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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你个丫头……”

    谢霄戳了下她脑门,这才回房去休息。

    “总算消停了。”今夏轻呼口气,看见岑寿还没走,“哥哥,有事?”

    “等他出门打鱼的时候,我想去他家中一探,你来不来?”岑寿道,今日他悄悄尾随小头目,已经知晓小头目家住何处。

    他居然会主动要求自己同去,今夏着实有点吃惊:“哥哥你武功高强英明神武,居然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岑寿双手抱胸:“一句话,去不去吧?”

    “当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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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丑时三刻,谢霄出了门,紧接着今夏和岑寿穿着夜行衣,蒙头蒙面,也出了门。

    “万一有人惊醒发觉,咱们就装成雌雄大盗!只求财,不伤人命。”

    今夏这般告诫岑寿,而后遭到一记白眼。

    小头目所住之处,就在他拐进去的那条巷内,看样子应该是租下来的屋子。今夏在墙头就闻到浓浓的鱼腥味,往下一看,院中黑乎乎的屋檐下晾着一排排咸鱼。

    “看来卖鱼也不是什么好行当,这么多咸鱼,过年也吃不完啊。”今夏直摇头。

    岑寿已经先行跃下,动作轻得堪比一只猫,悄无声息地腾挪到窗下,从怀中掏出一支细如竹子的银管,从窗缝轻轻塞进去……

    “不能用迷香,里面还有孩子呢。”今夏急忙道。

    “这是安神的,不伤人。”

    岑寿轻轻一吹,一股淡淡的青烟自银管另一端逸出,缓缓消散在室内。

    等了一炷香功夫,今夏在院中踱了踱,四处看了看,岑寿则伏在窗下静静等候,估摸着安神香已经起了作用,用匕首插入窗框,拨开窗括,才开窗跃入屋内。今夏随后跟进去。

    这屋不大,总共只有两间房,里屋和外屋。

    外屋摆了简单的桌椅,借着月光,可看见地上有小孩所用的竹马,还散落着几件木刻玩具,并无特别之处。岑寿做事倒也还算细致,当下跃到梁上查看。

    今夏腿伤初愈,跃不上房梁,便掀开布帘,里屋的床上一对母子沉沉而睡,看来安神香的效验甚好。里屋的物件也很少,且简陋得很,看来他们自杭州城外出逃时顾不上带多少东西。今夏打开了仅有的两个箱子,其中一箱里头都是寻常衣物,并无丝毫特别之处;另一箱的衣物下面藏着一支火铳……

    岑寿在房梁上没有任何发现,也进了里屋,探头看见火铳,拿起来皱着眉头端详片刻,复放了回去。今夏按原先顺序将衣物放回,一件一件,丝毫不乱。

    床底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岑寿眼尖,看见几块青砖不甚平整,特地伸手抠了抠,青砖纹丝不动,想是当初铺得时候就没铺平整。

    仅有的几乎空荡荡的橱柜被今夏从头到脚搜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夹层。她用手轻轻按了按几面墙,发觉西面的墙最为冰冷。

    岑寿有点懊恼,这趟夜探除了证实他们早已知晓的董三身份,此外可以说没有任何有用的收获。

    离开之前,今夏拿了屋角的笤帚,将里外都稍稍扫一下,清除可能留下的脚印,出了屋子后,再把窗框上的脚印擦拭干净。回去时两人都分外小心,未免被人发觉跟踪,特地绕了些路,确定无人跟踪之后才回到别院。

    进了别院内堂,岑寿扯下遮面的黑布,喘了口气:“可惜了,白跑一趟,没发现有用的线索。”

    “家中几乎没有添置任何东西,说明他并不准备在此地久留,那么,若他当真在计划什么事儿,应该就在这阵子了。还有一件事……”今夏一时找不到笔墨,便倒了杯茶水,以手蘸水,在桌上划给他看,“在院中时,我从东头行到西头,走了十八步,但是进了屋子之后,外屋走了八步,里屋也走了八步,加起来少了两步。”

    “……”

    岑寿之前倒是领教过她的查案本事,所以才决定带她一起夜探董三家,但今夏对周遭事物的细致入微还是让他微微吃惊。

    “所以,这屋子有隔间?”

    “对,我摸过墙,朝西面的那堵墙有湿气,应该是最近砌上去,泥灰还没有干透的缘故。”今夏道,“我想隔间里面一定藏了很要紧,决不能让人看见的东西。所以隔间就在床铺旁边,若是有人从外头凿墙,他也能马上听见。”

    “你觉得是什么?”

    “不能让人看见的东西,超不过几样去,一则来路不明的金银;二则死于非命的尸首;三则是大量的武器,尤其是火器。”今夏看向他,“按大明律,家中私藏有大量兵刃,特别是火器,多半是要被扣上谋逆罪名。”

    “火器……”虽然还只是猜测,但岑寿已经觉得头大,“若当真是大量的兵刃,莫非他是想攻下新河城?”

    “他眼下是一个人,若私藏火器,肯定还会有人来和他会和。”

    “会不会是金银?或者是尸首?”老实说,岑寿宁可是后者,都不希望是火器。

    今夏便分析给他听:“若是金银,他又没有打算久住,没必要封入墙中;若是尸首,他所住之处距离青泊河甚近,他想毁尸灭迹,可以直接把尸首抛入河中,除非他是那种有特别嗜好的人……若是尸首的话,放久了臭味会从泥灰中透出来,莫非屋檐下的一排咸鱼是为了遮挡气味?可就算他受得了,他老婆孩子也受不了。”

    “会不会是其他东西?”

    “也有可能,不过我觉得最有可能是火器。他在衣箱里的那支火铳,你瞧见的。听说早几年倭寇就在海上贩卖军火,他们可不缺这个。”

    她说得有理有据,岑寿再没话问,皱了半晌眉头,忽道:“你这样的,在六扇门怎得只当了个捕快?”

    “我也觉得我该升捕头,就算不能升职,至少应该加薪酬吧,唉……算了,连头儿那样的人都只是个捕头,我也没什么好憋屈的。天就快亮了,回去歇着吧。”半宿没睡,今夏怅然地打了呵欠,边说边走,最后话音消失在墙角。

    ☆、第一百一十一章

    鱼市结束后,谢霄拎着两条鲜鱼,还赚了些散碎银两回来。杨岳给他留了早饭,重新热过给他端上来。

    “没露马脚吧?”今夏看着他吃,顺手也拿了张饼撕着吃。

    “爷是谁,怎么可能露马脚。”

    说实话,和董三一条船打鱼,又不能露出破绽,谢霄心里头还是有些许紧张,基本上没怎么说话。幸而董三自己一肚子心思,只略问了他家里有些什么人,又看他打鱼娴熟得很,倒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

    “我姐还好吧?”谢霄问道。

    “没事,就是话少点,早上我给她送了吃的,她也都吃了。阿锐也不寻死了,估计是想明白了……”今夏看向杨岳,好奇道,“大杨,你怎么劝得他?”

    杨岳笑了笑,谢霄在面前,他不愿多说,只道:“没什么,就是劝了劝。”

    今夏用力拍了拍他肩膀:“我要是六扇门总捕头,冲这就给你升职加薪!这么好的大杨,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她指得并非杨岳劝服了阿锐,而是杨岳竟愿意去劝阿锐,这份胸襟,寻常人如何能做得到。

    “你赶紧当总捕头,我可等着呢。”

    杨岳笑道。

    接下来几日过得平静无波,谢霄那边始终没有发现董三有异样的举动,好在两人捕鱼也一直相安无事。谢霄捕鱼技艺愈发娴熟,每日都能捕上百来斤的鲜鱼,卖得不少钱,鱼主人也甚是满意。

    岑寿一直记挂着董三家的隔间,一直想法子弄明白隔间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但隔间都用泥灰封好,若想一探势必会留下痕迹,就会让董三发觉。

    “可以租下董三隔壁的屋子,然后雇来石匠,让他们在院中刻石狮子,然后偷偷从隔壁挖地道进董家,测算好方位,挖通隔间的地底。石匠的敲击声,可以掩盖挖地道的动静。”今夏侃侃而谈。

    “这个主意好!”岑寿拍案而起,“你怎得不早说,应该马上就办。”

    “哥哥,你冷静点,这个主意其实只有一个问题。”今夏示意他先坐下,“我算过,新河城租屋子是三个月起租,租金至少得两、三两银子;还得雇石匠,至少两人,加上石狮子的石料,每日伙食,七七八八划下来,至少得有十五两银子才能办成这事。”

    “别说了。”岑寿扶额。

    “咱们压根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今夏最后总结道,“所以办不了。”

    “……大公子能早点与咱们会和就好了。”

    “是啊……”

    今夏长长叹了口气。

    又连着吃了好些日子的鱼,杨岳已经使出做鱼的十八般武艺,可连丐叔看到饭桌上的鱼都开始唉声叹气。

    “咱们吃点肉行不行?肉丝、肉末也可以。”他问。

    今夏也不想吃鱼,不过更不愿意花钱买肉,向杨岳提议道:“大杨,咱们可以做鱼丸,炸着吃也行,煮汤也行。”

    “那不还是鱼的味道么?”

    今夏接着道:“多放点葱姜就行了,对了,还可以做鱼糕。”

    说话间,谢霄拎着两条鲜鱼回来,裤脚挽得高高,把鱼递给杨岳之后,就朝今夏道:“今天有点不对劲的事儿。”

    “什么事儿?”岑寿腾地站起身。

    今夏忙殷勤地端了凳子给谢霄坐:“哥哥快说,什么事儿?”

    “今日到了河面,还未开始撒网,对面便来了另一条船,船上有提灯,一明一暗地闪,两长两短,我一看便知晓不对劲,但也只能装着不在意。董三把船上的提灯遮了两次,后来那条船就走了。”

    “肯定是来与他接头的人!”今夏一听便道。

    “后来在鱼市上卖完鱼,董三就把他今日赚的银两给了我,说他明日有事要用船帮人运货,让我明日歇一歇,那些银两就算是补偿。”

    “你收了银子?”岑寿问道。

    “那当然了,他都说到这份上,我若不收,岂不让他疑心。”

    “他肯定是要用船去与人接头,所以必须遣走你。我们弄条船,跟着他!”在别院中憋屈了这么多日子,总算等到蛇出洞的时候,她摩拳擦掌很是兴奋,“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天不亮就得去打鱼的日子总算是快到头了,谢霄摩拳擦掌道:“我再去弄条船,咱们可以在河口草深的地方候着。”

    “大杨,你多烙点饼,我们带着身上吃。”今夏朝杨岳道。

    杨岳道:“我去,你不用去。”

    “不行,你水性没我好。”今夏道,“再说,还有谢家哥哥和岑二哥,说不定都轮不到我动手。”

    沈夫人皱眉道,朝今夏道:“有他们俩就够了,你不能去!”

    “姨……我是捕快,捉拿贼寇那是应当应分的事情。”今夏好言相劝道。

    “不行,太危险,你不能去!”沈夫人的口气不容置疑,转向丐叔道,“你把她看牢了,她若偷偷跑出去,我只记你的不是。”

    丐叔脸上满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委屈。

    今夏没想到沈夫人这般认真,顿时回想起在渡口时她死死拽住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去涉险的情景——“不行,我不能让你再去送死!”她的话犹在耳边。

    她满腹疑惑地看着沈夫人:“姨,你究竟为什么?”

    沈夫人望着她,目光复杂,良久才道:“你唤我一声姨,就是咱们俩有这个缘分,我不能看着你去涉险不管。”

    “我知晓您对我好,可是……不应该这样。您瞧,我娘对我也很好,我爹对我也很好,他们也总是要我小心谨慎,可他们不会什么都不让我做。”

    “那是因为他们不是你亲生爹娘!”沈夫人冲口而出。

    此言一出,今夏骤然愣住,四下里鸦雀无声。

    沈夫人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心情激荡,看着今夏似有满腹话语,却不能再说下去,匆匆起身回了房。

    “她、她……她到底是怎么了?”今夏回过神来,心里腾地恼火起来,“这事跟我是不是我爹娘亲生的有什么关系,他们把我从小养到大,他们心不心疼我,难道我不知晓么?”

    没人接话,谢霄、岑寿等人,包括杨岳、丐叔在内,都不知晓该说什么。

    今夏把怒火转向丐叔,把六扇门的制牌重重地往桌上一拍:“叔,莫说我事先没告诉你,我可是六扇门的捕快,职位虽低,好歹是朝廷的人。你敢拘禁我,就是和朝廷作对!”

    “丫头……”

    丐叔没奈何地看着她。

    今夏也梗着脖子瞪着他:“和朝廷作对,可没好果子吃!”

    “丫头……”丐叔叹了口气,“坐下坐下,瞧瞧这委屈劲儿,眼圈都红了,这事又不是不能商量。”

    今夏的眼圈确是红了,别别扭扭地坐下,小嘴一扁:“她……怎么能说这种话,我爹我娘对我好着呢,她什么都不懂!”

    “对对对,她话说的是不对,可她也是因为关心你才会说错话。”丐叔安慰她。

    淳于敏悄悄给今夏递上帕子,同情地看着她。

    今夏用帕子胡乱抹了抹眼睛,盯着丐叔:“这事,于情于理,于国于家,叔你都得帮我?不能美色当前昏了头。”

    丐叔为难地挪了挪身子:“……这样吧,我再和她说说,说不定你姨就能改变主意。”

    “你倒是快去呀!”今夏催促道。

    “我早饭还没吃完呢,这个……”

    今夏把他拽起来,往他手里塞了个包子:“叔,全靠你了!”

    丐叔没法子,只得往沈夫人的房里去。

    在门口勾头盯着看,直至丐叔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今夏跳起来,朝岑寿和谢霄:“走!咱们现下就走!”

    “调虎离山,高!”谢霄朝她一挑大拇指。

    “什么虎啊,我叔在我姨面前顶多算一猫……走,赶紧走。”

    来不及等杨岳烙饼,今夏多拿了两个包子,偷偷摸摸地和谢霄、岑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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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夫人深蹙娥眉,在房中坐着,心不在焉地拿了衣衫来缝,没缝几下便戳了指头,又疼又气,只得歇了手。

    房门虽没关,丐叔仍在门板上叩了叩,笑问道:“方才见你早饭没吃完,饿不饿,我再给你端点了?”

    “不用。”沈夫人转头,忐忑问他道,“我方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丐叔迈进屋来,叹口气道:“是不该说的,那孩子眼眶都红了。”

    闻言,沈夫人更加懊恼。

    “有件事,我早就想问你了,自从在杭州遇见这孩子,你对她便不一般,大事小事样样上心。今日又说出这等话来,难不成你比人家爹娘还要挂心她?这其中究竟是个什么缘故?”丐叔缓声问道。

    “我……”沈夫人欲言又止,“此事我现下还不能说,并不是因为信不过你,而是我还需要有人来作最后的证实。总之,这孩子对我而言很要紧,我是不能看着她出岔子的。”

    “很要紧?”

    “对,就像亲闺女一样。”沈夫人道,“所以,你一定帮我看好她,千万莫让她跑去与倭寇交手。”

    丐叔轻咳几声:“这个……我来寻你这会儿工夫,她肯定早溜了。”

    沈夫人急道:“这孩子怎么……出了事儿怎么办?”

    “儿大不由娘,况且你又不是她亲娘。”丐叔安慰她道,“这孩子你还看不出来么,主意大,人也机灵,再说谢霄和岑寿也都在,不会有事的。”

    沈夫人将他望着。

    “要不我现下就去追,把那丫头五花大绑地捆回来,就把她给你栓在这桌腿上,你抬抬眼就能看见她,往后不管她去哪里,都栓条绳子……”

    沈夫人何尝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心下也知晓不可能事事限制今夏,叹了口气道:“行了,你不用故意在我面前说这等话。”

    丐叔住了口,试探问道:“真不用我去追?”

    “不用了。”沈夫人复将衣衫拿起来缝制,忽得想到什么,眉毛一挑,看向丐叔,“你是故意放她走的吧?”

    “天地良心……”

    丐叔立时做出一副六月飞雪含冤莫白状。

    “行了行了,别解释了。”沈夫人只得饶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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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泊河出城的河口两旁,各有一片两人多高的芦苇丛,芦苇丛不算大,但藏一条船已是绰绰有余。

    头枕着*的船板,谢霄心无挂碍,已然睡着。

    岑寿只闭目养神,双耳一直留意着周遭的动静,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声响。

    头靠在船舷上,今夏从芦苇叶的间隙中仰头看夜空中的银河,找了找织女星,又找了找牛郎星,想着现下陆绎在岑港不知在做什么,也不知何时才能来新河城与她会合,不由无声地叹了口气。

    从怀中把姻缘石掏出来,在手中轻轻摩挲着,大概是带在身上的缘故,黑润的石头触手生温,反射着点点星光,瞧着似有灵性一般……

    “你,真的能护佑我和陆大人在一起么?”她瞧着它,心道,“你一定要有用才行,这是大事,可不能糊弄我!”

    今夏把姻缘石放在手心上,絮絮叨叨地在心里叮嘱了半日,岑寿眯缝着眼睛瞥了她好几眼,她都浑然不觉。

    到了丑时三刻,不远处隐隐传来船破水之声,岑寿推醒谢霄。

    谢霄掬了捧河水激面,瞬间清醒过来,悄悄拨开芦苇叶望去——果然就是董三的船,因船上还放着一盏提灯,模模糊糊能看见董三的面容。

    待董三的船驶远,谢霄才把船划出芦苇丛,不愧在水上长大,他划船的技艺了得,船无声地远远地跟着董三的船。

    将至河心时,董三的船停了下来,他举起提灯,以衣袖为罩,一明一暗闪过两长两短。片刻之后,远处也有灯光明暗呼应……

    两船相互驶近,不多时,便会和在一处,董三似与来者商谈了些事情。

    “咱们怎么办?现下上去抓他们?”谢霄蠢蠢欲动。

    “不急,再等等。”

    岑寿冷静地观察。

    今夏目力不及他二人,只能看个大概人影。没多久,两船各自划开,董三仍是沿着来时路径返回。

    “别管董三,先去追那条船!快!”今夏赶紧低声唤谢霄。

    在沉沉夜幕的遮掩下,谢霄让船无声地绕了个弯,错开董三的船,朝接头之人的船直追过去。

    那船顺流而下,行得甚快,谢霄追得急,最后已顾不得水声。船上之人似有所察觉,回首望了好几次,然后将船桨划得飞快。

    “他发现了,快!”

    既然已经被发现,岑寿遂操起另一只船桨,朝前猛划,巨大的水声轰轰直响,小小的船简直就像在水面上飞起来一样。

    已经没桨了,今夏只能趴在船舷边,拼命用手划水。

    很快两船相距不到三丈远,船上之人转过身,右手一扬。

    “小心!”岑寿眼尖,赶忙喝道。

    谢霄反应甚快,听暗器破空之声,举桨阻挡,暗器细如牛毛,瞬间没入木桨之中。

    岑寿运起内力,将船桨掷出,正中那人背心。这一击力道甚大,那人吃疼,扑倒在船内。谢霄紧划几下,两船靠近,岑寿飞身跃入船中,趁着那人还未起身,便制住了他。

    “别让他转过来,当心他嘴里含暗器。”

    今夏也跃过来,尚记得上次阿锐吃的亏,连忙提醒岑寿。

    岑寿以手钳住那人的后脖颈,微一用劲,那人喉咙间顿时发出干呕之声,又听得叮叮几声,果然从嘴里掉出三枚细针来。

    “果然阴毒!”岑寿狠狠道。

    谢霄拽着船绳跃过来,看见倭寇吐出来的细针,想起上次的事情,恼怒之极,对着倭寇就是一脚:“敢暗算爷!活腻味了你!”

    倭寇抬起头来,口中叽叽咕咕说了一长串东洋话,顿时三人都有点傻眼。原想着从倭寇口中套出线索,可他们三人没有人会东洋话,这下可麻烦了。

    “别给爷装啊!”谢霄又是一脚踢过去。

    那人鼻青脸肿,又是叽叽咕咕说了一通东洋话。

    今夏烦恼地推了推额头,问岑寿道:“你家大公子就听得懂这话,你会不会?”

    岑寿犯难地摇摇头。

    “现下怎么办?”谢霄问道。

    今夏手一挥,果断道:“打晕了,先绑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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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别院上上下下也没找出个懂东洋话的人,那倭寇被捆此地,问不出话来,还得浪费吃食喂他,着实叫人心疼。今夏与岑寿商议半日,最终决定将此事禀报驻扎在此地的戚将军。戚将军与倭寇交战多年,军中肯定有懂得东洋话的人。

    两人遂往军中去,被挡在营外,一问之下才知晓戚将军率军往台州去了,三日五日也未必回得来。

    “请问,如今城中是谁主事?”岑寿问道。

    “城中之事你们自然该去衙门。”

    今夏问道:“若是发现了倭寇踪迹呢?衙门里头衙役有限,怕事的多,只怕不会管。”

    看守营门的军士思量片刻:“你们不妨向戚夫人禀报,她会有所决断。”

    “戚夫人?”今夏一怔,“哥哥你指得是戚将军的夫人?她能管倭寇的事?”

    向一个女人禀报,岑寿本能地皱了皱眉头,也觉得甚是荒唐。

    似乎早料到他们会有此反应,军士笑了笑道:“你们信我便是,眼下城中能做主的,敢做主的就只有戚夫人了。”

    今夏与岑寿将信将疑,向军士问明了戚夫人所住之处,便寻过去,好在就在近处,行不多时便到了。

    叩门之后,一名丫鬟来开了门,目光毫无怯意,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一遍,这才接过岑寿和今夏的腰牌细看。

    “锦衣卫、六扇门……”她复将腰牌还回,“请两位稍候,待我先禀报夫人。”

    “有劳姐姐。”今夏有礼道。

    门复关上,今夏朝岑寿晃晃脑袋:“看见没,连底下丫鬟都这般英姿飒爽,这位戚夫人肯定不是一般人。”

    岑寿仍皱着眉头:“再不一般也只是个女子,这倭寇之事非同小可,她能有何对策。我只想她能速速联系到戚将军。”

    “小看女人,会吃大亏的,哥哥。”今夏笑嘻嘻道。

    岑寿不搭话,只哼了一声。

    过得一会儿功夫,那丫鬟复开了门,朝他们道:“夫人有请,两位随我来。”

    此处应该是戚将军在新河城的住处,简简单单的一处小宅院,还没有淳于老爷家的别院大。跟着丫鬟行到内堂,一名穿着半旧藏蓝湖绉通袖袄牡丹翟纹马面裙的少妇正在桌前忙碌,偌大的一张八仙桌上,摆满长枪的枪头,狼筅的筅头,还有腰刀等物,可谓是刀光剑影,寒气逼人……

    “夫人,人带来了。”丫鬟禀道。

    那少妇手上尚拿着一柄腰刀擦拭,闻言抬眼望来,淡淡道:“两位请坐。看茶。”任凭是谁,让六扇门的捕快找上门,都不会认为是件好事,更何况还有位锦衣卫跟着。

    看着桌上的利刃,岑寿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这位戚夫人确实非同一般。

    “听说戚将军的鸳鸯阵甚是厉害,用得就是长枪和狼筅吧。”今夏饶有兴趣地看着桌上的兵刃。

    戚夫人将手中的腰刀入鞘,看向今夏,微微一笑:“姑娘在京城,也知晓鸳鸯阵?”

    “是,我家头儿对戚将军改良鸳鸯阵十分推崇,还曾经给我们讲过它的诸多变化,如适用于巷战的五行阵,还有可冲锋追击的三才阵。我们对戚将军都佩服得紧。”今夏笑道。

    岑寿瞥了眼今夏,暗叹:这马屁拍得真是到位。

    戚夫人果然对他们面色和缓了许多,问道:“听说你是六扇门的捕快,这位官爷是锦衣卫,不知此番上门有何要事?”

    “是这样……”

    今夏颇有条理地将整件事情完完整整地讲了一般,从杭州城外遇见董三,再到新河城如何对他盯梢,说得甚是详尽,听得戚夫人娥眉深锁。

    “不知夫人此处,可有懂东洋话的人,或者可以找到懂得东洋话的人?”

    岑寿到最后才问道。

    戚夫人微微一笑:“我懂东洋话,我来审他。”

    这下,不仅是岑寿,连今夏都微微一惊。“夫人,你也懂东洋话?”她奇道。

    “我随将军抗倭多年,与东洋人打交道的时候甚多。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所以我特地请过教习先生来教东洋话。”戚夫人起身道,“两位略坐片刻,我换件衣衫,便随你们走一趟。”

    “多谢夫人!”

    今夏与岑寿连忙起身施礼。

    戚夫人转出内堂,今夏朝岑寿挤挤眼睛:“怎样?我说这位戚夫人不一般吧?”

    一位女子因为丈夫抗倭,自己竟然还特地去学了东洋话,这的确不是一般女子。岑寿无话可说,只能点点头。

    “对了,你家大公子为何也会东洋话?”今夏好奇问道。

    岑寿叹口气道:“老爷对他的要求高,除了东洋话,他还学了高丽话,蒙古话。”

    今夏啧啧而叹:“亏得他天资聪敏,若换做是我,苦也苦死了。”

    岑寿挪揄她道:“大公子现下不在这里,你不用拍马屁。”

    “哥哥,拍马屁这种事情是不分人前人后的,逮着机会就得拍。”今夏一脸正气地教导他。

    早知晓说不过她,岑寿举手示弱。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戚夫人换过衣衫出来,带着一名丫鬟,随今夏岑寿来到别院。

    “就是他!”岑寿上前把缩在角落里的倭寇提溜出来,再把塞在倭寇口中的粗布掏出来,朝戚夫人道,“他擅长暗器,昨日口中还藏了三枚银针。”

    今夏殷勤地替戚夫人搬来了圆凳,让她舒舒服服坐着审倭寇。

    “你是谁?从何而来?来新河城做什么?”戚夫人用东洋话直截了当问道。

    那倭寇听见东洋话楞了楞,张了张口,等了半晌才叽叽咕咕说了一句话。

    今夏好奇道:“他说什么?”

    戚夫人以手势制止今夏,继续以东洋话盘问倭寇,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今夏与岑寿干站在一旁,却是一句也听不懂,着实焦虑得很。

    两人对话良久,只见戚夫人眉头越皱越紧,目光愈发犀利。

    在倭寇慢吞吞地说完一句话之后,戚夫人猛然间站了起来,随手抄过旁边一根木棍,劈头就朝倭寇挥下……

    岑寿万万没想到戚夫人是这般暴脾气,大吃一惊,连忙出手制止。

    “这人是好不容易才抓来的,夫人,可千万不能轻易打死了。”今夏跟着劝道。

    戚夫人狠狠抛下木棍,恼怒道:“他不肯说实话,得给他见点红才行!”

    “如此,夫人交给我便是。”岑寿顺手抽出匕首,“我先挑了他的脚筋,他若还不说,就挑了他的手筋……”

    “甚好!”抗倭多年,对倭寇可谓恨之入骨,戚夫人冷笑着向倭寇转述了岑寿的话。

    那倭寇面色大变,他是习武之人,自然知晓挑断手筋脚筋之后,自己便是废人一个,连日常行路吃饭都成问题。

    岑寿也不废话,那倭寇被捆得结结实实,压根无处可躲,他上前拿了倭寇的脚,一把将靴子脱了,刀刃往后脚跟处斜斜插下……

    那倭寇突然大叫出声,叫声凄厉之极,听得人头皮发紧。

    “行了,”戚夫人道,“他说他会说实话,会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匕首已经插进脚踝处,只差一挑,就能将脚筋挑断,岑寿也不急着把匕首拔出,转头问道:“他真的肯说?要不,先挑一根吓吓他?”

    今夏终归是姑娘家,看那倭寇满面惶恐和绝望,心下不忍,劝道:“别啊,先听他怎么说,他若敢骗我们,再处置不迟。”

    戚夫人也道:“不急,先让他说。”

    岑寿有意吓唬倭寇,慢吞吞地把匕首抽出。

    只见鲜血泊泊直流,那倭寇知晓脚筋未断,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经过此番,他不敢再有所隐瞒,老老实实地将自己所知尽数说出。

    听罢他的话,戚夫人面色凝重,半晌未语。

    “夫人,他说了什么?”今夏忍不住问道。

    “他说……”戚夫人深吸口气,才道,“之前奔袭台州的倭寇在三五天内就会折返来攻打新河城,董三就是城里的内应。”

    果然如此,今夏忙问道:“城里一共有多少倭寇?”

    “他说董三手底下大概有三十几人,这些人他也不认得,这是董三自己与他们联络。”戚夫人眉头紧皱。

    新河城中居然藏着三十几名倭寇,他们很有可能分散在城中的各个角落,只等待董三一声令下。眼下戚将军带兵赶往台州,大军出发已有数日,城中只剩下少许亲兵与明军家属,还有普通百姓,毫无防护能力,倭寇要攻城,加上又有内应,可以说取下新河城是轻而易举之事。

    “此事必须立即飞书告知将军!”戚夫人转头吩咐丫鬟,“立刻回府!”

    未料到此事这般危急,岑寿想得是将董三捉拿归案,令他供出党羽,好一网打尽。

    独独今夏尚在原地站着出神,脑中反复出现的是这几日她所看到的新河城,老弱妇孺,一堆残兵……究竟有何价值让倭寇放弃台州前来攻打呢?

    “去捉董三,如何?”岑寿问她道。

    今夏却如大梦初醒,发足向戚夫人追去:“夫人,等等!我有话说,且等一等!”

    戚夫人停下脚步,颦眉道:“还有何事?”

    “夫人,我斗胆猜测,这是倭寇使得调虎离山之计,目的正是要让戚将军回来相救新河城,然后趁机攻打台州。”今夏道,“如今城中明军家属甚多,且夫人您也在此,正是军心牵挂所在,攻打新河城,正是要引戚将军关心则乱。”

    闻言,戚夫人思索片刻,问道:“这也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并不仅仅是猜测,请问夫人,攻打台州的倭寇有多少人?”

    “两万余人。”

    “以现下的新河城,倭寇两万兵力,便是十座新河城也打得下来。可他们却还要颇费周遭在城中安插内应,以求内应外合,我斗胆猜测,来攻打新河城的倭寇兵力恐怕甚是有限,而且不会是敌军主力。”

    她说得甚是有道理,戚夫人思量一瞬,转身复回到柴房,又接连问了倭寇好几句话,可那倭寇却只是摇头。

    “他只负责联络董三,对于其他的安排并不知晓。”戚夫人道。

    岑寿复抽出匕首,朝倭寇冷道:“他未必不知晓,说不定就是嘴硬而已。”说话间,他已经蹲下身去,刀刃雪光一闪,朝倭寇脚踝处刺去……

    那倭寇想躲却无处可躲,只得连声喊叫,声音嘶哑,连眼泪都喊了出来。

    “罢了,我看他说的是真话。”戚夫人道,“若是军事安排,只有高级将领才知晓,不太可能告诉他。”

    岑寿原就是想吓唬吓唬他,匕首只在他脚踝处不轻不重地划了道口子,并未挑到他的脚筋。

    眼下形势不明,使人如在迷雾之中,摆在面前的两条路都十分模糊。若是请戚将军领兵救援,有可能正中倭寇的调虎离山之计,使得台州陷落;若不请戚将军领兵救援,新河城陷落,百姓落难,且城中明军家属或被擒或被屠,军心将会大受打击。

    这两条路着实让人难以抉择,今夏也甚是烦恼。比起她所考虑的,岑寿还肩负着保护他们安全的责任,还得想着若是倭寇当真攻城,该如何将他们都送出城去才好。

    相比起他二人,戚夫人却似乎心中已有了决断,问今夏道:“董三住在何处?”

    “青泊河旁的一条小巷中。夫人,只怕他周遭还有党羽,若是贸然抓了他,打草惊蛇,剩下的三十几人可就难以捉拿。”今夏提醒她道。

    岑寿道:“我们可以严密监视董三,待他发出召集令后,再将党羽一网打尽!”

    “此计甚好。”戚夫人点了点头,“我这边只剩下一些亲兵,岑大人,我把他们交给你调派,务必尽数捉拿,切勿有所遗漏。”

    “在下明白。”岑寿拱手道。

    今夏看着戚夫人:“夫人,戚将军那边……”

    “我会如实告之,包括你的推断。”戚夫人答道,“至于要不要回援,由将军自己定夺。我们在城内得做好守城的准备。”

    “……守城的准备!”岑寿倒吸口凉气,“夫人,您是认为将军会以台州为重,不会回援?恕我直言,即便我们能够顺利捉拿倭寇内应,以现下新河城的兵力,只有要两千倭寇就足以攻下新河城。”

    “先守城,城若守不住,就巷战,一房一屋的坚守下去。”戚夫人决然道,“这城中多是明军家属,宁可一死,也绝不能被倭寇俘虏。”

    她脸上的这份决绝和坚毅,是今夏之前从未看到过,不由怔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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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城了!封城了!”

    沉重的城门被缓缓关上,四道一尺厚的门栓层层落下,将厚重的城门卡住。

    不仅是城门,连同青泊河入城的河口也被封起,厚厚的铁条所焊成铁闸,重逾千斤,从河面到河底都被封得严严实实。

    谢霄可以名正言顺地不用再去打鱼,也不用担心露出什么马脚。而今夏因此前的事情,心里头还别扭着,不肯去见沈夫人,窝在灶间帮杨岳打下手。

    “戚将军真的有可能不会回援?”杨岳着手准备腌雪里蕻,封城估摸不会是一两天的事儿,还是做些存粮才好。

    今夏心不在焉地帮他择菜:“应该不至于吧,这城里头那么多明军家属,戚夫人自己也在这里,戚将军总不至于丢下自己老婆孩子不管吧。”

    “是老婆,没孩子。”杨岳更正她,“你不知晓么?因为戚夫人膝下无所出,所以戚将军在外头偷偷置了几房外室,孩子也生了几个,因为怕戚夫人与她们水火不容,所以这他们都不在新河城。”

    “……”今夏说不出话来。

    “还有,外头都传戚夫人就是河东狮,戚将军畏她如虎。”杨岳叹了口气,“我看,戚将军回援一事,还当真难说。”

    今夏不解问道:“这些事儿你从哪听来的?”

    “买菜啊,全是明军家属,长舌碎嘴的,你想听什么都有。”

    “如此说来,是真的?!”今夏想起戚夫人的神情,叹了口气,“莫非戚夫人也觉得戚将军不会回援,那她心里……”

    有人轻飘飘地落在院外,今夏反应甚快,随手抄起件东西就砸过去,出了手才发现是砸出去的是水瓢……

    轻而易举地接住水瓢,岑寿走进来,把水瓢往旁边一搁,开口就道:“有吃的没有,熬一晚上,饿死我了。”

    因未到饭点,杨岳从笼屉里拿了冷馍递过去,歉然道:“冷的,怕是有点硬。”

    “没事没事。”岑寿接过去边嚼边道,“总算有进展了,昨日封城之后,我看那厮就不对劲,屋里的灯点到三更半夜才熄。今日他起了个大早,到大槐树身上刻了个标记。”

    “什么标记?”

    岑寿用手指头蘸水,在灶台上画给他们看,两人皆看不懂。

    “不懂吧?”岑寿嘿嘿笑道,“我也不懂,戚夫人也不懂,所以又跑了一趟大牢。上次抓的东洋人说,这记号的意思是今晚四更会合……蛇,终于要出洞了!”

    今夏也颇为兴奋:“也就是说,今晚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正说着,淳于敏捧着茶壶进来,看见这么多人,怔了怔,细声道:“我、我是来讨些热水。

    “这里有,我来吧。”杨岳忙接过茶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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