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跟你们走才不安全吧!她的拳头在衣摆边攥了起来,偏过头不发一言,就这么冷冷地站在原地。
这是个什么混蛋时代?
混蛋到以为一个酒局就能带异性回家?
王台眯着眼睛,“小夏,你家是不是在苏北路,我住在锦南路,离你不远。”
心口有一股连日来郁结难舒的气,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干脆撕破脸皮算了,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了SUNFAY门口。
何煜打开了后座的门,时砚池长腿一迈,撂下句话,把所有人都炸在了原地。
“夏星晓,上车!”
夜里十一点,马路上车和行人都少了,显得格外寂寥。
两侧的路灯拉出浩荡的透视,华美又漫长,一直到天边的样子。
没有花哨的寒暄,没有十八道弯的话术,一点面子不留地把所有人打一个措手不及。
是时砚池的作风了。
何煜目视前方,偶尔从后视镜窥探后面的动静。
那两人离得老远,像隔着一个银河系,都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他折身,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安静,“夏主播,要不要给你朋友打个电话,告诉她不用来了。”
夏星晓回他一个礼貌的微笑,一个“好”字还没出口,话就被人截断。
“临阵逃脱不像是你会干的事……”时砚池嘲她。
她喉咙有点干,被他看到那一幕,其实挺难堪的。
凉凉声音再次从半米之外传来,眼神也扎扎实实地落她身上,“这就是你现在过的生活,夏星晓,那你倒是过得好点,被人欺负的这种场面,能不能别让我看到。”
她简直被气笑,“那你倒是少在我面前晃呀!”
“这不是挺能怼人的,刚才怎么哑巴了?”
夏星晓这一瞬间很想哭。
眼泪好奇怪啊,这两年她跑新闻拉赞助,什么事情没经历过?被冷落、被嘲讽,甚至发生肢体冲突受伤了,她都不会掉眼泪。
可现在,只是听着他说了几句话,她的委屈就一股脑地冒了出来。
“时砚池,我们当初没有好好告别,现在连朋友都做不了吗?”
车厢昏暗,路灯的光一道一道地从他脸上滑过,他的轮廓在光影交错中,时而明亮,时而昏暗。
他长长的睫毛下垂,遮住眼底漩涡,声音倦怠而低冷,“我看起来很缺朋友吗?”
晦涩的过去被他用云淡风轻的态度一笔带过。
夏星晓有一秒的走神,是啊,六年了,他离开那么久,早就有了新的交友圈,哪里需要跟前任做朋友。
兜兜转转,他们虽然还是他们,中间却隔了千山万水。
她垂下眼睑,心头微恙, “我明白了。”
车里的气压很低,剑拔弩张的氛围在短兵相接后归于沉寂,何煜大气不敢喘,悄悄打开了电台。
毫无防备地,那首她不敢听的熟悉旋律响起。
忘了从哪一天
我醒来一睁眼
是对你无限地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等待下一次再遇见你
那是两人异地时,一起听着入睡的歌曲,可惜最后一次再遇时,他们分手了。
窗外无雨,心头早已盘旋出一片朦胧水汽,彼此身上熟悉的味道在空气里流动,她老老实实地看向窗外,消了消要涌出的泪。
道路宽阔,空空荡荡,前路一望无尽。
下车前,夏星晓回视他,“既然做不成朋友,那就别再见面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车内静悄悄的,何煜看着刚收到的微信,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时砚池的神色,“张总问您《财经快行线》那笔赞助费……”
时砚池降下车窗,点了一根烟,手上的烟灰续得很长,“有关宣传的工作,让公关部直接跟营销部对接。”
他掸了掸手上的烟灰,嗓音在烟酒里滚过一遭,暗哑低沉,“他们不是要参观MUSE中心吗?”
她气呼呼地跛脚回房间,要给时砚池发微信。
他的消息比她还快:【阿姨怎么了?】
她指腹用力地在键盘上敲字:【更年期综合症】
第
43
章
断情思
连续几日大晴天,夏星晓却过了一个最宅的假期。
餐桌上,汪静问她今天要不要出去逛逛,她摇摇头拒绝,把汤勺放回碗里,利落地帮她妈妈收拾桌子。
夏星晓昨晚跟时砚池撂完狠话,又是一夜无眠。
说不难过是假的,心上的缺口在哪,就不断有相似的人影撞上来,在完整自我之前,很难获得别的爱。
确实该重新开始了。
耳朵里带着耳机,她坐在休息室闭目养神,安静的房间内夹杂着她耳机内漏出来的音乐声。
困意突然来袭,排山倒海。
拇指大小的化妆刷在苹果肌上轻柔地点压,白皙的脸颊染上绯色,化妆师感叹,“你的皮肤底子真好,唇色也红润,怪不得平时都是素颜。”
声音压低,“不像那个谁,她素颜见不了人。”
化妆间永远是八卦集中地,夏星晓不想对“那个谁”的话题进行扩张,于是生搬硬造地自嘲,“这城市压根就没有值得我打扮的人,连擦个口红都多余了。”
化妆师修容的手沉稳有力,“你可别妄自菲薄,我合作过的艺人也不少,见多了明星的素颜,就凭你的条件,去当艺人绰绰有余。”
“现在问题就卡在没有才艺这儿了”,夏星晓眼皮始终闭着,声线好听,“再说了,就你的化妆技术,什么条件的女艺人在你手里不艳压群芳。”
化妆师笑得花枝乱颤,受用得不得了。
轻松的氛围被疾步如飞的脚步声打断,休息室大门被人推开,温潇潇踩着高跟鞋进门,包包从半米外直接甩到梳妆桌上,里面的东西钉钉琅琅散落满桌。
她屁股半坐在桌沿上,视线分分钟盯夏星晓身上。
“温姐……”
“琳琳,徐行在隔壁休息室喊你……”
化妆师被她豪不拖沓地支走了。
夏星晓掀起眼皮,耳朵里的音乐已经自动跳到下一首,从化妆镜的反射中撂了她一眼,眼皮又再度闭上。
温潇潇气势汹汹,“你耍我?”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看着我为了赞助费忙得团团转,你很开心吧,你跟时砚池早就认识了!”
尾调下挫,是肯定句。
她附下身子,眼睛搁夏星晓身上,“你知道我最烦你哪一点吗?”
“装清高。”
“你装什么呢,昨晚还不是上了时总的车。”
夏星晓缓缓睁眼,两人的视线在日光灯下安静对上。
温潇潇的眼神就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看向无法感化的孽障,“节目的赞助拿到了吗?可别白让人睡了。”
两个人离得太近,浓烈的香水味窜进她的鼻子。
夏星晓风轻云淡地摘下耳机,“所以,这是你的经验之谈?”
“被人白睡过?”
她从不喜欢制造冲突,但是一旦站在冲突里,她就想方设法地要赢。
“我很好奇,昨天你走在我前面,你是怎么知道我上了时砚池的车呢?”
温潇潇和王台有一腿的事儿满台皆知,只不过没人拿到台面上,当然,王台的女人,也不止她一个。
温潇潇气炸了,嗖嗖嗖地打开包口,一小叠照片砸她身上。
照片里夏星晓正要上车,侧脸毫无防备地对着镜头,照片里没有拍到时砚池,可尾号7777的宾利让他的身份昭然若揭。
一组照片,从上车前到车开走,夜间像素模糊,可该有的重点一样不落。
温潇潇继续盯着她,“我不信出淤泥而不染,那就是没遇到合适的价码……”
“时砚池这张王牌不错,可惜你耍了我,让我不爽了,我谁的面子都不想给。”
夏星晓直起身子,把耳机一颗一颗装进仓里,再拾起地上的照片,轻轻拂了拂并不存在的灰尘。
“去吧,爆料给谁都好,最好再把我送上热搜,上次我可是接到了不少经济公司的邀约。其实当艺人比当主持人好多了,赚钱也容易。
”
“要是哪天我红了,肯定敲锣打鼓感谢你。”
温潇潇整个人都在炸,“你少蹬鼻子上脸!”
夏星晓毫不示弱地看向她,“你自己照照镜子。”
空调口的风呼呼吹着,火星子在两人之间冒着,谁也没退下阵来。
休息室传来几声敲门声,化妆师从门口冒头,“星晓,导播在催了。”
“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温潇潇将散落在化妆台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扫进包包,然后夹着股狠劲走了。
门砰一声砸上,擦肩而过的徐行倚在门口,“发生什么事儿了?”
化妆师继续收尾,给她头发做造型。
夏星晓露齿一笑,“没什么。”
整个下午,网上也没有什么爆料传出来,从此可以看出温潇潇的挣扎,一旦事情闹大了,舆论的风向会往哪边倒,她没什么把握。
录制前,夏星晓又用眉笔上扬了一下眉峰。
心理学上有种说法叫神经可塑性,传播学上称它为拟剧理论,说白了,就是要学会暗示自己。
越是对自己不利的的时候,就要把妆画得越浓,用最高傲的姿态迎接风雨。
温潇潇想用这张照片让她身败名裂,她表现得越是无畏,她越不敢出手。
就让温潇潇自己在拉锯战里煎熬吧。
今晚的直播录制,付卫东一反常态地进了演播室。
随着摇臂摄像机的缓缓移动,监视器里徐行和夏星晓微笑道别,电视显示屏上时间卡在18:29:30,今天的直播结束了。
付卫东笑得满脸褶,“两位大主播辛苦。”
徐行笑意里带着谑色,“付总,您这个表情我们害怕。”
“怕?”付卫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徐行好整以暇地理着提字器的文稿,“不怕领导安排工作,就怕领导突然示好……”
付卫东讪讪地笑,又虚眯了下眼看向她,“小夏,你有时总这层关系怎么不早说?”
夏星晓眼风都没掠过,坐在主播台上岿然不动,“高中同学而已,关系没您想得那么亲密。”
她对昨晚的事儿耿耿于怀,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付卫东一时无言。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可人人耳朵都竖着,以一种难掩八卦的兴奋感在拖延着。
“那也比一般人亲厚。”
对话很干,付卫东表面在笑,心里却在咒骂,“时总助理邀请栏目组下周参观Muse中心,我思来想去,现场采访的人非你莫属。”
徐行做好收尾工作就先撤了,其他工作人员也拖拖拉拉走了,演播室只剩主播台上的顶灯还亮着。
夏星晓的睫毛垂着,昨晚不欢而散的记忆又涌上来,心口轻微起伏,“提议要参观Muse中心的,是温姐。”
“现在时总助理点名邀请的你……”
付卫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小夏,栏目组没有赞助商,不只是你,同事们都拿不到奖金。你现在单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老余他们拖家带口的,你也想想他们。”
老余是栏目的制片人,平时对她颇为照顾,前些日子老母亲做了一个大手术,花费不菲,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时砚池说得对,她以前不会临阵逃脱的。
而现在,在很多欲言又止、克制和收摄的时刻,她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成年人。
夏星晓深深地吸了口气,最后不置可否地动了动唇角,“好。”
出了演播室路过走廊,机房里灯火通明,赶周末节目的记者们加班加点地奋战在电脑前。
媒体人就是这样,全年无休,比996还不如。
停车场,一声车鸣,夏星晓抬额。
一辆粉色保时捷小跑就停她车旁边,特别惹眼。车窗摇下来,初宁宁笑盈盈地坐在驾驶位上。
“上车,星晓姐。”
“今天怎么这么高调,公主身份暴露了?”
初宁宁实习三个月,身家背景一直是个秘密,同事们没少私下打探,一直没探出什么风声。
“请你吃饭。”
她把太阳镜拉到鼻梁,“实习结束了,大四要开学了,我得回学校写毕业论文了。”
上了副驾驶,拉安全带,初宁宁踩下油门就走。
夏星晓选了家烧烤店,招牌不大,人气很旺,门口停了一水的豪车。
等初宁宁找完车位停好车进来的时候,夏星晓已经点好菜了,还点了两瓶啤酒。
“星晓姐,你不用给我省钱。”初宁宁闻着烟熏火燎的烧烤味,对请客地点存疑。
“你先把代驾叫上吧”,她往椅背上一靠,拆筷子递给她,“别看这家店小,这可是我珍藏多年招待外地亲友的御用餐馆。”
东拼西凑地调好了蘸料,筷子往嘴里一蘸,还是差强人意。这么多年了,她始终调不出那个味道。
初宁宁给自己倒满啤酒,举在半空,“我爸说,带你赚钱的人、约你学习的人、和你谈人生的人、和你聊理想的人,处处为你打起加油的人,这才是你的贵人。”
“姐,这三个月谢谢你。”
夏星晓放下叼着的筷子,和她碰杯,“贵人不敢当,你叫我一声姐,我总得带你在这学到点什么。”
初宁宁从碳炉上夹起一片牛肉,不在意地笑笑,“栏目组的每个人我都喊老师,也没见哪个人愿意教我。”
“幸好我就是来混日子的,要不然还没进社会就被击垮了。”
脸颊缓缓在动,肉汁流淌在嘴里,两人都被这家的烤肉一口征服。
“我好迷茫,将来是做一个米虫让家里养呢,还是去工作遭受一下社会的毒打?”初宁宁撑着腮,托着脑袋问。
“如果让我重新选,我想当个米虫。”夏星晓换了个方向搅拌调料,用尽力气按住筷子。
那些年给家里还债的日子是精确到秒的,电话一响,全是噩梦。
“咦,那个人是?”初宁宁歪着头,筷子朝门口那桌一指。
夏星晓折身,一群年轻男人坐在外面,其中一个很熟悉。
“错的是我,你不用道歉,是我不该给你幻想”,他目光疏离地从她脸上滑过,“你知道的,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懂什么礼义廉耻。可你陪着我妈妈那么久,把她从抑郁里面拉回来,我很感激你,但我不能装作很爱你的样子,那对你也不公平。”
“不结婚可以吗?就跟我谈谈恋爱也好。”高馨卑微地问,她一身骨头都被他的无视痛击得七零八落。
时砚池眸子很凉很淡,“对不起,我心里有人了。”
高馨捂着脸蹲下去,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下。
第
44
章
羞耻感
半小时后,车子到了莱诗邸的地下停车场,夏星晓拿行李箱下车,梁舒急吼吼地按住电梯,喊着要参观豪宅。
电梯直达顶层,夏星晓按了指纹锁进门,然后坐在沙发上跟时砚池发消息报平安。
秋日暖阳正烈,有光线穿过薄纱窗帘,撒了一片金黄。
梁舒换上客用拖鞋,在房子里晃来荡去,终于参观完所有的房间之后,她去厨房开了冰箱,拎了两罐苏打水出来。
夏星晓昨晚跟时砚池撂完狠话,又是一夜无眠。
说不难过是假的,心上的缺口在哪,就不断有相似的人影撞上来,在完整自我之前,很难获得别的爱。
确实该重新开始了。
耳朵里带着耳机,她坐在休息室闭目养神,安静的房间内夹杂着她耳机内漏出来的音乐声。
困意突然来袭,排山倒海。
拇指大小的化妆刷在苹果肌上轻柔地点压,白皙的脸颊染上绯色,化妆师感叹,“你的皮肤底子真好,唇色也红润,怪不得平时都是素颜。”
声音压低,“不像那个谁,她素颜见不了人。”
化妆间永远是八卦集中地,夏星晓不想对“那个谁”的话题进行扩张,于是生搬硬造地自嘲,“这城市压根就没有值得我打扮的人,连擦个口红都多余了。”
化妆师修容的手沉稳有力,“你可别妄自菲薄,我合作过的艺人也不少,见多了明星的素颜,就凭你的条件,去当艺人绰绰有余。”
“现在问题就卡在没有才艺这儿了”,夏星晓眼皮始终闭着,声线好听,“再说了,就你的化妆技术,什么条件的女艺人在你手里不艳压群芳。”
化妆师笑得花枝乱颤,受用得不得了。
轻松的氛围被疾步如飞的脚步声打断,休息室大门被人推开,温潇潇踩着高跟鞋进门,包包从半米外直接甩到梳妆桌上,里面的东西钉钉琅琅散落满桌。
她屁股半坐在桌沿上,视线分分钟盯夏星晓身上。
“温姐……”
“琳琳,徐行在隔壁休息室喊你……”
化妆师被她豪不拖沓地支走了。
夏星晓掀起眼皮,耳朵里的音乐已经自动跳到下一首,从化妆镜的反射中撂了她一眼,眼皮又再度闭上。
温潇潇气势汹汹,“你耍我?”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看着我为了赞助费忙得团团转,你很开心吧,你跟时砚池早就认识了!”
尾调下挫,是肯定句。
她附下身子,眼睛搁夏星晓身上,“你知道我最烦你哪一点吗?”
“装清高。”
“你装什么呢,昨晚还不是上了时总的车。”
夏星晓缓缓睁眼,两人的视线在日光灯下安静对上。
温潇潇的眼神就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看向无法感化的孽障,“节目的赞助拿到了吗?可别白让人睡了。”
两个人离得太近,浓烈的香水味窜进她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