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黑色的箭矢瞬间朝着谢欢离开的方向齐齐射去,无一不落空。土匪老大见人没抓着,还损失了不少箭,当即大呵,“还愣着做什么,去追!”
士可杀不可辱!
虽然,他是个土匪,那也是匪可杀,不可辱!
老大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抄上各自家伙什,奔着山林追去。
太慢了。
谢欢在林子里稍微等了等,等土匪们慢慢追上来,他时不时掉个镯子,掉个项链,几斤重的首饰一路卸了个干净。
捡钱眼开的土匪一路追,一路捡。
他还佯装是不小心掉的,折回去几步,与正在捡珠宝的土匪四目相对,他张嘴懊悔,“也!俺的!”
谢欢拔腿再跑,还一步三回头。
后面的土匪们根本没有深入思考,或许是来不及思考,这珠宝你不捡,可就要被小伙伴捡去了,哪敢停下思考的,当然是火速边捡边追。
那头,叶公子根据留下的痕迹,追到一棵树下,就再找不到“贼人”的痕迹了。
没有黑衣人,但树下却有一堆衣物,堆成了一座小山。
叶府的护卫们停下,叶公子眉头一蹙,直觉哪里不对,若说这贼人是贼,为何那么明目张胆地挑衅,这一路就仿佛是刻意让他们追上来一样。
刚才被挑起的愤怒,如今被理智压下,他环顾四周,难道是调虎离山?
“快回去!”他一声喊,护卫们便要踏上归途。
正此时,黑暗的山林里传来声响,像是一群人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老大!在那里!”戴着叶府金银的土匪瞧见了树下的衣物。
此言一出,站在树下已经踏出几步的叶公子,暗道一声不好,那贼子竟搬来了救兵?!
“公子,我们中埋伏了!”最聪明的护卫喊道。
“公子,他们好多人,您先走,属下们殿后!”
临阵脱逃可不行!何况对面一众人还光明正大地戴着叶家珠宝!做贼的嚣张至此,叶公子年轻气盛,又有武功,哪能受这鸟气?
再看对方一众人像是山中土匪,叶公子不屑一笑,“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得罪我叶家,他们也就到头了!”
土匪们满心满眼是自己的衣物,都没有将窃衣贼跟前面光鲜亮丽的富家子弟联想到一起。
但“乌合之众”,土匪老大听懂了,连日被窃衣,今夜还被当狗遛了圈,本来就气。
光鲜亮丽的富家子弟又怎么样,这里是城郊,又不是城内!
而且,他们山寨里人多啊!
土匪老大当下就没忍,“你大爷可不是乌合之众!”
叶公子拳头硬了,望向身后面面相觑的护卫们,“看什么,干他们!”
人少又怎样,土匪不过是乌合之众!
就这样,叶家的人率先冲上前。
月,高悬于黑夜上空,月下树上,一抹修长身影站于枝头,衣袂随风而动。
谢欢低低一笑,悄无声息地离开。
官府派来的官兵正在赶来的路上,但他们甫一出城,就没了方向,不知该去哪里寻找叶公子。
此时,远处草丛传来窸窣声。
官兵指着声源的方向,“应该是那边。”很快,又看见谢欢起初刻意留下的踪迹。
官兵朝着正确的位置快速靠近,踏踏踏的马蹄踩踏了不少枯黄的野草。
待瞧不见官兵的影子,风一吹,顽强的野草再次立起,野草丛中,融于黑暗的身影若隐若现,顷刻又消失,朝着叶府而去。
一刻钟前就已回归平静的叶府,各院的烛光熄灭大半。
方才确认过账本还在,放下心的叶磐回了院子,但因为长子追贼未归,还没敢睡下。
想来追个贼人而已,也出不了什么事,他尚不知长子莫名其妙去“剿匪”了,更不知此时此刻他最担忧的事情也发生了。
云昭跟着脚印,寻到了账本,揣在怀中准备离开。
离开之际,在房顶瞧见了——
“爹,你怎么又回来了?”
谢欢看见她得手,朝她点头,低语,“你先走。”
云昭疑惑,“还有什么事需要干吗?”
谢欢摇头,平静道:“无事,我偷听一会儿。”
云昭:……
闻言,她虽无语,但也无可奈何,只嘱咐一声小心,就先离开。
谢欢轻巧地落在叶家主院的屋顶上,扒开一块瓦砾。
房中,叶夫人多次朝外望去,担忧道:“老爷,大儿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能出什么事,”叶磐隐隐担心,但不表达,“他带那么些人,只是抓个贼而已,这要是也能出事,他还能成什么器。”
叶夫人回头看看叶磐,欲言又止,连叹三声,在房中转悠不停。
叶磐不耐地啧一声,“别转了,我眼都花了!”
“老爷,那个贼若只是为了钱财,何必这么大张旗鼓,也太蠢了些,”叶夫人面上忧愁,思虑良多,“只怕他不止是为了钱财,会不会……”
她顿了顿,蛾眉紧蹙,语气加重,“会不会是被咱家有仇的仇家雇来的杀手,这次要杀咱儿子吧?”
叶磐被她说得心烦,“我们行商的哪有什么生死仇家,再说了,我们背后那是什么人,放眼金陵,谁敢与我作对?”
言罢,他自己陷入沉默中。
莫名想起了三日前与裴少夫人的对话。
眼下,整个金陵最看他不惯的人,恐怕就是那个女人了。
甚至,她还揣测他叶家税务有问题。
思及此,叶磐的手掌心出了汗,他倒不觉得今天的贼跟那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关系,但以防万一,还是该早做打算。
叶夫人瞧他眉头紧锁,问道:“老爷是想起什么了?难不成咱儿子真有危险了?”
“危险的不是他,”叶磐凝重道,“是叶家。”
第365章
将裴少夫人赶出金陵
叶夫人脑子里转了两圈,“老爷,咱家能有什么事,何况背后还有相爷撑腰。”
叶夫人站着不动,这回是叶磐来回踱步。
他思来想去,蓦然站定,“就是因为相爷,我才会与裴少夫人作对。”
“相爷下了指令?”叶夫人问。
叶磐摇头,“二皇子捐献白银百万两,他们损失的数额,来同我索要,若非要给相爷补上这巨款,我府中怎会临时亏空,我又何至于拒绝捐款。”
“其二,相爷虽无指令,可相府与宁国公府不和已久,我与裴少夫人一个下马威,也算是向相爷表忠诚。”
当时,他也没想太多,哪里料到一个女子开口就是税款。
现在算是被人掐住七寸,叶磐生怕裴少夫人想法子来查税。
所以为今之计……
“我得让她知难而退,放弃在金陵筹款,她既是为筹款而来,筹不到钱,或许会早日离去。”
叶磐打定主意,叶夫人却咬紧腮帮,迟疑地开口,“白天打叶子牌时,我听人说,越家好像捐了钱,裴少夫人离开越家的时候,丫鬟手里拿着木盒子呢。”
“越家?”叶磐想了一下,半晌才想起名字,“那个越枭?”
叶夫人点头。
叶磐冷哼,言语与眼神皆充斥不屑,“一个破乞丐出身,靠着鸠占鹊巢才有一席之地,不过是个阴险且卑贱的小人罢了,这些年都极少回金陵,还不是因为我们知晓他的底细,不敢与我们打交道,他这种人只有到外头才能挺直腰杆,能捐多少钱?不过是存了些攀附心思,以为攀上裴家就能像我们叶家一样,呵,做梦呢!真是年轻,起不了什么气候。”
这番话,叶夫人也认同,忽地灵光一闪,“老爷,我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定能让裴少夫人尽早离去,说不准,也能让相爷满意。”
“哦?”叶磐看向夫人,附耳过去。
房顶上,谢欢忍不住腹诽,房中就两个人,至于说悄悄话吗?
哼。
他也附耳在瓦砾上。
谢欢耳力好,但凡底下说话了,即便再轻,他也定能听见。
但,没说。
被该死的动静打断了,是叶公子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众官兵。
叶磐与叶夫人惊疑地出门相迎,为首的官兵笑着道——
“叶老爷,叶夫人,令郎今夜协助我们将土匪窝包围了,大功一件呐!”
“啊?”叶磐与叶夫人两脸疑惑。
底下是一片恭维寒暄,谢欢耳朵都起茧子了,自知再听不着有用的信息,直接离开。
回到微生家时,夜已深,见陶园熄灯,他并未去打扰,直接去了颜颜的寝居。
这几夜,他都睡这里。
但今夜,寝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颜颜的母亲,谢欢瞅了眼,见老太在里头静默地坐着,大概是年纪大了失眠闹的。
可是谢欢不失眠啊,大冷天的,就等在外头。
他透过窗,看老太打起瞌睡来,差点要后仰过去,他下意识咳嗽一声,将老太婆吵醒。
老太婆睁开迷茫的眼,看看四周,“谁啊。”
无人回答。
她低头,疑惑地呢喃,“诶,我怎么在这里。”
门外的谢欢皱了皱眉,这是痴呆了吗?
换老太婆痴呆了,他心中也并无快意。
见老太婆颤颤巍巍地走出门,谢欢躲了躲,等她彻底消失在庭院里,他才进屋。
房里的灯,都没有熄。
谢欢将门关上,熄了灯躺榻上歇息。
后半夜,墨染苍穹,月亮悄悄躲了起来。
伴随着一声滚滚天雷,雨水倾盆而至,狂风拍打窗棂,门外沙沙作响。
谢欢在颜颜的榻上睡得很好。
沈桑宁在陶园复盘了一遍阿衍的信,也睡得很好。
但有人不好。
叶家的房屋漏了雨,恰好就在叶磐的主屋,夜里睡着睡着,屋顶就跟开了口子似的,雨水穿透床帐,迎面来了个透心凉。
深秋啊,多冷啊。
屋顶的口子,正对着他的脸了。
两口子都醒了,叶磐气得不行,半夜开始回想,府里前不久才修缮过的,瓦片都是极好的,不可能会碎。
他思来想去,满心阴谋论,少不得怀疑到那位裴少夫人身上。
自打她来了金陵,叶家不是进贼就是漏雨。
难道是她派了人来,监视叶家?那今夜与夫人的谈话内容,岂不是都让她知道了?!
想到这个可能,叶磐毛骨悚然。
第二天一大早,雨还未停,他就备了些价值不高的人参片,提着礼,以“老友”的名义去微生槐。
巧了,沈桑宁的外祖父微生槐,此刻在正厅里,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这满屋子的水是哪里来的?
顶破了?
漏雨了?
与叶家不同,微生家漏的是正厅,后半夜没有人发现,导致厅内积了不少雨水。
下人们正在扫水。
叶磐想了一肚子试探的话,“伯父——”他熟稔开口,在看见微生家满屋子雨水的时候,突然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看来,他搞错了。
微生家也漏雨,叶家也漏雨……罪魁祸首大概是同一个人,且都偷听了他们说话,这人是谁呢。
叶磐在心里给沈桑宁解除了嫌疑,将嫌疑转嫁到了越枭身上。
因为越枭也是新来金陵的人呐。
阴险小人,更有可能干出这种窃听还故意不盖瓦的事来!
“怎么了?”微生槐疑惑,平日里很难听到这一声伯父。
叶磐摇头,放下礼,稍微有了几分笑意,“你家怎么也漏雨啊。”
第366章
父女之争,央央调和
微生槐分不清他脸上是幸灾乐祸还是云淡风轻,客套道:“年久失修,你来就来了,带什么礼啊。”
两人寒暄客套几句,叶磐放心离去,出了微生家,他回首看微生家古旧的匾额,朝着从未涉足的越家而去,连礼都不曾准备。
那厢。
沈桑宁从榻上醒来时,云昭将账本送至她手中。
上、中、下。
好家伙,有三册。
她坐于书桌前,仔细翻看账本。
其中,有两本记载的都是这些年来,叶家送往京城的“供奉”,详细到时间、供奉的数额,还有每样物件的名字及对应的价值、运送时对接的人,正因详细,所以写了整整两本。
第三本,是叶家的产业,每年所赚取的数额,和每年漏交税款的具体操作。
甚至,还有叶氏家主叶磐的亲手书信,里头写明了这些年是如何为李丞相效力出钱,而漏税也多亏了李相的帮助,才能蒙混过关。
这三本账本,算是铁证。
叶磐故意留下这铁证,就是为了防止李相过河拆桥、弃车保帅。
如今,这铁证却落在沈桑宁的手里。
叶家与李相勾结,这证据一旦呈到皇帝手里,李家与叶家官商勾结,都落不得好下场。
但事关重大,沈桑宁还是要与阿衍商量一下。
扬州虽距金陵不远,但也还是有些路程,要将账本传过去,唯恐发生变故。
沈桑宁让紫灵取来无字的簿子,准备亲自提笔抄录,将账本留有备份,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紫灵将簿子取来,一边说着在外听到的八卦,“少夫人,今早叶家家主提着一个不值钱的人参来看老爷子,看着前院漏雨了,他好像还很开心,他家好像也漏雨了。”
“他们说了什么?”沈桑宁头未抬,将簿子对正。
紫灵努努鼻子,学给她听,“我家大郎昨晚帮官府剿匪了,官府表彰还给了百两银子呢,真是长大了,现在都能为民除害了。”
本该是骄傲的语调,被紫灵学的,那叫一个阴阳怪气。
沈桑宁好笑地抬头,“这是原话吗?”
“是原话,”紫灵点头,“前院那些姐姐们就是这样学给我听的。”
哦,是丫鬟们的原话。
沈桑宁无奈地笑了笑,不过,昨夜云叔与云昭去叶家偷账本,叶公子就这么巧去为民除害了?
说不准是有水分的。
正想着,有人敲了敲房顶。
不对,是有人落在了她的房顶上,挺明显的,刺客不会这样。
“爹。”
在门外练剑的云昭忽然停下,朝房顶上喊了声,声音传入了房中。
房顶上的是云叔。
沈桑宁放下笔,朝门外去。
刚打开门,就见云叔漆黑的身影落在屋檐下,房顶还积淀着一宿的雨水,一滴滴水珠缓慢地往屋檐下流。
谢欢转身,悬挂着的水珠正好要落到沈桑宁的头上,他扬手,未出鞘的银剑一挥。
“啪嗒。”
雨珠落在剑鞘上,被剑鞘挥开。
沈桑宁仰头,一柄剑直愣愣地横在头顶,她反应过来,往边上站了站,直入主题,“叔,你昨日在叶家偷听到了什么?”
谢欢语气平淡,“你怎么又知道。”
很难知道吗?沈桑宁微微歪头,“不然呢。”
想来前院好端端地突然漏雨,也是云叔的手笔,必然是偷听罗大夫和外祖母说话了。
难怪会知晓她娘亲落胎的事。
叶家,自然也是。
她求知的目光过于诚挚,谢欢将剑放下,别在腰上,肃着声道:“他们要害你,将你赶出金陵。”
“他们要怎么做?”她面色不改,亦不惊讶。
谢欢:“不知道。”
最重要的,竟没偷听来。
又听谢欢道:“但你若害怕,可以离开。”
“我才不怕,”沈桑宁的两只眼,没有一丝恐惧,“我还有事要做,何况,我又不是孤身一人。”
反倒是害人者,终将自食恶果。
谢欢点点头,没说什么,站在廊下,转头,看着云昭在庭院中快到幻影的招式。
即便他们在廊下说话,云昭也没有停下,只顾自己练剑。
沈桑宁忽然想到土匪一事,出声问道:“昨夜剿匪,是您的手笔吧?”
他看着云昭,“何以见得?”
“若我没有猜错,这几日您就是在准备这事吧?”她道。
谢欢低头,注视着台阶上的小石子,漫不经心道:“借力打力,顺势而为。”
语毕,他弯腰将小石子捡起,瞄准庭院下的“幻影”。
沈桑宁有种不祥的预感,刚想开口,就见他手中的石头飞了出去。
只听一声细微响动,幻影被迫停下,露出原本人的形态,“叮当”清脆一声响,剑掉落在地。
云昭倾着腰,捂着小腿处,隐忍着疼。
“阿昭!”沈桑宁下意识喊,这石头虽小,但扔到腿上可疼了,她都不免在心里为云昭感到委屈。
云昭沉默着,不说话。
谢欢还站在廊下,严厉道:“哪学来的假把式,华而不实。”
云昭垂着眸,视线落在地上,隐忍片刻,没忍下去,“明明是你偷袭。”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论何时,都不能扔下你的剑。”谢欢说教道。
云昭极小声地驳道:“偷袭还有理。”
听她反驳,谢欢语气加重,“明日起,学兵法。”
云昭抬眸,不满的语气透着倔强,“我学那个做什么。”
谢欢静默片刻,也不回答她,转瞬间飞走了。
云昭就这么站在庭院里,盯着房顶的位置,眼眶慢慢发红,倔强地不让眼泪冒出来。
忽地,小腿一凉。
云昭低头。
沈桑宁蹲着身,将她裤腿卷起来,一块青紫的中心,破了皮,出了血。
“有点疼,忍着些。”她将从屋内取出来的药膏涂抹在云昭的伤处,没听云昭喊一声疼。
只是雨滴落在了地上的水坑里。
明明上好了药,沈桑宁也假装手上很忙,没有抬头。
过了一会儿,那只很忙的手臂被云昭攥住,将她扶了起来。
“你有孕在身,不要蹲着。”
第367章
狠毒计划
沈桑宁收紧药,见她脸上自然,点点头,“嗯,我要进屋写字去了,你练剑累了,要不和我一起写字?”
云昭没有拒绝。
于是被她拉进屋,两人一起抄录账本。
房中安安静静,抄到一半时,“天窗”开了,几本书从房上落下,恰好落在云昭面前。
“嘭!”
“砰砰!”
好几本兵书。
沈桑宁和云昭仰起头,眼见着天窗被云叔关上,他这次倒是记得了。
*
一棵小金树在花盆里,枝繁叶茂,可惜是个死物。
但这是越枭的心爱物,他天南地北地闯荡,几乎都带着这棵树,就怕让贼惦记。
被人瞧见,只会被人调侃是俗物,果真是个见钱眼开的商人,树都搞成黄金的。
小金树大概有越枭的手臂那么长,枝干全是黄金所制,叶子也是。
越枭如往常般,擦拭着小金树,一边听着管家汇报叶家漏雨之事。
明明他的动作十分轻柔,却在碰到金叶时,叶子毫无征兆地掉落下来,落在了盆里。
他轻叹一声,将清洁布放下,捡起金叶子,反复观察一番,忽地发出一声笑,“真无用,挂在金枝上,也还是落入尘泥的命。”
“什么?”后头的管家觉得他意有所指,但一时没想明白。
越枭转头,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冷冽之色,指尖夹着璀璨的金叶子。
下一瞬,就将金叶子往火炉里扔。
火炉中发出噼啪作响的声响,火星子腾腾往上冒,火光将他的脸照出几分暖意。
管家听他开口——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们都说金叶子俗,我终究还是落得与他们一样,往后换成玉叶吧。”
管家看向那颗金树,“那其他的……”
“其他的不换,”越枭望着金枝,缓缓道:“玉得有金点缀,如此正好,好看又招财。”
管家点头记下。
越枭暖了暖手,去桌前的小纸条上,写下几个字,然后卷起,走到鸟笼前,将纸条塞在信鸽的脚掌下,吹了声外人听不懂的口哨。
信鸽挥翅飞出鸟笼,出了越家,朝着京城的方向而去。
此时,侍女来禀,“家主,叶家主前来拜访。”
“不见。”越枭头都不回。
侍女犹豫地再次开口,“那奴婢将他请出去?”
越枭皱眉,“谁准许放他进来了?”
侍女低头,难做得很,“门房以为,以为……”
那叶家是金陵首富,谁能知道家主会拒见他,门房是金陵越家的老门房了,不是越枭的人,也不知他脾性。
越枭忽问,“他携礼了?”
侍女摇头,“空手来的。”
“赶出去。”越枭再度冷漠。
侍女为难地点头,朝会客厅而去,一路上都在思考着怎么委婉地将人请走。
而越枭从容得很,管家反而想的更多些,“家主,叶家毕竟是本地首富,您不维持下面子关系吗?”
越枭嗤之以鼻,“他?他向来看不起我,巧了,我也看不上他。”
说着,直接将金树上的金叶子全部取下来,放到火炉里烧个干净。
奈何金子烧不干净,只会融在其中,但无论如何,也不是叶了。
越枭低头看着金叶融化的过程,嘴角抿起,吩咐管家,“你再去买些玉制的红柿来,挂到我的树上。”
“很快,就有好事发生了。”
好事,好柿……管家不明所以但大为震撼,领命去了。
管家出门时,正好撞见愤慨着拂袖出门的叶磐。
这叶家一旦倒下,下一个顶替叶家的,又会是谁呢。
管家好像明白了家主的用意,方才信鸽送往京城的纸条上,所写的内容,也能大致猜到了。
他们这些商贾,于权贵而言,不过是提供金钱、随时可抛弃的棋子。
偏偏,不在棋盘上的人,抢着争着成为执棋人的棋子。
那么权贵呢?
权贵之间是否会抢着做执棋人?
越管家叹一声,他知道越枭一路走来的艰辛,却不知他心底深处的野心落于何处,但有一点,管家能确认。
越家会在越枭的手上发扬光大,扬眉吐气。
红玉与青玉所制的柿子,管家一共买了九个,玉叶与柿子挂在金枝上,分量十足,得亏是金枝,否则还挂不住。
金枝缠绕,玉叶繁茂,柿子高挂。
瞧着就挺喜庆吉利的。
另一边,从越家离开的叶磐越想越气,因着被越枭冷待,他觉得失了面子,回了家后发了好一顿脾气。
“竖子竟敢如此待我,果真是眼皮子浅的乞丐,再怎么改也变不了!”
叶磐骂了好几句,决定道:“断了越家在金陵一切的生意!”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
“老爷,越家在金陵没什么生意,如今只有一个镖局,镖局都被越枭慢慢转移,这金陵只能算分局了。”
叶磐:“……”更气了。
想到昨夜夫人出的那个馊主意,虽阴险了些,但若能重创越枭和裴少夫人,何乐而不为呢?
说不准,还能让丞相开心。
简直是一箭双雕。
想着,叶磐唤来心腹,低语几句,在心腹惊骇的眼神中继续道:“既然这裴少夫人与这竖子有往来,正好方便我们的计划,这次就将两人一并赶出金陵。”
他双眼迸发狠毒的光芒,却不知自家账本已经丢失。
丢失的账本,在沈桑宁的桌上,她与云昭从早抄到黄昏,可算是抄完了。
伸了个懒腰,将抄录的版本交给疾风,“送去给你家世子。”
疾风揣好账本,拱拱手,马不停蹄地离开金陵。
这会儿,外祖母身边的丫鬟又来了,“表小姐,二爷一家来了,老夫人问您要不要去见见。”
微生家的二爷,自然是沈桑宁的二舅微生澎。
微生澎负责在微生家在外地的一些产业,一年里回金陵的次数很少,即便是沈桑宁年少在金陵的两年里,与二舅一家相处也不多,素不亲厚的。
但二舅也是外祖母所生,是微生家的主人,反倒沈桑宁是客居,没有道理不去见。
昔日没到门外就能听见大舅母樊氏的声音,今天却是不同,樊氏就跟蔫儿了似的,坐在位置上。
沈桑宁一跨进前厅的门槛,二舅母单氏便温柔地迎了上来。
单氏刚张嘴,樊氏神色一凌,坐不住了,唰地起身快步走到沈桑宁边上,端着未来主母的姿态,笑着介绍道——
“宁宁许久没见你二舅一家了吧,诺,这是你二舅和二舅母。”
第368章
冷漠的表弟,不止一个表姐
单氏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眸微垂,再抬眸时眼神亮了些,“是许久不见了,宁宁都这般大了。”
“二舅,二舅母。”沈桑宁点头。
“来,都坐下说话,站着干什么。”外祖父敲敲拐杖。
二舅微生澎站在单氏身后,看着老实话少,身边站着他的一儿一女,女儿是单氏的嫡女微生蓓,今年九岁,一双眼睛睁得圆乎乎的,漂亮极了。
不需要大人提醒,她两只手并在身前,像模像样地对沈桑宁道:“表姐好,我叫蓓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