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这个伤口再深一点，苏潋很可能会死。
人类的身体和它的身体不一样，只要它的数据还在，
它就可以在任何一个机械身体里再次醒来，人类的身体死亡后，就真的死亡了。
艾维蒂斯的心底突然涌现出了一股暴虐的情绪，几乎在瞬间，整个房间中的所有仪器都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连带着他们房间周围的一片区域，都呈现出了一种失控的状态。
就连凑凑的眼神都闪烁着红光朝着他们看了过来，它口中的牙齿变得突出，身下分出了两块金属板后，身体开始拆解重构，最后变成了一条真正的狰狞的机械犬。
地下本来就没有自然光线，在照明系统出现故障以后，黑暗就彻底笼罩了这里。
希尔本来还在关注着星网上对帝国医学院第十六分院遇到袭击报道，下一秒，他面前的光屏就消失了，以利亚衣服都没换就躺在了治疗仓中，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治疗仓立刻中断了治疗，将他仓体里弹了出来，等安德里冲进来看他的时候，他还茫然地坐在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
王昀打着便携灯也出现在了他的门口，然后刚推开了门，然后看着以利亚浑身湿淋淋的一脸龇牙咧嘴的表情挂在安德里的身上，安德里的一只手还抬着他的腿，好一副扭曲的姿势。
她默默地后退了一步，然后帮他们关上了门。
以利亚：“？？？”
以利亚：“！！！”
他对着门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我只是摔到尾椎骨了！！”
王昀转头看到了希尔在阴影处出现了，希尔脸色严肃地对着她问道：“以利亚呢？”
“以利亚和安德里在忙。”
“我们忙个屁！”
以利亚的脸色黑得跟碳一样拉开了门，安德里还在他旁边扶着。
他现在脾气就跟着被点燃的炸弹一样，马上就爆炸，他对着希尔厉声说道：“这块地盘之前是谁的，玩不起就切断我们的能量？”
“让人去解决了他！”
希尔的脸色也非常难看地说道：“不，不是因为被切断了能量，我们现在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他们头顶上的照明系统就突然回复了正常，明亮的光填满了整个空间。
“好了。”
“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说，刚才应该不是那些人干的，因为我们刚才被隔绝了，就像是切出了另一个空间一样。”
以利亚现在头本来就痛，现在听到他这么说，头就更痛了，他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说道：“那也让他们去教训一下，该死的！”
希尔：“……也行。”
苏潋正捏着艾维蒂斯的脸左看右看，脸色疑惑。
刚才艾维蒂斯的状态不太对，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也变得奇怪，而那张过于完美的脸在失去了表情和人性化的眼神以后，看起来竟然是一种冷漠的……神性。
他突然理解了希尔说的艾维蒂斯生气起来非常可怕是什么意思，苏潋当时也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恐慌。
那些恐慌挤掉了他的心中另一些关于陛下的复杂感情，他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艾维蒂斯身上。
现在看到艾维蒂斯的眼睛中重新出现了自己的身影，他才放下了心来。
“苏潋，你受伤了。”
艾维蒂斯的眼睛中涌现了丝丝缕缕的担忧，它抬起一只手想要碰碰苏潋的颈侧，但是又怕把那个伤口崩开，就显得有几分手足无措。
“受伤？”
苏潋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它说的哪里。
他也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颈侧，果然摸到了一条长长的疤痕，“没事，不严重。”
这是他之前和揭元白打架的时候留下来的，揭元白太了解他了，他的一部分身手甚至都是揭元白教的，所以才没讨到什么好。
而且这个伤口确实不太严重，依靠人类的自愈能力，可能也就几天就恢复原状了。
苏潋对着艾维蒂斯笑了一下，说道：“你要是再晚点发现它，它可能都自愈了。”
“这很严重。”
艾维蒂斯的反应却有些出乎苏潋的意料，它快速地脱掉了苏潋的灰色外套，又脱掉了他的靴子，然后把他放到了房间中的一张椅子上。
苏潋赤脚踩在恒温的地板上，看着艾维蒂斯在一堆东西中翻出了一个家用的小型治疗仪。
“你很可能会感染，感染会导致你的伤口化脓，然后死亡。也会吸引一些生物入侵到你的体内……”
这么浅的伤口，刚才苏潋摸到的时候，都已经结痂了。
苏潋看着面前的家用治疗仪，最后还是歪了歪脑袋，把脖颈露出来让艾维蒂斯治疗。
促进愈合的热乎乎的射线照在了伤口上，他忍不住说道：“其实人类也没有那么脆弱，而且这里是帝都星，不是在危险的外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病毒。”
艾维蒂斯没说话，就静静地看着苏潋的伤口愈合，细胞分裂修补伤口，血痂脱落，那部分皮肤就恢复成了完整的光洁模样。
“好了。”
它这才用手摸了摸那个地方，感觉到了薄薄的一层皮肤下血管里流动的血液，这是和机械造物完全不同的跳动的生命力。
苏潋转头把脸贴在了它的手上蹭了蹭，安抚它道：“没事了，艾维蒂斯。”
艾维蒂斯脸上终于变成了平时的温柔模样。
“我需要检查一下。”
“检查什么？”
凑凑刚从旁边冒出了一个脑袋，好奇地看了过来，然后下一秒，就身体控制不住地往旁边走开了，然后蜷缩在了角落里。
它震惊得瞪大了眼睛，“汪汪？？”
刚叫两声，一件衣服就从旁边扔了过来，准确地盖在了它的脑袋上，它彻底看不见了，连声音都消失了。
“艾维蒂斯？”
苏潋赤裸着上身靠在了椅子上，面对着艾维蒂斯仔细的检查，脸上也没露出什么窘迫的表情。
后腰悬空，可以看到脊柱漂亮的弧度。
艾维蒂斯的手掌卡着他的腰侧，沿着肌肉线条往上面摸索着，偶尔按到某个地方后，苏潋就发出了小小的抽气声。
这是被钝器攻击后留下来的伤。虽然现在看起来还没表现出明显的青紫，但是在休息过后，这些地方就会出现痕迹。
“这些伤问题不大。”
艾维蒂斯不说话，就用一层治疗的凝胶在那几个地方涂抹了一圈。
苏潋感觉到它按压的手指，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小声地说道：“下次我会注意的。”
“嗯。”
艾维蒂斯在他的腰上亲了一口，然后抬头对他说道：“下面也脱掉吧。”
“哦。”
苏潋观察着它，最后乖乖的让它托着自己的腰，然后再任由它扯掉了自己身上的裤子。
房间中的温度湿度恒定，就算是不穿衣服也不觉得冷，但是出于一种人类与生俱来的羞耻心，苏潋还是把自己的腿蜷缩了起来，他的身体柔韧度好，两只脚都踩在了椅背上。
艾维蒂斯沿着他的腿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了他的右脚踝上那个清晰的爪印上。
因为抓得太紧，那一圈痕迹还呈现出一种紫红肿胀的状态，看起来很是严重。
艾维蒂斯半蹲在他的面前，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小腿，把他的脚踝拉到了自己面前，“这是什么？”
苏潋：“是我被一只机械爪抓住了，它在我身上留下来的。”
苏潋还有点怀疑揭元白放水了，不然他不会那么轻易地挣脱，机械爪在抓住他瞬间，就应该直接搅断他的脚踝，让他丧失行动能力才对。
不过，揭元白这种人竟然也会放水？
他衣服没穿，一条腿还架在艾维蒂斯的膝盖上，保持这样的姿势他的思绪竟然还是忍不住飘远了。揭元白看起来温和宽厚，但是那也是对于没有犯罪的人，而在违反帝国法典的事情处理上，他的行事是和他长相完全相反的“不近人情。
苏潋现在可是越狱的逃犯，劫了帝国的运输船，走私，冒用了身份，还对医院发动了袭击……所有的罪行加起来可以让他直接被处死了，而揭元白竟然会他这样的一个罪犯放水。
揭元白现在变了这么多吗？
苏潋满心疑惑，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艾维蒂斯都已经把他的脚踝都已经处理好了。
治疗凝胶糊上去后，那个部位就冰冰凉凉的，已经在开始消肿了。
“如果这个部位再次受到重复伤害，很可能会对你的脚踝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艾维蒂斯非常认真地对苏潋说道。
苏潋面对着它的眼神，还有点心虚，就相当老实地说道：“我知道了。”
再确定了面前的人身上没有了其他的伤口以后，艾维蒂斯就把苏潋从椅子上捞了起来。
苏潋：“？”
他才发现，这个被放得满满当当的房间竟然还隔了一个小小的浴室出来。
“洗澡吧。”
苏潋：“……”
“哦。”
*
“请个小队对划分区域内的违法人员进行清理和记录，二十分钟后，押送车辆将抵达……”
帝国医学院第十六分院的防护罩变回了之前安全的透明色，但是就算失去了防护罩的阻拦，这一片区域还是同样的寂静无声。
整个医院都已经被帝国护卫队的人封锁，远远看着，医院从上到下都是一片白金色。
揭元白沉默地站在角落里，他的队友们同样一脸沉默的站在他的背后，在他们旁边不远处，还坐着一堆脖子上带着颈环的犯罪人员。
之前被王昀抢劫了的那几个人也在其中，他们确实罪犯，之前因为打架斗殴、抢劫已经被记录在案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去抓，现在是刚好撞上来了，
除了他们外，还有一些同样想进医院来浑水摸鱼的想在王娜娜的赏金上分一杯羹的人，要是之前有犯罪记录同样锁起来，加起来人数还不少，全都堆在了空地上。
“队长，苏潋他……”
揭元白身后的人想说话，但是说道一半的时候，又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样，闭上了嘴。
几个人之间的氛围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一样，压抑奇怪的氛围。
揭元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视线只是移向了一侧的天空。
一辆带着帝国护卫队标记的飞行器正从远处飞过来，在抵达了医院后，飞行器的门打开，1几个人直接就从上面跳了下来，朝着一栋大楼里面匆匆跑去。
揭元白的视线追随着那几个人，他知道那些人，他们小队是去追捕苏潋的小队之一，但是从他们回来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没抓到。
这很正常，苏潋有多优秀，没人比他更清楚，苏潋甚至能从垃圾星里逃出来。
揭元白在听到了“弦月”提醒他的队友苏潋再次登录系统时感受到的震惊，和他接到审判庭的通知，说苏潋涉嫌谋杀陛下时的震惊简直不相上下。
苏潋怎么会谋杀陛下？苏潋根本就不可能谋杀陛下！
苏潋是从“巢”里出来的，被陛下亲自挑选的，对陛下的忠贞毋容置疑，除非他被外星生物寄生了，不然他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从苏潋被捕，到被定罪，流放，一切的流程都快得不可思议，他们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苏潋就被送走了，短短的时间内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整件事都透着一股莫名的古怪，就好像是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苏潋死一样。是因为陛下？他不觉得让苏潋死是陛下的意思，苏潋甚至还能登陆“弦月”……
“编号192小队队长揭元白，阿廖沙请你速到重症治疗大楼六十层A01室。”
揭元白的心思千回百转，突然一条提醒将他震醒。
他回头让自己的队友看好那些罪犯，然后自己就离开了。
帝都星很少出现这种明面的大型袭击事件，这种行为是明摆着挑衅陛下的权威一般人不会干，所以这次事件直接就惊动了他们的总队长阿廖沙。
揭元白一边走一边思考着阿廖沙找自己是因为什么，应该是因为苏潋。
不出意外的话，苏潋就是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作为他曾经的队长，他肯定是要被调查的。
重症治疗大楼中间的几个楼层扭曲变形，那里有能量控制室，现在能量控制室都被损坏了，整栋大楼都还是能量供应不足的状态，大部分楼层都还是黑暗的。
除了中间的楼层，还有最顶上的那个楼层也出现了被炸毁的状态，玻璃破碎，边缘还有像是被灼烧过的黑色的痕迹。
揭元白进入了大楼里以后，就看到了一些穿着制服的同伴，他们忙碌地在不同的房间中穿梭，对每个房间都进行详细的搜寻。
他没有停留地进入了电梯中，电梯带着他上升，这里的通行设施是最先恢复的，很快就抵达了六十层。
六十层的内部已经被收拾出来了，炸飞的金属碎片，毁坏的仪器，死掉的植物飘散出来的黑灰都被清理了，现在里面都重新覆盖上了一层金属板，变成了什么装饰物都没有的极致简洁。
环境变得简单了，但是里面的人却多了很多。
揭元白一眼就看到了这里除了他们帝国护卫队的那些人以外，还多了一些帝国医学院的人。
那些人穿着白色的衣服，本来气质就冷冰冰的，现在脸色还十分难看，就更冻人了。
揭元白对他们没什么想法，穿过人群朝着A01房间走了过去。
“所以说，你们现在是一个都没抓到？”
阿廖沙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从语气中听不出来他的情绪，他说道：“嗯，最主要的几个人跑掉了，他们很专业，在外面还有其他人接应。”
“哈，他们当然专业，其中一个不就是你们护卫队的成员吗？你们自己训练出来的人当然了解你们。”
和阿廖沙相比，另一道声音就显得冰冷得多，而且不仅冰凉，说话的语气也是十足的刻薄。
但是阿廖沙也不是吃素的，他哼笑了一声，也反唇相讥道：“帝国医学院第十六分院正在因为未知死亡事件接受调查，他们伪装成了第三方修理师进入了医院中，获取了医院的通行权限，然后就在检修过程中出现了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一些仪器被损坏，一些数据丢失，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不是你们医院自导自演的一起事件。”
“阿廖沙，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揭元白的闯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站在阿廖沙对面的人气冲冲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带着人直接转身离开了。
阿廖沙也转头看向了揭元白，说道：“揭元白，你是苏潋之前的队长？”
阿廖沙有一头红色的头发，剪得极短，五官说不上特别帅，但是却透着别样的韵味，桀骜，光从外貌来看，就能看出来他的脾气不好。
事实上，他也不仅仅只是脾气不好……
揭元白能感觉到他的审视的目光，但是脸色也没有变一下，他说道：“对，我是他的队长。”
“你和他交手了。”
这是肯定句，意味着他已经知道了苏潋带着人逃出医院的全部细节。
阿廖沙直直地看着他，又问道：“你为什么没有抓住他。”
揭元白：“苏潋的身份信息没有删除，“弦月”对他判定是队友，所有武器对他的锁定都无效，而他的近身格斗……”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阿廖沙的表情，他和苏潋的打架要是真的严格追究起来，说他徇私了也确实算得上。
但是阿廖沙却只是静静地听他说完，脸上看不出来对他的话语有没有产生什么疑惑和质疑。
等他说完了以后，他还沉默了许久，然后才对着揭元白问道：“你确定那是苏潋？”
揭元白对他的这个问题感到奇怪，但是还是说道：“我确定，我看到他了，他说他不想死在垃圾星，而且“弦月”也判定了他是苏潋……”
阿廖沙直接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翘起了一条腿，然后就点开了一块光屏，开始粗暴地在上面扒拉着。
揭元白站在原地，等待着他的指示。
过了一会儿，阿廖沙才停在了其中一页资料上，看了起来。
【……运输舰白银号在登录时遭到了c-301星系编号B12星球上的囚犯袭击，船长为第三军团上士林昱，已确认死亡。】
【逃犯成功了获取了白银号上的引擎离开，逃犯名单为苏潋-个人ID58722[标注：极危险分子]，沃尔夫·博格-个人ID霍夫曼-个人ID……，以利亚·戴维斯-个人ID……】
【逃犯驾驶着一艘航行舰通过跃迁点前往了偏远星系，在星系坐标点3535.24543处确认遭到走私船袭击，已坠毁，船上人员全部死亡。】
“有趣。”
阿廖沙看着这份军部提交的资料忍不住笑了一声，视线看向了下方的资料提交人上，这份资料来自第三军团的中将雷纳。
所以现在到底是苏潋他们在逃跑的路上营造了已经死亡的假象蒙骗了雷纳呢，还是雷纳用这份文件掩盖了他们的踪迹呢？
第074章
第
74
章
阿廖沙知道这起事件。
帝国护卫队只接收到了运输舰白银号遭到了袭击，
并有部分犯人从垃圾星上逃脱的消息，但是因为距离帝都星太远，并且运输囚犯任务已经转移到了军队的手上，
是军队成员遭受了袭击，所以关于逃脱囚犯的抓捕也变成了军队的责任。
对于那些人类帝国边境的偏远星系来说，军队也确实比帝国护卫队更好行动。
最主要的是，
雷纳在提交的报告中并没有特别指出从垃圾星上逃出的囚犯的身份，
最后事件就以他们探查到的犯人都死亡了为结果彻底平息了。
所以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苏潋已经逃出来了，
还回到了帝都星上。
阿廖沙摸着自己腰间的枪，
一脸严肃地思考着。
现在这种情况到底是苏潋他们太厉害，才让军队那边认定出这样一个结果，还是雷纳确实对他们的态度不一般。
雷纳的身份不低，
第三军团的中将，
如果真的是因为一些原因，让他们愿意放任苏潋回来的话……
阿廖沙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这也让他整个人都看起来极度危险。
同属于陛下手中的刀，
帝国护卫队和军队的关系紧密，
他们的态度也让他们该考虑一下对苏潋的态度了。
揭元白并不能看清楚阿廖沙看到的是什么，在察觉到了阿廖沙的情绪转变了以后，
也控制不住的变得紧张了起来。
“你走吧。”
阿廖沙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揭元白听清楚了他说的话，
有些惊讶地看向了他。
“你还有关于苏潋其他的事情要汇报？”
“没有。”
阿廖沙站了起来，然后对着面前的揭元白说道：“那就走吧，
好好工作。”
揭元白是有点茫然的，
但是还是条件反射地对着阿廖沙行了礼，
转身离开了。
出了房间门以后，他就停下了脚步，
直直地站在房间的门口，忍不住开始复盘了一下刚才房间中发生的事。
阿廖沙对苏潋的古怪态度，那是不是证明苏潋之前被认定为谋杀陛下这件事确实是另有隐情？
而苏潋一回到帝都星就找上了医院，难道说隐情是和帝国医学院有关？苏潋和帝国医学院有什么关系？
关于苏潋和医院的联系，揭元白就只能回想起来苏潋在被抓捕之前是向自己请了几次假去看医生……他说自己精神恍惚，好像得了精神病。
“喂，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快去把那些袭击这里的人抓住啊！”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揭元白的思绪从回忆中抽出，朝着说话的人看了过去，是一个帝国医学院的人。
和帝国护卫队特有的通行和查看权限一样，帝国医学院的医生和研究员同样有一些特权和优待，比如杜瓦在被抓住以后，在没定罪之前，他就不会受到人身限制……而特权和优待又会让他们变得膨胀。
揭云白眯了眯金棕色的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了几分冷厉，他对着面前的人说道：“在没找到这场袭击的真相之前，所有人都是被怀疑的对象，包括你们。”
“这和我们医院有什么关系？！我们医院是受害方！”
“杜瓦医生已经在接受调查，我觉得你同样有嫌疑。”
他面前的人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在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后，直接转身离开了。
接云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转身乘坐了电梯下去了。
等他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后，发现他们小队中竟然还多了两个人，哈林顿和徐穆被围在了中间，一堆人正聊着热火朝天。
“哦，那就是苏潋哦，怪不得这么厉害。”
“我记得他之前是格斗比赛的冠军，我们没和他交手……”
“我们之前都不知道那是他，就是去调查的时候撞到他们装成修理师呢，哈林顿还夸他可爱呢，哈哈，是吧，哈林顿。”
哈林顿还是沉默的样子，只是在徐穆说起苏潋的时候，才点了点头。
“是的。”
揭元白看着他们——特别是哈林顿，他看起来总有几分说不上来的奇怪，看了几秒后，才走到了他们面前，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队长！”
看到了他的身影后，其他人都瞬间朝着他围了过来，都七嘴八舌地问道：“总队长找你做什么啊？”
“苏潋，队长，我真的觉得苏潋不会做那种事情的，是不是有转机了？”
“总队长怎么说？医院这个袭击真是苏潋做的？他炸医院做什么啊！”
“队长……”
“关于苏潋，”
揭元白一开口，其他人都闭上了嘴，然后眼睛期待的看着他，他面对着众人的注视，面不改色地说道：“情况还不清楚，还要等后续调查。”
“唉——”
“唉什么唉？工作去。”
揭元白的视线看向了混在其中的哈林顿和徐穆，说道：“你们？”
徐穆立刻说道：“我们就是送嫌疑人过来，刚好看到了你们，就过来聊聊。”
说着他还指了指那边的杜瓦医生，杜瓦也是非常好运的，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也没有人闯进他的那个房间，最后就直接安安稳稳地呆到了防护罩打开，帝国护卫队的人进来。
现在刚好押送犯人的飞行器从空中降落了下来，徐穆就对着揭元白说了一句，“那我们就先走了。”
然后他就拉着哈林顿往那边过去了。
哈林顿被拉扯着，眼睛都还看着揭元白，对着他张了张嘴，“苏……”
揭元白也终于知道了刚才看着哈林顿觉得他很奇怪的原因，他脸上的表情太呆滞了，行动的时候又标准，标准到看起来甚至有些呆板，要不是眼神还看着自己，揭元白都快觉得他好像是一具被操控的尸体。
他似乎是还想了解一些关于苏潋的消息，但是还没说完，就被徐穆带走了。
“请各小队清点人数，将犯人押送至指点位置……”
那边发出了提醒，揭元白收回了眼神，然后就看到了面前眼巴巴的队友，“工作去啊，盯着我做什么？”
“呜呜！”
几个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他的身边。
在活着的人都检查过以后，帝国医学院第十六分院还是没有解除封锁，里面所有的东西，机器人，仪器设备的数据，遗留下来的痕迹……所有的东西，也要进行检查和记录。
揭元白又看向了医院中间的那栋大楼，今天是一个不眠夜。
*
苏潋被热水泡得昏昏欲睡，鼻尖萦绕的是让人放松的浅淡植物香。
艾维蒂斯的动作太细致了，安全又舒缓的环境很难不让他的意识迷失。他不需要做任何的动作，只需要假装自己是一具尸体，反正艾维蒂斯都会安排好的。
“手。”
听到了艾维蒂斯的声音，苏潋就抬起一只手递给它。
艾维蒂斯把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调整好了姿势后，就把他从浴缸里抱了出来，顺便还给他的身上裹上了一条柔软吸水的大毛巾。
苏潋的脑袋靠在了艾维蒂斯的肩膀上，睁开了眼睛，刚好就看到了这个小小浴室里的那些智能家居都在进行着自动归位。
一条用于拿取机械臂竟然还会在出水口上冲一冲，进行清洁后才折叠收拢到了墙壁上，物品盛放台在烘干机面前烘干了表面的水分，然后才关闭了……所有的东西很快就恢复成了之前干净整洁的状态。
老实说，这个场景看起来有点像是魔法，它们被人用魔力操控着进行这些人性化的动作。
但是只有苏潋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魔法，智能家居也不会有这样细致的设定，它们大概率就是被艾维蒂斯操纵的。
艾维蒂斯，可真是无处不在。
苏潋叹了一口气，同样又发现了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了艾维蒂斯这样了。
刚出浴室门，凑凑就从旁边跑了过来，然后对着他们大声地叫着：“汪汪汪！”
苏潋对上了它控诉的黑溜溜的眼睛，顿了一下，然后才说道：“凑凑，你今天真可爱。”
凑凑：“呜呜？”
它依旧严肃地盯着苏潋，似乎在评估着他说这话的真实度。
苏潋眨了眨眼，又说道：“比之前都可爱，我刚才没有摸摸森*晚*整*理你实在是太可惜了。”
凑凑哪里懂得人类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它被苏潋的甜言蜜语迷晕了头，对着他就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然后摇晃起了尾巴。
等到艾维蒂斯走到它身边的时候，它才反应过来了，其实面前这个才是罪魁祸首，它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了起来。
“汪汪！”刚才艾维蒂斯竟然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让自己远离了主人的身边，这个东西竟然想独占主人！汪绝对不会允许！
“汪汪！”来决斗吧！
苏潋听不懂凑凑的狗语，听着凑凑激动的狂吠，他奇怪地问道：“凑凑怎么了？”
艾维蒂斯淡定地说道：“它看到了你的伤口，对伤害你的人感到非常愤怒，并非常渴望地想要去教训他们。”
“嗯？”
苏潋看向了凑凑，他怎么觉得艾维蒂斯说得不太对，凑凑生气的对象明显不是那些虚空的敌人，而是面前这个具体的对象。
艾维蒂斯看了凑凑一眼，凑凑就立刻转动了一下身体，变成了对着外面的门狂吠。
凑凑：“汪汪汪？！”
这下子看起来就真的有几分艾维蒂斯说的那个意思了，苏潋虽然觉得好像还是有点不对，但是他也真的听不懂狗语，就只能对着凑凑说道：“凑凑，安静一点，如果你太兴奋的话就出去玩一会儿。”
凑凑听到了苏潋的声音后，就立刻闭上了嘴，还真的往外面走去了。
可惜它是背对着苏潋的，苏潋完全看不到它脸上的委屈。
凑凑离开了，房间门也被关上了，房间中也恢复了安静。
苏潋翻了一个身，把脸埋进了床上的那些柔软的织物中。
他一动不动。
之前被压下的情绪开始上涌，苏潋闭上眼睛就想到了陛下。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情绪是起源于知道了陛下寿命到了尽头这件事，还是该惊怒于陛下竟然默许帝国医学院用这样的方式去探寻永生，这么多的人……机械恐惧症会导致自杀，那些普通人会死！
放开肢体改造这件事就是在为了人类走上意识永生这条道路做准备吗？
苏潋不愿意接受，他有一种看到陛下坏掉了的崩溃感。
他对永生并没有执念，他在“巢”里长大，接受的教育就是对陛下忠诚，为帝国做奉献。他的理想规划就是如果能在帝国护卫队干到退休最好，他可以回到“巢”里当老师，如果不能，那最好是英勇牺牲，他的名字还会被铭记。
结果中间出了这样的意外，现在他的名字也确实被铭记了。
……
但是陛下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吗？
苏潋也感到疑惑，一直以来在他的印象中，陛下并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如果他贪生怕死，他也不可能成为人类的精神支柱。
他永远活跃在战争前线，而那里最多的就是死亡，他自己也随时会因为战争而死亡。
他还记得曾经有一次虫族的血红蜂群分出了一个新的虫母，虫母带着蜂群刚好挑中了人类帝国中一颗温暖湿润的星球作为蜂群虫巢的构建基础，而那颗星球并非是无人星球，它是一颗资源星，当时在上面的所有的人类都成为了虫巢的养料。
刚分出来的蜂群急于扩张，蜂后的护卫们也因为没有虫巢没有完成，而有更强的攻击性。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陛下就亲自带领这一小股舰队深入了虫族—血红蜂群的领地，去绞杀了蜂群的蜂后，按照智脑的推算，陛下的那次行动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五，但是他依旧去了，并且成功的摧毁了蜂后的繁育巢。
那场战役被陛下的个人智脑记录，在后来也被传上了星网，成为了所有战争课上必学的经典战争之一。
苏潋曾经也反复观看了那场战役无数次，而在无数的情景推演中，他都是失败告终，他甚至现在都能背下来陛下在那场战役中所有的行动方案，下达的每一条指令……而战役的胜利不仅仅只是战术的安排，还有陛下亲自操作的对蜂后的截杀。
那完全就是完美的突破人类极限的暴力美学。
所以，人类是可以如此矛盾的吗？
陛下在面对真正死亡的时候，也会退缩？苏潋想不通，并因为这件想不通的事情感到痛苦。
他皱起了眉，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排解这种痛苦。
“苏潋。”
艾维蒂斯捕捉到了苏潋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而这种苦涩的味道让它也产生了痛苦的情绪，它喊了苏潋一声。
苏潋过了两秒，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艾维蒂斯：“我给你的尾勾做个保养吧？很久没有做过了。”
苏潋抬起头来看它，然后就看到了艾维蒂斯对他笑了一下。
“好。”
他突然就放松了下来，痛苦在逐渐消散了。
银白色的尾勾从他的腰下尾椎的地方探出，非常漂亮的精细的结构，每一节都环环相扣，让它可伸缩或者弯出苏潋想要的弧度。
尾勾的长度伸到了最大，然后在艾维蒂斯身上环绕了一圈，尖端就搭在了它摊开的手心上。
苏潋就看着它动作，看着它拿出了一瓶润滑油，又拿出了细软的刷子。
他的尾勾确实很久没有保养过了，上面因为打架出现了一些细小的划痕，连接处里面也出现了一些灰尘，如果长时间不清理，灰尘堆积就会影响灵活度。
艾维蒂斯先用刷子清理掉了灰尘，然后在细致地给活动的零件上都上了油，最后又用昂贵的液体涂料帮他修补了那些细小的划痕，动作轻柔得就像是面对着地球时代上遗留下来的古董。
苏潋看着它的动作，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他的眼睛半眯上了，最后还是忍不住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条光洁如新的反射着室内光线的银白色尾勾了，亮得好像被重新打磨抛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