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22章

    语罢重重叩首。

    此言一出,躺在地上呼痛的沈益和用沉默降低存在感的微生澹,相互对视一眼,四肢僵硬,惊惧的神色中还有不可思议。

    哪怕怀疑是幻觉,或是端侯发病了,也不敢相信晋欢是太子。

    梁倩也是如此,想走到丈夫身边问个清楚,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夫妻俩跪在一处,她上身摇摇欲坠,“夫君,你究竟在说些什么,他怎么可能是太子呢,沈桑宁怎么可能是太子的女儿,你定是认错人了吧!”

    沈桑宁面色紧绷,为护着爹而抬起的双臂已经僵直,她唇瓣干涩,片刻间想通诸多事,她放下手,再去看身后人。

    见他脸上并不讶异,而是一片坦然。

    沈桑宁半晌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爹,是太子。

    是失踪多年的太子。

    所以,不是太子不想回宫,而是被微生家害的痴傻回不去了。

    前世,他真的至死也没有回宫,更无人知晓他是太子。

    思及此,沈桑宁心里的愧疚深重,一双眸中蓄了眼泪,不敢在他面前流。

    彼时,平阳侯的惊讶根本不比任何人少。

    怎么从没人告诉他,外甥媳妇是太子的女儿?太子的义女不是云昭吗?究竟是什么一回事?绍儿也没提过啊!

    不过,先抛开这些关系,时隔二十年,太子殿下的首次亮相很重要,还有如梁倩、沈益之流,根本没见过太子,认不出很正常,但太子既摘面具,就是要表明身份的意思。

    遂,平阳侯气势如虹地掀开下摆,动作幅度拉得大,努力让所有人看见,跪下后端着一副舍我其谁的态度,洪亮的声音带着贯穿山谷的决心:

    “臣等叩拜太子殿下!”

    随即朝沙土伏身叩拜,脑门染了尘埃,也不抬头。

    围在外圈的京机卫没有犹豫,立马跟着跪下,皇城军仰慕太子威名已久,见状也跟着跪下。

    这前后都跪下了,中间站着的宣王侍卫就很惹眼,没思考太多,跟着跪了。

    穿着三种不同制服的几百人,跪了一片,姿态与平阳侯无异,伏身叩首——

    “卑职叩拜太子殿下!”

    有人激动,有人亢奋,有人只是跟随,但没有一人轻视。

    谢玄脑子里嗡嗡的,转过头发现自己手下怎么也跪了,怒火没处使,就朝手下吼道:“跪什么跪,你们是谁的人?不过长相几分肖似,就一定是太子吗?”

    可跪都跪了,侍卫们再纠结,也不能现在站起来成为“打”太子脸面的出头鸟啊!

    平阳侯仿佛听不见谢玄的话,顾自己再叩拜,“臣等恭请太子殿下归朝!”

    齐刷刷一片再跟着叩拜,“卑职恭请太子殿下归朝!”

    而太子殿下——谢欢的眼中没有别人,只有女儿,在众目睽睽的视线与恭请声中,温声道:“我非有意要骗你和你娘,晋欢是我的化名,我的本名,是——”

    “谢欢?”谢玄抢答了,凑近一步,瞪圆的眼眸里是质疑,“你真是谢欢?我不信!”

    一个扒他裤子的贼人,怎么能是谢欢?!

    怎么可能?

    谢欢被打断,目光从沈桑宁的脸上移开,转到谢玄铁青的面庞时,没有好脾气了,严肃且简短道:“闭嘴。”

    谢玄才不听他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谢欢!你若敢冒充,我让你九族——”

    忽被李丞相捂住嘴,“殿下慎言,真与不真,自有人判断!”可别再乱讲话了,这么多人呢!

    谢欢收回凌厉目光时,瞥见远处站在树下的裴如衍与虞绍,因为原本站着的人跪了,倒显得那两人一枝独秀。

    不再有侍卫的身影能遮挡视线,虞绍震惊地张着嘴,许久没合拢。

    裴如衍沉静挺拔地站着,在触及谢欢投来视线时,低下了头。

    与他同时低头的,还有沈桑宁。

    “我,叫谢欢。”

    爹的声音犹在耳边,一直徘徊。

    这一切都太过离奇,她的眼中愧疚又苦涩,心中怅然,明明都已经学会叫爹,可是得知谢欢身份,她半晌也叫不出爹来了。

    遂低下头,未语。

    沈益与微生澹人没死,但,心在这一刻真死了,惊惧害怕的情绪缭绕心头,微生澹先晕了过去。

    谢玄憋着口郁气,抬脚随意一踹,正好踹到沈益的头,后者喊叫一声,灵机一动,立马趁机装晕过去。

    辅国公主抬手擦掉流下来的眼泪,可红着的眼眶不会骗人,她吸了吸鼻子,心中既想着佛祖今年灵验了,“哥。”

    开口后,才发觉声音发抖。

    谢欢闻声望来,见向来坚强的妹妹哭了,他叹一声,“聃禾。”

    这世上,能唤这一声聃禾的人,谢欢是第二个。

    时隔二十年,谢聃禾听得哥哥唤自己,鼻子克制不住发酸,“这些年你究竟去哪里了……”一边问,一边走上前。

    谢欢伸手抚了抚妹妹的头发,发现了一根白发,他转而牵住妹妹的手,同时也执起女儿的手。

    沈桑宁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既尴尬又不安,甚至觉得喘不过气来,竟有了想逃离的念头。

    “聃禾,这是我的女儿,漂亮吧?”

    谢欢低调炫耀的话响起,沈桑宁心里的距离感消失了一大截。

    她心中尴尬不已,抬眸别扭地瞥谢欢,“爹!”自己跟公主殿下根本不熟!怎么能说这么臭美的话!

    谢聃禾的脸上去了平日御下的威严,此时只有身为姑姑该有的和蔼亲切,看着沈桑宁,认真得出结论,“哥哥的女儿,当然漂亮。”

    也不问沈桑宁的身世,不问其中曲折,仿佛这一切都没关系,只要谢欢说是女儿,那她就认这个侄女。

    “欢儿!!!”

    嘹亮沧桑的声音自林中传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父皇来了。”谢聃禾用帕巾擦擦脸,整理仪态。

    谢欢没什么好整理的,牵着沈桑宁的手,看出她的紧张,正想安慰一句,她却一把抽出手。

    晋元帝下马,率着一众亲卫与镇国公朝着谢欢奔来。

    沈桑宁心中忐忑,哪怕第一次面见陛下也没有这般紧张和害怕,怕到后退一步,在众目睽睽之下,往边上跑了。

    脑子里没想太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想了,简直是一团浆糊。

    她避开所有人,穿梭过一排排侍卫,视线忽然扫过不远处树下,聚焦于某人身上。

    两人四目相撞,乱掉的心终于有了归处。

    她提着裙摆,再不迟疑地朝着裴如衍跑去。

    裴如衍见状,抬步上前,张开手臂将她拥入怀中,似是感受到她心中顾虑与不安,他伸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仍由她将脸埋在他胸前。

    “阿衍。”她的声音闷闷的。

    “嗯,我在。”

    他低沉的嗓音钻入沈桑宁的耳朵,令她无比心安。

    虞绍站在一边,双眼失神,极度震惊过后,是极度开心——

    表哥是太子的女婿?!

    不是太子的情敌?

    表哥终于可以保住官位与性命,而自己也终于是对得起表哥了!

    然而随着表哥的言语,虞绍再次陷入失语中。

    “不是想认爹吗,怎么过来了?”裴如衍安抚着怀中人,轻声道。

    这句话的信息量,震碎了虞绍。

    所以……表哥知道那位是太子?还知道表嫂是太子的女儿?表嫂也知道太子是自己的爹?

    虞绍紧拧着眉头,和表嫂同在金陵这么久,表嫂竟然藏得这么深!等等,表嫂是太子的女儿,那么沈益算什么?

    心里想得很多,但虞绍一句都没问。

    表嫂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味埋在表哥的怀里。

    那厢,谢欢眼睁睁看着女儿跑进裴如衍怀里,脚步想动,想追过去,但又觉得她确实需要时间接受。

    只是……谢欢心中发酸,看来在女儿心里,裴如衍要比他重要得多。

    谢欢没理由不开心,因为是他自己做的不好。

    “欢儿!”

    晋元帝伟岸的身躯挡住谢欢的视线,朝着谢欢奔来,“欢儿——”

    谢欢被迫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老子脸上,二十年不见,爹生出了好多白发,面容添了沧桑的岁月痕迹。

    谢欢心中内疚,唤道:“爹。”

    晋元帝上下打量儿子依旧年轻的容颜,心想着这些年儿子在外应是没吃什么苦头,悬着的心放下,原本想好要打他一顿,然而这会儿一点都想不起来,只想抱抱儿子。

    奈何这么多人看着,晋元帝拉不下脸面,抬着手拍拍谢欢的肩膀,“这衣裳都开线了,回去给你换一身。”

    晋元帝的嗓音平稳,似乎并不兴奋激动,但若细听,还是能发现颤抖的尾音,以及搭在谢欢肩上的手指正轻微晃动。

    听闻,谢欢忍不住拧了眉,又仿佛不是眉,而是那颗内疚的心,他忽地伸手拥住晋元帝。

    晋元帝一愣,随即眸光柔和,惆怅道:“怎么了这是……”

    “爹,我回来了。”谢欢的下巴放在晋元帝肩头,低声说话时,闭了闭眼。

    父亲的肩膀,他多年不曾靠过了。

    不止二十年。

    周遭安安静静,众人心思各异,却都不敢打扰属于这对父子的温馨时刻。

    谢欢抱兄弟似的,长臂拍一拍晋元帝的背。

    晋元帝没想到二十年过去,向来独立且要面子的儿子,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近自己,看来成家对他的改变很大,一想到错过儿子人生中重要的时刻,便是百感交集,扬起手回抱谢欢,“爹知道,爹命人将东宫打扫好了,你随时都能住进去。”

    一直昏迷的晴娘悄无声息地醒了,一睁眼看见这场面,迷楞好一会儿,动也不动。

    远远的,沈桑宁拉着裴如衍,瞧见晴娘醒了,便不再担心,她嘴唇一抿,拉着裴如衍后退。

    “怎么?”裴如衍起初不动,为了配合她往后退两步。

    “阿衍,我们走吧。”她道。

    裴如衍面色不改,“现在?”

    “嗯。”沈桑宁点头。

    “你……”他迟疑地望了眼悬崖边,一群人都在关注皇帝父子,他再转头看向妻子,“你不是想要这个爹吗?”

    沈桑宁再点头,脸上尽是别扭与纠结,“我们先走吧,这里人太多了。”

    她只想好了如何叫爹,哪里想到一下子会冒出这么多人,还成了皇族……现下心里既不安又怅然,还有说不出的感觉,好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害怕爹再跑过来找她,她焦急忙慌地拖着裴如衍朝山下的方向走,嘴里念叨着,“我还要回上清寺找云昭呢!”

    裴如衍察觉她这会如惊弓之鸟,胆小得很,既她坚持,他便顺从,趁人不觉,悄悄下山。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不觉,至少虞绍是全程目睹,愣在那儿没阻止,和一个边缘人物似的,脑子里在思考,自己要不要跟着一起跑掉。

    这边两人走了,连疾风和宁伯府护卫都没带上。

    疾风一行人还混在皇城军的人里,跪拜皇帝和太子呢,没人站起来,他们哪能站起来啊!

    晋元帝转头看见肿着脸、神色郁郁的二儿子,眉头一蹙,“过来!见你的兄长!”

    谢玄捏紧拳,李丞相怕他触怒龙颜,在后面推了推他,将他推到谢欢身边。

    谢玄的脸上还是不服气,碍于父皇的威严,张口打招呼,“我是谢玄。”

    语速极快,仿佛故意不让人听懂一样。

    晋元帝声音一沉,“怎么不会讲话了,你的脸又是怎么了?”

    此言一出,周围更安静了,众人神色隐晦,心中暗道,这里还能有谁有胆量打宣王?

    连风都害怕地不吹树叶了。

    谢玄继续在边上告状,“父皇,就是他打的我!”

    晋元帝听懂了,但明知故问,“他?他是谁?”

    “他啊,”谢玄在称呼上妥协,双眸阴鸷,“皇兄,他打我,不讲道理。”

    也算是喊了一声皇兄了,晋元帝嗯了声,温和地问谢欢,“为何打弟弟?”

    谢欢冷睨谢玄一眼,“上次也打了,你怎么不一并说?”

    提起上回事,谢玄气急,“你!还好意思说!”

    谢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目光下瞟一眼,云淡风轻道:“没裤子穿的,又不是我。”

    第492章

    孤的女儿呢

    随意的语气,更让谢玄恼火,想破口大骂,被晋元帝一眼瞪了回去——

    “你自己做得很好吗,好到将你皇兄追杀至山崖?”

    谢玄无言以对,明明追的是一个扒裤刺客呀!他的委屈又有谁在乎!

    越想,心中郁气更深,唇都快咬破了。

    谢欢没心情管他,与晋元帝叙旧完,就想介绍自己的女儿,扭头望去,却发现刚才还站在树下的女儿女婿,已经消失了。

    人呢?

    “怎么了?”晋元帝看出儿子情绪变化,忙问。

    谢欢环顾周围,还是没看见两人身影,朝着人群一喊,“谁看见孤的女儿去哪儿了?”

    众人沉默,跪着的侍卫们纷纷摇头。

    女儿……晋元帝这个时候想起孙女来了!低头目光射向装昏迷的狼狈的沈益,联想到裴如衍说的那段离谱的话,而欢儿又的确身处上清寺的后山,这说明——

    “裴如衍的夫人,当真是你的女儿?”

    哪怕已经提前小半时辰得知了,晋元帝的话语中还是遮掩不住诧异。

    谢欢简短地总结,“嗯,沈益抢了我的妻子,这才致使我与女儿分离,她就是我的亲生女儿。”

    他声音坚定,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与力量。

    在场的几百人都听见了,但没人敢反问,最多只有在心里疑惑,疑惑其中曲折的故事。

    装晕的沈益哪里敢醒过来,可听着太子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止不住的害怕,受伤的腿都在发抖。

    明明事实不是这样,明明他才是大冤种!才是被戴了绿帽子的人!可是到太子嘴里却成了恶人!

    现在有理没处说,只怪自己身份地位不及太子,往后,伯府的未来与前途,怕是难了啊,甚至能否保住伯府,都不确定。

    沈益欲哭无泪,面上不敢有任何异样,忽感周身发凉,感受到四周投来的不善目光,最无法忽略的,当属晋元帝的视线,似要将他千刀万剐。

    沈益眼皮一颤,人持续装晕,尿意却被吓得没憋住。

    偏偏今日穿的是浅色衣裳,离得近的几人,眼见他下摆颜色迅速变深,身下的沙土都被一滩水渍浸湿。

    ……

    谢玄气还没消,低头看见水渍离自己的鞋只余一寸距离,铁青着脸忙退两步,嘴里咒骂,“该死的!你还是憋不住的年纪吗?污秽之物差点脏了本王的鞋!”

    人群中已有人低下了头掩饰压不住的嘴角。

    当然不是在嘲笑宣王,而是笑沈家这位伯爷,以后当如何在京中立足?

    晋元帝盯了沈益几瞬,移开目光,向后望去,询问镇国公,“方才裴侍郎不是还站在那儿吗?人呢?”

    镇国公摇头,根本不清楚。

    而方才裴如衍所站之位,只有一个少年。

    彼时站在远处树下的虞绍回神,面上不再茫然,大喊道:“陛下!殿下!我知道!他们跑了!”

    他们?

    是裴如衍和谁?

    众人心了然。

    晋元帝的眉头拧起川字,开口便是怪罪,“他要走就走,怎么还拐带人一起走?”

    这下好了,与孙女的“初次”见面,就不顺利。

    虞绍几步走上前,咬着牙想说实话,“是表嫂她……把我表哥拖走的,还请陛下与太子,别怪——”

    平阳侯两步踏到虞绍身边,一把搂过来,捂住嘴,“孩子不懂事,陛下,太子殿下,这会儿要先回宫还是去寻郡主呢?”

    谢欢没犹豫,看向晋元帝,“父皇,你先回宫,我去一趟裴府。”

    语罢抬步而去,还不忘吩咐平阳侯将晴娘带走。

    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就吩咐平阳侯,不吩咐别人呀?不少人在心中揣测,连镇国公都朝平阳侯投去目光。

    平阳侯跟没事人似的,立马安排京机卫抬着晴娘回京。

    晋元帝脸上是无奈,看着儿子迅速消失的背影,笑着低骂一句,“还安排起老子来了,聃禾,走,一起去宁伯府瞧瞧你侄女!”

    谢聃禾点头,目光扫过地上的几人,“父皇,儿臣先将这几人关押起来?”

    晋元帝抬手阻止,“不用,先等你皇兄讲清楚。”

    谢聃禾冷漠的眼神扫过沈益,若眼神能杀人,她就先将沈益凌迟一遍。

    虽然皇兄还没细说,但她心里确信,皇兄是不会有错的,一定是沈益的错。

    “是,父皇。”谢聃禾又剜了微生澹一眼,后与皇帝离开。

    谢玄还干站着,父皇让皇姐一同前去,没说让他也去,他心里堵着气,一时间没有动作。

    李丞相的愁不比他少,一双眉都是哀色,谁能料到殿下一直在追查的刺客,竟就是太子。

    真是命运弄人,太子今日还是归来了。

    “殿下,要不先回王府,从长计议?”

    谢玄闻言,不认同,“不,我也要去宁伯府。”说完,率着自己带来的王府侍卫,跟了上去。

    李丞相想劝阻,奈何谢玄不听,最终两人都跟了去。

    端侯夫妇还跪在地上,可不敢跟了,眼下没人注意到他们,就是最好的结局。

    前后几百人骑马离开,仿佛都能感受到地动,端侯悬着的心落地,跪着的腿也松懈下来,唰地坐到小腿上,吐出一口劫后余生的气。

    “夫君。”梁倩凑过来。

    端侯一把挥开,“别碰我,你这蠢妇!等回了家,我便一纸休书休了你,往后你我再无关系!”

    梁倩瞪大眼,“你当真要休我?”

    端侯肃着脸,像是在看仇人,“不然呢,你愚昧无知、善妒成性,是你害祖母失去明珠,是你信誓旦旦说要来求公主,方才也是你,一直在那说说说,好在太子与公主的注意力没在你我二人身上,否则,你能有命活?恐怕还要牵连我全家老小!娶妻娶贤,我当初就不该娶你!”

    梁倩被骂得伤心了,“我看你是巴不得休了我,你心中只有你的妾室,别以为我不知道!可我告诉你,我梁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梁家?”端侯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三番四次与裴少夫人作对,人家马上就是东宫郡主了,你以为,你梁家还能有什么前途?我要是你,我现在立马滚到裴家门口去磕头谢罪,祈求太子与郡主不迁怒于家人,然后自缢于家中!”

    “你,你……”梁倩慌了神,崩溃地哭了起来。

    不远处,沈妙仪失神地从地上爬起来,如同行尸走肉,半晌后笑了一声。

    原来沈桑宁是太子的女儿,原来她出生起就是好命,这辈子最大的困难,大概就是来源于微生家与沈家了。

    自己曾经嫉妒的,渴望想要得到的,还是沈桑宁的苦难。

    思来想去,沈妙仪忍不住不笑,笑自己的可笑。

    第493章

    勇敢妙妙,发疯弑父

    她这一声笑,正在崩溃大哭的梁倩自以为被嘲笑了,当即抬起手指破口骂道:“你笑什么笑,你有什么脸笑!要不是你!我怎么会……”

    从一开始,一开始是因为什么事来着,哦!是朝雪郡主的赏鱼宴上,沈妙仪挑拨离间故意引导!若非如此,她怎么会和沈桑宁对上?又因此慢慢被朝雪郡主疏远。

    一步错,步步错。

    根本就全是沈妙仪的错!

    “你这个贱人!都是你!”梁倩铆足劲站起来冲过去,将沈妙仪扑倒。

    两人撕扯打了起来,沈妙仪本不是对手,但沈家除了一个装死的沈益,还有六七个护卫在啊!

    梁倩呢,端侯不管她,端侯府的护卫还留在寺庙外呢!

    沈家六七个护卫一拥而上,将梁倩拖开,倒是没敢打人,但拽着手脚,让梁倩动弹不得,沈妙仪趁机上前踹打挠脸。

    刚才端侯的一席话,沈妙仪可是全听进去了,此时疯狂辱骂,“你才贱呢,自己蠢,非要带上我!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端侯夫人、梁家嫡女吗,梁家和端侯巴不得和你撇清干系吧!离了他们,你自己又是个站不起来的,你连孩子都没有!”

    “我杀了你!”梁倩无能狂怒,挨了好几巴掌。

    端侯觉得丢人,最后还是没忍住,过来将人拉走,拽下了山。

    这下,该走的人都走了。

    装死的沈益和微生澹很有默契地张开眼,扫视周围,确定安全了,从地上坐起身。

    微生澹下意识将目光移开沈益裤腿伤处。

    后者以为他看得是裤裆,尴尬地轻咳两声,羞恼红脸,可尿裤子是事实,遂马上抛出话题,“我们得赶快离开,离京越远越好。”

    “离京?”微生澹皱眉,一副义正言辞的姿态,“你又不曾抢夺人妻,你与颜颜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跑什么?就因为晋欢是太子,你就——”不等沈益回应,微生澹的言语戛然而止,连自己都骗不了自己了。

    没错,就因为晋欢是太子,微生家与沈家……全完了!

    更何况,微生家当年是给太子下过药害其失忆的!微生家的罪比沈家的罪重多了!抄家都是轻的,只怕是九族都要保不住了!

    微生澹失魂落魄地想着,整个人失去了血色,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什么都变了,他上下唇哆嗦着喃喃道:“怎么会,晋欢怎么能是太子,他怎么可以是太子……我……不行,我得快些回去!”

    趁着太子还没来得及追究,微生澹打算快速赶回金陵,通知家中,然后带着能带走的家财,离开大晋!

    如此,一家人就能保下命来了!

    想着,微生澹迅速起身,往山下跑了,嘴里一个劲儿地喊着离京,离京。

    沈益看着他逃命般的脚步,离京不就是自己刚才说的吗,那他刚才反驳什么?

    呵。

    沈益嗤笑一声,紧张的情绪稍褪去,腿上的阵阵疼痛更加强烈,“嘶,”转头看向周围不动的护卫,“都是死人吗,不知道来扶我一把?!”

    护卫忙上前扶起沈益,心里却不禁为沈家的未来担忧,只盼主子们犯的错,别牵连到他们!

    沈妙仪的狼狈并不比沈益少,先被周韬劫持,后与梁倩厮打,她的发髻凌乱,碎发散下来一半,此时走到沈益面前,“爹。”

    沈益听她柔柔地喊爹,眼下也没了周韬的威胁,他倒是也懒得计较她胳膊肘往外拐的事了。

    到底是一家人,接下来的难关还是要一起面对的!

    不过,在沈益心里,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平静地应了声,“嗯,先回家去,今日的事,我暂不与你计较。”

    沈妙仪垂着眸,点点头,“谢谢爹。”

    沈益听她嗓音不对劲,抬眸望去,见她两行清泪落下,沈益皱眉,叹了一声,生硬道:“别哭了,爹方才只是故意那样说,怎么可能真的让你去死,只有装作不在乎你,周韬才能放了你啊,不是吗?”

    “嗯。”沈妙仪带着哭腔地应声,始终没有抬头。

    她心里能辨得出真假,爹,是真的不喜欢幸幸,所以连撒谎都不愿意。

    若不是要倚仗伯府而活,她也不愿意让唯一的女儿受委屈。

    沈妙仪低垂着眉目,视线落在沈益一瘸一拐的腿上,两步上前,擦擦眼泪,“爹,我来扶您,不管伯府发生什么,女儿都和您一起面对。”

    沈益听闻,赶紧加快步伐,“我们得赶快回去,收拾东西,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父女俩脚步加快,沈妙仪差点都要扶不住他,明明腿受了伤,还逞强。

    “爹别跑了,我跑不动,其实不跑也没关系的。”到底是还在月子中,沈妙仪有些腿软,小腹也痛。

    再怎么跑,还能跑过太子不成?

    沈益不听,就是要拉着她跑下山。

    沈妙仪唇角发白,眼中狠意一闪而过,早就坚定的心,在这一刻,选好了时机。

    趁着沈益专注于下山,她悄悄抽出发髻中的银簪,“爹。”

    “嗯?”沈益抽空回头。

    与此同时,沈妙仪毫不掩饰眼中的疯狂,扬起手,没有一丝犹豫,铆足劲将簪子刺进沈益的脖颈。

    能刺多深刺多深。

    只听得银器插进皮肉时,刺啦一声。

    风拂过沈妙仪的脸,吹动她的散落在外的碎发,顷刻间,鲜红的血液喷溅了她一脸。

    她眼睛一眨不眨,将沈益的惊恐愤怒收入眼底,她轻轻道:“都说了,不用跑了。”

    第494章

    裴卿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啊!(投票加更章)

    沈妙仪不想跑,如今有了女儿,更是不会跑。

    她生下幸幸后,明知要受白眼却还要留在伯府,就是为了能给女儿一个好的将来,若是成了通缉犯,四处逃命,她的女儿将永远见不了光!

    所以,她决不能这么做。

    沈益怎么也没想到,会被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刺杀,他捂着脖子想要止血,因为他还想活,奈何血液流了一手、一身,也止不住。

    他用最后的力气扯住沈妙仪的衣领,嘶哑着嗓子开口,“你……你怎……”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

    沈妙仪伸手握住他抓着衣领的手,一点一点拨开,脸上是释然与讽刺,“爹,是你先放弃我的。”

    谢谢你,让我杀你,杀得毫无负罪感。

    后面这句,她倒是也想说给他听,奈何他已经睁着眼滚下了山中阶梯。

    后面六七个护卫看得愣了眼,伯爷死了?被二小姐杀的?

    沈妙仪扭头,无情道:“我爹已死,下一任的承安伯是我的亲弟弟沈冠玉,你们要如何选择,需要我教吗?”

    六七个护卫摇头,“小姐放心,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们今日没看见老爷!”

    沈妙仪皱了皱眉,轻飘飘道:“不,你们得看见,他是自戕而死,现在,还要你们将尸体抬回家中。”

    “抬回去?”护卫惊疑,不明白为何不让老爷暴尸荒野。

    “我自有主意。”沈妙仪将发簪擦擦干净,为自己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再将发簪戴回头上。

    端侯说的话,或许梁倩没听进去。

    但,她都听进去了,且认为十分有道理。

    对不起沈桑宁母女的人,从来都是沈益。

    沈益畏罪自戕,未必能让太子和沈桑宁消气,但至少还能给沈家留一丝喘息之机。

    等护卫将沈益抬起时,人已经没了呼吸,沈妙仪再三确认人死了,才放心。

    她伸手将沈益死不瞑目的眼睛闭上,手就这么放在他眼皮上,目光落在他脖颈伤处,幽幽道:“怪不得,我们是父女呢。”

    她顿了顿,“不过,我还是比你好些,至少还给您留了个全尸。”

    另一边。

    山脚下的上清沈桑宁坐着裴如衍来时的那匹马,两人下山重返上清寺,正逢云昭扶着头从里出来。

    “阿昭!”沈桑宁一喊,喊话时被裴如衍抱下马。

    她跑到云昭身前,查看一番没有大碍,才道:“快,我们快回家。”

    云昭一直在晕在寺庙的厢房里,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问了一嘴,沈桑宁却支支吾吾,“我们回去再说。”

    三人匆匆赶回宁伯府,一进府内,管家与邹嬷嬷就迎了上来,见沈桑宁完好无损,纷纷松口气,“伯爷和夫人担心坏了,早上跟着少夫人出去的护卫回来报信,伯爷听闻后立马就传了消息给世子,还好少夫人无碍!”

    话说完时,虞氏从正厅快步而出,一脸焦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沈益是疯了吗?绑自己的女儿作甚?宁宁没受伤吧?”

    又担忧地看向裴如衍,“你父亲还准备去宫里告御状,却听说陛下出宫了,状也没告成。”

    裴如衍:“母亲,我先带她回房中休息会儿。”

    “好好,估计是受了惊吓,那快去休息吧,沈家的事稍后再说。”虞氏拍着儿子的手臂,推了推。

    后知后觉地想到,儿子在宫里的差事还没做完吧?这会儿可以休息吗?

    看着儿子儿媳慢慢走远的背影,虞氏愁得叹了一声,今年真是诸事都不顺呐,改日还真该去找个香火旺的庙里拜一拜。

    宁伯也忧虑,裴如衍前脚回房,宁伯就想把人叫出来,送去宫里继续画壁。

    正这般想着,就见门房丢了魂似的狂奔进来,“伯爷,夫人!外面——”门房惊恐地指着正门的方向,“外面——”

    宁伯皱眉,急得不行,“外面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门房急喘着气,“外面,军队……皇上来了!”

    这说话大喘气的,半天才说到重点。

    听到“皇上”两字,宁伯一个冷噤,可是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皇上来他家做什么呢?

    “别胡说,你见过皇上吗就皇上。”宁伯训斥,不当回事。

    门房急得跺脚,“真的是陛下,穿着龙袍的呢!眼下应该已经到门口了,伯爷夫人不信的话,可以亲自去看看,真的是陛下啊!”

    门房姿态不似作假,宁伯与虞氏相看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惊讶与疑惑。

    宁伯抬步,朝大门外去,虞氏跟着一起。

    浩浩荡荡的队伍于宁伯府外停下,路人散至两排,看着热闹,私下揣测,宁伯府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陛下驾到——”

    太监一嗓子吼,路人一个拉着一个地跪下,“叩见陛下!”

    有胆子大的,会抬起头来悄悄看一眼,瞧一瞧这位圣明的君主的龙颜。

    皇宫亲卫、王府侍卫、京机卫,长长一条队伍,从北街的这头到北街的那头,挤得水泄不通。

    宁伯一出门,看得头脑发晕,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好在是这阵仗比抄家大多了。

    彼时,谢欢与晋元帝齐齐下马,欲往伯府内走。

    宁伯携虞氏忙拜见,“不知陛下巡游至此,臣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晋元帝抬手示意免礼,指了指谢欢,介绍一下,“这是太子,认识吗?”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