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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看上去,竟像鱼嘬咬着他的心脏。

    总归是踏出了第一步。

    鱼老了病了,水浑浊了,那就要把水全放掉,把病鱼清理掉。

    清洗鱼缸,灌入新晒的水,加入细不可见却非常重要的各种细菌,等水稳定清澈了,最后才能放养小鱼。

    要重新把水养好,才能建造一个新的水族生态平衡系统。

    “少爷,车子已经备好了,要出门了吗?”王管家站在大厅拱门处询问。

    “好。”他戳了戳鱼缸,斑马条纹的鱼儿眼珠一转,摆尾游到其他地方。

    小林站在轿车旁,但庭院里没见到骆希那辆车。

    高子默以为她已经走了,可弯腰准备坐入车厢时,竟又见到她。

    清晨的天空灰蒙蒙,车顶的满天星落在骆希发顶。

    眼里顿时亮起几分,但高子默将语气压得平淡:“怎么坐我的车了?”

    骆希往耳朵里塞着耳机:“严伯今天请了假。”

    “小蔡呢?”言下之意和骆希之前的一样,高家又不是只剩小林一个司机。

    “你爸等会要去公司一趟,小蔡开车。”

    小林还担心善变的少爷又不喜和太太同车了,帮忙说了句话:“少爷,今天假期后第一天,早高峰路上怕是会比较堵,既然您和太太顺路,不如……”

    高子默鼻哼了一声,也不为难他,长腿一跨坐进车里。

    小林暗吁了口气,赶紧给少爷关好门。

    车子上路,骆希两耳都塞着耳机,十分明显的“别和我说话”模样。

    高子默在手机上敲打出一行,递给她:「你膝盖的伤怎么样了?」

    昨晚在男厕的偷情结束后,两人互相检查对方身上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高子默西裤被喷湿,但好在是黑色的,痕迹不明显,再穿上长大衣就遮住了。

    但骆希的情况反而比较严重,娇嫩的膝盖弯弯被靴子内侧磨得泛红,一看就像罚跪了许久。

    高子默还在想着遮掩的办法,骆希已经推开门走出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往地砖上哐一声跪下。

    心脏都要被她震得停止。

    骂骂咧咧地把她扶起,这下膝盖红得更明显了,还有丁点血丝渗出。

    也就只有一脸不痛不痒的骆希能把高子默气得牙痒。

    这女人对别人狠不狠他不知道,但对自己,是真狠。

    最后再用水弄湿了靴子,才完事。

    打个野炮,搞得和碟中谍007似的。

    「没事。」骆希言简意赅,拿回手机又敲了一句:「别出声,今天就好好坐着。」

    高子默挑眉,环顾了四周车厢内壁被棕橘色牛皮覆盖的部分:「装了东西?」

    「不确定,保险一点好。」

    「他起怀疑了?」

    骆希没重打,还是给高子默看刚刚那一句。

    出门前骆希打开她的鞋柜,昨晚穿的黑色长靴已经不见了,她佯装不解,还问了王管家有没有看到她的靴子。

    用完早餐准备上楼的高书文听到,代替王管家回答:“那靴子鞋底太滑,让人给丢了。”

    她心疼:“那靴子这个冬天才穿了一次,拿去鞋匠那贴个底不就行了么。”

    高书文瞥她一眼:“做了高太太一年,怎么还这么小气家家的?”

    骆希也不怵,撅着嘴儿像个十八二十的小姑娘:“我这叫勤俭持家传统美德,高董不食人间烟火,怎么会懂?”

    也就高太太敢在人前和高先生顶嘴。

    站在旁边的青榴见平日不怎么多话的高先生被太太嘲讽得面上无光,忍不住捂着嘴偷笑了一声。

    王管家干咳了两声作警告。

    “你啊……”高书文眼角笑意明显,语气不带一丝怒气:“我就是拿你没办法。”

    骆希不知高书文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但这段时间还是要小心一点。

    她在手机上再打了一句给高子默:「你把隔屏调成透明的,让小林盯着我们。」

    高子默白眼一翻,得吧,真是汤姆克鲁斯了。

    他伸臂扣住骆希肩膀,将她睁大的杏眸笼上阴影。

    车内暖气干燥,两片嘴唇是脱了水的鱼,渴望着湿润温暖的水源。

    舌尖尝到了掩在浓厚奶味里的丝丝鱼腥,是骆希早餐吃的牛奶炖花胶,甜滋滋的,很快鱼腥味消散,只剩下小孩子糊在嘴唇上的那圈奶渍。

    骆希心里骂着小疯子,也只虚虚地抵抗了一下,便探出舌与他交缠。

    高子默的吻霸道炙热,像热风灌进她的喉咙,涌至胸腔,仿佛终于能将昨晚呛进肺里心里的湿冷驱散。

    耳机里单曲循环着能让她静下心的一首钢琴曲。

    音量放大,能听见音乐背景里残留的触键颗粒声响,是颠倒崩坏的世界一点点下沉,一颗颗灰尘簌簌掉落进虚无黑暗。

    直到骆希快窒息缺氧,高子默才退开。

    他抵着她额头,抽掉她一只耳机,凑在耳畔喂进炽热的气息:“你就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在这车上肏你……”

    象是句混账玩笑话,也不知放进多少成真心。

    骆希胸口起伏,白色兔毛毛衣像厚厚积雪,裹住滚烫的心脏。

    她眼帘半撩,水光潋滟的唇角微微勾起,一张一合的口型带出暖风:“那你可得快点,我怕等不到那一天……”

    眸色一敛,眉角挑起,高子默松开她,没有追问她这句话的含义。

    隔屏调成透明前,两人坐直了身子,接下来的路程谁都不再看对方一眼。

    骆希的身份已不是秘密,不用再在两个路口外下车,小林直接将车子驶至校门口。

    “太太,少爷,慢走。”

    小林微弓着背,目送两人走进校园。

    二人中间像隔着厚厚一堵冰墙,怎么看都和平时一样关系不多好。

    小林呵着白烟回到车上,拨了电话出去。

    “高先生,已经将太太和少爷送到学校了。”

    黑色福祉车正开往高普总部,高书文闭着眼,问:“有听到什么吗?”

    小林咽了咽口水:“没有,少爷上了车之后就没跟太太说过话。”

    “哦?一句话都没有?隔屏是磨砂还是透明?”

    “透明的。太太一直在听歌看窗外,少爷在看ipad。”

    小林进高家干活这么长时间,第一次干窃听这种事。

    早晨高先生来到车库,给了他个小黑盒,火柴盒大小,让他安排在车里。

    多余的话小林不敢问,后排的酒柜一直是空的,他把小黑盒搁在那里头,塞了配套的耳机在耳朵里,战战兢兢地开了一路。

    心想,前段时间有社会新闻说家长会在孩子房间里装监控,没想到高先生也需要走到这一步。

    “好,我知道了。”

    高书文挂了电话后,心脏不可遏地抽疼了一下。

    他打了电话给廖辉。

    接通后,他揉着左胸口,问:“基金会资助的名单准备好了吗?”

    第三十四根骨头

    荧光鳉

    “严井是吧?”

    护士没什么表情,收下眼前男人递过来的等位条子,指了指已经坐满人的等候区:“在那等一下,听到喊名字了再进来。”

    严井冲她道了声谢,站到等候区的墙角。

    CT门口人满为患,还排着不少躺在病床上等加急的患者。

    手机响起时,严井几步走到门外,接起:“太太?”

    骆希用脖子夹住手机,往鱼缸里撒着饵料:“严伯啊,我问过小林,他说你人不舒服去医院了,你没事吧?”

    严井心里一暖,赶紧答道:“现在在等CT,刚才做了彩超,要等报告出了再去给医生看看。”

    “好,那你先忙,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就跟我开口呀,不要客气。”

    严井急忙道:“不不不,不用麻烦太太,就是一些常规检查而已。”

    骆希探了半截茭白手指搅弄鱼缸水面,将鱼饵故意拨散,鱼缸里的小鱼许是气主人捣乱,不轻不重地啄咬着她指尖。

    痒痒的。

    她原本以为严伯请假,是高书文布的局,但背景音嘈杂,还有路人经过严伯时说起住院部之类的关键词。

    看来严伯是真请了病假。

    “严伯,我进高家之后你是第一位对我露出善意的人,所以不要跟我客气,有事情一定要跟我说呀。”

    “好,那我先谢谢太太了。”

    “严井——严井——”

    严井听到护士的唤名,跟高太太道别。

    他叹了口气,收起眼里的情绪,一步步走向CT室的白色大门。

    骆希第一节没排课,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那部老旧手机,老样子灌了一壶水,往音乐教室走。

    今天天气真不怎么样,天空里一直滚着灰黄的浪,仿佛是死鱼烂虾的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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