为不悦:“我之前着意打听过,她在家的时候,经常顶撞长辈,忤逆继母,便是冲这两条,我只让你同她和离,没有出具休书,已经算给她留下颜面了,你...”

    谢钰淡道:“看人不能只听传言,母亲当知道这个道理。”

    长公主一挑眉:“我当然知道,可若只是一个两个人说她不好,我还不会当回事,但她分明和承恩伯府上下都处不来,这难道全都是别人的错处吗?”

    “母亲,”谢钰嗓音略沉:“我曾审理过一个案子,四少年坑杀活埋了同窗,其实在杀人之前,他们便处处欺凌侮辱那少年,步步试探步步紧逼,动辄打骂不休,这并不是因为那少年有什么过失,而是因为他家中困窘,无人可以依仗,也无人为他出头,难道母亲觉着这少年被害,是他

    忆樺

    的缘故吗?”

    所谓柿子捡软的捏,有时候一个人被集体霸凌,并非因为他有什么过失,只是因为欺辱他的代价最低。

    长公主微微语塞,撇过脸:“你们大婚不过五六日,你就这般信她?”

    谢钰却轻轻摇头:“我愿意给她个机会。”

    既然沈椿有意弥好,他也该试着慢慢信任她。

    长公主心下仍是不满,但她虽贵为公主,总也拗不过大权渐握的儿子,只得应下。

    只是谢钰走了之后,长公主难免生气,从小腹到后腰都是酸痛难忍,女官忙取来暖袋帮她捂上,叹道:“您这气性实在也太大了,该跟三郎好好说说的,可万不能这么动气。”

    十来年前,长公主小产过一次,自此便落下病根儿了,每逢癸水将至便腹痛异常,最严重的时候还疼晕过去,请太医调理多年也不见好转。

    长公主神色倦怠,面上却仍刚硬:“我大半辈子都过了,生了个儿子,难道还要看他脸色不成?”

    她一直是这个脾气,女官苦笑了下,也不好再劝。

    长公主这人脾气大规矩多,办事儿却一向分明,不光给沈椿办理了入学,还特意派了两个宫中的女官去教导规矩。

    第一天还未正式开始学习,女官光是细说了一下沈椿要学的东西,便花了足足三个时辰,她听得两眼鳏鳏,直到谢钰回来,她才心有余悸地问:“要学的东西真有这么多吗?”

    谢钰看她一眼,才道:“谢氏家主聘娶宗妇之前,会从德言功容四大条来打听女方,每条下面又包涵十几小条,从言行举止到待人接物,小至衣衫上的一枚坠子佩戴是否合规,都会一一甄别,祠堂有专门的一本书,用以教导后辈如何挑选妻子或者夫婿。”

    他想了想:“当然不止谢家如此,其他世家也大差不差。”

    沈椿瞪圆了眼睛:“这怎么跟,怎么跟...”

    她磕绊了会儿,才终于想出一个合适的比喻:“跟掌柜的招长工似的。”

    谢钰皱了皱眉,本想反驳,但仔细想想这话似乎也没什么错儿。

    与其说谢钰之妻是‘身份’,倒不如说是门儿‘职业’。

    所以世家娶妻皆论门第,倒不是因为嫌贫爱富,而是同为世家出身的女子,更清楚高门规矩,嫁进来之后很快能得心应手地料理庶务,若以招工来说的话,沈椿是彻头彻尾的‘新手’,就连识字都得从头开始学。

    谢钰不自觉代入‘掌柜的’这个角色,勉励道:“若你能尽早学会这些,谢府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他甚至开出了奖励条件:“若你能在入冬之前学会楷书,每个月的月银我可以给你翻三倍,如果你在年底之前能把规矩大致熟知,年底另有百两黄金的相赠,这些都从我内库来出。”

    沈椿被百两黄金砸昏头脑,恍恍惚惚地道:“...谢谢掌柜的!”

    谢钰:“...”

    ......

    沈椿先跟女官学了几天规矩,然后就开始了正式的上学生涯,谢家的女学和谢府仅有一墙之隔,她每天穿过月亮门就能去上课,不过班上的同学却缺了几个。

    她向同学一打听,缺席的是昭华公主一个是沈信芳,昭华公主最近还在被圣上禁足,沈信芳之前和谢府议过亲,现在谢钰已经娶了沈椿,她再来上课难免有些尴尬,但也没有办理退学,不知道日后还会不会缺席。

    女学聘请的夫子都是当世名流,据说谢钰沐休时偶尔还会来代班上课——其中有一位先生沈椿特别喜欢,她是陈侍郎的妻子周氏,四十六七的模样,面容白皙清秀,体态微微丰腴,说话温声细语不骄不躁,专门负责教导世家间走动的礼仪和规矩。

    沈椿是从头开始学的,难免比别人慢上许多,周师父居然没有半点嫌弃,示意她先画图记下笔记,等到下课之后,她专门留堂了一个时辰,耐心为沈椿又讲解了一遍。

    沈椿觉得怪不好意思的,长这么大对她好的人不多,有一个算一个,她总是恨不得加倍回报,所以她亲手做了一盘薏仁糕,趁着课间给周师父送了过去。

    刚走到教室门口周先生的书房门口,她居然长公主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你性子未免太好了些,陈炳然那个老东西已经堂而皇之地把那娼妇生的野种弄进门,现在陈府是那野种主事,中馈是那娼妇在料理,就连府里的下人都换了一批,让你手下连几个可用的人都没有,你这当家夫人倒成了个摆设!”

    她拍了拍桌,连连冷笑:“若是我,早便把那娼妇和野种打死了,大不了和离便是!他要是敢跟我发作,和离之前,我也得让陈炳然那老贼身败名裂!”

    周先生略带苦涩地声音传了出来:“我自比不得你公主之尊。”

    她苦笑了下,说话仍是温声细语:“我生的元儿年前病逝,娘家周家也已经大不如前,连个为我说话的人也无,现在陈炳然膝下只有陈元轶这一个儿子,他自然要把人接回来继承香火了。”

    她叹了声:“陈元轶如今又得代王器重,我还有个八岁的女儿,老来得女,她就是我的心肝肉,现在撕破脸和离,灵姐儿以后连个倚仗的父兄都没有,只怕她还要遭人非议。罢了,我现在只求我的灵姐儿能平平安安长大,我都将将五十的人了,什么委屈忍不得?”

    听她这般说,长公主半天没吭声——她的心情着实有些复杂,谢钰近来在调查陈炳然那个老东西,有意从周氏这里寻找突破口,她和周氏是故友,方才那番话一半是帮儿子试探周氏态度,一半也是希望友人能及时迷途知返,和陈炳然那个狗东西划清界限,没想到周氏还有这样的为难之处,难怪母子俩轮番上阵都没能让她动摇。

    周氏四两拨千斤避开她的话头,长公主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声音断断续续地透着门板传过来,沈椿听得一知半解,见里面半晌没动静,她才抬手敲了敲门:“周先生在吗?”

    等周先生扬声让她进去,她才看清楚和周先生聊天的女子居然是她的婆母长公主,长公主虽然不屑于刁难她,但一向也不怎么待见她,沈椿见到她就开始紧张。

    长公主皱了皱眉:“你怎么过来了?”

    沈椿紧张得呃了声,才道:“昨天师父为了教我留堂了,我特地做了盘点心给她送过来。”

    她想了想,补充道:“我瞧先生舌苔发白,脸色发困,应该是身体里湿气大,夜里睡不好的缘故,所以我把薏仁打碎专门做了一盘糕点。”

    长公主挑了挑眉:“怎么?你还会相面的本事?”

    她不喜欢沈椿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这孩子不孝忤逆的名声在外,在家的时候便屡屡对继母兼姨母口出恶言,实在是个薄情寡恩之辈,如今瞧她特地做了盘糕点孝敬师长,长公主对她略微改观了点。

    沈椿老老实实地回答:“在乡下住的时候,山上有个破道观,里面有个疯道人,这些都是他口述传给我的,我跟着他学了几天。”

    不过那道人告诉她,轻易不要把这项本事示人,尤其不要在乡野愚民跟前显露,她之前最多也就是看看小孩发烧,瞧瞧村里的牛拉肚子,靠着这点手艺赚俩辛苦费。

    俗话说医道不分家,真正厉害的道医,可从面色推断出患者二十年前误摔过一跤,这样的医术在前些年还被定为妖术,官府和民间大肆抓捕,逼的不少道医自戕正名,或是归隐山林辟祸。

    但道医虽多,有真本事的却不多,尤其沈椿完全不靠谱的样子。

    长公主提点道:“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可别轻易给人瞧病,免得害人害己,你...”

    她话还没说完,周先生便惊讶道:“说的好准,我近来的确失眠多梦,夜里还经常盗汗虚乏。”她伸手招了招,笑:“把糕点拿过来吧。”

    周先生起身到了一壶花茶,三人边吃糕点边喝茶,难免聊到沈椿的课业上,这孩子虽然是从头开始学,但为人认真实在,性子也不骄纵,尤其是知道感恩,这点十分难得。

    周先生就挺喜欢她的,笑:“我之前裁订了一本书,是我这些年为人处事的心得,你若是有兴趣,我可以把书送你看看。”她微笑道:“明天是我休假,你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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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我府上取书吧,我顺便给你补补课。”

    沈椿双眼放光,站起来认认真真地道:“多谢师父,我知道我不聪明,之前也没有学过这些规矩,万事都得您从开头开始教,真是劳烦您老人家了。”

    这话说的实在恳切熨帖,别说是周先生了,就连长公主听这话也觉得十分顺耳。

    沈椿自从来到长安,根本没有出过门,只认得承恩伯府和谢国公府两个地方,她还纠结怎么去陈府呢,结果她话刚说出去,院里的下人就自觉帮她把一切都打点好了,从来到回根本不需要她操半点心。

    难怪人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嫁入高门呢,沈椿摸了摸脑袋,在心里嘀咕了声。

    去陈府之后,和周师父聊天十分愉快,她虽然满腹诗书,但从不以才高而自矜,就算是听到沈椿说一些山野趣事也能含笑听了。

    等到了晌午,周师父到了吃药的点儿了,便对沈椿道:“等我喝过药咱们就用午膳,灵姐儿在寝院午睡呢,劳烦你帮我把她带来吃饭。”

    周师父接待她是在前面的堂屋,灵姐儿午睡的地方就在后面寝院儿,沈椿才走到后面,就发现照看孩子的嬷嬷和下人都在院里的石桌上嗑瓜子闲聊,居然没有一个人留在屋里看孩子,见着沈椿这个陌生人进来,居然也没起来问一句。

    沈椿哪怕是乡下来的也觉着这样很不好,皱眉瞧了那帮人一眼。

    她还没走到屋前,就听到一声孩童的低低惊叫。

    她忙走近,就见灵姐儿睡梦中碰翻了烛台,火舌舔舐着床幔,以极快地速度向床上的小女孩烧去!

    第009章

    第

    9

    章

    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方才在外面躲懒的几个仆妇自然也觉察到了,只是这几个人光在脚下打转,高声喊叫着‘走水了走水了!’,却不肯挪一下步子冲进去救人。

    陈府的家丁也迟迟不到,眼看着那火快烧到灵姐儿身上了,沈椿扯下披帛在水缸里浸湿披在身上,也不顾下人的阻拦,推开半掩的窗户就跳了进去。

    火烧着的时候,灵姐儿正在床上躺着,那烛台侧翻,火势正正好把灵姐圈在了床里,她吓得在床上哇哇大哭,却不敢挪动分毫。

    沈椿在火场外也急的团团转,咬了咬牙,用披帛把全身裹好,闷头就冲了进去。

    堪堪靠近,她就感受到一股热浪迎面袭来,手臂上火烧火燎的,她也顾不得喊疼,一把抱起烧的小脸黢黑的灵姐儿就往外冲。

    幸好谢府的下人还算机灵,劈头往沈椿和灵姐儿身上浇了桶凉水,再轮换着打水控制火势。

    周师父听到动静就着急忙慌地冲了过来,她眼见着爱女遇险,不管不顾就要往火场里冲,多亏了下人死命把她拽住,这才没再搭进一条人命。

    幸好灵姐儿安然无恙,她从沈椿手里把人接过,急急忙忙摸索女儿全身,确认女儿无恙之后,她抬头看向沈椿,红着眼眶郑重行了个大礼。

    沈椿吓了一跳,忙侧身避开,一把扶住周师父:“师父,您千万别这样!”

    周师父坚持要把礼行完:“阿椿,我不是故意作态,今日要不是你在,灵姐儿八成不得活命!我高龄得女,她就是我的命根子,她若是有什么差池,我定是也不能活了,阿椿,你是救了我们母女二人的命!”

    她正色道:“以后你若有什么难处,我能帮得上的,我必不推脱!”

    她瞧沈椿一身黑灰,头发还湿哒哒地滴着水,心下又是感激又是怜惜,放柔声音:“你和灵姐儿先去换身衣服泡个澡吧,这儿交给我来处理。”

    等沈椿带着灵姐儿走了,她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好像一头护崽的母狮,再不复往日的温和恬淡。

    她冷冷地扫向那几个懈怠的下人,心中恨极,寒声道:“把这几个谋害主子都给我捆起来,各打二十棍,再发卖出去!”

    今天他们但凡上一点心,在屋里留个人照看,灵姐儿和阿椿今日便不会遭此横祸,周氏没直接把这帮人打死,已经算她厚道了。

    这几人都是陈元轶生母苏姨娘挑上来的下人,要说谋害主子肯定是不敢,但苏姨娘势大,又有儿子傍身,他们见风使舵惯了,对周氏母女难免敷衍塞责。

    周氏深知症结在哪儿,干脆利落地处置完几个下人之后,转头就去找陈炳然了,夫妻俩也不知说了什么,这一谈就到了深夜,将将子时,周氏才一脸倦怠地被侍女扶着回了院子。

    她按了按额角,强打精神问道:“阿椿回去了吗?灵姐儿怎么样了?”

    侍女轻声回道:“您放心,大夫已经给俩人瞧过了,谢夫人和灵姐儿都没什么大碍,底下人服侍着谢夫人用完姜汤才送她出了府门,倒是灵姐儿受了惊,闹着要跟您睡呢。”

    周氏颇为心疼,忙道:“快把她抱过来吧,这几日都让她跟我睡。”

    侍女低声应了,又抬眸觑了觑主子脸色,禁不住道:“老爷这般处置,也太让人寒心了,对您未免太薄情...”

    方才周氏去找陈炳然主持公道,直言是苏姨娘当家不利之过,才让灵姐儿差点被烧死,陈炳然素来疼爱小女儿,听完这事儿不觉震怒,正要惩处苏姨娘,没想到她居然跌跌撞撞地冲进屋里,又是磕头又是哀求,只磕得额上鲜血长流。

    陈炳然有些动摇,这时候陈元轶也赶来求情,相较于女儿,自然是儿子更加重要,毕竟陈元轶是家中独苗,日后陈家的兴衰全在他身上了,陈炳然能惩治苏姨娘,却不能不给儿子面子,只能轻轻放下,把苏姨娘禁足两个月便揭过此事。

    周氏自然不愿,直斥陈炳然不配为人父,陈炳然面上挂不住,恼怒之下直接把周氏撵回来了。

    女儿是她的软肋,周氏素来温和的眼底少见得露出几分恨色:“他薄情我早便知道,灵姐儿可是他的亲骨肉,他竟也这样包庇那毒妇!”

    她之前不争不抢,硬是忍了苏姨娘的一切刁难,就是为了让女儿日后能有个依仗,今日瞧来,苏氏和陈元轶根本没把她们母女放在眼里,陈炳然更是偏心得没边儿了,照这个架势,哪怕日后她们母女被那对儿蛇蝎心肠的母子害死,老贼怕也会轻轻放过。

    既然如此,她这么委曲求全又有何意义?倒不如像长公主说的,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没准还能给自己挣一条活路出来!

    周氏轻轻冷哼:“老贼年轻的时候,为官也称得上清正廉明,但自打他那个庶女给代王做了侧妃,两人便沆瀣一气,背地里不知做了多少污糟事儿,我往日为着灵姐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罢了,他敢如此轻慢我们母女,真以为我手里没他的把柄不成?”

    她性子虽温和,内里却极有决断,之前为了女儿,一直对陈炳然父子百般容忍,今日真是寒心至极,既然陈炳然没拿她们母女当回事儿,她也不必再对他留情了!

    侍女压低声音:“夫人打算把那些事儿捅出去?”

    周氏却轻轻摇头,面露思量:“老贼有代王保着,若是急于求成,只怕他会狗急跳墙杀我灭口...”她微微一叹:“我要把手头这些证据交给一个我足够信任的人,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侍女正色颔首。

    ......

    时间回到白天,之前万氏给她的那个君怜身子不适,去寻地方方便了,沈椿带着下人刚走到陈府二门处,就有个眼生的下人递来一方盒子:“少夫人,这是我们陈府给您的东西,说是物归原主,还请您务必收下。”

    沈椿还以为先生送给她的,没防备就打开了,盒子里放了一张契纸,底下还盖了官府打印。

    这契纸应该是官府统一颁发的,一式三份的那种。

    她疑惑地揭开瞧了眼,就见契纸上赫然写着‘纳妾文书’四个字,最上面签着陈元轶的名字,右下角有一方精巧的指印——是她的指印。

    契纸下面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只有四字‘垂花门见’。

    第010章

    第

    10

    章

    沈椿脑子‘嗡’了声。

    她非常确定自己没有签过什么身契,所以这封契书上怎么会有她的指纹?

    陈元轶这个卑鄙小人!难怪他口口声声说她曾经是他的妾室!

    他还专门留了张字条写明了地点,她想干什么?

    沈椿只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一时间不知所措。

    见

    忆樺

    她在太阳底下站的久了,后面的下人低声问:“少夫人,咱们走吗?”

    沈椿如梦方醒,胡乱点了点头,下人以为她是被失火吓到了,安抚道:“少夫人放心,秋季天干物燥,长安城里走水的事儿时有发生,不过咱们谢府都是雕花青砖铺地,上好的砖石累墙,护卫不分日夜的巡逻,百年来没有失过一次火的。”

    沈椿听到谢府,原本狂跳的心脏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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