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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隔壁的门又开了,男人大声地怒斥,“这日子你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

    这句话太男人了,她好像从无数个男人嘴里听过,也包括她的爸爸夏江,这话总让女人像吃鱼的时候卡了喉咙,有种说不出的痛。

    后来她家破产了,这句话才在她家里绝迹了。

    窒息,一刻也不想呆在家里了。

    给谢南州发消息:【有时间吗,聊一聊?】

    对方回了个【好】。

    出门后她先拐了一趟邮局,寄信窗口的阿姨眼生。

    “麻烦给我张八十分的邮票。”

    “平信还是挂号信?”

    “平信。”

    邮票和胶水一起从窗口递出来,“平信慢哦!”

    “没事儿,不着急。”利落地写好地址贴上邮票再递回窗口。

    “也对,着急谁会寄信呀。”阿姨笑呵呵地把信收走。

    火烧云是夕阳准备的晚餐,今天的餐厅贩卖的是浪漫。

    夏星晓穿着一身淡黄色收腰长裙迈进餐厅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的失策,今天竟然是七夕,真不是一个摊牌的好日子。

    这家店不算大,灯光昏黄,安静惬意,大厅流淌着好听的爵士乐。桌与桌之间用花墙相隔,既注重了隐私,又氛围感满满。

    夏星晓到的时候,餐厅已经坐满了,谢南州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

    他一身正装,成熟中带着儒雅,又披上了谦谦君子的皮,“好久不见。”

    夏星晓略微有点尴尬,“抱歉,我不知道今天是七夕,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夏小姐,我没误会”,他的声音低醇又温柔,“但是我想为自己申辩一下。”

    谢南州给她点了一份M8的澳牛,她吃第一口食物的时候,心里的小蝴蝶就起飞了,清淡了两天的胃口又重新活了过来。

    往嘴里递第二口牛排的时候,谢南州给自己倒了红酒,他苦笑,“我不喜欢被你看到我的另一面,感觉你也不太喜欢。”

    她知道,这是谢南州对上周五尴尬偶遇的解释,夏星晓没有说话。

    “不管是哪一面,我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你的,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

    他坦荡得近乎赤城,倒是把夏星晓冠冕堂皇的拒绝理由憋了回去,间隙她偷偷给梁舒发微信。

    梁舒回:【你敢相信男人的那张嘴?不用看八字,我就知道你这辈子要离婚三次!】

    懂了,是她心慈手软了。

    用餐结束准备道别的时候,户外竟然下起了毛毛雨。

    夏星晓拒绝了谢南州送她回家的提议,“这么小的雨,雨中漫步挺浪漫的。”

    谢南州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我陪你!”

    她拢着身子挡在他驾驶位的车门前,唇角有弧,“谢先生,别再送礼物让我妈误会了,你的哪一面我都不想了解了。”

    “我们俩,真不是一路人。”

    烟头的灰往下落,热辣辣地烫上她的小腿,谢南州一声“草”后终于风度尽失,汽车尾灯终于消失在视线里。

    起风了,雨滴啪啪啪地打在树叶上,灯火风雨飘摇,空气中有香樟的味道。

    她把谢南州的名字移向黑名单,原本孤零零的黑名单里,又多了一个人。

    心口轻微地起伏,她切回叫车软件。

    手机上显示还有十二位正在排队时,身后传来一声车鸣。

    车前灯晃眼,宾利车前轮缓缓停在她的跟前,隐晦光线中车窗缓缓降下,黑名单里的人出现在眼前。

    时砚池的脸被霓虹灯光勾勒得分明,栖身在暗夜的潮湿里,凛凛如皎月。

    卫誉坐在副驾驶上探过身子跟她打招呼,“星晓,你要去哪?我们送你。”

    夏星晓朝他们晃了晃手机,“不用了,我的车就快到了。”

    卫誉拉门下车,从后备箱里拿了把伞,打开,覆她头顶,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他笑,“认识这么多年,没必要这么防着我们吧。”

    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有越来越急的趋势,夏星晓站着没动。

    “听说你欠了阿池修车费,正好我们有聚餐,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把误会解开?”

    后车窗“刷”地一声降到底,文卓撑着头朝两人喊,“不管什么事先上车再说,行吗?”

    夜里十点,宾利车的目的地是人马座酒吧。

    据说在地球6500光年之外,有一片名为“人马座B2”的星云,那里的酒精含量可以把地球上所有的海洋填满上万次。

    酒吧名字由此而来。

    从静谧的室外到震耳欲聋的内场,夏星晓把手指塞在耳朵里,好一阵才适应。

    袅袅的烟气成了激光最好的舞台,随着DJ的节奏,光线肆虐。

    这次祁善不在,几人就在一楼开了卡座。

    时砚池一身黑色潮牌,长腿大敞地靠在沙发上,指间猩红,周身漫着袅袅烟气,期间不断有女人上来搭讪,都被他淡淡地打发了。

    文卓是个能灌酒的主儿,没几轮夏星晓就觉得酒意上头,她闭着眼靠着沙发休息,他听见卫誉的声音。

    “晓宇给你发信息,你怎么不回?”

    时砚池懒着嗓子答,“手机不知道放哪了?”

    “我给你打一个。”

    很快,熟悉的音乐在角落里传出。

    前奏一响,心弦一下就乱了。

    忘了从哪一天

    我醒来一睁眼

    是对你无限地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等待下一次再遇见你

    有些歌,好像控制了她的泪腺,让她无端滋生很多触角,细微的感受都被放大。

    再睁眼时,时延池的视线就撞了进来。

    那里有海,有潮起潮落的碎浪,还有澎湃的湿意,就这么不清不楚地仰头看她。

    指甲不断摩挲手心,心口爬上了一只只毛毛虫,她脑子很乱,浑身痒得难受。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端着酒杯坐他旁边,开口就是控诉,“时砚池,你对我不好。”

    两人的视线在嘈杂的角落里对上。

    “哪儿不好?”时砚池缓缓落一句。

    “以前没花到你的钱,现在分手了,还要给你赔钱,我怎么这么倒霉?”她没忍住,眼眶里续了珍珠。

    他突然笑出来,带着酒气的温热气息扑在她脸上,一阵酥麻,“刚跟现任吃饭完,就跟前任要分手费,夏星晓,你玩得挺花。”

    她伸手固定他的头,“你别晃,我头晕。”

    他把她黏在耳侧的头发捻走,“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夏星晓喝的并不多,见风倒是她酒后的常态,到底是真的醉了还是故意醉的,她自己也分不清。

    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副驾,就在时砚池给她系上安全带的瞬间,她脑子一抽,吻上了他的喉结。

    时砚池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把她按回椅背,暗哑着警告,“夏星晓,你别招我。”

    白色长裙旋出一个好看的弧线,她一转头走了。

    重新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夏星晓还在回想高馨的话。

    原来爱情真的捉摸不透,它一会是天使,一会是恶魔,而所有人都是它的玩物。

    第

    33

    章

    女朋友

    上午录制《财经快行线》国庆特别节目,邀请了几位行业大咖,畅谈中国印象。

    一直聊到灯光暗了、摄像机关机,几人还未尽兴,嘉宾们对夏星晓的印象极好。

    某机构金融研究员出演播室的时候,对付卫东竖大拇指,“夏主播做主持人可惜了,妥妥一个金融行业排头兵。”

    夏星晓扶额,“您快别抬举我了,我就一班门弄斧的……”

    高考绝对是稳居中式恐怖的榜首。

    梦里的她大脑空空地走上考场,函数只会最基本的,好多题干都看不懂。如同满身罪孽的人面对刑场,结局当然是落榜了。母亲很生气,让她去相亲,和一个陌生男人结婚。

    梦里的她和那个陌生男人结婚之后,所期翼的所热爱的,闪闪发光的一切未来,都跟她无关了。

    不读书就去结婚,这是母亲能想到的最狠毒的惩罚,也是她自己的人生。

    母亲高考失利后想继续读书无果,匆忙嫁给父亲,性格一直极端强势,对夏星晓在学业上有近乎偏执的追求。

    直到父亲买矿破产,夏星晓自作主张地转了金融系,两母女关系一度降至冰点。

    后来,父亲一蹶不振,撑起家庭重担的还是母亲,她外出打工又变卖首饰供自己读书,夏星晓那时才意识到了母亲骨子里倔强。

    水汽从浴室漫到厨房,她关了灶台上的牛奶。

    大学的时候因为做家教饮食不规律,胃病很严重,后面才一点点养回来,昨晚喝了酒,夜里就隐隐有些不舒服。

    嘴里叼着一片全麦面包,她将温热的杯子放在餐桌上,顺手拿起手机。

    工作群里有消息,总监,宣示着两人雪藏的解除。

    脑袋不由自主地浮现温潇潇和时砚池在角落里细语的画面,面包被牙齿用力撕下,在牛奶的冲力下进入胃里。

    窗帘开一半合一半,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

    夏星晓又把,切小号登录。

    财经版热搜还是关于什比克的,文娱版昨夜偷拍到了某小花与知名导演春风一度,像素模糊的两人被红圈标注放大,如今网上正排山倒海地讨论着。

    MUSE官方账号公开感谢了什比可论坛,并在致谢词尾潦草地补了一句,感谢所有媒体工作人员的敬业,勉强算是给她的“生扑”递了台阶圆了场。

    只可惜,淹没在小花的热搜里。

    那天之后,夏星晓的主持工作恢复如常,她也被随之而来的繁杂事务挤得没有喘息空间。

    等电梯的时候,温潇潇目不斜视地踩着高跟鞋进来,两人短暂合作之后,又恢复了互看对方不顺眼的状态。

    走向工位的时候,初宁宁已经等在那里。“星晓姐,早安。”

    “早。”夏星晓摘掉耳机,视线落她手上,“这是什么?”

    “冰美式。”初宁宁环顾四周后低语,“据说海昱科技撤回了律师函,温潇潇买了星巴克请整个栏目组。”

    “我不喝。”她笑着拒绝。

    初宁宁把咖啡放一旁,半截身子探过来,“我以为温潇潇不死也得扒层皮,海煜科技就这么轻拿轻放了?”

    未等夏星晓表态,她就叽里呱啦输出,“文卓在搞什么呀,竟然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了!”

    满脸都是大仇未报的不痛快。

    夏星晓不置可否,下巴指了指总监办公室,隔音不好,隐隐听见里面的声音。

    “在里面密谋什么呢?”

    手指撑着下颚,眼睛落电脑屏幕上,今天节目的编排已经出来了,她将主编终审过的稿子打印出来,做出镜的手卡。

    “温潇潇信誓旦旦说能拿下MUSE作为节目的新冠名。”

    食指在鼠标上停顿一秒,紧接着按下打印键。“哦,挺有本事的。”

    一会的工夫,总监办公室的门倏地从内打开,高鞋跟声砸在地板上,在她面前刹住脚步。

    混合了香水味和烟草味的空气,迎面扑来。

    “哒哒哒”,桌面被敲了几下。

    夏星晓耐心稀缺地抬头,“干嘛?”

    “谢谢你喽!”温潇潇一身白色职业装清爽干练,跟前几天在酒吧里的小可怜样儿判若两人,说话的时候抱着臂。

    “时总真的蛮好说话的,我昨天就是跟他提了一下热搜的事情,今天MUSE就发了澄清。”

    手指将A4对折,再裁成手卡的大小,夏星晓忙里偷闲地睨了她一眼,“救你于水火这么大一个人情,你就动动嘴还了?”

    不甚在意她的态度,温潇潇轻轻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放心吧,等我拿下MUSE的冠名,激励分你一半。”

    她探了身子过来,“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以前遇到广告客户,你不是削尖了脑袋往前挤吗?”

    这是电视台心照不宣的隐形收入,只要你能签下客户,投放费用的十分之一便是你的业务激励,对于动辄百万的宣传费来说,这个数字十分客观。

    夏星晓初来台里的时候,没少去应酬,赴了不少饭局喝了不少酒,凭借金融专业出身拿下了不少难搞的客户,风头直逼她这个“老人”,莽莽撞撞的,一点不懂体制内的规矩和职场的丛林法则。

    一句话,很不上道。

    所以,温潇潇讨厌她。

    “那我等你好消息。”夏星晓起身视若无睹地越过她,干脆利落地进了演播室。

    半小时的节目在人仰马翻的准备和严阵以待的直播中度过。

    直播节目就是这样的,前期紧锣密鼓神经崩成弦,一旦节目结束,办公室秒空的速度堪比警报来袭。

    兜里的手机掐着点地震动,她摘掉无线麦克风,跟直播线上的同事们道了别,进电梯才把电话接起。

    “喂,妈。”

    “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饭?”这种没头没尾的开场白,让夏星晓嗅到了一丝火药味儿。

    “再有几天就快忙完了,我尽量周末回去……”

    听出了她声音了疲惫,汪静女士来了气,“当初学中文毕业考个公务员不好吗?偏要脑子抽风改什么专业…”

    掐着太阳穴把蓝牙耳机挂上,她滑屏幕敲爸爸的小窗。

    食人星星:【情报员,我妈什么情况?】

    玩泥爸:【鸿门宴】

    食人星星:【为什么?】

    玩泥爸:【热搜】

    食人星星:【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包】

    气氛紧张,回复简洁,只有两种可能。

    她爸要么在她妈的眼皮子底下,要么就是在打麻将的出牌间隙。

    暴躁的声音从听筒里面冒出来,“你是当了总统还是做了女王,我和你爸想跟你吃顿饭还需要预约吗?”

    夏星晓最怕她妈教育她的语气从苦口婆心变成讳莫如深,那就意味着,通话时间会持续在四十分钟以上。

    她动作带风地从电梯走进停车场,拇指无意识地在通讯录上滑动,一串陌生号码和些许记忆灵光闪现。

    “妈?”她突然打断汪女主的喋喋不休。

    “干嘛?"

    “我手机来电话了!”

    “让他等着!”

    她抽开车门上车,将包包甩进副驾,轻描淡写地提了一茬,“好像是舅妈介绍的相亲对象!”

    “啪嗒”,汪女主挂断了电话。

    依照她妈的性子……她轻巧地转了一下手机,打出一个电话。

    “提前的蜜月游玩得怎么样呀?”

    “星星”,梁舒嗓音里带哭腔。

    夏星晓表情产生细微变化,“你怎么了?”

    那端陷入短暂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汪女士的监察电话适时跳出屏幕,又瞬间偃旗息鼓,她没理。

    “陈晨呢?”夏星晓嗓音突然加重。

    梁舒是海城一所二本院校辅导员,陈晨是她研究生同学也是她的男朋友,两人趁着暑假去日本玩。

    所以,梁舒的反常跟陈晨脱不了关系。

    长久的安静之后,梁舒抽了一口气,“星星,你能来机场接我吗?”

    以毫不耽搁地速度开车去机场,夏星晓把自己MUSE的两厢车开出了跑车的架势。

    夕阳起,云烧得通红。

    流云机场的航站楼外,梁舒穿着黑色吊带和牛仔短裤坐在二十八寸的行李箱上,形单影只。

    盛夏的傍晚,空气闷热。

    夏星晓一出车门就被热浪卷席,整个人虚虚浮浮地冒汗。

    梁舒见到她时眼泪秒落,“星星,我失恋了。”

    就这么一句哭诉之后,直到两人躺在温泉会所里,夏星晓还是没有想通这个逻辑。

    玫瑰缱绻的味道娓娓道来,寂静中更有几许温柔的雅致。

    无主光源的房间特别容易让人滋生困意,更何况她近日睡眠状况不佳,她泡在温热的私汤里,强撑着眼皮,“你这到底唱得是哪一出啊?”

    梁舒兴致缺缺地撩了下水花,“我妈说过,当情绪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勤快地护肤,大本地啃书。”

    “为什么?”

    夏星晓掬一把水上花瓣,细细密密的温泉水流过雪白的纤臂,没入凹凸有致的曲线里。

    若照往常,梁舒早就勾住她的天鹅颈,抬起她的下巴,没羞没臊地来一句“美女,你是0我就是1;你是1我就是0,主打一个绝不撞号”。

    可她今天始终恹恹的,只有嘴上想得开,“护肤养脸,看书养心,这两样绝对不会出错。”

    夏星晓偏头,好整以暇地睨过去,“我是说为什么分手?”

    梁舒不吭声,眼圈红了。

    看不见的伤疤最痛,流不出的眼泪最酸。

    夏星晓从水中起身,裹上浴巾,赤脚坐池边,开口打破沉闷,“你精神独立、经济独立,如果他让你不开心,那他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梁舒眼前雾气缭绕,一口气沉沉呼出,“如果他是个渣男,因为劈腿分手,老娘绝对下一个会更乖。”

    “可他不是!”

    夏星晓看过去,对上她红透的眸子。

    “他今年考博失败了,就业四处碰壁,他只是在大城床还是小城房的选择里,放弃了我。”

    “为了跟我约定的出国旅行,他攒了一年的生活费,在日本的每一次消费都抢着付钱。”

    她抽一记鼻子,嗓音细哑“我以为遇到了真命天子,他却在分手倒计时……”

    她低下腰,脸埋在掌心,眼泪猝然淌出来。

    那是一种力所难及的绝望,夏星晓也曾亲历过,看不见未来,觉得自己所坚持的一切都看不见光……

    安静的房间里,她轻轻吸一口气,“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你看得到现实,难道要假装看不到?”

    夏星晓这句话不知道是问给谁听。

    梁舒彻头彻尾地哭了一场,反而从悲伤中缓了过来,她胡乱抹了把脸,鼻音很重地开口,“你呢?你当年选择分手,后悔了吗?”

    浊暗的灯影落在夏星晓的额顶、颈项、肩头,却看不清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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