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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击鼓声震耳欲聋,祭祀海神,先要焚香,烧化疏牒,为「行文书」。

    行完文书要酬游魂,将活的牲口残忍地推入海中,看它们被风浪卷入海底。

    我总算明白寒山玉为何说海祭场面,不适宜孩童了。

    那些牛羊的叫声,在一瞬间甚至盖过了击鼓声,悲惨至极。

    嘉娘捂住了我的眼睛。

    她同寒山玉一样,总是将我当作孩童,下意识地想要护着。

    我虽然震惊,但倒也没有太过害怕。

    因为我曾听阿爹和族人们说过,岭南道最早之前的海祭,是人殉。

    而且用的大都是疍民出身的奴隶。

    以牲口来酬游魂,代替人殉,已然是给了我们一条活路。

    长沙屿海祭的最后一步,是立「太平坊」。

    所谓的太平坊,是一面沉重的棺材板,冠以太平之名,是希望每一位出海的渔民,都能平安归来,有入土为安的最终归宿。

    一切结束后,寒山玉会率领众人,朝大海行叩拜之礼。

    寒家家主,所到之处防守森严,现场还有寒四爷坐镇,以往从未发生过意外。

    可那日折返之时,人群之中一阵躁动,夹杂着骂骂咧咧的喊叫声,像是有人打了起来。

    众人的注意力被短暂地转移,一站在边上的渔民,突然趁守卫不备,抽出长刀冲向寒山玉!

    事情发生得极快,那人又好似会功夫,寒铮反应过来之前,距离寒山玉最近的我,吓得失声大叫,下意识地护在了他身前。

    耳边是一声急促的喊声:「阿宝!」

    那一瞬间,生死擦肩而过,我瞪着大大的眼睛,看到挥刀而来的那人,长刀距离我的头只有咫尺。

    然后他的血溅到了我的脸上。

    在他身后,是一脸怒火的寒铮。

    现场很快被控制住,活捉了三人,压跪在寒山玉面前。

    彼时寒山玉正将我拥在怀中,护在他的大氅里。

    我吓傻了般一动不动。

    他的眼睛很红,为我拭去脸上的血,面色分明阴冷至极,声音却轻柔地唤着我的名字。

    「阿宝,没事了,别怕。」

    事件当场调查清楚,率人行刺寒山玉的,是自京中发配到岭南道的成王世子刘郗。

    那穿着粗布衣的男子,已经毫无贵气,脖子上架着刀,被寒铮踩在脚下,动弹不得。

    他愤恨地盯着寒山玉,不住辱骂:「畜生!自你祖父去后,你助纣为虐,与徐阉作伥,不得好死!」

    那年我十二岁,早已不是无知孩童。

    我知道那很远的京中皇城,皇帝身边最得脸的太监,名徐喜,人称徐千岁。

    皇帝九岁登基,如今已然二十有一,但行事愈发荒诞,昏庸无道。

    老成王曾是先帝的托孤之臣,与一干人等竭力辅佐于他,但最终无法阻止奸臣与宦官的层出不穷。

    终于,四年前他被告发了谋逆的罪名,死在牢狱之中。

    王府女眷没入宫中为奴,如成王世子这般的男儿,被发配到了岭南道。

    岭南道多山林,世子被驱赶至长沙屿,与岛上渔民无异,捕鱼度日,在海浅滩平处整日劳作,以耙取珠,换取食物。

    这样的日子,在岭南道的渔民眼中天经地义,大家生来如此,不以为意。

    可对他们来说,难以忍受,认定这是苦难,是罪恶,是生不如死的刑罚。

    尤其是当世子听闻,寒家家主寒山君,对京中的徐千岁颇多敬重,私底下献给他的奇珍异宝,比给皇帝的贡品还要精致。

    传闻徐千岁府上,有颗珰珠,正是寒山君所赠。

    有了那颗珰珠,晚上无须点燃灯烛,百步之内,地上的头发丝都看得清楚。

    这样的宝物,被一阉人私藏。

    不仅如此,寒山君对那徐阉有求必应,心甘情愿地当了他千里之外的一条狗。

    而诬陷老成王谋逆,害得王府家破人亡的,正是徐阉。

    成王世子流放岭南道,杀不了徐阉,但他借着海祭的机会,想杀了徐阉的那条狗。

    他的憎恨那般明显,恨不能将寒山玉生吞活剥。

    寒山玉高高在上地看着他,竟然笑了。

    我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眸光轻蔑、怜悯,还含着若有若无的嘲讽。

    他啧了一声:「世子流放我岭南道,不改骁勇,着实令人钦佩。

    「我很敬重你父亲,幼时常听祖父提起,知他一心为民,忠贞不二,是刚正不阿的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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