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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沈桑宁现在知道了,原来短命的裴如衍还挺惜命的,这马车能抵御刺杀啊。

    哼,抵御刺杀没用,最后还不是积劳死。

    讲又不听劝,有什么用!

    她一边生气,一边在心里吐槽,打定主意路上绝不说话。

    岂料,身侧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换衣物的声音。

    沈桑宁扭头望去,只见裴如衍低着头褪去了官服,从坐榻下取出干净的常服。

    他脱得只剩里衣,感受到来自沈桑宁的凝视目光,声音低沉道:“别看我。”

    第13章

    学不来那妾室做派

    谁要看啊!

    莫名其妙。

    沈桑宁撇过头,与裴如衍拉开一段距离。

    裴如衍换上烟白色竹节纹锦衣,正襟危坐仿若孤傲之莲。

    他似察觉到车厢内静谧古怪的氛围,斟酌后开口,“是我用词不妥,并无恶意。”

    只是认真想与她讲道理罢了。

    沈桑宁本以为两人一路不会说话了,岂料他竟能率先低头。

    可低头归低头,自私这两个字,她很难忘记。

    她本是不想他一番好意浪费在伯府,他却说她小气自私。

    这个台阶,沈桑宁不屑下。

    她在心中暗暗道,今日便叫裴如衍见识见识,何为自私。

    这承安伯府里的,可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马车内气氛仍旧压抑着,裴如衍等不到身边人儿的回答,有些难受。

    空中似有乌鸦飞过,挥着五彩斑斓的黑翅膀朝城东飞去。

    不同于城北的世族权贵聚集,城东住的大多是官宦或新贵,承安伯府便是其中之一。

    此刻,年过四十的承安伯沈益正在门前等候,他今日刻意穿着一身偏儒雅的水墨长袍,多少能透着几分文人气质。

    身侧继妻柳氏拉了拉他,委婉道——

    “老爷,您是长辈,哪有岳父像您这样没架子的?二姑爷都到了,大姑爷却慢一步,这显然是没将您放在眼里。”

    “闭嘴!”沈益精明的眼中闪过阴霾,“裴如衍深得陛下看重,攀好了这门亲,说不准我们伯府还能再上一步。”

    承安伯府传到沈益这里,已经算是官宦勋爵圈子里的边缘人物。

    偏偏沈益才学平庸,如今在朝中领着闲差,此生更是升迁无望。

    好不容易攀上宁国公府这姻亲,少不了谋划一番。

    柳氏语气弱了几分,仍是不甘,“可是,妙妙夫妇都进去好一会儿了,把她们晾在里面,也不好吧?二姑爷好歹是国公府的二公子,老爷也太厚此薄彼了。”

    自己女儿回门之日,却得不到重视,这叫柳氏如何能不气。

    作为枕边人,沈益哪里会听不出柳氏的怨气?

    冷哼一声:“二公子怎么了,还不是游手好闲的纨绔?也不晓得妙妙吃错什么药,不肯换亲,否则这世子夫人还不是妙妙的?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到换亲这事,柳氏也心梗得很,只能眼睁睁看着裴如衍这样地位的好女婿被沈桑宁抢走。

    见她一副委屈的样子,沈益不由心软,低声叹气,“若是妙妙愿意换亲,何愁拿捏不住一个裴如衍?可惜如今世子夫人是沈桑宁,这丫头看着乖顺,实则倔得很,只怕讨不了姑爷欢心。”

    与国公府的亲事,对沈益来说,是馅饼也是转机。

    奈何落在沈桑宁头上,沈益愁得很。

    说话时,国公府的车马已经行至眼前,沈益扬起笑脸迎上前去,刚想叫声女婿,就见沈桑宁率先从里头钻出来。

    他笑容一窒,“桑宁,回来了,贤婿在何处?”

    沈益眯着眼,都遮不住眼底精光,那是对权力欲望的迫切渴求,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可在上位者看来,愚蠢且虚假。

    至少在重生的沈桑宁面前,是可以一眼识破的。

    沈桑宁嘴角勾了勾,在紫苏的搀扶下下车,一边礼貌地喊,“父亲,母亲。”

    她的语气无比疏离,偏偏一心攀附巴结的沈益没能察觉,只将视线投向马车内。

    下一瞬,裴如衍弯腰而出,不咸不淡叫了声:“岳父,岳母。”

    他背脊笔挺,唇角微抿,露出浅笑,看着礼貌绅士,却又感不到亲近之意。

    沈桑宁站在圈外,看着被“关怀呵护”的裴如衍。

    他从容应对,没表现出丝毫不耐,游刃有余地应对沈益的糖衣炮弹。

    沈桑宁见平时装模作样的父亲,在裴如衍面前这副德行,眼中不禁浮现嘲弄之色。

    前世裴如衍没有回门,她自然也瞧不到这么有意思的一幕。

    在几人没注意时,沈桑宁转身直接进了府。

    柳氏瞧见,率先喊住她:“桑宁!”

    柳氏的声音一出,沈益才注意到女儿竟顾自进府,没了一点规矩。

    沈益立即朝裴如衍解释,“贤婿见笑,怪我平日里没教导好。”

    裴如衍摇头,声音平淡,“无妨。”

    说着,目光朝沈桑宁的方向望去,只见她恍若未闻般潇洒走进府里。

    正厅中。

    沈桑宁步入时,正瞧见沈妙仪和裴彻两人亲昵地拉着个小男孩说话。

    男孩正是沈益与柳氏的儿子,沈冠玉。

    沈冠玉今年六岁,脸颊还带着婴儿肥,说起话来一嘟一嘟的,那一双吊梢眼与沈妙仪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冠玉眼珠滴溜溜地转,“姐姐,姐夫,我以后可以去找你们玩吗?”

    “当然。”裴彻道。

    “真棒!姐姐说姐夫骑马射箭都很厉害,将来一定能做大将军!”沈冠玉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姐夫以后也可以教我吗?”

    吹捧的话将裴彻哄得喜笑颜颜。

    裴彻毫不费劲地将沈冠玉抱了起来,“好,姐夫教你。”

    沈妙仪在一旁看着,不禁与前世对比,更觉得这次没有选错。

    直到沈桑宁的出现,破坏了他们其乐融融的氛围。

    “大嫂。”裴彻将孩子放下,视线不自觉朝沈桑宁身后看去。

    果然看见了裴如衍在沈益的陪同下进来。

    沈益蹙着眉,语气尽量温和,“桑宁,你同我出来。”

    沈桑宁眸光微敛,知道这是来兴师问罪了。

    就因为她先进屋?

    她面上没作何表情,跟着沈益走到厅外的偏房中。

    “你看看你妹妹,再看看你,”沈益压低声音,怕隔音不好,“怎么她能讨得二公子欢心,你就不能讨世子欢心呢?”

    “想抓住一个男人,其实很简单,你只需放低姿态讨好……”

    “父亲,”沈桑宁忽然打断,幽幽道,“我是当正妻,又不是给人做妾的,学不来那妾室一般的做派。”

    第14章

    世子拜见岳母

    “你!”

    沈益一时气结,又听沈桑宁问道——

    “莫不是因为我先进府,父亲就觉得裴如衍会不悦?”

    少女声音温和,不像是执意顶撞的模样。

    可眉眼间的不以为意,不经意时透露的清高气,都叫沈益看得很不顺眼。

    尤其是她越发长得像原配发妻的模样,让沈益心烦。

    这母女俩简直一脉相承,明明骨子里流着商人的血,却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伯府地位,又比伯府其他人更从容聪慧。

    沈益打心眼里看不上这个女儿,可她又是一众子女中出路最好的,他只能缓和态度同她说——

    “你虽是世子正妻,可我们伯府的地位人脉样样不及国公府,他能娶你,是你的福气,不论用什么手段,你必须抓住世子的心。”

    语罢,又补充道:“将来他平步青云,还能帮扶你弟弟。”

    “弟弟?”沈桑宁眉心一蹙,又迅速舒展开,“父亲说的是冠玉?他才六岁,字还不识几个,谁知道是不是像其他兄弟们那样不堪重用。”

    沈桑宁的兄弟,不止沈冠玉一个。

    府中四五个姨娘,庶子庶女不少,奈何各个都遗传了沈益的平庸蠢笨。

    沈益的庶子里,只有一个勉强考上秀才的。

    至于沈冠玉……前世也没读出名堂来,倒是生了张不错的脸蛋,被一落魄宗室看上入赘了。

    “未雨绸缪,你是女儿家,自然不懂这些,”沈益没听出沈桑宁的讽刺,“你只需要讨好你的夫沈桑宁听得烦了,“父亲,我昨日看我的陪嫁单子,除却首饰家具,现银只有五千两。”

    她突然调转话题,沈益眼皮一跳,“只有五千两?你莫不是嫌少?”

    自然是少!

    沈桑宁心中嗤笑。

    偌大的承安伯府,每年至少吞下微生家十万两,这些银子都不知挥霍到了哪里。

    沈益一边嫌弃着沈桑宁母亲出身,一边又源源不断索取银钱。

    却只给她五千两现银做嫁妆?

    若她嫁的不是裴如衍,那恐怕五千两都没有吧!

    “当然少,”沈桑宁佯装忧心,“我知道父亲对我和妹妹一视同仁,可我如今是世子夫人,要出面的事也多,府中要打点的也多。”

    见沈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沈桑宁顿了顿,继续编,“我这夫君爱吃永安楼的菜、鹤鸣楼的茶,那些可都不便宜,我总不好拿夫君的银钱去投他所好吧?再说他身边的书童小厮,我也得收买人心吧?还有……”

    “行了,”沈益默了默,“要多少?”

    闻言,沈桑宁抬起手指,比了个二。

    “二千两,你自去账房支取吧。”沈益松了口气。

    “两万两,”沈桑宁小声道,“下个月,婆婆生辰,我这婆婆出身高门,只怕是看不上寻常物。”

    沈益惊诧,“什么生辰礼要两万两!你莫是诓我呢!”

    “父亲,”沈桑宁一脸为难,“毕竟国公府当家做主的是婆婆,我何时能执掌中馈,还得看她呢……父亲为难便罢了,只当我没提。”

    语罢,沈桑宁转身欲走。

    沈益拧着眉,思忖半晌,在她走出门前沉声道:“一万两,多的也拿不出来了。”

    沈桑宁重新步入屋内,“还是算了,伯府要用银子的地方也多。”

    沈益摆手,虽心痛,但又说服自己顾全大局——

    “我让管家给你支取一万五千两,伯府近来省些开销就是,只要你能站稳脚跟,出些银子不算什么,反正过些日子你舅父要上京。”

    “舅父要上京?”沈桑宁抓住重点。

    前世,她和伯府断绝了关系后,也无人告知府里的事,自是不知此事。

    难怪沈益今天愿意出血,原来是舅父这个钱袋子要来了。

    “嗯,”沈益没有多说,“你去陪世子吧。”

    沈桑宁点点头,转身出门的瞬间,面上笑意骤然全无。

    她有时候不知道微生家究竟怎么想的,竟在伯府这一个无底洞里下了血本投资。

    他们应当明白这关系不对等,甚至很有可能无回报,又苦于没有另一个能攀附的对象,所以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沈益身上。

    心甘情愿被吸血。

    再到正厅时,柳氏和沈妙仪已不见踪影,大概是去别处说体己话了。

    裴如衍坐在客座上,神情自若地与裴彻聊天。

    反观裴彻,却一脸憋闷,像是同长辈说两句就想逃的晚辈。

    裴如衍抬头,正好见沈桑宁走近,见她精致的眉眼染上喜悦之色,不自觉抿唇道:“夫人。”

    沈桑宁摸着腰间的大额银票,心情还不错,刚要往裴如衍的方向走。

    身后的沈益也进来了,正巧打断了话头,“两位贤婿,午膳还要半个时辰,不如我们手谈几局?”

    手谈?

    沈桑宁只觉得沈益勇气甚佳。

    她虽没看过裴如衍下棋,但也能肯定,他棋艺不会差。

    再怎么放水,也不可能输给沈益。

    裴如衍未曾露出多余神色,平静如水地对裴彻道:“阿彻,你陪岳父下两局。”

    “我?”裴彻很想拒绝,他也不擅长啊。

    裴如衍忽略了裴彻的抗拒,起身时衣摆轻轻飘动,沉稳从容地问沈益——

    “岳父,我可否与夫人一同拜见母亲?”

    拜见?母亲?

    听得沈益一头雾水,“刚才不也见过了,待会儿吃饭也能看见,不必刻意拜见吧?”

    何况,拜见一词,也太正式了。

    “我说的,不是柳夫人。”裴如衍淡淡笑着,这笑却并未达眼底。

    沈桑宁震惊地朝他看去,从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也能看出,他很认真。

    她怔怔地看着裴如衍。

    裴如衍正色道:“回门之日,理应拜会夫人的生母,微生夫人亡故,我和夫人应该给母亲上香。”

    他的声音平和,却不给反驳余地,“祠堂在何处?”

    最后一句,是看着沈桑宁说的。

    沈桑宁心中百感交集,昨日的她,不会想到裴如衍愿意陪她回门。

    更不会想到,他竟能记得她娘。

    在这个家里,根本没有人将沈桑宁的娘亲当回事。

    她忽然有些想哭。

    倘若婚姻是生意,那裴如衍无疑是个优秀的合作伙伴。

    至少在目前看来是这样。

    沈桑宁硬生生憋回去眼眶里涌动的泪水,“娘不在祠堂,在我房里。”

    第15章

    回门日,世子为夫人撑腰

    闻言,裴如衍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看向沈益,神情冷峻威严,“岳父,这是何故?”

    沈益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后背就冒起冷汗。

    刚才还一直温和有礼的女婿,板起脸时,竟让人心生畏惧。

    “桑宁的母亲出身商贾,我们伯府没有商贾之女入宗祠的先例。”沈益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却在裴如衍不起波澜的注视下,心虚地直眨眼。

    “您的原配正妻竟不配入祠堂?”裴如衍大致是觉得可笑,轻笑一声,“还是说,我夫人的母亲配不上沈家?”

    沈益冷汗直流,当即做主,“贤婿说哪里的话,自然配得上,作为国公府世子的岳母,微生氏当然可以进宗祠。”

    见裴如衍不语,他连忙道,“今天就进,今天。”

    沈桑宁听着沈益急促的话音,只觉得可笑至极。

    娘亲这一生,先是微生家的女儿,及笄后被当做牺牲品送进伯府,又被伯府当做是累赘。

    这么多年,娘的牌位一直放在她的房中,陪伴着她。

    其实这样也好,伯府的祠堂根本配不上她娘。

    她重生以来,本也没打算和伯府维持关系。

    等她将伯府压榨一番,让沈益吐出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娘的牌位就算入了祠堂,到她彻底和伯府翻脸的时候,也是要拿出来的。

    何必多此一举呢?

    裴如衍低头,深邃的眸光在妻子脸上掠过,似是为了洞悉她的想法。

    在看见她不屑的唇角时,裴如衍才沉声回答了沈益的话,“不必了。”

    “啊?”沈益弄不懂了。

    兜这么大一圈,又不必了?

    “想来,母亲也不会以此为荣,”裴如衍缓缓道,“如此,便去夫人的房中给母亲上香吧。”

    沈益疑惑不解,而裴如衍已经下了结论。

    沈桑宁点点头,十分自然地拉起裴如衍的手,走去正厅。

    沈益望着小夫妻握着手的样子,本该欣慰的,但此刻心中只有不解和莫名其妙。

    裴彻在一旁听了许久,也没见过这样的人家,竟然这么看不上正妻。

    即便商人地位低,可你是成婚后才知道妻子出身商贾吗?

    呵,还不是有利所图,过河拆桥。

    妙妙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保持善良天真,真是幸运和难得啊……

    *

    那厢。

    沈桑宁带着裴如衍走进自己的小院子。

    她的闺房只有国公府卧房的三分之一大,好在原先那些值钱的家具都变成了嫁妆,只留下几件陈旧的,倒显得空旷些。

    娘亲的牌位摆在供台上,边上放着一盘苹果。

    沈桑宁熟练地用点燃烛台,裴如衍则十分自然地上前帮忙点香。

    两人诚挚地拜了三拜。

    “娘。”

    “母亲。”

    沈桑宁刚开口,就听见裴如衍郑重的声音,她还有些不习惯。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而后,她在心中告诉娘,她重生了,这一次,她会过得更好,让娘不用担心。

    “娘,今天爹说要让您入祠堂,可我不想,您会怪我吗?”

    “在这里,您会觉得孤独吗?”

    “您还记得幽篁小宅吗,我想将您带去那里,这样每个月都可以去看您。”

    沈桑宁看着牌位,仿佛看见了娘亲的模样。

    她不想将娘的牌位放在伯府里了。

    下一瞬就听裴如衍沉吟道:“你若想,可以带回国公府。”

    带回国公府,对沈桑宁来说自然很好。

    可——

    “你不介意吗?放在房中的话,你会不会……”会不会觉得不吉利?

    沈桑宁欲言又止。

    “自然不是放在房中,”裴如衍的声音覆上温度,“国公府的祠堂,可以供奉你娘亲。”

    沈桑宁倏然瞪大眼睛。

    今天的裴如衍怎么频频语出惊人。

    “这,这不合规矩。”沈桑宁既期许,又顾虑。

    “我们既是夫妻,你的母亲,亦是我的母亲,”裴如衍的声音清冷,神色庄重认真,“孝道,就是规矩。”

    若不出意外,沈桑宁这一生也是要在国公府度过的。

    她虽然希望娘亲能与她呆在一处,有人供奉,但这到底不太合规矩,宁国公和虞氏恐怕不会同意。

    裴如衍好像总能懂沈桑宁的心思,又道:“你不用担心,我爹娘那,有我想办法。”

    在沈桑宁犹豫之际,裴如衍又朝牌位拜了拜,而后直接双手捧起了牌位,准备带走。

    搞得沈桑宁一惊一愣的。

    “等等,我还有样东西要拿。”

    沈桑宁走到床榻边,将藏在床底下的大箱子挪了出来,十分吃力。

    “这是?”

    裴如衍看着陈旧古老的箱子,觉得有些眼熟。

    尤其是上面的乌鸦图案。

    第16章

    他对着心爱的人,是什么样?

    沈桑宁拍了拍箱子上的灰,“这是六年前,我从金陵带回来的。”

    这箱中放着沈桑宁十二岁时,从金陵带回来的玩意,还包含一些生意经。

    “我父亲不喜欢我碰这些,所以出嫁时我都没带。”

    “以后不用在意他的感受了,我想把这个也带走。”沈桑宁说这话时,发自真心地笑了起来。

    人只有两种时候需要受制于人,一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二是因为在乎。

    如今沈桑宁不需要了。

    裴如衍盯着箱子,没有多问,“好。”

    前世,沈桑宁在回门日与伯府闹掰,没来得及拿上这箱子,隔日想起时又回来拿,却发现一日功夫便被沈益丢了。

    直到四十岁,沈桑宁都没找到。

    时间久到,她甚至忘了箱子里存放的,具体是哪些东西。

    “钥匙,多半是找不着了。”她失落道。

    裴如衍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奇形怪状的锁,那锁是一个精致的乌鸦形状。

    他目光流转,似在追忆什么过往。

    随即有条不紊地开口,“先搬回去。”

    而后喊来家仆小厮,将牌位和箱子都搬到马车上。

    前院午膳即将开席,沈桑宁带着裴如衍前去。

    两人并肩而行,沈桑宁想着今日裴如衍的一言一行,心里暖暖的。

    她忽然有些别扭道:“今天谢谢你,不管是回门,还是替我娘出头,我都记在心里了。”

    裴如衍目不斜视,脚步不自觉地放缓了些,“不必。”

    这些根本不必道谢,本就是应该的。

    丈夫陪妻子回门是应该的,替妻子出头自然也是应该的。

    不论感情如何,既为夫妻就是一体,至少裴如衍自小接受的教导便是如此。

    沈桑宁又问,“待会儿用午膳,你会不会觉得不适?”

    刚才因为牌位一事,裴如衍与沈益有些不愉快,沈益当然不敢表现出什么,沈桑宁只怕裴如衍会不舒服。

    倘若他觉得不适,沈桑宁陪他早些离开也无妨。

    反正这个家,多呆一刻也是折磨人。

    左右沈桑宁今日已经拿了一万五千两,不算太亏。

    “不会。”裴如衍忽地低笑一声。

    他的笑声很轻,轻到沈桑宁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又莫名很好听,她都没察觉到自己耳朵红了,扭头去看他,“你刚才笑了吗?”

    裴如衍跳过这个问题,反问她:“夫人觉得,我会不自在吗?”

    随后又没等沈桑宁回答,他顾自说道:“我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裴如衍的声音如汩汩溪流令人平静,也让沈桑宁清醒了几分。

    因为今天裴如衍的所作所为,让沈桑宁有些动容,不免会为他考虑几分。

    却忘了,他表现出来的善良和温柔,本就是一种礼貌。

    世家的圈子,为了人脉、利益、体面,即便上一刻刀光剑影,下一刻依然能泰然自若。

    历来世家高门的继承人也向来如此。

    待人接物都要体面,不将喜怒表露于人前。

    但在需要维护自身利益时,可以露出狼性一面,威逼利诱,甚至不择手段,已达目的。

    到了该握手言和时,又能云淡风轻地粉饰太平。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望成为一代权臣,最后,在权势阴谋的云谲波诡中全身而退。

    沈桑宁沉思良久,没注意到裴如衍突然停下步子。

    “你在想什么?”他问。

    两人正好站在树荫下,沈桑宁抬头,就瞧见他那双幽暗的眸子。

    那双眼睛,可以是明亮的,可以是疏离的,可以是带着薄怒的。

    沈桑宁不禁想,他对着心爱的人时,会是什么样?

    她仰首,还未回答,不远处突然传来撒娇的声音。

    “娘~”

    是沈妙仪的声音。

    沈桑宁环顾周围,正好是后花园外。

    紧接着,柳氏尖锐的嗓音便传了出来:

    “妙妙,你要那些钱做生意干什么?你怎么就想做生意了?”

    再然后,是沈妙仪斩钉截铁道:“娘,你不懂,这是远见,商人地位卑劣没错,可有钱用处也多啊。”

    原来是回来要银子来了。

    沈桑宁很想笑,因为沈益能拿出来的钱,现在都在她手上了。

    她下意识拉着裴如衍躲好。

    光顾着偷听,蓦然抬头才发现裴如衍眉峰轻蹙,唇角紧绷成一条线。

    两人此刻靠的很近,面对面,近在咫尺。

    裴如衍眼中似有犹豫,声音压得极低,“偷听,不是君子所为。”

    他还想说什么,然后就被沈桑宁捂住了嘴。

    她垫着脚,一手捂着他,一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只耳朵还在认真地听。

    柳氏的声音继续从里传出:“你要银子,微生家家财万贯,又一心巴结你爹爹,将来那些不都是你的,何必去学那些商人的做派?”

    “你、你是不是忘了,当初那个贱丫头从金陵回来,沾了一身铜臭味,惹你爹爹厌弃她?”

    话说得难听,沈桑宁倒是没改面色。

    这母女俩真是贪婪,什么叫微生家的家财将来都是沈妙仪的?

    微生家的人又不是死光了没人继承财产。

    就算没人继承,也轮不到柳氏母女!

    突然,沈桑宁的手背上覆上温热触感,只见裴如衍握着她的手,从他唇上挪开。

    他的眼神很严肃,甚至逐渐变得阴沉,清隽的面容上带着愠怒。

    多半也是被柳氏母女的无耻给惊到了。

    柳氏的声音越发刺耳,“妙妙啊,你就听娘的话,你现在好歹是国公府正经的二少夫人,根本不用担心银钱的事。”

    “娘!”

    沈妙仪深感无力,重生以来,她本是掌握先机那个人,却发现身边人根本带不动!

    “我若不做,沈桑宁就一定会做,那这银子就叫她赚去了!”

    柳氏觉得女儿魔怔了,“她如今是世子夫人,哪里还会差钱?若干这种自降身份的事,就叫她去干好了,反正损害的是她的名声。”

    沈妙仪烦闷道:“您根本不明白,她那种不安生的人,以后她肚子里生不出孩子,世子又不喜欢她,她穷都穷死了,肯定会想法子找出路的!”

    “将来我成为人上人的时候,可不希望她还有银钱度日!”

    第17章

    往裴如衍府里塞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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