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裴彻从不可置信的情绪中脱离,取而代之的是惊喜,他的嘴角差点压不住,但他很快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不是还怀着他的孩子吗?
提到孩子,伙伴更同情他了,“好像不是你的孩子,哎,你也别想太多,孩子以后肯定会有的。”
“太好了!”裴彻激动地,差点把手里剩下的馕捏碎。
“裴彻你疯了?”伙伴很担忧他,“我知道你很伤心,但——”
话音未落,换岗的士兵结队来了。
“别说,”裴彻远远瞧见换岗的人,哪还站得住,将馕拍到伙伴怀里,“今晚请你,不,我请大家吃烤全他一边喊,一边朝着远方跑去,迫不及待想看家书了。
收到的不仅有家书,还有一个鼓鼓的包袱,里面放了新鞋和保暖的衣物。
家书中,写明了沈妙仪与周韬游街之事,剩下的便是家人的思念,以及兄嫂远走他乡。
裴彻起初是笑,看着看着,便红了眼眶。
他拥有的太多了,家族显赫,父兄还在,母亲与姨娘对他都很关怀。
想到临行时兄长的叮嘱,他再次下定决心,将信纸塞进怀里,准备去买牛羊,晚上请大伙吃顿好的。
走到半路,忽听有人喊了一嗓子——
“北蛮子来抢羊了!”
境外蛮夷,屡屡试探,时不时来打秋风溜一圈,骚扰边境百姓,可恶得很!
听闻,裴彻眉头一皱,将包袱随手一放,抄起家伙上马狂奔而去,硬是冲到了队伍的最前头,粗声高喊——
“干他们!”
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他要保卫家国,他要早日挣得军功给父兄争光。
后头伙伴惊呆了,都有些追不上他,以为他是因受刺激需要发泄,抬手将一柄银枪抛过去,“接着!”
银枪冲破长空,裴彻跃起接住,眼神坚毅,朝远处结队的贪婪的蛮人冲去。
此刻的他,与方才啃馕时平静的他完全不同,仿佛是释放了深处的自己,所过之处,无不血花飞溅,哀嚎声四起。
蛮夷纷纷倒下,无人能挡其锋芒。
他的手上抓着一根辫子,那是一个蛮人的头颅。
又一股热液喷洒在裴彻饱经风霜的脸上,他睁开眼,眼中是充斥野性的勇敢与杀意。
这才是他。
他终于,找回了前世的自己。
蛮夷们死的死,逃的逃,带不走今日掠夺来的食物。
大晋的兵士厮杀完,不由自主地看着格外不同的裴彻,纷纷围了过去——
“今天不错啊,看来今晚真的能吃上大羊了!”
裴彻勾起带着血渍的嘴角,看向四散的羊群,有几只已经奄奄一息,是被逃亡的蛮夷刺中后扔下马的。
来寻羊的人哭着抱起羊,被羊群所包围,羊群发出咩咩的叫声,如哀鸣如安抚。
裴彻将人头挂在马上,擦了擦手,掏出原本就打算买羊的钱,蹲在哭泣的养羊人前,将银子递到对方手里。
最终,他领走了三只濒死的距离送物资到扬州,已经过去了三天,送粮食的镖师和护卫们都回来了,偏偏云叔没回来。
护卫说了,世子将信给了云叔,拜托他带回来的。
可是云叔半道不知跑哪儿去了。
沈桑宁好脾气地等了两天,也没把云叔等回来。
她都有些生气了,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嘛!云叔拿着阿衍的信不知跑哪儿去了,找也找不到人,万一阿衍的信里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哎!
“表小姐。”丫鬟站在门外,轻轻唤了声。
沈桑宁往前去,倒是认识,还是外祖母身边那个,上回带妇科圣手罗大夫来的,也是她。
这次还是差不多的事儿。
“表小姐,老夫人将罗大夫请来了,帮您看看胎象。”
闻言,沈桑宁哪会拒绝,低头瞧瞧小腹,收整一番便去了前院。
前院,罗大夫正与外祖母闲聊,舅母樊氏也在一旁搭话。
沈桑宁一进去,樊氏便迎了上来,十分自然地搭上她的手腕,扶着她坐下,“宁宁可算来了,这次让罗大夫给你瞧瞧,保管你这一胎顺顺利利、稳稳当当的。”
罗大夫微微颔首,搭上脉,询问几句有的没的,比如,“近来心情如何?”
“还行。”
“胃口如何?”
“也还行。”
罗大夫慢慢收回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还未开口,沈桑宁倒沉不住气了,“罗大夫,我并未觉得哪里不适,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罗大夫点头,“如今看来还是很稳的,还是切记,莫要操劳太过,虽说你身子骨好,但是孕期也要注意些。”
得到想要的答案,沈桑宁放心多了。
外祖母轻咳一声,便催促沈桑宁离开,只说要与罗大夫谈些要事。
前脚刚把完脉,后脚能有何要事?
沈桑宁离去时,怀疑外祖母与罗大夫是要谈关于她的事,她伸手摸摸小腹,难道是跟孩子有关?
想着,她有些出神。
朝前走着,突然一张纸样的物件拍在她额头上。
她抬头,只见云叔攥着一封信,站在一侧,长臂伸着,将信封朝她头上拂。
第361章
少夫人这胎是女儿
“叔,你可终于回来了!”
沈桑宁只看他一眼,便满心满眼都是信。
她伸手去拆,拆一半,发觉旁边来自云叔目不转睛的视线,于是拆信的手顿住。
“叔,你快去休息吧。”
谢欢看着她狡黠的目光,在面具下皱眉,不动如山。
沈桑宁不管他了,招来疾风,让疾风去听听外祖母与罗大夫说了什么。
疾风前脚刚去,谢欢心思一动,朝沈桑宁点头,“我去休息。”
语罢,他就消失在她面前。
沈桑宁揣着信,快快回了陶园。
那厢。
前院的屋顶上,疾风刚扒开砖瓦,就听身后有风吹过,扭头,差点吓一跳。
怎么还多了一人?
无法,少夫人向来宠着这个老大哥,疾风也来不及管他。
此时,屋内苍老的女声传了上来——
“方才宁宁在,我不好问,如今她不在,你与我说说,她这一胎,是男胎还是女胎?”
房顶上的人,闻之都屏声静息。
房下,是一阵沉默。
罗大夫并未答复,而是慢悠悠地喝了一盅茶,随即开口,“我先去如厕。”
“去什么去,”外祖母一拐杖敲在地上,“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不想说,我难道还能害宁宁不成!”
罗大夫轻叹一声,透着惆怅与感慨,“是男胎如何,是女胎又如何,都是生命,你又何苦要提前知晓。”
外祖母静默片刻,老脸上覆上忧虑之色,“这么说,是女孩了?”
“你别猜,我不说。”罗大夫摇摇头。
一旁的樊氏都紧张了,“哎呀,罗大夫,我知道您因为小姑的事,觉得愧对宁宁,可是我们都是宁宁的娘家人,哪有不为她好的,只是想提前知晓,毕竟若是男胎,那就是国公府的嫡长孙,若是女孩,也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怎么也不可能落她的胎啊!”
说到落胎,罗大夫与外祖母齐齐一声叹息。
罗大夫偏开头,复杂道:“当年之事,要不是你们——哎!多说无益,总之她这胎很康健,无需担心。”
罗大夫离开后,留下一对婆媳在房中面面相觑。
房顶上的疾风听得一头雾水,所以少夫人肚子里究竟是男是女?怎么听罗大夫的意思,像是女孩?
疾风云里雾里,也没管后头的老大哥,跃下房梁奔向陶园。
谢欢还坐在房顶上,隔着一片瓦砾的空隙,看着房梁下丑陋的婆媳。
有时候,真的很想让微生家的人,去给颜颜陪葬。
可,这些人,又偏偏是她在乎的家人。
初次见面时,她向佛祖许的愿望,仿佛还在他耳边徘徊,他总是不希望她的愿望落空。
然而,微生家的人从不曾改变,如今颜颜的女儿有了身孕,他们想的,依然是男胎还是女胎。
男胎如何,女胎又如何,连大夫都知道,提前知晓也毫无意义。
微生家从来是利益至上,再次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谢欢讽刺地勾起唇瓣。
偏偏,这样的家族生出了颜颜,而颜颜的女儿,和她一样善良,跟沈益丝毫不同。
倘若,他们有一日要伤害颜颜的女儿,谢欢想,自己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因为那是颜颜仅存于世的血脉,亦是她来人间走一遭的证明。
“母亲,若真是女胎怎么办?”樊氏急得团团转。
“女孩也得留着!”外祖母的拐杖敲着地,阵阵回响。
而后,她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懊悔和哀伤,“当初给阿颜落了胎,导致她的身子骨落下病根,若非如此,她怎会年纪轻轻就离我而去。”
樊氏宽慰道:“母亲,当年是无奈之举,小姑她未婚先孕,这是世道不容她,要怪也该怪那个男人,怎能怪您呢!”
“所以宁宁决不能步阿颜的后尘,我本想着,此胎若能一举得男,今后她生不生只需凭自己心意,可要是女孩,她还得拼命啊!”
年迈的声音穿透房梁,谢欢惊愕得如同被石化般。
颜颜怀过胎?
颜颜怀过他的孩子?
他……竟完全不知。
是何时的事情,是他被扔去乱葬岗以后吗?
他们的孩子,死在了他“死”之后。
颜颜早亡,也并非单纯是因郁郁寡欢,还有落胎落下的病根?
一双眼,不知不觉地红了。
面具贴着脸,泪珠无法完整地流下,湿濡的泪从下巴溢出。
谢欢无法想象,在他失忆后,在他痴傻之时,颜颜究竟吃了多少苦头。
微生家,欠了他两条人命。
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孩子亦是不知男女,不知是央,或是央央。
谢欢永远都不会知道了,他想。
最终离开房上时,也没有盖上那片瓦砾。
如今阳光明媚,房下之人感受不到上头缺了片瓦,或许,等到下雨的时候,才能知晓失去了什么。
沈桑宁还在房中看信,看着信时,大约能猜想出写信之人的神情。
往常从容不迫的人,信纸上竟然还留有墨渍,当真是不该。
信中再三嘱咐她,莫要操劳,有任何事及时写信给他。
倒是没有怪她来了金陵,也对,来都来了,现在怪也无用。
最后,还学她,在末尾处画了个笑脸。
看给他急的,笑都画出圆圈了。
刚看完,疾风便来敲门,将听来的内容全部诉说,“听罗大夫的意思,应该是个千金,世子要有女儿了!”
女儿?沈桑宁垂眸,这与前世的轨迹不再相同。
但,如今的她,与初重生时一心想生下继承人的她,心态也不同了。
女儿也好,这是她与阿衍的女儿。
第362章
云叔,我不可能是你女儿
疾风又补充一句,“但罗大夫也没有肯定答复……”
沈桑宁没有疾风的纠结,回头遇上罗大夫,她再问一嘴就是了,无论男孩女孩,她都好将消息传给阿衍,阿衍必然高兴。
不过当下,还是筹款更重要些,叶家暗地阻拦商户捐款,她得先解决叶家才是。
而叶家背后的靠山,能让叶家丝毫不惧国公府的威名,显然这靠山不小,也是京城里的。
所以,即便能从地方调叶家的缴税账目,用处也不大,明面上的账不会有错,而私下给靠山送的金山银山,叶家一定会留一手,以防过河拆桥。
想要找叶家私藏的账册,不是易事。
她正要将此事交代给疾风,此时,庭院里响起“嘭”的一声,是云叔落地,就跟从天上砸下来似的。
平时轻得跟鬼一样,今日是怎的了?
“云叔?”
她试探地唤了一声。
只见云叔站在大树下,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沈桑宁不明所以,扬手屏退疾风,朝云叔踏近几步,隐约听得轻微的吸鼻子的声音。
她开口更小心了,“怎么了?”
谢欢尽力克制情绪起伏,转过身,看着她,“你娘落过胎?”
沈桑宁一愣,随即迟缓地点头。
云叔跑来跑去,不知从哪里听来的。
所以他是因为这件事难过?
“你娘落胎伤了根本,所以才会早亡。”他看着她,一字字陈述道。
沈桑宁拧起秀眉,“这,其中原因有很多,我娘落胎的事,以前我并不知道,京城的大夫在医治我娘时,也并未提及早年落胎之事,只是让她乐观些,但即便如此,她还是难以欢愉,日渐消瘦。”
京城的大夫向来会察言观色,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即便把出落胎伤身的脉象,也未必会直言,唯恐陷入大家族的宅斗辛秘中去。
也正因如此,娘亲才能将落胎之事捂紧,她都是从外祖母口中得知的。
可见,连她那位生父沈益都不知情。
她瞅着云叔,却看不见其神色。
谢欢听闻,面具下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他耳中仍是刚才正厅内的对话,并深信不疑。
在小姑娘的注视下,他的拳头捏紧又松开,再次捏紧,仿佛内心在挣扎什么。
他垂下头,沉默良久,退开两步背过身去。
沈桑宁不知他在想什么,就在以为他会一直沉默时,听得他面具下传来沉闷的声音——
“对不起。”
沈桑宁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一世的云叔竟然在道歉,他在和谁道歉,和娘亲吗?
紧接着,她便有了答案。
“是我害你失去了母亲。”
他的嗓音沙哑,一字字都充斥着痛苦。
“都怪我。”
“我当年……我也是第一……我以为我很快可以娶她,是我害了……”
沈桑宁听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断断续续,仿佛是随时能泣泪。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云叔还是觉得,娘亲的死与落胎有关系吗?
沈桑宁环顾四周,没有人,云昭和小宋神医出去义诊了。
向来强大潇洒的人,突然脆弱起来,沈桑宁手足无措,一瞬间在他背后做了无数个小动作,想来想去,自己是该躲起来,还是去安慰云叔?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但她并未走近。
“云叔,当年的事,您不要自责,我娘从没有怪过您,”沈桑宁咬了咬下唇瓣,面露哀愁,“若当真要算,我的罪过更大些,当年阿娘生我,是早产,想来也是伤身的,但是她郁郁寡欢,是因为对命运的不甘,是有了心上人后,不再愿意屈服父母之命,却无法反抗,您是她的念想,不是毒药。”
这一生,她能够切身体会到母亲的心情了。
她轻叹一声,前头的云叔蓦然转过身来。
“你是早产?”他疑惑中透着几分古怪。
沈桑宁点点头。
又听他问——
“你是几月生的?”
问话时,他站在原地,盯着沈桑宁的脸,不自觉地将大拇指扣紧在食指指腹上。
这话问的,沈桑宁都能听出他的意图与内心想法。
她直接摇头,“我不会是你的女儿。”
她虽是早产,但的的确确是母亲婚后九个月生下的。
落胎是婚前的事,据外祖母所述,落胎时都有一个多月了,再经历打胎、养身子、出嫁……
沈桑宁不是没有思考过这种可能,但早就排除了,若自己真是云叔的女儿,当年命硬侥幸没被打掉?然后又经过一段时间,再等娘出嫁后九个月生产,岂不是至少在娘肚子里待是十一个月甚至十二个月?
那她成怪胎了吧?不可能。
沈桑宁将自己的想法委婉地告知,谢欢再次沉默了,他在心里暗暗对了对时间,的确不太可能。
莫名地,他有些失落。
谢欢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口气,说不清是因颜颜落胎,还是因为微生家的所作所为,又或是面前的姑娘不是自己的闺女……或许都有,他心乱如麻,多种情绪交织。
愤怒,是对微生家。
懊悔,是对颜颜,假若当初他懂些事,也不至于让她经历落胎之痛。
失落,是对眼前的姑娘。
他握上腰间佩剑的手柄,此刻很想做些什么,比如去抓土匪。
却听眼前的小姑娘请求道——
“云叔,若你实在纠结,不想休息,不如我们一起行侠仗义?”
谢欢看她,暂且缓一缓抓土匪的心思,“怎么。”
“我怀疑叶家这些年漏交不少税款,”沈桑宁走近一步,严谨道,“眼下我需要叶家的账本,你的武功比疾风好了太多,若你愿意去找账本,一定能成功。”
找账本?谢欢内心一声呵呵,不就是偷账本吗。
他并没直接答应,“你不是说,与我殊途吗?”
被他讽刺的话刺到,沈桑宁回忆一番,依旧振振有词,“不一样,偷盗抢掠是违背律法的,找账本不一样,是叶家违背税法在先,我们是求证。”
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是,谢欢这次呵呵出声了。
他简洁地问,“账本长什么样子?”
第363章
夜探叶府取财宝
“我又没见过,”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想到什么,补充道,“哦,像这种机密之物,一定放在隐秘之处。”
“废话,”谢欢凝视她一眼,“账本何时要。”
沈桑宁不用思考,“尽快就好,您小心为上,可以偷、窃,不要明抢哈。”
尽快,那就是还不急。
谢欢的手掌再次捏紧剑柄,“阿昭呢。”
沈桑宁:“她和小宋神医去义诊了。”
谢欢点点头,没再说话,跃上房顶飞走了。
明明可以走大门,偏是不走寻常路。
夜里,寒风瑟瑟也没能阻挡夜行人矫健身姿。
叶府倒是静谧,无事发生,而金陵城郊的土匪窝却是遭了点殃。
二十年前这里是没有土匪的,但近几年却有了土匪盘踞于此,官府偶尔来围剿一次,剿又剿不完,待狱中罪犯一放出来,山寨里人口又会增加。
最近因水灾之故,土匪窝又增添不少人手。
夜里,在山寨眺望台上盯梢的人,只隐约瞧见一袭黑影闪过,眨眨眼,想再看清些,却已没了来人踪影,反应过来时,黑影已在身侧。
盯梢的土匪差点没吓晕过去,但被来人敲晕了。
醒来时,人也没事,只是这身上衣物没了。
到第二天早上,山寨里的土匪们一对口供,竟好几人都有相同遭遇,一时摸不着头脑来人究竟是图些什么。
山寨里竟然混进了窃衣贼!
别的不偷,就偷衣裳。
简直是欺匪太甚!寨主下令严查,若抓到此人必要生吞活剥。
就这样,连着三日,不仅人没抓到,山寨里的衣服日渐减少,土匪们一心只想抓窃衣贼,都没心思去劫道了,个个留守山寨,守株待兔。
金陵城内。
未时一刻,南街一处药店外,不少人排着队,说是神医到了金陵,免费给大家看诊。
于是有病的没病的,都想来瞧瞧。
小宋神医和云昭支了个摊,小宋负责看诊,云昭拿着个诊金箱在一旁,摊前写着几个大字,“看诊不收诊金,若有所得,全部捐往灾区。”
也就是,自愿支付诊金,无所谓多少。
队伍中都称颂神医的高义,几乎近半都愿意支付诊金。
排着排着,队伍中哄闹起来,不知为何。
云昭望去,只见一穿得红艳但并不露骨的女子被推搡了一下。
“一个青楼妓女,也跑这来看诊,神医高洁岂容你玷污?”
“就是,谁知道是什么脏病,会不会传染人。”
队伍中,有人沉默,有人辱骂,有人远离。
女子难堪极了,没有辩解,听着指指点点的声音,转身欲走。
“姑娘等等。”云昭冷淡地出声。
女子扭头,以为又会听到什么难听的话,却听云昭正色道——
“既是求医,当以自身为重,姑娘不必听旁人说什么,在医者眼里,没有男女之分,没有权贵平民之分,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语罢,她拍了拍正一脸严肃把脉中的小宋的肩膀。
小宋瞬间扯出一个笑脸,“就是就是。”
有了神医这话,求诊的群众也没了话说,女子怔愣犹豫片刻,慢步回了队伍里,低下头时,眸光起了水雾。
云昭重新坐下,听小宋报来,她快速写着药方。
陪同义诊这两天,她已经精准地学到了写药方的精髓,几笔几画极快,外行人看不懂,她已经算是半个内行人了。
忽地,一个重物落在她的肩膀上。
云昭回头,只见义父注视着她。
“跟我来。”他道。
云昭快速写完一张药方,交给患者,便离开了义诊队伍。
“爹,怎么了?”
“别忙了,今晚随我去叶府一趟。”
谢欢简单交代,并将偷账本的事也说了一遍。
云昭点头,根本没想过可以拒绝,“账本长什么样子?”
“我又没见过。”谢欢理所当然地道。
云昭一阵无语,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是不是夫人交给你的任务,你又交给我?”
“你去吧,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谢欢严肃道,“账本肯定是放在隐秘之地,正常思维去寻找,未必寻得到,老东西们藏东西向来有一套。”
云昭问,“您能有什么更重要的事?”
谢欢:“替你引开敌人,后面的事,后面你就知道了。”
云昭:“……”
云昭认了。
是夜。
叶府庭院的灯已经熄了大半,云昭站在叶府最高的房顶上,眺望着全府布局。
她环抱双臂,亲眼看着一颗长长的小黑影子上蹿下跳。
谢欢先在主院外倒了油,而后随便潜入一间亮堂的屋子。
也是巧了,里头的珠宝琳琅满目,他当时就被吸引住了,一把抱起珠宝,挂脖子上、戴在手上,堂堂正正地走出房间。
门外恰好有两个下人经过,偏偏下人刚好转身没瞧见他。
他蒙着面,故意高声道——
“这叶夹富啊,财宝嫩夺呀,俺下次害来!”
前头两个下人顿住脚步,同步回头,两脸不可置信,只见一个黑衣人浑身锃亮,闪着珍珠与黄金的光辉。
“有贼啊!”
下人大喊,顿时吸引来了不少人。
谢欢慢慢跑了起来,没上房梁,就在地上遛了一圈,身后追的人越来越多。
有几个护卫倒是有点本事,但不多。
叶家的几个主子听闻家里进了贼,也纷纷穿了衣物出了房,叶家的长公子有些武功,出门时,刚好瞧见远处的黑衣人朝他比了个中指,气得他提剑追了上去。
谢欢满意地跃上房梁,飞出府外。
站在高处的云昭,淡定地瞧着,只见刚才还一片黑的叶府,一座座院子的灯被缓缓点亮。
最终,归于平静。
她看着最后燃起的明亮处,将视线定格于此,等那座院子重新融于黑暗,她才轻轻落入院中。
叶磐确认账本无误,已经离开,她顺着地上的染了油的脚印,寻过去。
那厢。
“真慢。”
谢欢忍不住吐槽一句,等了等后头的人,然后飞出了城。
叶公子顺着慢慢浅淡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脚印追出城外。
守城的官差见是叶家公子,多问一嘴,“叶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叶公子气急败坏,“有贼盗窃我家财宝,快替我禀上报知府,抓住此贼人,我叶家愿出黄金百两!”
第364章
事了拂衣去
叶公子说完,率先带着叶家护卫追出城。
官差面面相觑,还是去报了知府。
谢欢沿路留下痕迹,朝着城郊山寨的方向飞去,并在半道上的树下取来几件不干不净的衣物。
今夜,值守盯梢的土匪眼睛瞪得大大的,山寨里的人也都没睡,山中一片火光明亮,守株待兔,只等窃衣自投罗网。
忽听房顶之上一声巨响。
巡逻的土匪纷纷扬起火把抬头望去,连屋内的土匪头子都赶了出来。
只见一黑衣人浑身金银,他单手抱着一坨衣裳,瞧见底下的人,仿佛十分惊讶,“窝勒个乖乖,嫩夺仁呐!”
土匪们瞧见他手上的衣物,只当他是挑衅,“就是他!抓住他!”
谢欢转身将衣物一抛,几件衣裳散落而下,其中一件精准地盖住了土匪头子的脸。
随即,飞入丛林跑了。
土匪头子扯开衣物,“放火箭!”
“老大,可不兴放啊,会烧了寨子的!”尚存理智的二把手道。
土匪老大铁青着脸,“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