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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认错时,他还悄悄抬头去窥她脸色,似是怕她生气,底气虚了几分,“我听见裴四小姐说,要放蛇咬你,所以我也想吓唬吓唬她,却没算准蛇会跑到这里,都是我的错。”

    一席话,听得沈桑宁心如明镜,裴宝珠被余嬷嬷拖住了,奈何阿舟出了变数。

    沈桑宁无奈地叹息两声,就伸手去扶他,“先起来。”

    齐行舟不肯,倔强地跪着,“此事是我一人所为,我想去向师公师婆请罪认罚,跟阿姐没有关系。”

    他仰着小脸,自责道:“他们若要追责,阿姐就及时和我撇清干系,赶我走吧。”

    他一脸坚定,但联想到要回到金陵去,双眸渐黯。

    沈桑宁见之,岂能不心软?

    阿舟虽犯了错,但初衷是为了她啊。

    她慢慢蹲下身,与他齐平,摸摸他的脑袋。

    即便跪着,他的背也是直着的,头也不曾低下。

    “阿舟,我永远不会赶你走的,你是我弟弟。”沈桑宁柔声说道。

    齐行舟双眼亮了一瞬,很快又淡了下去。

    他本就该在金陵的,这段时光,就像是偷来的一般。

    往前,从不敢想象,他能拥有一个爱护他的姐姐。

    思及此,愈发坚定了想保护姐姐的心。

    “其实金陵也很好,我愿意回去的,车马虽慢,可我不会忘记阿姐的,将来凭自己的本事再考回来。”

    “我犯了错,理应受罚。”

    沈桑宁看着他,放轻声音,“你确实犯了错,你不该不与我商量,自作主张,你的心思该放在学业上,你想为我出头,我很欣慰,但裴四再可恶,也不能真放毒蛇咬她。”

    前两句,齐行舟乖巧地点头,但她话音落下,他却蓦然皱起眉,辩驳道:

    “没有!那蛇其实——”

    其实什么,沈桑宁没听见。

    因为屋内一阵急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齐行舟原本的话也被迫打断。

    咳嗽声一直不停,还愈发加重,似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沈桑宁抬手硬生生将齐行舟拉起来,然后转身进了屋,看见裴如衍靠在床头,一脸疲惫,掩着嘴。

    “咳咳,”他咳得眼角湿润,朝她望去,沙哑道,“难受。”

    沈桑宁坐到榻边,扶着他,替他拍拍背,“你先靠会儿,药应该好了,我让人去催催。”

    “不急。”裴如衍摇摇头,余光瞥见慢步走进房中的小身板,眸中闪过一丝郁闷。

    齐行舟脚步很轻,也很小,走到床前一丈的距离,就止了步,目光幽幽地盯着裴如衍。

    裴如衍看见了,假装不知,又咳嗽两声。

    他一咳,沈桑宁就帮他拍背。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人要咳坏了,想着,她还是起身走出去催药。

    她这一走,齐行舟也不想待在房里,正准备跟着出去,却听裴如衍不喜不怒地喊住他——

    “阿舟。”

    齐行舟顿住脚,看着阿姐已经走远,他犹豫一瞬,走回裴如衍面前,盯着他,“那蛇没毒。”

    裴如衍云淡风轻,仿佛不在意,“是吗。”

    齐行舟正色道:“我没有想毒死你妹妹,我只想给她教训。”

    裴如衍嘴角弯出浅淡的笑,“你走过来。”

    “不要,就站这里,”齐行舟想了想,后退一步,“为什么要骗我阿姐,她会很难过的。”

    离得远,底气才能更足,否则会被压制。

    裴如衍不承认,“没有骗他,是你让人骗了,那蛇的确有毒。”

    齐行舟脸上皱成一团,“不可能,我还有一条蛇,我被咬了都没事。”

    闻言,裴如衍若有所思地捏了捏手指,“原来如此。”

    齐行舟看他不反驳,“你承认了,你就是在骗我阿姐,就算你是为我授业解惑的姐夫,我也不容许你骗我阿姐,我会告诉她的!”

    说话时,小身板挺得更直,仿佛是想让自己再高些,胸膛鼓起面朝天。

    这小模样,看得裴如衍眼中透出些柔光,或许,将来他的孩子,也会是这般可爱,且讨嫌。

    裴如衍低笑着告诉他,“你阿姐有孩子了。”

    只一句话,原本昂首挺胸的齐行舟把胸收了回去,眉目微低,面露怀疑,“真的?”

    裴如衍不谈真假,义正言辞道:“我与你阿姐两情相悦,今日之举只为增进感情,并非欺骗,你还小,不懂不要乱说。”

    齐行舟沉默了,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那厢,沈桑宁催完药,走进房中,跟在身后的下人将药递给裴如衍,后者却不像从前那般利落干脆地喝药。

    反而,端着碗迟迟不动。

    沈桑宁催促,“不喝,就凉了。”

    裴如衍用勺子喝了一口,双眉微蹙。

    “苦?”她问。

    他隐晦地点点头。

    也是怪了,连裴如衍都觉得苦,那该有多苦啊。

    沈桑宁扭头,看见默默不语的弟弟手上拿着一包蜜饯,倒是正好了,“阿舟,取两颗蜜饯来。”

    齐行舟还在想刚才的话,站着不动,捏紧蜜饯袋子。

    “阿舟?”沈桑宁再次轻唤。

    齐行舟回过神,慢吞吞地把蜜饯袋子送上,语气带着几分孩子气的不情愿,“我喝药都不用蜜饯。”

    裴如衍打量他一眼,藏下眼中深意,沉稳道:“阿舟犯了错,不能不罚,禁足三日,你可服气?”

    只是禁足三日,已经很宽容了。

    齐行舟一听不用去金陵,瞳孔中的光彻底亮了,“真的?”

    “嗯。”裴如衍平静道。

    齐行舟两侧唇角弯弯,不安一扫而空,“服气。”

    到底是个孩子,面上闪烁着雀跃,藏都藏不住,这下是放心了。

    裴如衍见他忘了蛇没毒这件事,也稍稍放了心,“那你回去,从今日起,三日不得出院子。”

    这样,就更安心了。

    齐行舟点头,懂事地告了别,转身就走。

    沈桑宁想送,却被裴如衍拉住,听他道:“又不是三人小孩。”

    她手中拆着蜜饯,别有深意地看了看他手中,只喝了一口的药,“七岁小孩都不怕苦了。”

    裴如衍语塞,差点装不下去。

    端着碗一饮而尽,眉头都不皱分毫。

    喝完甚至还倒扣一下,沈桑宁发觉他越来越幼稚了,怪嗔道:“不苦了?”

    他将碗放在床榻边柜上,一言不发躺下了。

    闭起了眼,对她的调侃充耳不闻。

    第227章

    姐姐别信,姐夫是装的

    沈桑宁没好气地摇头,看在他中毒的份上,不与他计较冷漠的罪,顾自取出一颗蜜饯,轻轻放置在他唇瓣上。

    蜜饯停留了好一会儿,他才张口。

    她将蜜饯袋子放下,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房中脚步声响起,榻上男人蓦地睁开眼,“去哪儿?”

    她指指门外,算作回应,紧闭着嘴走出去。

    *

    几盏悬挂在路边的灯被风一吹,晃得叮当响,听得人发怵。

    路面平坦,齐行舟的心里却并不平坦。

    他提着一只亮堂的灯笼,照着脚下,起初走得很慢,直到听见身后仿佛有异响,他的步子变得急促,没了平缓节奏。

    虽未表露惧意,但面色凝重,就差没奔跑起来。

    忽听一声“阿舟。”

    是阿姐的声音。

    齐行舟那颗活蹦乱跳的心,终于找回了原本的节奏,他停下步,转身望去,“阿姐,你怎么来了?”

    沈桑宁担心他。

    一个孩子头一回做了坏事,能承认错误已是很勇敢了,至少他有勇气去面对后果。

    可他到底是个孩子,改正的过程中,该有大人的帮助安慰,让他少些忐忑不安。

    沈桑宁走近,看清他肃然中带着后怕的脸。

    又听四周被风刮起的怪风,此时才知他心中所惧。

    他害怕走夜路,也许是源于孤独,所以害怕黑暗,只是从未表现出来。

    沈桑宁提着兔子灯,这次没有去牵他的手,“阿舟,你往前走。”

    齐行舟不明白,但很懂事地按照她说的,往前走。

    待两人拉开两丈距离,沈桑宁慢慢跟在后面。

    一阵怪风刮过,正好吹灭了齐行舟身侧的路灯。

    沈桑宁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脚步顿了顿。

    他忽然扭头,看了一眼,才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两人就这么一直走到青风苑外,齐行舟的灯笼灭了,他回过头,看见她还在。

    他领悟了什么,眸光动容,“阿姐,你会一直在我身后吗?”

    “会的,”她走至他面前,摸摸他的脑袋,“你的灯笼灭了,我有,若你走错了路,我也会喊住你的。”

    “阿舟放心,我会永远在你身后。”

    齐行舟鼻子酸了酸,“永远。”

    她道,“嗯。”

    齐行舟仰着头,“那你呢,你不带下人,你回去就要一个人走夜路了。”

    沈桑宁弯起浅浅的笑,违心又正经地道:“我是大人,我不怕。”

    这条路的灯盏总是容易被风吹灭,或是忽明忽暗。

    她独自出来,是想和阿舟谈心,却意外发现他的恐惧。

    齐行舟沉默着,望着自己熄灭的灯笼,陷入思考,“我知道了。”

    语罢,他跑进了院中。

    沈桑宁看他消失在眼前,提着兔子灯往回走。

    树叶簌簌地吹,身后响起一道响亮欢快的声音——

    “阿姐!”

    她转身,就见齐行舟朝他奔来,他一手一只灯笼,都点得锃亮。

    他止步在她身后,学着她的样子,“阿姐,你往前走,我也在你身后。”

    沈桑宁没动,欣慰的笑容中透着无奈,“我送你,你再送我,这一趟不是白走了吗?”

    齐行舟坚决道:“阿姐送我来,我送阿姐回,我不算是大人,但我是男子汉。”

    说着,举起一只灯笼,塞到她手中,小脸分外认真,“阿姐现在有两个灯笼了,不怕风吹灭。”

    这话,话中有话。

    沈桑宁又想去摸他的脑海,他却后退一步道:“你往前去。”

    她心中五味杂陈,“好。”

    然后配合地走回了青云院,直到回了院,她仍觉得离谱。

    她竟然,还配合了。

    齐行舟提着灯笼,准备再次回去,忽地想到什么,小脸郑重又纠结,“阿姐,有一事我一定要和你说。”

    他掀开袖子,露出了被蛇咬的两点红,红色外边是一圈青,“我也被蛇咬去了。”

    “什么,你也被咬了?”沈桑宁听闻骇然,抬起他的手臂查看,“怎么不早说,疼不疼?我带你去看大夫,你看你非得玩蛇,弄条有毒的蛇,被咬了你不长嘴?你中毒——”

    她关心则乱,开口焦急得很,生怕他耽误治疗了。

    但说着说着,自己也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即便是被微毒的蛇咬,也不可能像阿舟这样,除了手上发红,压根像个没事人一样。

    在她惊讶的神色下,齐行舟动动小嘴,“没有毒的。”

    沈桑宁忽然沉默,抬着他的手没有说话。

    齐行舟以为她没明白,重复道:“蛇没有毒的,姐夫他是装的。”

    有了这句话,沈桑宁脑海里浮现出今夜多个可疑的点。

    比如刘金说,不能移动,得睡在房中。

    比如说,醒的时机,太及时了。

    她瞬间明白裴如衍的用意,又是气又是无语,真是白让她担心这么久!

    “我知道了。”她淡定的,有种要秋后算账的架势。

    齐行舟听得一愣一愣的,突然牵住她,“我只是不想阿姐你被骗,但你有了宝宝,不要打架。”

    沈桑宁忍着心头气,抚了抚他的脸颊,“放心,不会打架。”

    齐行舟放下心,点点头,提着小灯笼慢慢消失在庭院里。

    主屋中,灯还未熄。

    沈桑宁走进门时,某人还是一动不动躺在那,突然意识到她靠近了,开始一阵主动的咳嗽。

    巧得不能再巧了。

    她在榻边凝视着他,他还故意移开目光没有与她对视,故而没发现端倪。

    裴如衍似想坐起来,撑着床的时候,手腕一疼,“嘶”的一声,拧起了眉。

    连坐起都这般艰难。

    也不知道装的累不累,沈桑宁看得都累。

    行,就让他装,看最后谁累,谁心虚。

    她抿着唇,也不去扶他,站着“关切”道:“大夫让你好好休息,你起不来,就躺下去。”

    裴如衍好不容易坐起来,沈桑宁也不顾他想开口说话,直接伸手搭在他肩上,把他推倒,用强硬的口吻道——

    “睡。”

    第228章

    世子有苦难言

    裴如衍倒在枕头上,对上她强势的神色,故作虚弱,“夫人,我还不困。”

    她管他呢,“不困也睡。”

    醒着就装。

    墨色的发丝摊在枕面上,裴如衍深邃的眸光变得柔和,“夫人不睡,我难以入眠。”

    这哪是暗示,分明是明示。

    沈桑宁知道,他又开始装了,“不想打扰你休息,我今夜去厢房睡。”

    他急了,“没打扰。”

    她深深地望了望裴如衍,指向自己的肚子,“但你会打扰到他。”

    她离开地毫不眷恋,在她离开后,裴如衍利落地坐起身,落寞地长叹一声。

    真睡不着了。

    隔日。

    宁国公替裴如衍告了假,沈桑宁差人也替齐行舟请了假。

    大的装病,小的禁足。

    为了一条蛇,都不用干正经事了。

    刘金在厨房煮药,煮好的药被沈桑宁拦住,吩咐道:“你尝一口。”

    刘金讶异,“啊?”

    最终在她的逼迫下,多倒了碗药,自己喝了下去。

    反正调理的药,谁都能喝。

    沈桑宁见刘金喝得干脆,喝完后连小动作都没有,方知这药并不苦,于是故意道:“你改改药方,这药太苦,没病都喝出病了。”

    刘金更惊讶了,“少夫人,这药不苦啊。”

    “不苦?”她态度反转,“良药苦口,不苦说明不管用,那你改改药方。”

    “改苦些?”刘金更不懂了,感觉少夫人像在找茬。

    沈桑宁正色道:“我本打算给你开两份月银,你若连良药都开不出来,那你——”

    “开得出来。”刘金保证道。

    为了双倍的月银,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世子已经回院子里了。

    世子为了少夫人不惜的装病也要靠近,那么他奉少夫人的命令改个药方,世子也不会怪他的吧?

    反正是少夫人的意思。

    抱着这样的想法,刘金将口感偏淡的药全倒了,重新熬制一份调理的药。

    药效略好一点,苦了不止一点。

    盛着褐色汤药的碗一端进房中,那难闻的气味就充斥着整间屋子。

    沈桑宁憋了会气,“喝吧。”

    裴如衍看了眼褐色的药,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这药的颜色气味跟昨夜不同了。

    沈桑宁故作正经,“我让刘金改药方了,良药苦口,反正阿衍不怕苦的,你快快喝了,病才能好。”

    裴如衍神情晦暗,朝屋外看了眼,屋外无人,眼下也不可能找刘金来骂一顿。

    他迟疑着,没直接喝。

    看着他吃瘪的脸,沈桑宁忍着笑,“快喝呀,药得趁热喝。”

    她的关心,过于猴急。

    引得裴如衍频频朝她看去,似在确认什么。

    沈桑宁怕被他看出自己知晓他装病的事,叹一口气,“阿衍,等身体好了,就不用喝药了,还是你觉得今日已经痊愈了?”

    “还没,”他神情微动,“没有痊愈,胸口还是难受。”

    语罢,他轻咳两声,端起药碗,咕咚咕咚地喝下。

    沈桑宁瞧见他在喝药时,越皱越紧的眉头,就知道这药比昨日苦多了。

    最好,能苦到杜绝他以后再装病的可能。

    至于这碗药,反正是调理的药,喝了也是有好处的。

    裴如衍喝到一半,顿了顿,闭上眼才喝下全部。

    他拧着眉,将碗放下,这回真是一脸苦涩,对上她担忧的眸,他偏是一个苦字也不说。

    或者说,说不出。

    他半捂着嘴,还在消化那股味。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裴如衍掀开被褥,下了床,朝门外走去,还不忘装出脚步虚浮的样子。

    他去漱口了。

    漱了有半刻钟,才回来,唇瓣都洗白了。

    “你还好吗?”她关心道,“若是你没中毒就好了,就不用喝那么苦的药了。”

    “世事无常。”裴如衍脸不红心不跳地淡淡开口。

    他默默走到置物柜边,动作小幅度地,取出蜜饯袋子。

    平日不爱吃甜的,可现在却忍不住想念。

    除去被欺骗的不爽,但看裴如衍的动作,沈桑宁真的想笑,想吃蜜饯就吃呗,干嘛搞得好像她不给他吃一样。

    她轻轻摇晃着头,低叹时勾着唇角,还是想笑。

    *

    与青云院的“斗智斗勇”不同,怡景轩度过了死气沉沉的一夜。

    今日起得最早的,就是裴宝珠。

    或者换种说法,她根本没睡,担心了一晚上,顶着两个黑黑的眼圈。

    早上找下人确定了一遍,听闻堂兄还没死,也没有性命之忧,她就安心了。

    结果很快,就发现府中不仅没有压抑的氛围,还说不上的一片喜气洋洋。

    忍不住多问一句,得到的答案是——

    “少夫人有孕了,夫人开心,这个月青云院要涨五成月银,其他院的也跟着沾光,本月多加两成月银呢!”

    涨钱,谁能不开心啊!

    唯有裴宝珠不开心,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怀孕?她怎么会怀孕的?”

    下人一脸莫名,“四小姐,少夫人为何不能怀孕?”

    裴宝珠理所当然道:“大堂兄跟她分了房,当然不能怀孕啊!”

    下人听闻,赶紧解释,“四小姐,您刚回京,故而不知,其实世子和少夫人分房不过几日。”

    裴宝珠震惊得很,怎么也想不到沈桑宁会怀孕。

    那,那封和离书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怀孕,所以堂兄才暂时不与她和离了?

    一定是这样!

    第229章

    无期限禁足

    裴宝珠还在思考,身后赫然响起她最不愿意听见的声音——

    “四小姐,今日要学如何睡觉,进来吧。”

    余嬷嬷不声不响地站在她身后,跟鬼一样!可那又怎样,裴宝珠现在是敢怒不敢言。

    她左右看看余嬷嬷身后的“四大勇士”,鼓着双颊跟着进屋。

    余嬷嬷看她一脸憔悴,还顶着黑眼圈,说教的口吻带着刻薄,“看来四小姐是没休息好,该休息的时候不休息,偏要无理取闹,今日老奴可不会因为你累,而有半点松懈。”

    “站直来!”余嬷嬷的软尺往梁柱上一抽。

    裴宝珠一个激灵,挺直身子。

    “躺床上去,让老奴看看,四小姐是怎么睡觉的。”余嬷嬷道。

    裴宝珠害怕地咽了咽口水,按照往常那般躺床上,刚躺下,身下床榻就“啪”的一声,被抽响。

    “起来,重睡,”余嬷嬷漠然地高声道,“老奴听二夫人说,四小姐还想参加折花宴,以四小姐目前的学习进度,恐怕是想都不要想。”

    折花宴,是每年入秋后,礼部为未婚配的官家小姐、公子举办的宴会。

    届时,世族公子、青年才俊会乘船经过,每个男人手上拿一枝红色的花,花上会带名字。

    男女只能远远互瞥一眼,男子若对谁一见钟情,便让花使将红花送给对方。

    而女子收到花的数量不设上限,有些女子收不到,有些能收到数十枝,其中若有心仪郎君,便折下那支带着名字的花,转交花使。

    如此,算是初识。

    两人退出折花宴,但并不单独相处,举办方的花使会通知双方家中,尽快安排相看。

    而没被选择的男子,红花会被举办方回收,进而发放橙色花。

    橙色花代表,该男子没被心仪的女子选择,可以做第二轮选择。

    而收到橙花的女子,也知道自己是第二选择,故而,相较之下,红花更容易成功。

    橙花之后,是黄花。

    三轮过去,若女子都没遇到喜欢的人,喜欢的花,可将自己的粉花送给心仪男子,进行反选,也有一定概率成功。

    这折花宴,是裴宝珠一心想要参加的。

    被余嬷嬷这一说,她憋不住气了,“我一定要参加折花宴的!你只是奉命教我规矩,休想摆布我!”

    余嬷嬷冷笑,“老奴没想摆布四小姐,只是提个忠告,若四小姐的礼仪毫无进步,即便参加了折花宴,也是无花而归。”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做什么诅咒我!”裴宝珠气愤起身,怒不可遏,想上前理论,却被两个勇士般的嬷嬷按在床板上。

    挣扎着,如砧板鱼肉。

    余嬷嬷冷眼看着,“老奴也盼四小姐好,前提是你学好规矩。”

    否则,这个样子出去,说是她教出来的人,岂不是拖累她的声名?

    怡景轩内嚎叫半日。

    不知何时,玉翡站在门外,“余嬷嬷,世子有请四小姐。”

    经过半日训练,裴宝珠虽不情愿,但躺在榻上却规矩得很,就怕挨打。

    听闻堂兄要见她,她开心地笑了下,笑容在脸上转瞬即逝,差点忘了放蛇咬了堂兄的事。

    眼下堂兄喊她去,不会是已经知道了吧?

    堂兄本来就凶,万一要是知道了,会不会……

    裴宝珠都不敢深想,紧张到后背汗毛立起,眼角原本就挂着泪珠,这下更想哭了,“我不去,我要练礼仪呢!”

    余嬷嬷诧异地瞧她一眼,“四小姐,不差这一会功夫。”

    “我不去。”她试图躲进被子。

    余嬷嬷看她突然又忘了规矩,皱皱眉心,给四个嬷嬷使了眼色。

    四个人会心一笑,上前将床榻上哭泣的少女拎了起来,礼貌地道:“四小姐,老奴们带您过去。”

    裴宝珠挣扎不过,放弃挣扎了,“我自己走!”

    走进青云院时,里面一片祥和,下人看见她,还会请安。

    态度这么好,应该还没有被发现吧?

    裴宝珠揣测着,看见庭院中,静静坐在沉木轮椅上的背影。

    这,怎么坐上轮椅了?

    没听说堂兄断腿啊,难道昨天毒蛇咬了腿了?

    完了,她紧张得差点想跪下,远远就试探开口,“大哥?”

    轮椅被陈书推动,裴如衍将手中书籍放下,抬眸看裴宝珠,面无喜怒,“坐。”

    裴宝珠听话地坐到石凳子上,心虚得不敢对上目光,小声地道:“我,我等下还要回去学规矩,大哥是有什么事吗?”

    “不急。”他的语气令人捉摸不透,更让裴宝珠忐忑。

    裴宝珠安静地低着头,等待的过程中,愈发焦虑。

    半晌后,才听裴如衍不急不缓地开口,“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裴宝珠手心出汗,唇瓣抿紧,摇摇头。

    裴如衍眼中闪过厉色,“想放蛇咬谁?”

    大哥知道了!裴宝珠唰地抬头,对上那双阴沉的眸,脸色惨白,“我,我,我没想让蛇咬你,真的!”

    可惜,她只看出裴如衍的不悦,却看不出他的失望。

    裴如衍想不通二叔二叔母能将女儿教养至此,只因二叔母就这一个女儿?

    可他母亲还只有他一个儿子,也不曾疏于管教过。

    这一刻,他即便还未为人父,也体会到了严厉与宠溺教养下的区别。

    他面带愠怒,“四妹,你就这么想害你嫂嫂吗?”

    裴宝珠委屈啊,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能准确,双手乱比划着,“是她先害我的!她把蛇扔在我床上,你怎么不说她!”

    说着,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也不掩面,表情扭曲。

    眼泪,不会让裴如衍有半点怜惜,“不许哭。”

    他沉声道,裴宝珠听话地闭上嘴,擦擦眼泪,时不时打个哭嗝。

    等她冷静些,裴如衍才继续道:“她没有扔蛇,你不曾调查,就胡乱怀疑,若真出了事,你如何负责?”

    裴宝珠不信,小声反驳,“你就是帮她。”

    裴如衍眉心微蹙,烦躁在脸上一闪而过,“即日起,你就禁足在家中,哪里都不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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