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是谁?”“你凭什么打人?”
“快去叫安保。”
各种慌乱的声音叠在一起。
时砚池一把掐住谢南州的脖子把他按在座位上,指节咔嚓作响,他浑身炸毛下死手,整个卡座的人都没拦住。
谢南州额上的血汩汩地往外流,被他钳制得不能动,脸憋得涨红,眼底都是惊惧。
时砚池像打量砧板上的一条濒死的鱼,眼底都是阴冷和深寒,满身的杀伐气压都压不住。
角落里的空气被冻住了,撕扯不出一点喘息的空间。
闻声而来的卫誉掠过一丝讶异,透过昏暗光线,他辨认出被砸的男人是谁后,就抱臂站在三步之外。
袅袅的烟气成了激光最好的舞台,随着DJ的节奏,光线肆虐,斑驳陆离地照在时砚池的脸上,是呼之欲出的暴力。
他一言不发地拎起谢南州的领子,又一拳砸了下去。
谢南州头往一侧瘫,躺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眼睛充血,脖子上的五指印清晰可见。
惊呼声开始蔓延,安保队长带着几人姗姗来迟,认清形势后没理会谢南州的惨状,在卫誉耳侧俯首帖耳:“卫少爷,这事儿要不要交给我们处理?”
卫誉摆摆手,安保小队马上毕恭毕敬地撤了。
一身狼狈地跌回座位后,谢南州知道眼前人是谁了。
时砚池归国不久,不少人还没跟他打过交道,可卫誉和他是发小,两人私下形影不离,这事儿海城二代圈里无人不知。
顾不上额头上的伤口,他抢白:“时总,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死你也让我死个明白吧,我哪儿得罪……”
后面的话还没说话,时砚池抬腿就是一脚,视线比见血封喉的薄刃还冷。
周围人知道了时砚池的身份之后,也不敢阻拦,只能齐声求情。
谢南州脸色惨白,捂着裆躺在地上,疼得“嘶嘶”叫。
“这回知道为什么了吗?”
谢南州的朋友都吓傻了,尤其是刚才嘴贱一起说过夏星晓的人,现在都毛骨悚然地往后缩。
火机“嚓”一声响,然后是烟草燃烧的声音,时砚池将烟叼在嘴边,看也不看谢南州一眼,话里的危险意味极重。
“以后看见她就给我绕道走,你敢再靠近她,我就让你那玩意儿永远都用不了。”
谢南州瞳孔骤然缩了下,爬都爬不出来了。
真是个怂货,卫誉直摇头,热闹还没看够呢,这人就被KO了。
他拨出一个号码:“人马座,过来处理一下。”
然后两人一路走到酒吧的后巷。
没有嘈杂的说话声,也没有喧闹的汽车声,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照不清时砚池的神情。
他蹲在地上,扭开矿泉水盖子,开始冲手上的血迹。
卫誉靠墙站着,似笑非笑地看他:“我发现你这人身体比嘴诚实。”
“你上一次打架也是因为夏星晓吧,这么中二的争风吃醋你以后能不能提前一点告诉我,刚才我都忘了录视频,这种英雄救美的画面要是被星晓看见,说不定马上就以身相许了。”
时砚池把空瓶丢垃圾桶,几乎将不痛快三个字写在脸上:“我警告你,少给她添堵。”
“那些难听话一句也别往她耳朵里传。”
卫誉啧舌:“哥们,你真是个纯爱战神。”
第
30
章
大姨妈
夜里十点,周末的狂欢才刚刚开始,夏星晓也终于加班完毕。
下了直播就开始跟一个四十五分钟的长专题配音斡旋。
嗓子快冒烟了,麦克风要着火了,电脑键盘快按碎了,才终于搞定。
……
“我没事,您别听高秘书的,所有的检查都做了,不信您问何煜。”
……
对面又说了什么,他低着嗓子应一声,“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别多想了,晚上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往墙壁上一靠,何煜拎个透明盒子过来,一看就是很用心的摆盘,“高秘书给您送的饭。”
时砚池视若无睹,转身拿了一次性杯子,去水箱那接水。
何煜旁敲侧击地解释,“老板,何女士担心您的健康。”
时砚池冷冷地睨他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你现在是越发出息了,我妈额外付你多少好处费?”
何煜汗涔涔地扶额。
回病房前,时砚池折身,“再有下次,你自己去HR那领遣散费吧。”
病房内两人在安静地吃饭,听见开门声,夏星晓抬额,然后视线立马拐了个弯儿。
时砚池倒是气定神闲,漫不经心地坐回沙发刷手机。
“扣扣扣”有敲门声,两个小护士从门外探头。
“夏主播,我们是您粉丝,可以跟您拍个合影吗?”
她俩穿着护士服,小心翼翼地说出来意,一边说着,一边视线往时砚池那里飘。
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夏星晓透过玻璃窗瞥自己的倒影,勉强扯了下唇角,“今天不太不合适吧?”
“就只拍大头照。”
“绝对不发社交媒体。”另一个举三根手指在头顶补充道。
……
调到前置摄像头,两人在她身后鼓弄了半天位置,一人提议,”要不要去窗口,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光线好。”
弧顶的日光灯亮在脚边,她看了看落日的余晖。
就这样被两人推搡到了窗口,按下快门的时候,其中一个都快被挤出镜头外了。
“只拍半张脸也没关系吗?”夏星晓以询问的眼光问两人。
“你在镜头里就可以了。”
定格的瞬间,突然就看透了两人的小九九,时砚池在照片里的面积,都快比她的脸都大了。
两个小护士脸红红地向她道谢,走得太急,连病例单子都掉地上了。
“喂,你们东西掉了。”梁舒扭头提醒。
两人跑得飞快。
夏星晓捡起来一看,是今天时砚池做CT的诊断报告,上面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吧嗒”把病例单子扔时砚池那,以一种不愿多说的态度,“收好你的报告!”
空气更燥了。
当年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在所有社交平台做了官宣,也会自然而然地和其他女性保持距离,手机屏幕都是她的照片,以这样一种名草有主的姿态在社交里游走,朋友们都打趣他是男德标兵。
而她忘了的是,这人一旦恢复单身,凭他的硬件条件,有的是女人愿意为他飞蛾扑火、烈焰焚身。
真的是忍不了!
夏星晓第二天就果断办理出院,然后堂而皇之地请了一周的病假。
微信群里叮叮当当的消息她一个没回,只接了付卫东的电话。
他先是对她受伤表示慰问,还像模像样地发了一个五百块的抚恤津贴,又对她签下冠名商合同大肆褒奖,最后那句才是这通电话的重点,“小夏,MUSE要起诉栏目组赔偿,你看这事儿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怎么知道?
短信箱里有一串号码,温潇潇:【你在耍什么花样?】
指腹将消息移除到垃圾箱,然后睡了冗长的两天,终于觉得自己充足了电,浑身轻松。
最后是被隔壁的吵架声惊醒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邻居一直喜欢开着门吵架,而她对于这种吵架声一直是有心理阴影的。
小时候,她是在汪静和夏江吵闹中长大的,曾经有一度,她觉得这俩人干脆离婚算了。
能走到结婚这步的人不该是情投意合的吗?为什么曾经相爱的两个人恶语相向往对方心口扎刀子的时候,是完全丧失理智的呢?
女人的哭泣声让她实在是睡不着,她到门口佯装开门再关门弄出了点动静,隔壁的门总算关上了。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掠过出梁舒在病房里对她的灵魂拷问。
“夏星晓,你能不能顺着人性去谈场恋爱,想那么多你不累吗?”
“什么?”她不解。
“难怪这么多年,不管年上叔叔还是年下弟弟,你一个也看不上,跟时砚池这样的男人谈过,你还能看上别的凡夫俗子?”
“谢南州的条件够好了,你照样看不上……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要不你给时砚池睡了得了……”
夏星晓在时砚池重回病房前捂住了梁舒的虎狼之词。
不过歹念一经形成,马上落地生根。
耳根烫,有点痒,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挠她的心尖儿。
她扭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再把冷气调低两度,然后曲膝窝在沙发里,手指按下一串数字。
“妈,那天你为什么会觉得是谢南州在跟我吃饭?”
汪静应该是在做晚饭,油烟机的噪音和锅铲翻动的声音同时传进听筒。
“南州来家里送了礼物,他说晚上要约你。”
迅速解释完,她抓重点,“你俩相处得怎么样了?”
“我俩没戏,所以你趁早把人家的礼物退回去!”
“怎么就没戏,这么多年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南州挺好,你就跟人家好好处呗!”
她斩钉截铁地回,“我不!”
汪静讽刺她,“感觉你像革命烈士,现在准备英勇就义了?”
“为个相亲对象就像让我就义,我冤不冤?妈,感情的事儿,你别掺和,我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汪静碎碎念。
没听她说完,夏星晓就挂断了电话。态度不挑明了,她妈不会死心。
有的感情是很确凿的事情,爱很确凿,不爱也很确凿,就像她对谢南州。
而有的感情却像一片迷雾,是平地抖起的云烟,是难以理清的缠绕。
隔壁的门又开了,男人大声地怒斥,“这日子你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
这句话太男人了,她好像从无数个男人嘴里听过,也包括她的爸爸夏江,这话总让女人像吃鱼的时候卡了喉咙,有种说不出的痛。
后来她家破产了,这句话才在她家里绝迹了。
窒息,一刻也不想呆在家里了。
给谢南州发消息:【有时间吗,聊一聊?】
对方回了个【好】。
出门后她先拐了一趟邮局,寄信窗口的阿姨眼生。
“麻烦给我张八十分的邮票。”
“平信还是挂号信?”
“平信。”
邮票和胶水一起从窗口递出来,“平信慢哦!”
“没事儿,不着急。”利落地写好地址贴上邮票再递回窗口。
“也对,着急谁会寄信呀。”阿姨笑呵呵地把信收走。
火烧云是夕阳准备的晚餐,今天的餐厅贩卖的是浪漫。
夏星晓穿着一身淡黄色收腰长裙迈进餐厅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的失策,今天竟然是七夕,真不是一个摊牌的好日子。
这家店不算大,灯光昏黄,安静惬意,大厅流淌着好听的爵士乐。桌与桌之间用花墙相隔,既注重了隐私,又氛围感满满。
夏星晓到的时候,餐厅已经坐满了,谢南州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
他一身正装,成熟中带着儒雅,又披上了谦谦君子的皮,“好久不见。”
夏星晓略微有点尴尬,“抱歉,我不知道今天是七夕,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夏小姐,我没误会”,他的声音低醇又温柔,“但是我想为自己申辩一下。”
谢南州给她点了一份M8的澳牛,她吃第一口食物的时候,心里的小蝴蝶就起飞了,清淡了两天的胃口又重新活了过来。
往嘴里递第二口牛排的时候,谢南州给自己倒了红酒,他苦笑,“我不喜欢被你看到我的另一面,感觉你也不太喜欢。”
她知道,这是谢南州对上周五尴尬偶遇的解释,夏星晓没有说话。
“不管是哪一面,我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你的,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
他坦荡得近乎赤城,倒是把夏星晓冠冕堂皇的拒绝理由憋了回去,间隙她偷偷给梁舒发微信。
梁舒回:【你敢相信男人的那张嘴?不用看八字,我就知道你这辈子要离婚三次!】
懂了,是她心慈手软了。
用餐结束准备道别的时候,户外竟然下起了毛毛雨。
夏星晓拒绝了谢南州送她回家的提议,“这么小的雨,雨中漫步挺浪漫的。”
谢南州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我陪你!”
她拢着身子挡在他驾驶位的车门前,唇角有弧,“谢先生,别再送礼物让我妈误会了,你的哪一面我都不想了解了。”
“我们俩,真不是一路人。”
烟头的灰往下落,热辣辣地烫上她的小腿,谢南州一声“草”后终于风度尽失,汽车尾灯终于消失在视线里。
起风了,雨滴啪啪啪地打在树叶上,灯火风雨飘摇,空气中有香樟的味道。
她把谢南州的名字移向黑名单,原本孤零零的黑名单里,又多了一个人。
心口轻微地起伏,她切回叫车软件。
手机上显示还有十二位正在排队时,身后传来一声车鸣。
车前灯晃眼,宾利车前轮缓缓停在她的跟前,隐晦光线中车窗缓缓降下,黑名单里的人出现在眼前。
时砚池的脸被霓虹灯光勾勒得分明,栖身在暗夜的潮湿里,凛凛如皎月。
卫誉坐在副驾驶上探过身子跟她打招呼,“星晓,你要去哪?我们送你。”
夏星晓朝他们晃了晃手机,“不用了,我的车就快到了。”
卫誉拉门下车,从后备箱里拿了把伞,打开,覆她头顶,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他笑,“认识这么多年,没必要这么防着我们吧。”
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有越来越急的趋势,夏星晓站着没动。
“听说你欠了阿池修车费,正好我们有聚餐,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把误会解开?”
后车窗“刷”地一声降到底,文卓撑着头朝两人喊,“不管什么事先上车再说,行吗?”
夜里十点,宾利车的目的地是人马座酒吧。
据说在地球6500光年之外,有一片名为“人马座B2”的星云,那里的酒精含量可以把地球上所有的海洋填满上万次。
酒吧名字由此而来。
从静谧的室外到震耳欲聋的内场,夏星晓把手指塞在耳朵里,好一阵才适应。
袅袅的烟气成了激光最好的舞台,随着DJ的节奏,光线肆虐。
这次祁善不在,几人就在一楼开了卡座。
时砚池一身黑色潮牌,长腿大敞地靠在沙发上,指间猩红,周身漫着袅袅烟气,期间不断有女人上来搭讪,都被他淡淡地打发了。
文卓是个能灌酒的主儿,没几轮夏星晓就觉得酒意上头,她闭着眼靠着沙发休息,他听见卫誉的声音。
“晓宇给你发信息,你怎么不回?”
时砚池懒着嗓子答,“手机不知道放哪了?”
“我给你打一个。”
很快,熟悉的音乐在角落里传出。
前奏一响,心弦一下就乱了。
忘了从哪一天
我醒来一睁眼
是对你无限地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等待下一次再遇见你
有些歌,好像控制了她的泪腺,让她无端滋生很多触角,细微的感受都被放大。
再睁眼时,时延池的视线就撞了进来。
那里有海,有潮起潮落的碎浪,还有澎湃的湿意,就这么不清不楚地仰头看她。
指甲不断摩挲手心,心口爬上了一只只毛毛虫,她脑子很乱,浑身痒得难受。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端着酒杯坐他旁边,开口就是控诉,“时砚池,你对我不好。”
两人的视线在嘈杂的角落里对上。
“哪儿不好?”时砚池缓缓落一句。
“以前没花到你的钱,现在分手了,还要给你赔钱,我怎么这么倒霉?”她没忍住,眼眶里续了珍珠。
他突然笑出来,带着酒气的温热气息扑在她脸上,一阵酥麻,“刚跟现任吃饭完,就跟前任要分手费,夏星晓,你玩得挺花。”
她伸手固定他的头,“你别晃,我头晕。”
他把她黏在耳侧的头发捻走,“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夏星晓喝的并不多,见风倒是她酒后的常态,到底是真的醉了还是故意醉的,她自己也分不清。
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副驾,就在时砚池给她系上安全带的瞬间,她脑子一抽,吻上了他的喉结。
时砚池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把她按回椅背,暗哑着警告,“夏星晓,你别招我。”
夏星晓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
这个拥抱、这个吻都让她想哭。
人在什么时候会流眼泪呢,在走了很久很久的路终于得到回报的时候,在明确感受到幸福的时候,在心疼的时候,在付出了一切仍觉亏欠的时候,在知道人和人分开就再也不会相见的时候,在失望无助内心有无论如何都解不开的心结的时候,眼泪就会涌出来。
那些在唇齿中难以措辞的无力,反倒没有肢体更善于沟通。
第
31
章
薄荷糖
下午的光线特别亮,阳光细细密密地照进来,落在两人的侧脸。
之后的时间,细细感受他胸膛的起伏,眼泪渐渐止住。
算算日子,她已经好多年没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