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段姨娘对段湘烟失望至极,似下定决心不再管她,而这正是沈桑宁想看到的。只会吸血毫无人性的亲戚,就该这般断了念想才好,往后万一再生事也没什么情面可讲。
此时,段姨娘朝着宁国公和虞氏的方向跪下,就跪在段湘烟的右侧,“老爷,夫人,若非我识人不清,也不会有这场闹剧,惹得全家不快,差点害了世子,还请老爷写一则放妾书,我带着烟儿回去。”
宁国公没作声,拧了拧眉,望向虞氏,虞氏叹了口气,正欲开口,跪在中间的段湘烟又抬起了头。
她不再是那副畏畏缩缩的怯懦模样,反倒是有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放纵,“我不走,凭什么让我走,四小姐划伤了我的脸,夫人先前说过留我养伤的。”
厚脸皮到想强行留下,众人沉默不语,暗自嗤笑她的天真。
这里是宁国公府,她的去留何时能由她自己做主?
先前说留着养伤,不过是虞氏看在段姨娘的情面上,再加上的确是裴宝珠有错在先,但不代表宁国公府能随意任人拿捏。
段姨娘先听不下去,气得要与段湘烟争执,却在收到虞氏眼神时,默契地闭上嘴。
虞氏淡然开口,“不留你,你又当如何?”
段湘烟粲然一笑,透着几分同归于尽的决绝,“你宁国公府若真将我赶出去,我就到外面说,你们欺压民女,纵容公府千金毁了我的脸!你们毁了我的生活,你们也别想好过!四小姐嚣张跋扈,恐怕以后也找不到好人家了!”
虞氏莫名地发出一声云淡风轻的笑,一旁许氏先急了,“段姑娘,你小小年纪心思怎么这么歹毒,亏我家宝珠厚待于你!”
“厚待?”段湘烟仿佛听到了笑话,“她嫉妒我的美貌,整日都想划花我的脸,这叫厚待?”
裴宝珠听得气急,两颊鼓鼓,“我嫉妒你?真是笑话死人了!你要是敢出去说我一句坏话,我保准彻底划花你的脸!”
两人一争执起来,就吵得人头疼。
沈桑宁原本想着只要段姨娘和裴宝珠看清了段湘烟的面目,将段湘烟赶出去不再来往就罢了,岂料段湘烟狗急跳墙,竟开始自寻死路。
宁国公府不过款待她几日,她就真觉得宁国公府是软柿子了?
“都闭嘴!”虞氏一声呵斥,厅堂便安静下来。
沈桑宁低着头,还等着虞氏发话处置呢,随即就发觉虞氏的目光朝自己这处望了过来。
“依你之见,要怎么处理?”虞氏和蔼地问。
在这么令人气愤的时候,还能露出这般和蔼可亲的神态,沈桑宁觉得,问的应该不是她。
于是她往边上让了让,把身后的裴如衍挪了上来,毕竟婆婆在问他话。
她移到了边上,奈何虞氏的视线随着她动了,虞氏稍有无奈,“阿宁,我在问你。”
啊?
原来是在考她啊。
沈桑宁手心无措地捏了捏,很快恢复自然,从容道:“若是识相,稍稍惩治一下便也罢了,都是要脸的人家,何苦闹得太难看,但若遇到不识相不要脸的,就如巷子里咬人的狗,要么大卸八块,要么丢远些,总不能放眼皮子底下乱吠。”
她说得清楚明白,虞氏面色未变,裴宝珠也没变。
只有段湘烟觉得受到侮辱,“你说我是狗?”
瞧,某人自己都知道自己是不要脸,不识相的。
沈桑宁淡淡地笑着,任由某人先乱吠一阵。
段湘烟咬着唇,红润美丽的脸蛋迸射出嫉恨的光,显得狰狞丑陋,“你不过就是命比我好,才有资格在这里含沙射影,说到底你不也是高攀了公府,等你人老珠黄的那一天,你——啊!”
话未尽,喉间余音尚存,胸前蓦然一阵剧痛,还未看清什么,就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踹倒在地,重重摔落在冰冷地面上。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每一寸骨骼都仿佛碎裂,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见一只纹路繁复的金丝黑靴收了回去。
竟是被世子踹了一脚。
“闭上你的臭嘴。”裴如衍冷声警告。
段湘烟被这一脚,踹得剧痛几乎窒息,待缓过劲儿来,悲戚抬头,“差点忘了,除了四小姐划了我的脸,世子爷方才还看了我的身子,难道不用负责吗?这让我以后怎么活?”
沈桑宁面子里子都笑不出来,声音毫无波澜,“那你去死。”
段湘烟一哽,换了个说法,“我凭什么去死?是世子爷看了我的身子,该想办法的是你们!偌大的宁国公府,难道连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懂吗?我一介平民,跟你们无法说理,但受了的委屈,不会白受,出了这个门,只怕京城所有人都要知道你们国公府仗势欺人,侮辱民女。”
裴如衍站在一排飘摇的烛光前,周身的位置都压抑几分,暗色长袍都似闪烁幽冷的光,愈发显得面色森冷——
“既如此,就别出这个门了。”
第279章
卖女儿(二更)
段湘烟的咽喉还冒着血腥气,放肆决绝的眸子映出他冷峻伟岸的身影,此刻终于生出慌乱和惧意,“什么意思?”
裴如衍却不回答她。
她强装镇定,声音微颤,“纵使你是公府世子,纵使你们宁国公府家大业大,可这是天子脚下,难道你们敢草菅人命吗!我就不信,你们敢拿我怎样!我爹就在外头,我若出了事,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一席自救的话,叫沈桑宁听出了重点,“你爹在外面?”
连段姨娘都惊了,“难不成今夜你要勾引世子的事,你爹都提前知道?你还让他在外头接应你?”
段湘烟得意地勾起嘴角,自以为安全有了保证。
段姨娘更伤心了,“所以,连我的亲哥哥都在骗我,你们合起伙来做戏,就为了骗取我的信任,将你带进府里来?他不是真的要卖了你?”
段湘烟看向段姨娘,红肿的脸颊僵硬地动了动,这会子也没什么好瞒的了,“姑姑,我爹好吃懒做,但也不傻,有了你这个先例在,他怎么会把我卖给傻子,他还想继续享福呢。”
段姨娘面上划过失望与愤怒,最后化为苦笑,不作声了。
段湘烟重新扬起一抹笑,仰着头,目光直直望向虞氏,又平移到沈桑宁身上,唯独不去看裴如衍,“宵禁将至,我爹若收不到我平安的讯号,他就会寻去京兆府,或者向宵禁巡街的护城军报信,他嗓门大得很,等这事闹大,你们就算官官相护也平息不了……只要你们现在给我一个交代,我要的不多,只是一个妾室的名分罢了,就能换取你们的安宁和世子爷的清誉,很划算吧?”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般厚颜无耻的人!”裴宝珠忍不住了,跪在最左边,去推搡段湘烟。
段湘烟身子瘦弱,加上胸口有伤,一下就被推倒,反应过来发了狠地去推裴宝珠,“你以为你是个什么玩意!”
裴宝珠被推倒,不可置信地望过去,“你竟敢推我?连你都敢推我?”
随即陷入深深的怀疑中,长长的指节随时准备扑上去挠人。
许氏见状,赶紧上前制住裴宝珠,“宝珠,先别闹,别闹。”
段湘烟也被下人拉住手脚。
虞氏刻意不说话,朝沈桑宁看去,一门心思要让她来拿主意。
沈桑宁收到眼神,“还请母亲借些人手给我。”
她倒不是调不来人,而是在虞氏面前,得经过准许,才显得尊重婆婆。
“嗯。”虞氏点头。
沈桑宁朝厅堂外望去,那里是一片漆黑,门边站着一行护卫,她招来玉翡低语两句,玉翡领命出去了。
段湘烟被人抓着,见状有些不祥的预感,“你们要做什么?”
看没人理她,沈桑宁好心回答她,“宵禁将至,更深露重,公府是要脸面的人家,你爹来都来了,总不好放着他一人在外面傻站着。”
那头。
在街边鬼鬼祟祟的段大,忧心忡忡地来回踱步,只听吱嘎一声国公府的后门开了。
他心一喜,以为是女儿出来报喜了,走过去两步,却听好几道脚步声,显然不止是一人出来。
路面的光照下,隐约瞧见是一排人,段大察觉不妙,转身赶紧溜,没溜几步,就顿在了原地,因为另一面也来了人,他被包围住了。
“你,你们干什么?”他心虚地问。
护卫们没有回答,抓小鸡似的提着他后颈处的衣物。
段大只见一个清丽的姑娘从护卫们身后走出,明明长得不如自家女儿好看,偏偏在气质上更胜一筹。
玉翡端着手,瞥了眼段大,仰着头傲慢中透着笑意,“您就是段老爷吧,我家夫人说您养了个好女儿,请您进去吃盏茶,有桩生意要跟您谈呢。”
段大听闻前半句,喜上眉梢,以为女儿成功拿下了世子爷,还想跟着摆摆架子,卖个关子考虑下。
架子还没摆成,正卖关子呢,玉翡也不等他回答,挥了挥手,让护卫们将人提了进去。
“哎,哎,我还没答应呢!”段大心中莫名,已经被拖拽进府中,走的后门。
也没去到前厅,被人放进了偏僻的房间。
段大左右看看,“我女儿呢,我——”在瞧见一排护卫涌进时,他果断闭了嘴,抖着手把桌边的茶囫囵吞地一饮而尽。
心里苦,也品不出什么味。
随后,玉翡走了进来。
段大瞧见玉翡,只当对方也是个能做主的主事人,直接问道:“我女儿呢,你们就这样对待舅老爷的?”
玉翡眼中嘲弄,“段老爷,夫人让我先与你将生意谈妥,才能让你去前院。”
段大皱眉,不解其意,只见玉翡抽出一纸契书。
她缓缓道:“毕竟您是段姑娘的父亲,将她养到这般大,你觉得多少合适?”
谈到金额,段大强忍住即将一飞冲天的喜悦,女儿的聘金,自然是越多越好,何况是宁国公府这样的门第。
女儿得了世子青睐,万一以后没良心的不管他了呢?段大考虑的因素多,当然是要趁机大捞一把。
“一千两!”
玉翡眉眼不抬,只微笑,“若是如此,那不谈了,您今日将段姑娘领回去吧。”
玉翡起身,作势要走,段大心一慌,赶紧制止——
“等等等等,少些少些嘛,你说多少,你是不是做不了主?我要跟世子去谈!”
“世子与世子夫人已经将此事交给我,若谈不妥,就罢了。”玉翡随意道。
段大一拍腿,“那你说多少嘛!”
玉翡转头,“五十两。”
“你们国公府也太抠了!”段大紧皱眉,嘴上说着抠,心里盘算起以后的好处了。
想想当初,自己的亲妹子的聘金好像也才这么点价格,但是每年源源不断攒钱贴补给家里,至今累计都有一二百两了!
段大犹豫试探,“要不再多给点?”
语罢见玉翡又要走,他二拍大腿,“行行行,五十就五十!”
玉翡重新坐回来,将契书摆在桌上,白纸黑字,奈何段大不识字,只看懂“伍拾两”三个字,连段湘烟的名字都认不得。
“签字,画押。”玉翡无表情道。
段大哪里会写字,于是护卫将红泥拿上来,只让他按手印。
段大悻悻地,将手指按进红泥中,想着五十两又觉得实在太少,没忍住抱怨,“你们真是会谈生意,我是嫁女儿,被你们谈成生意了。”
“嫁女儿?”玉翡诧异,“段老爷大概是误会了,公府无人要娶妻纳妾。”
第280章
冬姑娘该请夫人赐名(三更)
段大手印还没按,僵在半空,“不是纳妾?那你们什么意思?”
玉翡抿抿唇,嘲笑得很收敛,“世子夫人觉得段姑娘聪明能干,想收为婢女,这是卖身契,您若签了,段姑娘就卖身给公府了。”
“什么?!”段大顿时火冒三丈,唰地站起身,将桌上契书拿起撕个粉碎,“我女儿貌美如花,给你们公府当婢女?你们欺人太甚!绝对不行,我要见我女儿!”
玉翡淡定地看着白纸屑从眼前飘落,等段大说完,才道:“可惜公府不缺妾室,唯独这婢女还有空缺,段老爷可要清楚,这公府的丫鬟月银不少,是极稳定的。”
“再稳定也是个婢女啊!”段大不肯。
玉翡慢慢道:“世子与世子夫人看重段姑娘,若段老爷愿意将女儿卖给公府,价钱可以再谈。”
段大好奇,“多少?”
玉翡想了想,“一百五十两。”
多了一百两!段大眼神犹豫。
这一犹豫,玉翡又要走了,“您若不愿意就罢了,婢女哪里都能买,只不过段姑娘前些日子伤了脸,今日还试图勾引世子,被夫人抓住了,这名声传出去以后恐也难进别人家门。”
玉翡刚走到门外,段大一锤定音,“好!我今日能拿到一百五十两吗?”
玉翡回头,重新回来,掏出一张崭新的契书,“自然。”
新的契书也是准备好的,上头写着一百五十两。
这下,段大再蠢也知道对方这是故意框他一圈呢!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心服口服地按下手印。
他自己这个女儿,他自己知道,心思野着呢,真要是嫁出去,未来未必有亲妹子那么听话,只怕不会往家里贴补太多钱。
还不如现在捞一笔大的呢!
至于为什么勾引完世子后,世子夫人还要留她在身边,不惜花一百五十两……段大才不管呢。
玉翡满意地将卖身契收好,“往后段老爷要自觉与段姑娘少联系了,市面上买个奴婢最多不过几十两,段姑娘这一百五十两,完全是看在段老爷的面子上,今后她就是公府的人,不再自由,这是你情我愿的买卖。”
段大将一百五十两收好,乐呵道:“我懂我懂,我不会上门找她的。”
玉翡点头,“待会,段老爷再同她说几句话吧,段姑娘心比天高,只怕还是不愿意。”
说着起身,将还在欢喜的段大往前厅带去。
前厅。
段湘烟跪了很久,转头瞧见亲爹来了,心慌不已,“爹,你怎么真跟他们进来了!”
她还指望他当底牌呢!这下两个都成人质了!
段大神采奕奕,进正厅就见亲妹妹和亲女儿都跪在那里,想必是因勾引一事,妹妹也被牵连了。
他自认为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一站,反正收了钱,也不想管公门里的事了,完全是按照玉翡的要求,道——
“女儿啊,你就懂事乖巧些,往后在府中为世子和夫人尽心尽责,倒也是一个好出路。”
段湘烟一愣,“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段大只好再说清楚些,“世子看不上你,你就安安分分地做个侍女也好,一百五十两不是小数目了,街坊邻里想送女儿进来都进不来呢,做人要知足!”
段湘烟声音颤抖,摇摇欲坠地跪坐地面,“爹!你要将我卖了?!”
此时,玉翡将卖身契出示,全方位展示给众人,在段湘烟红眼之际,又收紧袖子里,严谨道:“不是要卖了,是已经卖了,段姑娘,按照公府的规矩,你入府晚,取名得以冬字开头了,你该请少夫人为你赐个名。”
段湘烟咬紧了牙,恨意充斥着,不明白事情为何就到了这个地步,原来世子说的不用出府了就是这个意思吗?!
可是遣人去找她爹的,不是世子夫人吗?
世子夫妇毫无交流,就可以达成一致了?这就是裴宝珠所说的,感情不好?!
但现在,世子夫妇感情好不好,显然已经不该是段湘烟关注的点了,她不甘地大喊——
“不可以!我不要做婢女!爹,我求求你,我不要,你带我回家!”
厅堂中,不论是大房、二房,还是护卫奴仆,都冷眼瞧着。
裴如衍唇角勾起冷笑,“段姑娘真是多变,先前说要为奴为婢的,也是你。”
“我不要!”段湘烟哀嚎着,眼泪落下。
身侧,段姨娘也落了泪,但没有替她说一句话。
这一厅堂中,恐怕也唯有段姨娘是真心为她伤心,然而她浑然不知,或者说,不在乎。
彼时段湘烟还在哀求挣扎,段大后退了一步,“先前是你死活要闹着来公府的,也不是我逼你的,你可别怪我啊,你别想着回去了,我们虽然家穷,但是要诚信,既然签了契约肯定不能反悔,你就好好留在这里,吃好的穿好的,哪样不比别人强啊!”
这样的劝说,哪怕在沈桑宁听来,都尤为可笑。
一个卖女儿的,还讲上诚信了。
至于段湘烟有今天的结果,沈桑宁并不会怜悯,倘若不是自寻死路,此事也不必做的这么绝。
沈桑宁不能给公府留有后患,哪怕这后患再不起眼,也不行。
见时辰差不多了,她朝后方看去,给玉翡递了神色,后者心领神会,将段大带了出去。
段大揣着银钱,顺从得很,只看了凄凉的段湘烟最后一眼,就跟着玉翡出去了。
抬头望望天色,忽听锣鼓声传来,是宵禁前的打更报时辰。
段大问,“已经很晚了,宵禁不允许上街,这会儿走刚好赶上宵禁,这……”
第281章
夫人的心事(二合一)
玉翡低着头,神态置于黑暗中,“段老爷放心,护卫们会将您带去休息,您可以随意,天亮再走也行。”
“好好好。”段大放心了。
厅堂中,段湘烟眼看着亲爹走了,想去追,却被护卫抓了回来。
虞氏身边的邹嬷嬷厉声道:“冬姑娘,规矩些,主子们都看着呢。”
“我不是冬姑娘,不要这么喊我!”
段湘烟简直是崩溃了,转头瞧见段姨娘悲悯复杂神色,赶紧转移了跪的方向,拉住对方,“姑姑,求求你,帮我说说,我不要做奴婢,我想回家了,我听你的,你给我找一个普通的老实本分的秀才,我愿意嫁的,姑姑,我再不上宁国公府的门了!”
段姨娘想到方才种种,狠下心来,将侄女的手挪开,“没人会害你的。”
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没抓住,段湘烟自知被抛弃,成为婢女会落得什么下场,她不敢想,怨愤与不甘将她整个人包裹。
什么叫没人害她?哈哈哈哈,明明全都在害她呀!
环顾四周,发现每个人冷漠或鄙夷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奴婢,她崩溃大笑,笑命运不公。
宁国公看不下去,想让人把她拖下去,被虞氏按住了发号施令的手。
虞氏摇头,示意再等等。
毕竟同伙的裴宝珠还没惩处呢!
这会儿,裴宝珠还在笑话段湘烟,笑对方成了奴婢,可谓是解气!
这下也不得不感叹,正妻就是正妻,即便是她瞧不上眼的伯府出身的嫂嫂,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段湘烟治得服服帖帖!
段湘烟嫉恨地记下所有人的脸,视线一圈转回来看向裴宝珠。
别人都是冷漠鄙夷,只有裴宝珠在大喇喇地笑着,如傻子般明目晃眼的嘲笑,刺痛了段湘烟本就崩溃的心灵。
反正都已经成奴婢了,于段湘烟而言,已经没有更糟糕的事了,气愤之下,一巴掌甩了过去,“笑什么笑!蠢货!”
巴掌甩的太快,“啪”的一下,打懵了人。
刚才只是被推,这会儿实打实挨了个巴掌,裴宝珠再也笑不出来了。
大房的两对夫妻,都从容地看着。
二房夫妇从容不了,尤其是许氏,心痛地惊呼一声,“宝珠!”
“你们这些护卫是干什么吃的,一个柔弱奴婢都抓不住吗?!”许氏边斥责边去扶女儿。
裴宝珠委屈极了,但更多的是怒火,本来今晚提心吊胆的就很累了,还被一个奴婢给打了,刚想打回去,就听对方讽刺地笑道——
“你这个蠢货,还好意思笑话我,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就你这样的,又能嫁什么好人家?成天幻想着嫁给杜公子,哈哈哈哈,镇国公府的门槛可比宁国公府还高呢,也不看看你什么样子,长得还不如我!杜公子能看上你,那才叫瞎了眼了,你就做春秋大梦吧!”
“难怪世子不让你出府,规矩学得还不如我,我若是有你这个出身,混不成你这模样,成日将自己当成国公府的唯一千金,你又不是国公爷的亲女儿,一个二房的嫡女,整日里摆长房嫡女的谱儿,出了这个家门谁会惯着你?你就笑吧,将来我看你笑不笑的出来!”
段湘烟受了刺激,嘴角张扬疯狂地嘲讽她,喋喋不休地说出让裴宝珠无法接受的话,期间许氏多次想让其闭嘴,奈何段湘烟已经是破罐子破摔。
许氏多次朝虞氏投去求救目光,可后者完全无动于衷,仿佛就允许她们这么闹着。
“啊啊啊!”裴宝珠双眼胀出红血丝。
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打骂侮辱,她听得几近昏厥,四肢乱颤着从许氏的桎梏中挣脱出来,朝段湘烟飞扑过去,“我跟你拼了!”
许氏一个没抓住,一个飞影就从怀中扑了出去,低头只见怀中空无一物,“宝珠——”
这下喊也没用,裴宝珠轻易就将段湘烟扑倒,就像上次在庭院打架般,但这次指甲养的更长了。
长长的五指在段湘烟的头上脸上抓挠着,将指甲都磨得愈发锋利,在段湘烟的辱骂和大叫声中,刺向她另一侧姣好的脸颊。
“宝珠!”
“烟儿!”
许氏和段姨娘的声音齐齐响起,段姨娘也是被吓到了,和许氏一同去拉架。
场面一度混乱,光靠许氏和段姨娘哪里能拉住,沈桑宁想让丫鬟婆子帮把手,话到嘴边被虞氏制止——
“让她们打。”
虞氏漠然看着,沈桑宁听闻也只能收住了声。
直到被压制在底下的女子一声尖锐的丝毫,裴宝珠脸上露出解气的笑,收回了染了血的指甲。
“啊!”段湘烟面颊一热,腾出手来摸了摸脸,面上愈发疼痛,看见手心染上鲜红的血,两眼一黑,“我的脸,我的脸……”
彼时,虞氏挥了挥手,丫鬟婆子们上前,帮着许氏将裴宝珠扶了起来。
除了段姨娘出于怜悯和不忍去扶段湘烟,没人去扶。
段湘烟躺在地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惊愕地还没回过神,缓缓坐起身,视线中,是被二房夫妇围着宽慰的裴宝珠。
她慢慢反应过来自己被毁了脸,“姑姑,我的脸,怎么了?”
段姨娘沉默着,叹了声气。
段湘烟面颊上多了道长长的血痕,她悲恸地哭泣着,脸上血泪模糊,虞氏朝身侧的邹嬷嬷使了个眼色。
邹嬷嬷点头,上前一副公正无私地道:“作为府中奴仆,公然冒犯辱骂主子,与主子争执打架,公府留不得你这样心气儿高的,但公爷和夫人向来心善,还是能给你口饭吃的。”
言语停顿,段湘烟不用猜都知道,不会有什么好去处给她,说不准就是要她当粗使丫鬟!
此时,沈桑宁又收到来自婆婆的目光与询问——
“前阵子将府中产业交由你打理,你当清楚哪处缺人手。”
沈桑宁在让玉翡准备卖身契的时候就准备好了答案,眼下都不用思考,直接道:“城郊靠北十里外的田庄,一百多亩地需要收割,前阵子已经收了大半,但因下雨和地势的缘故,被水灌溉得不成样子,需要开渠通水,等这阵子过去又要忙着播种,冬日前还需盖棚,庄子里忙得不可开交,里许久没进新人了。”
虞氏耐心地听她说完,“你倒是仔细。”
“母亲将一应事务交给我,我当然要每一处都了解细致了。”沈桑宁莞尔道。
虞氏欣慰地“嗯”了声,“秋种冬收,也不失为个好去处。”
邹嬷嬷颔了颔首,心领神会地道:“段姑娘,从今日起你便叫冬收,待明日一早,就跟着田庄管事去庄上干活,多干些农活,也就没心思去顾着厚皮攀高枝儿了。”
“什么冬收,我不是!”段湘烟沉浸在毁容的痛苦里,听闻此等噩耗,大骇道,“我宁愿在府中做粗使丫鬟,也不要去庄子!”
田庄里封闭管理,除了管事几乎都没人出来,一家子都住在庄子上种田。
风吹日晒,每日休不得片刻,还要被老婆子们盯着,哪里会是人过的日子!
可任由“冬收”怎么哭喊,都无济于事,最终还是被婆子们拖下去,等待明天被送去庄子上,过去就会老实了。
裴宝珠得意地笑了笑,被虞氏瞥了眼,“轮到你了。”
前者当即止住笑意,弱弱地不敢搭腔。
虞氏朝许氏看去,“宝珠能有这样的作为,跟你们夫妇的教养脱不开关系。”
“大嫂,是我没管教好。”裴二爷面含愧色。
虞氏哼笑一声,“我原想着请余嬷嬷来,能教好,现在可见是极难扭转了,你们也知道,这件事不完全是冬收的错处,若宝珠性子纯良,怎么也不会沦为帮凶。”
二房夫妇低着头,许氏默默将女儿的脑袋也一并按下去,裴二爷问,“大哥大嫂想怎么罚宝珠,宝珠都认。”
裴宝珠浅浅地点头。
虞氏忽地笑了一声,“我实在想不到罚什么好,种地倒是个好办法,让她身体累些,少动点脑。”
裴宝珠差点又要哭了,“大伯母,我不想去庄子上。”
“不用去庄子上,怡景轩院子也不小,开一块地出来,以后上午种地,下午和晚上学礼仪,平时不用出怡景轩,饭菜会送进去。”虞氏说完,宁国公在一旁点头。
二房夫妇没有意见,觉得罚的很轻。
明眼人都认为罚得轻,但虞氏的目的,只是让裴宝珠没机会闯祸和见人。
眼下已经到了宵禁的时辰,虞氏早就觉得困了,“衍儿,带你媳妇早些回去睡觉,睡前让大夫给你诊脉。”
语罢,虞氏就起身走出去,宁国公慢一步,拍了拍裴二爷的肩,叹了口气,看得裴二爷心中一哽,总觉得别有深意。
宁国公将段姨娘扶起来,“你自己回去早些休息,不用想太多了。”语罢,就追随虞氏而去。
段姨娘左右看看,一直低着头,大概是觉得没脸,走到裴如衍面前诚挚地又致了歉。
裴如衍平淡道:“姨娘不必如此。”
就因为太过平淡,显得没什么人情味,沈桑宁补充着道:“我与夫君从未责怪姨娘,姨娘不要多虑了。”
段姨娘神色动容。
大概是今夜在厅堂耗费了太久时间,裴如衍适时地扯了扯沈桑宁的手,“很晚了。”
闹来闹去,月亮不仅没露出来,还下起了雨。
两人撑着一把伞,屏退了下人,漫步回去。
静悄悄的小路上,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外,只有小雨挂在树叶和石子上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解决了段湘烟的事,水患的危机也解除了,两人心绪都无比平静安逸。
油纸伞缓缓倾斜,沈桑宁抬手,抚上他握着的伞柄,慢慢扶正,“这样刚好。”
“嗯。”他没有拒绝。
然而,当她放下手来,头顶的伞还会再次失去平衡。
就在她多次的摆正无济于事后,低声威胁道:“若再这样,以后我单独拿把伞了。”
闻言,裴如衍将她整个人拉近了些,将伞递给她,“拿着。”
她不明所以,手已经接过了伞,下一瞬就被裴如衍腾空抱起。
如此,倒两全其美了。
伞柄被她撑得笔直,简直比判官还公正无私。
裴如衍一步步沉稳平衡,抱着她回了青云院。
那厢。
段大准备留宿在公府,被护卫领着走了段路,却发现和来时的路一样啊。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不出府。”
护卫听闻,也不理会,将小门打开,提小鸡似的把他推了出去,“公府不留闲人过夜,段老爷早些跑回去吧。”
语罢,不理会段大的不满愤怒,就将小门给关上了。
段大气急败坏地瞧着门,“没有你们这样做事的啊!开门!”
“谁!”街巷不远处,传来一道粗狂之声。
段大赶紧噤声,朝声源处望去,是护城军巡夜来了。
现在是宵禁啊,被抓到就完了,他麻溜地跑。
仍是被火把照亮了脸,被护城军抓住,“谁?哪家的?”
段大病急乱投医,指了指国公府的门。
护城军嗤笑,“就你?国公府看门的都比你看着干净,你鬼鬼祟祟的,不会是偷了东西了吧?”
段大喊着冤枉,惨遭搜身。
“一百五十两银子!”护城军将一百五十两的银票传阅一遍,收了当做证物。
“宵禁上街,犯了大晋律例,带回去!”
段大被捆住手脚,口喊着冤枉,又被塞了碎布,只能任由护城军拖着走。
小雨仍在下着,落在段大头上,比七月飞雪还冷。
与此同时,裴如衍已经将小床收起来了。
他坐在床榻上,看着静静看着书的人儿,“夫人的心事,可都解决了?”
沈桑宁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又摇了摇头,“紧急的暂时都解决了,但还有一桩新的心事,早该同你说的,你先前同我生气,害的我一直憋在心里。”
裴如衍闻言,穿着亵衣进了被窝,伸手想将她的肩膀揽过。
奈何她突然放下书,从被窝里麻利地爬了出来,走到梳妆台前,将山猫玉佩取来,才重新上了床。
她凑近裴如衍,一脸认真谨慎:
“我要跟你好好说说。”
“首先,这是我娘留下的玉佩,你见过的,我原本一直将这个当做我娘遗物,可这不是普通的玉佩,这是她心上人给的……嗯,应该算作聘礼。”
“但我娘没嫁给这个心上人,所以依你之见,是不是应该归还了?”
第282章
暴风雨的前夜
沈桑宁微仰着头,裴如衍稍一低头,就对上她认真的小表情。
他自然地伸手搂过她的腰,让她顺势靠在他身上,“寻常情况,应该归还,才不违背公序良俗。”
“但,”裴如衍声音压低些,如一缕风轻轻吹在沈桑宁的耳畔,“倘若此人对你母亲余情未了,也或许不想你归还。”
她耳朵有些痒,却还一脸正色盯着他看。
裴如衍继而道:“若我送你何物,即便是你的前世,也不想你归还。”
有一样东西让她收着,也算是一种念想,是有缘无分的两人,仅剩的唯一的牵扯。
他说着垂下了眼眸,原本轻松的气氛都染上几分忧郁。
沈桑宁歪歪头,从下方对上他的眼,“说得好好的,你代入我娘的心上人做什么?”
是觉得经历相似吗?
一个没有前世记忆的人,总是去想前世的凄苦,徒增伤感。
她得制止,“别瞎想,我也没把猫还你。”
闻言,他唇瓣朝上弯起,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言归正传,“这枚玉佩,得看对方是什么心思,看对方想不想你还,这么多年了,也很难找到对方,所以你也不必为此徒增忧虑。”
沈桑宁轻启唇瓣,面上划过纠结,“说来也巧,我找到了。”
“找到了?”裴如衍摸她发梢的手一顿。
沈桑宁点点头,别扭地叙述,“这世上之事就是无巧不成书,云昭的养父,你也见过的,先前还找小宋神医给他治病呢,他就是我娘的心上人。”
云昭的养父,裴如衍对此人的印象有些模糊,准确地说,不是印象模糊,是对方长得一直很模糊。
之前的见面,也是一副凌乱模样,蓬头碎发总是挡住眼睛,下颚的胡茬看着不修边幅,很难想象富商出身的岳母会喜欢这一类。
“你确定?”裴如衍语气不太确定。
沈桑宁重重点头,“他失忆的毛病,就是微生家害的,先前还时不时痴傻着,如今痴傻的毛病倒是治好了,但失去的记忆还是没回来,在外漂泊一晃二十载,他连自己家都回不去、记不得……”
她忍不住叹一声,“我都不知要如何弥补他了,身外之物终究换不回二十载青春年华。”
语罢,两人相视一眼,陷入短暂的沉寂。
裴如衍的眸光略有复杂,面庞覆上温柔之色,“央央,长辈的爱恨恩怨与你无关,你干净地来到人世间,无需苛责自己。”
“只要他的家人在大晋,定然有办法可以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