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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黑色的箭矢瞬间朝着谢欢离开的方向齐齐射去,无一不落空。

    土匪老大见人没抓着,还损失了不少箭,当即大呵,“还愣着做什么,去追!”

    士可杀不可辱!

    虽然,他是个土匪,那也是匪可杀,不可辱!

    老大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抄上各自家伙什,奔着山林追去。

    太慢了。

    谢欢在林子里稍微等了等,等土匪们慢慢追上来,他时不时掉个镯子,掉个项链,几斤重的首饰一路卸了个干净。

    捡钱眼开的土匪一路追,一路捡。

    他还佯装是不小心掉的,折回去几步,与正在捡珠宝的土匪四目相对,他张嘴懊悔,“也!俺的!”

    谢欢拔腿再跑,还一步三回头。

    后面的土匪们根本没有深入思考,或许是来不及思考,这珠宝你不捡,可就要被小伙伴捡去了,哪敢停下思考的,当然是火速边捡边追。

    那头,叶公子根据留下的痕迹,追到一棵树下,就再找不到“贼人”的痕迹了。

    没有黑衣人,但树下却有一堆衣物,堆成了一座小山。

    叶府的护卫们停下,叶公子眉头一蹙,直觉哪里不对,若说这贼人是贼,为何那么明目张胆地挑衅,这一路就仿佛是刻意让他们追上来一样。

    刚才被挑起的愤怒,如今被理智压下,他环顾四周,难道是调虎离山?

    “快回去!”他一声喊,护卫们便要踏上归途。

    正此时,黑暗的山林里传来声响,像是一群人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老大!在那里!”戴着叶府金银的土匪瞧见了树下的衣物。

    此言一出,站在树下已经踏出几步的叶公子,暗道一声不好,那贼子竟搬来了救兵?!

    “公子,我们中埋伏了!”最聪明的护卫喊道。

    “公子,他们好多人,您先走,属下们殿后!”

    临阵脱逃可不行!何况对面一众人还光明正大地戴着叶家珠宝!做贼的嚣张至此,叶公子年轻气盛,又有武功,哪能受这鸟气?

    再看对方一众人像是山中土匪,叶公子不屑一笑,“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得罪我叶家,他们也就到头了!”

    土匪们满心满眼是自己的衣物,都没有将窃衣贼跟前面光鲜亮丽的富家子弟联想到一起。

    但“乌合之众”,土匪老大听懂了,连日被窃衣,今夜还被当狗遛了圈,本来就气。

    光鲜亮丽的富家子弟又怎么样,这里是城郊,又不是城内!

    而且,他们山寨里人多啊!

    土匪老大当下就没忍,“你大爷可不是乌合之众!”

    叶公子拳头硬了,望向身后面面相觑的护卫们,“看什么,干他们!”

    人少又怎样,土匪不过是乌合之众!

    就这样,叶家的人率先冲上前。

    月,高悬于黑夜上空,月下树上,一抹修长身影站于枝头,衣袂随风而动。

    谢欢低低一笑,悄无声息地离开。

    官府派来的官兵正在赶来的路上,但他们甫一出城,就没了方向,不知该去哪里寻找叶公子。

    此时,远处草丛传来窸窣声。

    官兵指着声源的方向,“应该是那边。”很快,又看见谢欢起初刻意留下的踪迹。

    官兵朝着正确的位置快速靠近,踏踏踏的马蹄踩踏了不少枯黄的野草。

    待瞧不见官兵的影子,风一吹,顽强的野草再次立起,野草丛中,融于黑暗的身影若隐若现,顷刻又消失,朝着叶府而去。

    一刻钟前就已回归平静的叶府,各院的烛光熄灭大半。

    方才确认过账本还在,放下心的叶磐回了院子,但因为长子追贼未归,还没敢睡下。

    想来追个贼人而已,也出不了什么事,他尚不知长子莫名其妙去“剿匪”了,更不知此时此刻他最担忧的事情也发生了。

    云昭跟着脚印,寻到了账本,揣在怀中准备离开。

    离开之际,在房顶瞧见了——

    “爹,你怎么又回来了?”

    谢欢看见她得手,朝她点头,低语,“你先走。”

    云昭疑惑,“还有什么事需要干吗?”

    谢欢摇头,平静道:“无事,我偷听一会儿。”

    云昭:……

    闻言,她虽无语,但也无可奈何,只嘱咐一声小心,就先离开。

    谢欢轻巧地落在叶家主院的屋顶上,扒开一块瓦砾。

    房中,叶夫人多次朝外望去,担忧道:“老爷,大儿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能出什么事,”叶磐隐隐担心,但不表达,“他带那么些人,只是抓个贼而已,这要是也能出事,他还能成什么器。”

    叶夫人回头看看叶磐,欲言又止,连叹三声,在房中转悠不停。

    叶磐不耐地啧一声,“别转了,我眼都花了!”

    “老爷,那个贼若只是为了钱财,何必这么大张旗鼓,也太蠢了些,”叶夫人面上忧愁,思虑良多,“只怕他不止是为了钱财,会不会……”

    她顿了顿,蛾眉紧蹙,语气加重,“会不会是被咱家有仇的仇家雇来的杀手,这次要杀咱儿子吧?”

    叶磐被她说得心烦,“我们行商的哪有什么生死仇家,再说了,我们背后那是什么人,放眼金陵,谁敢与我作对?”

    言罢,他自己陷入沉默中。

    莫名想起了三日前与裴少夫人的对话。

    眼下,整个金陵最看他不惯的人,恐怕就是那个女人了。

    甚至,她还揣测他叶家税务有问题。

    思及此,叶磐的手掌心出了汗,他倒不觉得今天的贼跟那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关系,但以防万一,还是该早做打算。

    叶夫人瞧他眉头紧锁,问道:“老爷是想起什么了?难不成咱儿子真有危险了?”

    “危险的不是他,”叶磐凝重道,“是叶家。”

    第365章

    将裴少夫人赶出金陵

    叶夫人脑子里转了两圈,“老爷,咱家能有什么事,何况背后还有相爷撑腰。”

    叶夫人站着不动,这回是叶磐来回踱步。

    他思来想去,蓦然站定,“就是因为相爷,我才会与裴少夫人作对。”

    “相爷下了指令?”叶夫人问。

    叶磐摇头,“二皇子捐献白银百万两,他们损失的数额,来同我索要,若非要给相爷补上这巨款,我府中怎会临时亏空,我又何至于拒绝捐款。”

    “其二,相爷虽无指令,可相府与宁国公府不和已久,我与裴少夫人一个下马威,也算是向相爷表忠诚。”

    当时,他也没想太多,哪里料到一个女子开口就是税款。

    现在算是被人掐住七寸,叶磐生怕裴少夫人想法子来查税。

    所以为今之计……

    “我得让她知难而退,放弃在金陵筹款,她既是为筹款而来,筹不到钱,或许会早日离去。”

    叶磐打定主意,叶夫人却咬紧腮帮,迟疑地开口,“白天打叶子牌时,我听人说,越家好像捐了钱,裴少夫人离开越家的时候,丫鬟手里拿着木盒子呢。”

    “越家?”叶磐想了一下,半晌才想起名字,“那个越枭?”

    叶夫人点头。

    叶磐冷哼,言语与眼神皆充斥不屑,“一个破乞丐出身,靠着鸠占鹊巢才有一席之地,不过是个阴险且卑贱的小人罢了,这些年都极少回金陵,还不是因为我们知晓他的底细,不敢与我们打交道,他这种人只有到外头才能挺直腰杆,能捐多少钱?不过是存了些攀附心思,以为攀上裴家就能像我们叶家一样,呵,做梦呢!真是年轻,起不了什么气候。”

    这番话,叶夫人也认同,忽地灵光一闪,“老爷,我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定能让裴少夫人尽早离去,说不准,也能让相爷满意。”

    “哦?”叶磐看向夫人,附耳过去。

    房顶上,谢欢忍不住腹诽,房中就两个人,至于说悄悄话吗?

    哼。

    他也附耳在瓦砾上。

    谢欢耳力好,但凡底下说话了,即便再轻,他也定能听见。

    但,没说。

    被该死的动静打断了,是叶公子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众官兵。

    叶磐与叶夫人惊疑地出门相迎,为首的官兵笑着道——

    “叶老爷,叶夫人,令郎今夜协助我们将土匪窝包围了,大功一件呐!”

    “啊?”叶磐与叶夫人两脸疑惑。

    底下是一片恭维寒暄,谢欢耳朵都起茧子了,自知再听不着有用的信息,直接离开。

    回到微生家时,夜已深,见陶园熄灯,他并未去打扰,直接去了颜颜的寝居。

    这几夜,他都睡这里。

    但今夜,寝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颜颜的母亲,谢欢瞅了眼,见老太在里头静默地坐着,大概是年纪大了失眠闹的。

    可是谢欢不失眠啊,大冷天的,就等在外头。

    他透过窗,看老太打起瞌睡来,差点要后仰过去,他下意识咳嗽一声,将老太婆吵醒。

    老太婆睁开迷茫的眼,看看四周,“谁啊。”

    无人回答。

    她低头,疑惑地呢喃,“诶,我怎么在这里。”

    门外的谢欢皱了皱眉,这是痴呆了吗?

    换老太婆痴呆了,他心中也并无快意。

    见老太婆颤颤巍巍地走出门,谢欢躲了躲,等她彻底消失在庭院里,他才进屋。

    房里的灯,都没有熄。

    谢欢将门关上,熄了灯躺榻上歇息。

    后半夜,墨染苍穹,月亮悄悄躲了起来。

    伴随着一声滚滚天雷,雨水倾盆而至,狂风拍打窗棂,门外沙沙作响。

    谢欢在颜颜的榻上睡得很好。

    沈桑宁在陶园复盘了一遍阿衍的信,也睡得很好。

    但有人不好。

    叶家的房屋漏了雨,恰好就在叶磐的主屋,夜里睡着睡着,屋顶就跟开了口子似的,雨水穿透床帐,迎面来了个透心凉。

    深秋啊,多冷啊。

    屋顶的口子,正对着他的脸了。

    两口子都醒了,叶磐气得不行,半夜开始回想,府里前不久才修缮过的,瓦片都是极好的,不可能会碎。

    他思来想去,满心阴谋论,少不得怀疑到那位裴少夫人身上。

    自打她来了金陵,叶家不是进贼就是漏雨。

    难道是她派了人来,监视叶家?那今夜与夫人的谈话内容,岂不是都让她知道了?!

    想到这个可能,叶磐毛骨悚然。

    第二天一大早,雨还未停,他就备了些价值不高的人参片,提着礼,以“老友”的名义去微生槐。

    巧了,沈桑宁的外祖父微生槐,此刻在正厅里,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这满屋子的水是哪里来的?

    顶破了?

    漏雨了?

    与叶家不同,微生家漏的是正厅,后半夜没有人发现,导致厅内积了不少雨水。

    下人们正在扫水。

    叶磐想了一肚子试探的话,“伯父——”他熟稔开口,在看见微生家满屋子雨水的时候,突然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看来,他搞错了。

    微生家也漏雨,叶家也漏雨……罪魁祸首大概是同一个人,且都偷听了他们说话,这人是谁呢。

    叶磐在心里给沈桑宁解除了嫌疑,将嫌疑转嫁到了越枭身上。

    因为越枭也是新来金陵的人呐。

    阴险小人,更有可能干出这种窃听还故意不盖瓦的事来!

    “怎么了?”微生槐疑惑,平日里很难听到这一声伯父。

    叶磐摇头,放下礼,稍微有了几分笑意,“你家怎么也漏雨啊。”

    第366章

    父女之争,央央调和

    微生槐分不清他脸上是幸灾乐祸还是云淡风轻,客套道:“年久失修,你来就来了,带什么礼啊。”

    两人寒暄客套几句,叶磐放心离去,出了微生家,他回首看微生家古旧的匾额,朝着从未涉足的越家而去,连礼都不曾准备。

    那厢。

    沈桑宁从榻上醒来时,云昭将账本送至她手中。

    上、中、下。

    好家伙,有三册。

    她坐于书桌前,仔细翻看账本。

    其中,有两本记载的都是这些年来,叶家送往京城的“供奉”,详细到时间、供奉的数额,还有每样物件的名字及对应的价值、运送时对接的人,正因详细,所以写了整整两本。

    第三本,是叶家的产业,每年所赚取的数额,和每年漏交税款的具体操作。

    甚至,还有叶氏家主叶磐的亲手书信,里头写明了这些年是如何为李丞相效力出钱,而漏税也多亏了李相的帮助,才能蒙混过关。

    这三本账本,算是铁证。

    叶磐故意留下这铁证,就是为了防止李相过河拆桥、弃车保帅。

    如今,这铁证却落在沈桑宁的手里。

    叶家与李相勾结,这证据一旦呈到皇帝手里,李家与叶家官商勾结,都落不得好下场。

    但事关重大,沈桑宁还是要与阿衍商量一下。

    扬州虽距金陵不远,但也还是有些路程,要将账本传过去,唯恐发生变故。

    沈桑宁让紫灵取来无字的簿子,准备亲自提笔抄录,将账本留有备份,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紫灵将簿子取来,一边说着在外听到的八卦,“少夫人,今早叶家家主提着一个不值钱的人参来看老爷子,看着前院漏雨了,他好像还很开心,他家好像也漏雨了。”

    “他们说了什么?”沈桑宁头未抬,将簿子对正。

    紫灵努努鼻子,学给她听,“我家大郎昨晚帮官府剿匪了,官府表彰还给了百两银子呢,真是长大了,现在都能为民除害了。”

    本该是骄傲的语调,被紫灵学的,那叫一个阴阳怪气。

    沈桑宁好笑地抬头,“这是原话吗?”

    “是原话,”紫灵点头,“前院那些姐姐们就是这样学给我听的。”

    哦,是丫鬟们的原话。

    沈桑宁无奈地笑了笑,不过,昨夜云叔与云昭去叶家偷账本,叶公子就这么巧去为民除害了?

    说不准是有水分的。

    正想着,有人敲了敲房顶。

    不对,是有人落在了她的房顶上,挺明显的,刺客不会这样。

    “爹。”

    在门外练剑的云昭忽然停下,朝房顶上喊了声,声音传入了房中。

    房顶上的是云叔。

    沈桑宁放下笔,朝门外去。

    刚打开门,就见云叔漆黑的身影落在屋檐下,房顶还积淀着一宿的雨水,一滴滴水珠缓慢地往屋檐下流。

    谢欢转身,悬挂着的水珠正好要落到沈桑宁的头上,他扬手,未出鞘的银剑一挥。

    “啪嗒。”

    雨珠落在剑鞘上,被剑鞘挥开。

    沈桑宁仰头,一柄剑直愣愣地横在头顶,她反应过来,往边上站了站,直入主题,“叔,你昨日在叶家偷听到了什么?”

    谢欢语气平淡,“你怎么又知道。”

    很难知道吗?沈桑宁微微歪头,“不然呢。”

    想来前院好端端地突然漏雨,也是云叔的手笔,必然是偷听罗大夫和外祖母说话了。

    难怪会知晓她娘亲落胎的事。

    叶家,自然也是。

    她求知的目光过于诚挚,谢欢将剑放下,别在腰上,肃着声道:“他们要害你,将你赶出金陵。”

    “他们要怎么做?”她面色不改,亦不惊讶。

    谢欢:“不知道。”

    最重要的,竟没偷听来。

    又听谢欢道:“但你若害怕,可以离开。”

    “我才不怕,”沈桑宁的两只眼,没有一丝恐惧,“我还有事要做,何况,我又不是孤身一人。”

    反倒是害人者,终将自食恶果。

    谢欢点点头,没说什么,站在廊下,转头,看着云昭在庭院中快到幻影的招式。

    即便他们在廊下说话,云昭也没有停下,只顾自己练剑。

    沈桑宁忽然想到土匪一事,出声问道:“昨夜剿匪,是您的手笔吧?”

    他看着云昭,“何以见得?”

    “若我没有猜错,这几日您就是在准备这事吧?”她道。

    谢欢低头,注视着台阶上的小石子,漫不经心道:“借力打力,顺势而为。”

    语毕,他弯腰将小石子捡起,瞄准庭院下的“幻影”。

    沈桑宁有种不祥的预感,刚想开口,就见他手中的石头飞了出去。

    只听一声细微响动,幻影被迫停下,露出原本人的形态,“叮当”清脆一声响,剑掉落在地。

    云昭倾着腰,捂着小腿处,隐忍着疼。

    “阿昭!”沈桑宁下意识喊,这石头虽小,但扔到腿上可疼了,她都不免在心里为云昭感到委屈。

    云昭沉默着,不说话。

    谢欢还站在廊下,严厉道:“哪学来的假把式,华而不实。”

    云昭垂着眸,视线落在地上,隐忍片刻,没忍下去,“明明是你偷袭。”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论何时,都不能扔下你的剑。”谢欢说教道。

    云昭极小声地驳道:“偷袭还有理。”

    听她反驳,谢欢语气加重,“明日起,学兵法。”

    云昭抬眸,不满的语气透着倔强,“我学那个做什么。”

    谢欢静默片刻,也不回答她,转瞬间飞走了。

    云昭就这么站在庭院里,盯着房顶的位置,眼眶慢慢发红,倔强地不让眼泪冒出来。

    忽地,小腿一凉。

    云昭低头。

    沈桑宁蹲着身,将她裤腿卷起来,一块青紫的中心,破了皮,出了血。

    “有点疼,忍着些。”她将从屋内取出来的药膏涂抹在云昭的伤处,没听云昭喊一声疼。

    只是雨滴落在了地上的水坑里。

    明明上好了药,沈桑宁也假装手上很忙,没有抬头。

    过了一会儿,那只很忙的手臂被云昭攥住,将她扶了起来。

    “你有孕在身,不要蹲着。”

    第367章

    狠毒计划

    沈桑宁收紧药,见她脸上自然,点点头,“嗯,我要进屋写字去了,你练剑累了,要不和我一起写字?”

    云昭没有拒绝。

    于是被她拉进屋,两人一起抄录账本。

    房中安安静静,抄到一半时,“天窗”开了,几本书从房上落下,恰好落在云昭面前。

    “嘭!”

    “砰砰!”

    好几本兵书。

    沈桑宁和云昭仰起头,眼见着天窗被云叔关上,他这次倒是记得了。

    *

    一棵小金树在花盆里,枝繁叶茂,可惜是个死物。

    但这是越枭的心爱物,他天南地北地闯荡,几乎都带着这棵树,就怕让贼惦记。

    被人瞧见,只会被人调侃是俗物,果真是个见钱眼开的商人,树都搞成黄金的。

    小金树大概有越枭的手臂那么长,枝干全是黄金所制,叶子也是。

    越枭如往常般,擦拭着小金树,一边听着管家汇报叶家漏雨之事。

    明明他的动作十分轻柔,却在碰到金叶时,叶子毫无征兆地掉落下来,落在了盆里。

    他轻叹一声,将清洁布放下,捡起金叶子,反复观察一番,忽地发出一声笑,“真无用,挂在金枝上,也还是落入尘泥的命。”

    “什么?”后头的管家觉得他意有所指,但一时没想明白。

    越枭转头,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冷冽之色,指尖夹着璀璨的金叶子。

    下一瞬,就将金叶子往火炉里扔。

    火炉中发出噼啪作响的声响,火星子腾腾往上冒,火光将他的脸照出几分暖意。

    管家听他开口——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们都说金叶子俗,我终究还是落得与他们一样,往后换成玉叶吧。”

    管家看向那颗金树,“那其他的……”

    “其他的不换,”越枭望着金枝,缓缓道:“玉得有金点缀,如此正好,好看又招财。”

    管家点头记下。

    越枭暖了暖手,去桌前的小纸条上,写下几个字,然后卷起,走到鸟笼前,将纸条塞在信鸽的脚掌下,吹了声外人听不懂的口哨。

    信鸽挥翅飞出鸟笼,出了越家,朝着京城的方向而去。

    此时,侍女来禀,“家主,叶家主前来拜访。”

    “不见。”越枭头都不回。

    侍女犹豫地再次开口,“那奴婢将他请出去?”

    越枭皱眉,“谁准许放他进来了?”

    侍女低头,难做得很,“门房以为,以为……”

    那叶家是金陵首富,谁能知道家主会拒见他,门房是金陵越家的老门房了,不是越枭的人,也不知他脾性。

    越枭忽问,“他携礼了?”

    侍女摇头,“空手来的。”

    “赶出去。”越枭再度冷漠。

    侍女为难地点头,朝会客厅而去,一路上都在思考着怎么委婉地将人请走。

    而越枭从容得很,管家反而想的更多些,“家主,叶家毕竟是本地首富,您不维持下面子关系吗?”

    越枭嗤之以鼻,“他?他向来看不起我,巧了,我也看不上他。”

    说着,直接将金树上的金叶子全部取下来,放到火炉里烧个干净。

    奈何金子烧不干净,只会融在其中,但无论如何,也不是叶了。

    越枭低头看着金叶融化的过程,嘴角抿起,吩咐管家,“你再去买些玉制的红柿来,挂到我的树上。”

    “很快,就有好事发生了。”

    好事,好柿……管家不明所以但大为震撼,领命去了。

    管家出门时,正好撞见愤慨着拂袖出门的叶磐。

    这叶家一旦倒下,下一个顶替叶家的,又会是谁呢。

    管家好像明白了家主的用意,方才信鸽送往京城的纸条上,所写的内容,也能大致猜到了。

    他们这些商贾,于权贵而言,不过是提供金钱、随时可抛弃的棋子。

    偏偏,不在棋盘上的人,抢着争着成为执棋人的棋子。

    那么权贵呢?

    权贵之间是否会抢着做执棋人?

    越管家叹一声,他知道越枭一路走来的艰辛,却不知他心底深处的野心落于何处,但有一点,管家能确认。

    越家会在越枭的手上发扬光大,扬眉吐气。

    红玉与青玉所制的柿子,管家一共买了九个,玉叶与柿子挂在金枝上,分量十足,得亏是金枝,否则还挂不住。

    金枝缠绕,玉叶繁茂,柿子高挂。

    瞧着就挺喜庆吉利的。

    另一边,从越家离开的叶磐越想越气,因着被越枭冷待,他觉得失了面子,回了家后发了好一顿脾气。

    “竖子竟敢如此待我,果真是眼皮子浅的乞丐,再怎么改也变不了!”

    叶磐骂了好几句,决定道:“断了越家在金陵一切的生意!”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

    “老爷,越家在金陵没什么生意,如今只有一个镖局,镖局都被越枭慢慢转移,这金陵只能算分局了。”

    叶磐:“……”更气了。

    想到昨夜夫人出的那个馊主意,虽阴险了些,但若能重创越枭和裴少夫人,何乐而不为呢?

    说不准,还能让丞相开心。

    简直是一箭双雕。

    想着,叶磐唤来心腹,低语几句,在心腹惊骇的眼神中继续道:“既然这裴少夫人与这竖子有往来,正好方便我们的计划,这次就将两人一并赶出金陵。”

    他双眼迸发狠毒的光芒,却不知自家账本已经丢失。

    丢失的账本,在沈桑宁的桌上,她与云昭从早抄到黄昏,可算是抄完了。

    伸了个懒腰,将抄录的版本交给疾风,“送去给你家世子。”

    疾风揣好账本,拱拱手,马不停蹄地离开金陵。

    这会儿,外祖母身边的丫鬟又来了,“表小姐,二爷一家来了,老夫人问您要不要去见见。”

    微生家的二爷,自然是沈桑宁的二舅微生澎。

    微生澎负责在微生家在外地的一些产业,一年里回金陵的次数很少,即便是沈桑宁年少在金陵的两年里,与二舅一家相处也不多,素不亲厚的。

    但二舅也是外祖母所生,是微生家的主人,反倒沈桑宁是客居,没有道理不去见。

    昔日没到门外就能听见大舅母樊氏的声音,今天却是不同,樊氏就跟蔫儿了似的,坐在位置上。

    沈桑宁一跨进前厅的门槛,二舅母单氏便温柔地迎了上来。

    单氏刚张嘴,樊氏神色一凌,坐不住了,唰地起身快步走到沈桑宁边上,端着未来主母的姿态,笑着介绍道——

    “宁宁许久没见你二舅一家了吧,诺,这是你二舅和二舅母。”

    第368章

    冷漠的表弟,不止一个表姐

    单氏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眸微垂,再抬眸时眼神亮了些,“是许久不见了,宁宁都这般大了。”

    “二舅,二舅母。”沈桑宁点头。

    “来,都坐下说话,站着干什么。”外祖父敲敲拐杖。

    二舅微生澎站在单氏身后,看着老实话少,身边站着他的一儿一女,女儿是单氏的嫡女微生蓓,今年九岁,一双眼睛睁得圆乎乎的,漂亮极了。

    不需要大人提醒,她两只手并在身前,像模像样地对沈桑宁道:“表姐好,我叫蓓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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