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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她喉咙有点干,被他看到那一幕,其实挺难堪的。

    凉凉声音再次从半米之外传来,眼神也扎扎实实地落她身上,“这就是你现在过的生活,夏星晓,那你倒是过得好点,被人欺负的这种场面,能不能别让我看到。”

    她简直被气笑,“那你倒是少在我面前晃呀!”

    “这不是挺能怼人的,刚才怎么哑巴了?”

    夏星晓这一瞬间很想哭。

    眼泪好奇怪啊,这两年她跑新闻拉赞助,什么事情没经历过?被冷落、被嘲讽,甚至发生肢体冲突受伤了,她都不会掉眼泪。

    可现在,只是听着他说了几句话,她的委屈就一股脑地冒了出来。

    “时砚池,我们当初没有好好告别,现在连朋友都做不了吗?”

    车厢昏暗,路灯的光一道一道地从他脸上滑过,他的轮廓在光影交错中,时而明亮,时而昏暗。

    他长长的睫毛下垂,遮住眼底漩涡,声音倦怠而低冷,“我看起来很缺朋友吗?”

    晦涩的过去被他用云淡风轻的态度一笔带过。

    夏星晓有一秒的走神,是啊,六年了,他离开那么久,早就有了新的交友圈,哪里需要跟前任做朋友。

    兜兜转转,他们虽然还是他们,中间却隔了千山万水。

    她垂下眼睑,心头微恙, “我明白了。”

    车里的气压很低,剑拔弩张的氛围在短兵相接后归于沉寂,何煜大气不敢喘,悄悄打开了电台。

    毫无防备地,那首她不敢听的熟悉旋律响起。

    忘了从哪一天

    我醒来一睁眼

    是对你无限地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等待下一次再遇见你

    那是两人异地时,一起听着入睡的歌曲,可惜最后一次再遇时,他们分手了。

    窗外无雨,心头早已盘旋出一片朦胧水汽,彼此身上熟悉的味道在空气里流动,她老老实实地看向窗外,消了消要涌出的泪。

    道路宽阔,空空荡荡,前路一望无尽。

    下车前,夏星晓回视他,“既然做不成朋友,那就别再见面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车内静悄悄的,何煜看着刚收到的微信,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时砚池的神色,“张总问您《财经快行线》那笔赞助费……”

    时砚池降下车窗,点了一根烟,手上的烟灰续得很长,“有关宣传的工作,让公关部直接跟营销部对接。”

    他掸了掸手上的烟灰,嗓音在烟酒里滚过一遭,暗哑低沉,“他们不是要参观MUSE中心吗?”

    来人身上染着火,扯他衣领把人往起拽,没等他站稳第二拳又撂下去。

    时砚池踩在他的脑袋上,用脚用力地撵了几下,带着血丝的口沫溅到他的裤子上,他语气轻慢。

    “我倒要看看,你让谁走不了?”

    第

    55

    章

    风雨来

    空气凝固,所有人都不敢动。

    齐哥烂泥一样在地上哀嚎,“艹,你他妈谁啊?”

    店里的员工窸窸窣窣地凑了上来,可谁都不敢靠近时砚池,被他身上强大气场钉在原地。

    何煜跟在后面姗姗来迟,西装革履地站在老板身后,有种保镖的架势。

    “怎么才能原谅我?”

    夏星晓昨晚跟时砚池撂完狠话,又是一夜无眠。

    说不难过是假的,心上的缺口在哪,就不断有相似的人影撞上来,在完整自我之前,很难获得别的爱。

    确实该重新开始了。

    耳朵里带着耳机,她坐在休息室闭目养神,安静的房间内夹杂着她耳机内漏出来的音乐声。

    困意突然来袭,排山倒海。

    拇指大小的化妆刷在苹果肌上轻柔地点压,白皙的脸颊染上绯色,化妆师感叹,“你的皮肤底子真好,唇色也红润,怪不得平时都是素颜。”

    声音压低,“不像那个谁,她素颜见不了人。”

    化妆间永远是八卦集中地,夏星晓不想对“那个谁”的话题进行扩张,于是生搬硬造地自嘲,“这城市压根就没有值得我打扮的人,连擦个口红都多余了。”

    化妆师修容的手沉稳有力,“你可别妄自菲薄,我合作过的艺人也不少,见多了明星的素颜,就凭你的条件,去当艺人绰绰有余。”

    “现在问题就卡在没有才艺这儿了”,夏星晓眼皮始终闭着,声线好听,“再说了,就你的化妆技术,什么条件的女艺人在你手里不艳压群芳。”

    化妆师笑得花枝乱颤,受用得不得了。

    轻松的氛围被疾步如飞的脚步声打断,休息室大门被人推开,温潇潇踩着高跟鞋进门,包包从半米外直接甩到梳妆桌上,里面的东西钉钉琅琅散落满桌。

    她屁股半坐在桌沿上,视线分分钟盯夏星晓身上。

    “温姐……”

    “琳琳,徐行在隔壁休息室喊你……”

    化妆师被她豪不拖沓地支走了。

    夏星晓掀起眼皮,耳朵里的音乐已经自动跳到下一首,从化妆镜的反射中撂了她一眼,眼皮又再度闭上。

    温潇潇气势汹汹,“你耍我?”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看着我为了赞助费忙得团团转,你很开心吧,你跟时砚池早就认识了!”

    尾调下挫,是肯定句。

    她附下身子,眼睛搁夏星晓身上,“你知道我最烦你哪一点吗?”

    “装清高。”

    “你装什么呢,昨晚还不是上了时总的车。”

    夏星晓缓缓睁眼,两人的视线在日光灯下安静对上。

    温潇潇的眼神就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看向无法感化的孽障,“节目的赞助拿到了吗?可别白让人睡了。”

    两个人离得太近,浓烈的香水味窜进她的鼻子。

    夏星晓风轻云淡地摘下耳机,“所以,这是你的经验之谈?”

    “被人白睡过?”

    她从不喜欢制造冲突,但是一旦站在冲突里,她就想方设法地要赢。

    “我很好奇,昨天你走在我前面,你是怎么知道我上了时砚池的车呢?”

    温潇潇和王台有一腿的事儿满台皆知,只不过没人拿到台面上,当然,王台的女人,也不止她一个。

    温潇潇气炸了,嗖嗖嗖地打开包口,一小叠照片砸她身上。

    照片里夏星晓正要上车,侧脸毫无防备地对着镜头,照片里没有拍到时砚池,可尾号7777的宾利让他的身份昭然若揭。

    一组照片,从上车前到车开走,夜间像素模糊,可该有的重点一样不落。

    温潇潇继续盯着她,“我不信出淤泥而不染,那就是没遇到合适的价码……”

    “时砚池这张王牌不错,可惜你耍了我,让我不爽了,我谁的面子都不想给。”

    夏星晓直起身子,把耳机一颗一颗装进仓里,再拾起地上的照片,轻轻拂了拂并不存在的灰尘。

    “去吧,爆料给谁都好,最好再把我送上热搜,上次我可是接到了不少经济公司的邀约。其实当艺人比当主持人好多了,赚钱也容易。

    ”

    “要是哪天我红了,肯定敲锣打鼓感谢你。”

    温潇潇整个人都在炸,“你少蹬鼻子上脸!”

    夏星晓毫不示弱地看向她,“你自己照照镜子。”

    空调口的风呼呼吹着,火星子在两人之间冒着,谁也没退下阵来。

    休息室传来几声敲门声,化妆师从门口冒头,“星晓,导播在催了。”

    “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温潇潇将散落在化妆台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扫进包包,然后夹着股狠劲走了。

    门砰一声砸上,擦肩而过的徐行倚在门口,“发生什么事儿了?”

    化妆师继续收尾,给她头发做造型。

    夏星晓露齿一笑,“没什么。”

    整个下午,网上也没有什么爆料传出来,从此可以看出温潇潇的挣扎,一旦事情闹大了,舆论的风向会往哪边倒,她没什么把握。

    录制前,夏星晓又用眉笔上扬了一下眉峰。

    心理学上有种说法叫神经可塑性,传播学上称它为拟剧理论,说白了,就是要学会暗示自己。

    越是对自己不利的的时候,就要把妆画得越浓,用最高傲的姿态迎接风雨。

    温潇潇想用这张照片让她身败名裂,她表现得越是无畏,她越不敢出手。

    就让温潇潇自己在拉锯战里煎熬吧。

    今晚的直播录制,付卫东一反常态地进了演播室。

    随着摇臂摄像机的缓缓移动,监视器里徐行和夏星晓微笑道别,电视显示屏上时间卡在18:29:30,今天的直播结束了。

    付卫东笑得满脸褶,“两位大主播辛苦。”

    徐行笑意里带着谑色,“付总,您这个表情我们害怕。”

    “怕?”付卫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徐行好整以暇地理着提字器的文稿,“不怕领导安排工作,就怕领导突然示好……”

    付卫东讪讪地笑,又虚眯了下眼看向她,“小夏,你有时总这层关系怎么不早说?”

    夏星晓眼风都没掠过,坐在主播台上岿然不动,“高中同学而已,关系没您想得那么亲密。”

    她对昨晚的事儿耿耿于怀,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付卫东一时无言。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可人人耳朵都竖着,以一种难掩八卦的兴奋感在拖延着。

    “那也比一般人亲厚。”

    对话很干,付卫东表面在笑,心里却在咒骂,“时总助理邀请栏目组下周参观Muse中心,我思来想去,现场采访的人非你莫属。”

    徐行做好收尾工作就先撤了,其他工作人员也拖拖拉拉走了,演播室只剩主播台上的顶灯还亮着。

    夏星晓的睫毛垂着,昨晚不欢而散的记忆又涌上来,心口轻微起伏,“提议要参观Muse中心的,是温姐。”

    “现在时总助理点名邀请的你……”

    付卫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小夏,栏目组没有赞助商,不只是你,同事们都拿不到奖金。你现在单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老余他们拖家带口的,你也想想他们。”

    老余是栏目的制片人,平时对她颇为照顾,前些日子老母亲做了一个大手术,花费不菲,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时砚池说得对,她以前不会临阵逃脱的。

    而现在,在很多欲言又止、克制和收摄的时刻,她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成年人。

    夏星晓深深地吸了口气,最后不置可否地动了动唇角,“好。”

    出了演播室路过走廊,机房里灯火通明,赶周末节目的记者们加班加点地奋战在电脑前。

    媒体人就是这样,全年无休,比996还不如。

    停车场,一声车鸣,夏星晓抬额。

    一辆粉色保时捷小跑就停她车旁边,特别惹眼。车窗摇下来,初宁宁笑盈盈地坐在驾驶位上。

    “上车,星晓姐。”

    “今天怎么这么高调,公主身份暴露了?”

    初宁宁实习三个月,身家背景一直是个秘密,同事们没少私下打探,一直没探出什么风声。

    “请你吃饭。”

    她把太阳镜拉到鼻梁,“实习结束了,大四要开学了,我得回学校写毕业论文了。”

    上了副驾驶,拉安全带,初宁宁踩下油门就走。

    夏星晓选了家烧烤店,招牌不大,人气很旺,门口停了一水的豪车。

    等初宁宁找完车位停好车进来的时候,夏星晓已经点好菜了,还点了两瓶啤酒。

    “星晓姐,你不用给我省钱。”初宁宁闻着烟熏火燎的烧烤味,对请客地点存疑。

    “你先把代驾叫上吧”,她往椅背上一靠,拆筷子递给她,“别看这家店小,这可是我珍藏多年招待外地亲友的御用餐馆。”

    东拼西凑地调好了蘸料,筷子往嘴里一蘸,还是差强人意。这么多年了,她始终调不出那个味道。

    初宁宁给自己倒满啤酒,举在半空,“我爸说,带你赚钱的人、约你学习的人、和你谈人生的人、和你聊理想的人,处处为你打起加油的人,这才是你的贵人。”

    “姐,这三个月谢谢你。”

    夏星晓放下叼着的筷子,和她碰杯,“贵人不敢当,你叫我一声姐,我总得带你在这学到点什么。”

    初宁宁从碳炉上夹起一片牛肉,不在意地笑笑,“栏目组的每个人我都喊老师,也没见哪个人愿意教我。”

    “幸好我就是来混日子的,要不然还没进社会就被击垮了。”

    脸颊缓缓在动,肉汁流淌在嘴里,两人都被这家的烤肉一口征服。

    “我好迷茫,将来是做一个米虫让家里养呢,还是去工作遭受一下社会的毒打?”初宁宁撑着腮,托着脑袋问。

    “如果让我重新选,我想当个米虫。”夏星晓换了个方向搅拌调料,用尽力气按住筷子。

    那些年给家里还债的日子是精确到秒的,电话一响,全是噩梦。

    “咦,那个人是?”初宁宁歪着头,筷子朝门口那桌一指。

    夏星晓折身,一群年轻男人坐在外面,其中一个很熟悉。

    “从主卧滚出去。”

    那双眼睛带着弧度地盯着她,“你说的?”

    “啊,你干嘛?”

    夏星晓脑子宕了一下,腿弯伸过来一截小臂,这个赖皮把她连人带被地一起抱到了次卧。

    “这回总可以亲了……”

    第

    56

    章

    火星子

    被细细密密的吻划破的夜,重新扎进睡眠里。

    早上被手机闹钟震醒的时候,夏星晓还埋在被子里,时砚池温热的手指顺着裸背摩挲上来。起先的吻隐忍又克制,半梦半醒间,他的手抓住她的手腕逐渐向上,直至十指紧扣。

    真实的心跳、紊乱的气息和缠绕的四肢,一场即将酿成的迟到灾难被她紧急叫停。

    夏星晓脊柱发麻,她手指攥着枕头边,“有晨会……”

    “请假。”

    空气里裹挟着栀子花的香气,夏星晓坐在木凳上,眼睛湿润。

    这几个最普通的汉字组合,穿越千山万水,蓬勃而出的时候,犹如一把温柔刀割在他的心口。

    时砚池蹲身,目光将她盯住,“你在等我吗?”

    她瞪大眼睛,像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橘色的光披在肩身上,她白皙的锁骨上垂着几缕碎发,双颊一片醉意,连耳尖都红透了。

    “为什么你今天要迟到呀?”

    记忆卡像被激活,夏星晓十八岁生日当天的情景走马观花般浮现。

    高中那年他爱上了两个烧钱的爱好,一是喜欢限量车,二是喜欢限量款球鞋。

    到底是富养家庭里出来的小孩,各种渠道总能把钱花出去,有一阵他触了他爸的逆鳞,账户被冻结了。

    正好是发行初代AJ1倒钩的时候,夏星晓背着他排了一夜的队,结果早上一开售就被人插队推搡,最后还跌倒膝盖擦掉了一大块皮。

    时砚池去的时候带着棒球棍,满身高危气场,三两下撂倒撞他的黄牛贩子,眼里是要杀人的倔。

    那是一种可怕至极的语气和呼之欲出的暴力,夏星晓怕出事,只能死死地扯住他的衣摆喊疼。

    他一眼看穿她的小九九,可挨不过心疼,只能抱上她夹着一股狠劲儿走了。

    夏至那天是夏星晓生日,那一天他故意迟到。

    她坐在KTV的台阶上,以为他还在生气,可怜兮兮地,“时砚池,你怎么才来啊?”

    时砚池倾身折腰,用力拉人,没拉动。

    “生气了?”他好整以暇地垂眸,短促地笑了一声。

    夏星晓不太高兴地别开脸,气呼呼地,“为了提前给你准备生日礼物,我一夜没睡给你抢限量球鞋。今天到我生日了,你竟然连包厢都没预定!”

    还敢提抢球鞋的事儿?

    那天之后他用了点不光彩的手段,把那些黄牛一锅端了,然后越看鞋柜里的球鞋越烦,通通送人。

    朋友们的反应堪称感天谢地,而他今天出门差点没有鞋穿,她还敢提球鞋?

    时砚池半垂着视线,利落短发下是一双笑眸,“以前都有空位的,我本来打算到了前台让服务生告诉你有空位,然后我就可以恭喜你,运气真好了。”

    “那我今天倒霉透了。”夏星晓把头埋在膝盖里,像一只小鹌鹑,声音闷闷的。

    “今天我生日,喊的每个朋友都有事,就剩我们两个了,还没有包厢,今天为什么要来唱歌?”

    时砚池忍住笑意,“你不是最喜欢唱歌吗?只有我们两个人,再也没人可以抢你的麦克风了,你可以唱个够!”

    “那我们要在这里等位置吗,还有几分钟就到我的生日了,我就坐在台阶上过生日吗?”

    他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不是很有意思,以后你永远都会记得这个生日的,特别难忘……”

    气氛凝固了一会儿。

    夏星晓心火涌得厉害,起身就要走,被他一把拦住。

    他从手提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纸杯蛋糕,三两下点上蜡烛。

    夏星晓一脸尴尬地看着他掌心的小蛋糕,吹也不是,不吹也不是。

    他催促,“快点许愿,别错过了十二点。”

    被他认真的眼神骗到,夏星晓凑上前去,特别虔诚地闭眼许愿。

    突然七八个人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还端着一个大蛋糕,将两个人圈在里面。

    大声喊“生日快乐!”

    夏星晓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笑里带着戏谑,“你看,朋友都来了,KTV的经理告诉我包厢也有了,台阶上的生日也过了,我们去唱歌吧。”

    她开心到哭起来,时砚池将人揽在怀里,对朋友们说,“我就说她要自己唱通宵,你们来了又要抢她的麦,她是真的难受,就让她哭吧。”

    胸口被人捶了两下,不痛,很甜。

    四周是喧嚣吵闹的,夏星晓的声音从那些喧嚣声中分离出来。“时砚池,我好喜欢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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