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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这日沈夫人照例替他施过针,收拾了医包出来,又唤了今夏去换药。

    “今日这药怎得不一样?”今夏诧异问道。

    沈夫人将药敷好,用布细心替她包扎起来:“我在里头加了一味药,愈合起来不容易留疤。”

    “还是姨对我最好了!”今夏笑道。

    丐叔晃过来,打着呵欠插口道:“那是,她天不亮就赶我出城采药去,跑了好些地方才总算找着的。”

    “还是现采的药?!”今夏倒未料到沈夫人让丐叔采药去,心中不免受宠若惊,“姨,不用这么麻烦,我这伤又不在脸色,留疤也没人瞧得见,没事。”

    沈夫人皱眉道:“你是姑娘家,哪都不能有疤。对了,你手上这是……被蚊子叮的?”

    今夏满不在乎地挠挠:“嗯,我特别招蚊子,这屋子里只要有我,比熏艾草还管用。我们衙门的人,夏日里都喜欢和我呆一块儿。”

    听着她的话,沈夫人怅然地笑了笑,眼底一片水泽,低低道:“……和姐姐一样……”

    “嗯?和谁一样?”今夏奇道。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沈夫人收了心神,勉强笑道:“没什么,我以前也遇见过这样的,回头采点药,弄个香袋挂身上,再配一些方便涂抹的药汁给你。”

    “很麻烦么?”

    “不麻烦。”

    沈夫人起身,背过身去抹了抹眼角,快步离开。

    今夏坐着没动,看着沈夫人背影,朝丐叔叹道:“叔,我姨真是菩萨心肠,我被蚊子叮几口而已,她就难过成这样!”

    丐叔也觉得有点奇怪:“天没亮就让我给你采药去,采回来又蒸又碾,然后是配药,折腾了好些时候,对我都没这么上心过。你说你那点小伤,至于嘛。”

    “叔,你不会是吃醋吧?”今夏狐疑地看着他。

    “是啊,我就是吃醋。”丐叔坦荡荡地承认,“她最近成日围着你转,给你换药配药,等她闲了吧,我想陪她出去逛逛西湖,可她惦记着要去买布料,说你成日穿得没个姑娘家的模样,这样不行,说是要给你做几套衣衫……”

    今夏张口结舌:“她、她还要给我作衣衫?!”

    “你说她现下是不是满脑子只有你的事?”丐叔很有几分委屈,“我靴子破了,她都没发现。”

    “没事,我让大杨帮你补靴子。”

    今夏一面安慰他,一面心中犯嘀咕,忽听见外间岑福的声音,知晓陆绎回来了,连忙蹦跶着出去寻他。独留下丐叔一人,摇头叹道:“都说女生外向,真是一点不错。”

    陆绎正在吩咐岑福:“我明日一早要动身去岑港,你替我准备好行装,因此次是往军中,行装越少越好。”

    “胡宗宪为何让你去军中?”

    今夏瘸着腿蹦跶出来,诧异问道。

    “是我提出来的,到军中去方便详尽了解沿海倭寇的局势。”陆绎答道。

    岑寿也迎了出来:“大公子,您要去军中,我随您一起去。”

    “不用,军中比不得别处,我只带岑福一人。明日,你护送淳于姑娘往新河城祭祖。”陆绎吩咐道。

    今夏忙问道:“我和大杨呢?”

    “你们走官道往新河城,过些时日,我过去与你们会合。”陆绎说罢,便先回房更衣。

    众人散开,今夏尚在原地颦眉思量,丐叔过来挪揄她:“丫头,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她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舍不得我乖孙儿呀。”

    今夏白了他一眼,不理会,蹦跶着往陆绎房中去。

    ☆、第一百章

    “大人,莫非你应承了胡宗宪要帮他?”

    她连门都来不及敲,直接推门进去问道。

    陆绎披上家常衣袍,侧头问道:“你为何这么想?”

    “你往军中去,必定需要胡宗宪的首肯。反之,他既然答应让你往军中,必定是相信你会帮他。”今夏眉头紧皱,“今早,他邀你过府,是为了胁迫你么?还是……”

    陆绎温和笑道:“你不用再猜,都不是,他并未胁迫于我,只是我想详尽了解现下沿海倭寇的局势。”

    今夏疑惑地看着他:“哥哥,你不查他私通倭寇之事了?”

    “去军中正是为了此事,若他只是想用计引汪直上岸,加以控制,那么与汪直死前的话对应得上。我就是想证实这点。”

    “证实?”今夏何等聪明,立时猜到,“他亲口对你说,他是对汪直用计?”

    陆绎点头。

    “这只老狐狸!”她狠狠道,“我明白了,他见杀你不成,拦不住我们查他的底细,所以又准备了这套说辞来骗你。哥哥,你可不能中他的计!”

    陆绎好笑道:“之前,你不是也猜测他对汪直用计么?”

    “我是这么猜过,可……你莫忘了,昨夜他还想杀你,今日就对你和盘托出,可信么?再说军中都是他的人,刀枪环立,他一道密令,便可让人害你性命,我觉得实在危险得很。”

    “会,眼下他的靠山已倒,严家也指望不上,唯一的一线生机就在我身上,他只会拿我当救命稻草,哪里还舍得害我。”陆绎捏捏她的脸颊,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明日你们一路往新河城,路上须得谨慎小心。好在你还瘸着,倒也惹不出什么事来,我总算放心些。”

    今夏朝他呲牙,得意洋洋道:“……我姨说了,伤口已经愈合,再过两日我就能行动自如。”

    “沈夫人的医术果然非同一般。”

    “那是,我姨对我真是没话说。”今夏想起来就觉得心里暖暖的,“我叔说,她还特地上街裁布料,想给我做衣衫。还有,今儿她就看见我身上被蚊子叮了好几处,居然难过得掉眼泪,你说怪不怪?我娘都没这么心疼过我。”

    听了这话,陆绎确实觉得奇怪:“是不是她觉得与你特别投缘?”

    “我也不知晓,可总觉得无功不受禄,心里没底。”

    今夏幽幽地叹了口气。

    沈夫人之前突然肯留下来,陆绎就已经觉得奇怪,眼下她又无缘无故对今夏这么好,更让他觉得诧异。他仔细回想,问今夏道:“我记得,沈夫人愿意留下来,是因为你和杨岳请她吃了顿饭,席间你们可是说了什么?”

    “说了润饼,福建特色什么的……”今夏努力回想,“大杨说因为头儿也喜欢吃,对了,她听了头儿的名字后,说有位故人在京城,名字和头儿差不多,可惜是同音不同字。我说我可以帮她寻故人,然后……然后她的样子就古怪得很。”

    “莫非与杨前辈有关?”

    “会不会头儿就是她的故人,可她碍于自己的身份,不敢明说。”今夏猜测道,“所以她看我是头儿的徒儿,对我就格外好。”

    “若是如此,她应该对杨岳更好才对。”陆绎问道,“她对杨岳如何?”

    “……夸他菜做的好,别的好像就没有了。”

    陆绎偏头看她,作思量状:“如此说来,应该是她看上你天资聪慧,伶俐可人。”

    闻言,今夏着实受用得很,笑如春花:“哪里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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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沈夫人至灶间熬药时,正巧遇见杨岳在里面揉面。

    “还没用饭?”她问。

    杨岳笑了笑:“这不是明日就要往新河城去么,我想烙些饼备着路上吃。”

    “你怎得不吩咐店小二备着。”

    “还是自己烙的饼瓷实些,再说今夏也爱吃这个。”杨岳边揉边答道,“往日我们出公差,都得烙好些饼带在身上。”

    “你对今夏可真好。”

    将药材放入药罐中,沈夫人边舀水边看向他。

    杨岳笑道:“自家人嘛,没什么好不好的,我们俩从小在一块儿长大,她就跟我亲妹子一个样。”

    “听今夏说,你爹爹对她也甚好。”

    “那是,就算我爹爹有个亲闺女估计也不过如此了。”杨岳回想道,“家里若有好吃的,总要我送一份去她家。

    “你们两家是邻居吧?”沈夫人拿银挑子慢慢搅药,似顺口问道。

    杨岳也没甚提防,答道:“一条街上的,我记得刚搬过去,我和今夏就打了一仗。那时候她个头虽头,气势倒是很足,爹爹特别喜欢她,还叫我买桃花糕和她分着吃。”

    “那时你多大?”

    “也就六岁光景……”杨岳看药罐已在火上,沈夫人守在旁边,便热心道,“前辈您去歇着吧,我来看着火就好,等药熬好了,我再唤您。”

    沈夫人嘱咐道:“熬成一碗水就行。”

    “行,我记着了。”

    在沈夫人走出灶间之前,拐角处翩然闪过一方衣角,陆绎波澜不惊地朝迎面而来的丐叔一笑,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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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早,诸人的行装该搬上马车的搬上马车,皆收拾停当。

    今夏坐在车辕上,探头看陆绎在不远处似在吩咐岑寿,然后他行到淳于敏的马车旁似又说了几句,接着又是丐叔和沈夫人……

    好不容易等到他朝她这边走过来,杨岳看见前头马车动弹了,忙一策缰,马车哒哒哒地朝前走。

    今夏急了:“大杨,你等会儿,那个……陆大人肯定还有话要吩咐。”

    杨岳只得勒住缰绳。

    陆绎行过来,朝杨岳简短道:“路上小心点,去吧。”

    今夏眼巴巴地等了他半日,未料到他和自己竟连一句话都没有,不由气恼,双目直望着他……

    马车前行,眼看就要和他交错而过,陆绎微微笑着,动了动嘴唇,似对她说了两字,却并不出声。

    “等我!”。

    今夏辨出他的口型,胸中气恼顿时化为乌有,心里甜滋滋的,将身子探出马车又瞧了好多眼。只觉得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温润俊逸,忍不住在心底把自己嫁给他好几回。

    直至马车拐过街角,陆绎才收回目光,此时岑福才与一位军士牵着马过来。

    陆绎自岑福手中牵过马来,翻身跃上,持缰策马:“我们走!”

    马蹄翻飞,三骑出了北城,往岑港方向飞驰而去。

    在去岑港的前一晚,岑福就已经把关于俞大猷的资料拿给陆绎过目。

    陆绎看罢,提醒他道:“这位俞将军是实打实凭着战功升迁,想必对我这个靠爹爹成事的公子哥不会待见。你记着,到了军营,便按军营的规矩行事,且不可摆架子,言语进退都须有分寸。”

    岑福笑道:“大公子,你也忒小瞧我了,我何时在外头打着您的名号招摇过。”

    “这位俞将军所率领的又叫俞家军,皆经过他亲手操练,与别处不同。到了军中,便是到了他的地盘,咱们行事也须谨慎。”

    岑福奇道:“以大公子您的身份,谁敢给咱们脸色看?”

    陆绎淡淡笑道:“去了便知。”

    他们一路快马加鞭,一日之内便已到了舟山,俞大猷的俞家军正驻扎在此地,还未至军营,沿路便遇到许多溃败下来的官兵,轻伤者扶着重伤者,蹒跚而行……

    “大公子?”岑福见陆绎翻身下马,不知为何事,连忙也跟着下马。

    陆绎一言不发地将马匹让给伤者,岑福不敢再多问,将自己的马匹也跟着让出。随行的那名军士见状,陆绎的官阶比自己高出许多,绝对没有他走路自己骑马的道理,只得将自己的马匹也让了出来。

    炎炎烈日,陆绎与溃兵一同走回大营,途中得知岑港位于舟山之西,其地山岭逶迤,山径崎岖狭隘,岙口众多,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此番进攻,倭贼将诸条道路皆堵了起来,只留下一条路,且艰险难行。明军进攻别无选择,从隘道鱼贯而入,快至尽头时,被倭贼抄了后路,前后夹击,明军大败,死伤过半。

    陆绎微微皱眉,如此容易被倭贼前后包抄的地形,俞大猷肯定心中有数,为何还要冒险强攻?

    步行了两个多时辰之后,终于到达了俞家军的军营,等候通传之后得知俞将军尚未回营,他们只得在帐外等候。

    足足又等了快一个时辰,才见到一位身穿军袍的虬髯大汉大步进营来,身上还负着一员重伤兵,营内有官兵迎上去,接过重伤员,他才大步往大帐行来。

    “将军!”帐前候着的小军士忙恭敬唤道。

    俞大猷嗯了一声,看向陆绎与岑福,目光诧异,与陆绎一同前来的军士忙上前说明,并自怀中取出一封信交予俞大猷。

    想必是胡宗宪的亲笔来信,陆绎见俞大猷皱着眉头看完信,然后抬眼复望向自己。

    “陆佥事,对吧……那个,还没用饭吧,祥子,你先带他们用饭去,然后安置下来。”他吩咐小军士,又朝陆绎道,“待我处理过军务,再为陆佥事接风洗尘。”草草说完,他便一头进了大帐。

    见俞大猷对陆绎这般怠慢,随行军士尴尬解围道:“刚刚打过一场大战,想来俞将军甚是疲惫,还请陆大人多多体谅才是……我还得赶回去向都督回禀,就先行告辞了!”

    陆绎点头。

    他正要走,大帐的帐帘被人猛地一掀开,俞大猷大步跨出去,一把就将他擒住。

    “将军、将军……这是做什么?”军士领口衣袍被拽住,险些气都喘不过来,忙告饶道。

    “猴崽子,露一面就惦记着跑!”俞大猷面有怒色,“我问你,都督究竟打算何时派兵增援?!”

    “将军,您又不是不知晓,现下各地倭患频起,人手根本调不过来。前几日台州告急,戚将军刚刚才赶过去,等消停些,都督肯定派兵增援岑港……您手略松松,让我喘口气先。”

    俞大猷烦恼地松开手:“这些话我听了都快半年了,人呢?”

    “都督日盼夜盼就是岑港大捷的消息,也是一肚子苦水,将军,您就多体谅体谅,,”军士整整衣袍,复拱手道,“卑职先行告退!”

    眉头皱得像个铁疙瘩,俞大猷连看都没有再看陆绎一眼,径直回了大帐。

    ☆、第一百零一章

    随陆绎在外头办事,还从未被人这般无视过,岑福面色已不太好看。

    “两位大人请随我先去用饭吧。”

    被唤过祥子的小军士年纪尚幼,只知陆绎是个佥事,但究竟是何身份也闹不明白,领着他们用饭。饭菜也未吩咐灶间单做,而是从大灶中烧出来,粗糙得很,但总算是有荤有素,想来与一般官兵无异。

    岑福自己倒不挑嘴,但见陆绎也吃这等粗食,不免忿忿得很。但碍于陆绎事先的嘱咐,并不发作。

    “小兄弟,我看你年岁不大,怎得如此受俞将军重用?”陆绎吃了几口,温颜问旁边伺立的小军士祥子。

    毕竟还是个孩子,听陆绎说自己受将军重用,祥子心里很是受用,用力挺了挺胸脯,答道:“回禀大人,卑职已经不小了。”

    陆绎好笑地看着他:“属什么的?”

    “回禀大人,卑职属猪。”

    这下连岑福都笑了:“才十四岁,还说自己不小了。”

    “回禀大人,十四岁也不小了,将军说再过两年,就让卑职上船学着用火铳。”说这话时,祥子面上发着光。

    陆绎笑问道:“怎么,喜欢火器?”

    祥子连连点头。

    “跟着你家将军好好学,说不定将来有机会,还能进神机营。”陆绎笑道。

    祥子却连连摇头:“卑职就跟着俞将军,哪里也不去。”

    岑福笑着摇头朝陆绎道:“真真还是个孩子。”

    眼看他们就快吃完了,祥子请灶间师傅再为自己备一提盒饭食:“将军刚回来,还没用饭呢。”

    岑福见提盒内的饭菜与他们所吃无异,不由问道:“俞将军也吃这个饭菜?”

    祥子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倒是未想到俞大猷当真能与士兵同甘共苦,岑福看向陆绎,后者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诧异。

    用过饭,祥子带他们到所处之处,也不帮着安置安置,就赶着去给俞大猷送饭,一路小跑着走得。

    “这孩子……”岑福摇摇头,展目打量了下屋子,又叹了口气,“大公子,要不您到外头转转,我先把屋子归置齐整了,您再回来了。”

    这屋子简陋得很,只有简单的家具,四面土墙,未加任何修饰。

    陆绎倒不介意:“不必了,在军中自然一切从简。”

    岑福用铜盆打了水给陆绎净面净手,饶得他比岑寿沉稳许多,此时也有些忿然:“将我们晾在一旁,这位俞将军好大的架子,说起来,大公子你与他官阶相同,他在我们面前耍什么威风!”

    打来的井水冰凉沁人,布巾覆在面上好不凉快,陆绎过了片刻才取下布巾,道:“虽说都是四品官阶,但他可是手握兵权,确是比我有分量多了。”

    “那他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呀!”岑福道,“您瞧在大帐外头打发咱们的样子。”

    “你再去翻一遍俞大猷的资料,”陆绎叹道,“他若是个处事圆通长袖善舞之人,就不至于这些年管了那么多闲事,又被整了那么多次,吃了那么闷亏。”

    俞大猷,字志辅,又字逊尧,号虚江,福建123言情人。嘉靖十四年中武举人,被任命为千户,守御金门;嘉靖二十一年官升署都指挥佥事;嘉靖三十五年以战功先后升任都督佥事、大猷署都督同知。

    然而,与他升迁经历相比,他在官场吃亏的经历更为丰富。

    空有一身领兵才学,却得不到重用。从最早,兵部尚书毛伯温对他十分欣赏,曾夸奖过他,却不用他;后来毛伯温将他后头等着。

    好不容易等到个穿着大绒茧绸衣袍,全身上下只能用圆润来形容的中年男子打着哈欠行过来,众人自发自己地给他让出一条道,这男子连话都懒得说,先眯着眼打量了下各个船舱里头的鱼,小胖手指头一点一点,估摸了分量,算出大致价格,自己能抽多少银子。这才撩起袖子,把白白胖胖的胳膊在空中挥了挥,拖长音调:“开——市——”

    鱼市顿时陷入一阵喧腾之中。

    挑鱼的、拿秤的、挑肥拣瘦的、讨价还价的……今夏见缝插针地挪到前面,特地去小头目的船。

    “有没有四、五斤重的鲈鱼?”她用苍老的声音问。

    “没有没有……”小头目不耐烦地摆手,接着把一条草鱼重重地抛到岸上,吆喝道,“十二斤的草鱼,有没有人要?”

    今夏朝他船舱里头张望了好几眼,里头的鱼不多,远远少于其他条船,看来他在此地打鱼也是做个幌子,压根没认真打鱼。

    那厢,谢霄找到了鱼主人,表明自己也想来打鱼。鱼主人正坐在树下的藤椅上,叼着茶壶嘴,晃悠着两条小短腿,眯了眼把谢霄打量一番。

    “哪人啊?”

    “扬州人。”

    “哦,好地方啊。会水?”

    谢霄饶得是满心不耐,也知晓得适当装一装孙子,遂点了点头。

    “会打鱼?”

    谢霄又点了点头。

    鱼主人咕嘟咕嘟喝了口茶,才慢悠悠道:“我不知晓扬州是什么规矩,在我这里呢,规矩是按三抽一,明白么?”

    乌安帮才按五抽一,这孙子居然按三抽一,这么黑!谢霄心中暗暗咒骂,面上还得作恭顺状:“是,都按您的规矩来。”

    “行!跟我来吧。”

    鱼主人这才起身,带着他慢腾腾地从石阶下去,径直走到小头目的那条船前头。方才谢霄已经瞥见今夏故意在此船买鱼,知晓这个船家必定就是倭寇所扮,当下鱼主人带他到这条船前,倒是他始料未及,心中暗叫不妙,莫非自己与今夏已被人识破?

    今夏在岸上提溜着条鲈鱼,看见一幕,不由心下一紧。

    “董三,你今日打了多少鱼啊?”鱼主人皱着眉头往船舱里头看,“人家都是百来斤鱼,你这船连四、五十斤都不到,要都像你这样的,我不得喝西北风去!”

    董三,就是小头目,也不知是他真名还是化名,大概是平日被鱼主人说惯了,懒懒虚应道:“我明日多捕些就是了。”

    “明日?你每日都是说这话……我也不用等明日了,从今日开始,这位小兄弟和你一条船捕鱼,至于你们俩之间怎么分账,我不管,反正这条船上的鱼得按三抽一给我。”鱼主人把谢霄往船上一推。

    “……哎!哎!”董三有点急了,“不行,他什么人我都不认得,凭什么我就得和他一块打鱼。”

    “就凭这话是我说的!”鱼主人恼怒道,“每天交的那点钱还不够塞我牙缝的,不想干就给我走人!”

    大概是需要卖鱼的身份作为掩护,董三没再和鱼主人计较,瞪了眼谢霄,没好气道:“寅时就要出河打鱼,你行不行?”

    “行!”谢霄应得很痛快,让董三面色愈发难看。

    此事进展可以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但董三不仅是倭寇,还是倭寇中的小头目,谢霄单独与他呆在一起,万一他瞧着谢霄不顺眼……

    不仅今夏这么想,上官曦在听到此事的那瞬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不行,老四,你不能去!”她道。

    谢霄不以为然地答道:“老子又不怕他,再说是在船上,他能耐我何,若是到了水里头,就更好了。”

    “老四,他不是寻常毛贼,是倭寇!”上官曦焦急得很,“船才多大,他若是伺机暗算你,你根本躲不过,到那时候,他再把你往河里一抛,你……”她没再说下去,面上神情已经说明一切。

    “姐,你盼我点好行不行?”谢霄被她说得有点烦了,皱眉道,“什么呀,我就被人抛尸河中了。”

    上官曦努力挪了下身子,伤腿吃疼,不由痛楚地皱紧眉头:“老四,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担心你被他暗算了。”

    “我知晓你为我好,你什么事情都是为了我好,”谢霄烦恼地挠挠头,“可是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在外头闯荡了两、三年……是,我挨过揍,我受过伤,进过大牢,可我现下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嘛。”

    “老四……”

    上官曦还想说话,却被谢霄打断:“姐,这事我不去,今夏他们肯定还会再想法子混进去。我的命是命,人家的命就不是命。”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总得为老爷子想想吧,万一你出了什么事……”上官曦急道。

    “今儿我把话撂在这儿,就算老爷子知晓这事,他也绝对不会说半个不字,你信不信?”谢霄昂然道。

    “老四,你得平平安安地回去,这才是最要紧的。”

    “姐,这趟来两浙,你也是因为我才来的,对不对?”谢霄沉默片刻,深吸口气,然后不解地看着上官曦,“姐!有句话我早就想问你,在你心里是不是一直都瞧不起我?觉得我鲁莽,冲动,做什么都不行?”

    “……我没有……”上官曦试图反驳,谢霄却完全听不进她的话。

    “我在外头闯了三年,是,是没闯出什么名堂来,可天大地大我觉得快活!我回到帮里,你说为了老爷子,我得留下来当少帮主,好,我就当少帮主,可我这少帮主有什么用,帮中样样事情他们照样要听你的吩咐,我就是挂墙上的画!还有,这趟来两浙,你原不想来,可为了看着我,你还是来了。和寺里的师兄们在一块儿时,你是师姐,对我管手管脚,我没话说,我身为师弟应当应分让你管着。现下,我帮着今夏他们办正经事儿,你又不让我去……是,你是帮了我很多很多事儿,你比我能干得多!可你又不是我娘,你这样处处管着,弄得我绑手绑脚,到底何时才到个头儿?”

    “我……”话未出口,泪水已不禁涌出,她飞快擦去,极力让声音显得镇定些,“好,我知晓了,以后我不会再拦你。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谢霄也在气头上,转身便出了屋子。

    静静的屋内,上官曦用被衾掩面,堵住再也抑制不住的哭泣:她怎么也没想到,对于谢霄而言,自己的关心竟然会让他这般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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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炸鱼条的火候控制地刚刚好,黄金璀璨,外酥里楞,刚刚端上桌香气便四下溢开,勾得今夏甚是嘴馋。她将蒸好的米饭端上桌,便连声招呼丐叔:“叔,赶紧叫我姨来吃饭,冷了就不好吃了……”

    淳于敏摆好碗筷,看今夏想偷吃鱼条,抿嘴笑道:“别急,杨大哥还在灶间调酱汁,他说炸鱼条沾着酱汁才好吃。”

    “大杨就是贤惠!”今夏啧啧道,“哪家若是娶了他真是有福气啊。”

    正巧看见谢霄,今夏赶忙招呼他:“来得正好,快来吃饭!”

    谢霄应了声,刚准备跨进来,身后就追上来一人,不分由说,重重一拳击在谢霄的下颚骨上,力道大得惊人,直接把他打得踉跄几步,跌坐在桌边。

    眼前直冒金星,谢霄还来不及看清来者究竟何人,那人已是又一拳招呼过来,中拳的同时他猛踹出一脚,将那人踹飞出去,重重撞在门板上。

    “阿……阿金,你疯了!”

    今夏生怕他们把桌子撞翻,没忘记把炸鱼条捧在手上。

    谢霄挣扎站起来,看着眼前面上仍旧遮着黑纱的阿锐,怒道:“你疯了!”

    阿锐功夫虽已恢复了一点,但决计不是谢霄的对手,方才是偷袭才暂时得手。此时他挣扎地站起来,也不答话,又是一拳挥来。谢霄不屑与他对阵,侧身闪开,他收势不住,跌在桌上,帷帽也跌落在地。

    淳于敏吓得赶紧把一屉蒸好的米饭也端起来,躲到旁边。今夏颇赞许地望了她一眼。

    “她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这样伤她的心!”阿锐嗓子沙哑,转头怒瞪谢霄。

    “谁啊……”谢霄先是楞了下,继而明白过来,“我跟我师姐的事情,你懂什么!何时轮得到你来多事?”

    “你伤她的心就是不行!你这样对得起她么!”

    阿锐怒道。

    这话有点耳熟,似乎在何处也曾经听过,谢霄怔了怔,盯住阿锐那张脸,片刻之后,终于被他看穿:“你是阿锐!”

    阿锐呆楞住,慌忙就要去找帷帽来带上,口中连声道:“不是、不是、你认错人了。”

    抢上前一步,将他的帷帽踢飞,谢霄钳住他咽喉,令他呼吸艰难动惮不得,伸手就去抓他疤痕交错的脸……

    “哥哥,不可!”今夏疾声道,放下盘子,格开谢霄的手。

    “你认得他?”

    今夏叹口气,简要道:“他受了重伤,被陆大人所救,因为……他的脸,他不愿让你们知晓,所以才一直瞒着你和上官姐姐。”

    谢霄这才松开手,不满道:“我说嘛,老觉得他鬼鬼祟祟盯着我们,就知晓有问题。”

    “他的伤快好了,本来也想就这两天告诉你们的。”今夏补上一句。

    “不……不要让她知晓。”阿锐捡回帷帽,复戴上,语气中有微微地颤抖。

    “这是为何?我告诉你啊,我姐可不喜欢被人骗。”谢霄方才看阿锐的伤痕甚是狰狞,想是也受了许多苦,便不计较方才之事,拍拍他肩膀道,“没事,她若知晓你是阿锐,肯定欢喜得很。在扬州,你失踪数日,她动用了好些人去找你,还因此欠了盐帮的人情呢。你说说,你再这么瞒着她,对得起她么?”

    “我是对不起她……”

    阿锐低低道,不愿再说下去,帷帽低低压着,匆匆走了。

    谢霄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背影,然后转向今夏:“这话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姐的事?”

    再把这事揪出来,恐怕这顿饭都不消停,今夏叹口气:“哥哥,咱们先把饭吃了,再说其他事儿行么?”

    “不行!”谢霄不依不饶,“这事不说明白,谁吃得下。”

    “我吃得下。”

    今夏分外诚恳地看着他。

    谢霄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只得道:“……边吃边说吧。”

    一时杨岳自灶间端了酱汁过来,岑寿帮忙端上了鱼丸汤,淳于敏扶正翻倒的圆凳,今夏替众人盛好饭,丐叔和沈夫人也来了。

    “开始拆房子了,有出息!”丐叔瞥见半扇落下来的门板,啧啧道。那门板是被谢霄踹了一脚的阿锐所撞倒。

    今夏连连点头:“那是,自古风云出我辈……姨,这是我今天买来的鲜鱼,大杨手艺好,您待会多吃点。”

    沈夫人微微一笑。

    “回头我把门装上就行,多大事儿。”谢霄催促今夏,“你倒是快说呀。”

    先扒了口饭,又挟了几口菜,今夏含含糊糊地边嚼边道:“是这么……回事……那个……这个……桃花……这鱼汤真鲜……后来她就……”

    在一堆“鱼丸、鱼汤、炸鱼条”中,谢霄总算听出一点要紧事:“你说,翟兰叶是被他杀的?!”

    杨岳原本正拿汤匙喝汤,听到这话,手微微一僵,汤洒了大半,被淳于敏看在眼底。

    “不止她,桃花林中还有……三具女尸,被蛇啃得差不多了。”今夏耸耸肩,“估计都是他下得手……想想他后来吃的苦头,那般生不如死,真是报应啊!”

    谢霄隔了好半晌,才皱眉道:“这小子,平日里沉默得像块石头,没想到狠起来这么狠,连女人也下得了手。我可不能让他继续待在我姐身边,太危险了!”

    杨岳吃完了碗中米饭,默默离席。

    “杨大哥怎么了?”淳于敏悄声问今夏,“他好像不太对劲。”

    今夏看见杨岳的背影转出院门,懊恼地连连拍额头:“糟糕,我不该说这事的……都是你,非要我说!”后一句是冲着谢霄。

    谢霄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他怎么了?这事跟他有关系?”

    “不说了不说了……”

    今夏饭也不吃了,先赶着去安慰杨岳。

    ☆、第一百一十章

    灶间的地上,杨岳拿着根萝卜在默默雕花。

    “大杨?”

    今夏探头进来,看见他,便走过去陪他一块儿坐着,也不说话。

    “我没事,不用担心。”过了好一会儿,杨岳瞥了她一眼,终于开口道。

    “……你肯原谅阿锐,我以为这件事在你心里已经过去了。”今夏低声道。

    杨岳没吭声,刻刀在萝卜细致地刻划,过了良久他才轻轻道:“方才,我发觉我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今夏想了想,佯作认真道:“我还记得,你若不嫌弃我画的不好,我就画一幅她的肖像给你。”

    知她是在故意说笑,杨岳笑了笑,接着道:“我只想着,有一日能把阿锐身后的那人绳之于法,就算不负相识这么一场……你知晓的,始终都是我对她一厢情愿,她并不曾对我有情意。”

    “你那么帮她,她心里知晓你是个好人。”今夏侧着头看他。

    “一个好人……”杨岳自嘲地笑了笑,“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挺窝囊的,什么都做不了,救不了她,也没法替她报仇,甚至连亲手杀她的人我都能同吃同住。”

    今夏正色看着她:“大杨,这不是窝囊。你能原谅阿锐,是因为你知晓他只是一枚可怜的弃棋,下棋的另有其人。这叫明白事理,这种定力不能人人都能做到,头儿若知晓,心里肯定欢喜。”

    “我没那么好……”杨岳摇摇头,“也许,说到底是因为我对她的心意不够。”

    “不是心意不够,是缘分不够。”今夏自己也有点发怔,“不过,缘分这种事儿实在强求不来。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媳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冒出来?或是你已经见过她,可你却不知晓……”

    杨岳拿她没法子:“又胡言乱语了。”

    灶间外的墙角传来一声响动,今夏只道是岑寿或者丐叔,挑眉高声道:“谁啊,鬼鬼祟祟听墙角?”

    进来的却是淳于敏,手上端着一摞碗,一脸的歉然,柔声细语道:“对不起,我正好把碗筷端回来,听见你们说话,生怕打扰,所以在外头略等了等……”

    “没事没事……我那是顽笑话,你别往心里去。”

    今夏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去接她手里的碗,忙活着到井边打水洗碗。

    杨岳也从地上起身,搁下萝卜,朝淳于敏歉然一笑,随口问道:“两位前辈也用过饭了?”

    淳于敏摇头道:“听说上官堂主的伤口出了问题,沈夫人没吃完就赶过去了。”

    “上官姐姐怎么了?”

    今夏耳朵尖,边打水还能边听他们说话,从井边高声问道。

    ‘好像是因为谢大侠和她说了什么,是和那位阿金还是阿锐有关的事,我也不甚清楚。”淳于敏对于他们之间江湖、官场、帮派的混乱事情实在弄不明白。

    闻言,杨岳伸手扶额,叹了口气。

    “我就知晓……谢家哥哥舌头真够长的!”今夏扎着湿漉漉的手,连声叹气,“上官姐姐若是把阿锐当帮中奸细看待,阿锐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谢家哥哥也真是的,一点话都存不住,他就不能等两日再说么?”

    原地呆了片刻,今夏想想还是放不下心:“大杨,你得去盯着阿锐,保不齐他做出什么傻事来。我去看看上官姐姐。”

    她和杨岳匆匆忙忙赶过去。

    淳于敏知晓此事上自己帮不上什么忙,默默行到井边,蹲下身子去洗碗筷。

    刚行到上官曦门外,就见谢霄自外掩上房门,朝她打手势,要她莫再进去了。今夏转而想去看阿锐,又看见丐叔和岑寿自阿锐房中出来,也朝她打手势,要她莫再进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今夏忍不住开口问道。

    话音未落便被谢霄一手一个,拽住她和杨岳,直拐过了屋角,到了院中才松开手。

    今夏张口欲问,谢霄已开口道:“我姐说了,是她有眼无珠,在身边养了头狼,害了人。现下她只当阿锐已死,不想再见到那个人。”

    “……那阿锐呢?”今夏紧张问道。

    岑寿插口道:“那小子一开始装着像没事一样,亏得我存了心眼,才发现他回房之后拿了一柄匕首就准备以死谢罪。”

    “然后呢?”

    “被我点了穴,我好好地教训了他一通,他正躺床上反思呢。”丐叔得意道。

    今夏对丐叔顿时生出敬仰之情:“叔,我多问一句,您是怎么教训他的?”

    “我说你姨好不容易快把他治好了,他这一死,那岂不是之前都是白费功夫。这就像一道烤猪蹄,明明快烤好了,已经能闻着香,结果被人拿去整盘倒掉,你说是不是太让人扫兴了!”

    “您说得真好,说完他肯定就该饿了。”今夏赞赏道。

    “饿不饿,我不知晓,反正他现下也动不了。”丐叔耸耸肩,“过一个时辰就能自动解穴了,再闹腾,你们自己想法子。”

    今夏转向谢霄,没好气道:“哥哥,今晚你就别睡了,盯着阿锐,别让他再寻死。”

    “凭什么?我明早还得打鱼去呢。”

    “你自己闯的货自己收拾。”

    “我闯什么祸了?”谢霄理直气壮,“他明明就是细作,我没冤枉他。”

    “……行了!”杨岳喝住他们,淡淡道“你们别吵了,阿锐那边交给我。倭寇的事情要紧,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难得看到杨岳发火,众人都有点发怔,他也未再多言,转身便走了。

    “他行不行?”谢霄很怀疑杨岳是否制得住阿锐。

    今夏怒瞪他一眼,忽又想起一事:“对了,我让我姨给你配了些好使的药,你赶紧跟我过来拿。”

    “什么药,我没病吃什么药?”谢霄嚷嚷。

    “不是给你用,是让你对付倭寇。”

    自明日起,谢霄要与乔装的倭寇同船打鱼,说实话,今夏心里也有些担心,所以她一回来就去了沈夫人处,问她能不能调配些致人昏迷的药粉,可以让人在短短一瞬失去抵抗能力。沈夫人让她天黑后来取,现下多半已经配好。

    “若你发现他开始怀疑你、或者想对手,就把他迷昏过去,抓回来再说。”今夏交代谢霄。

    谢霄皱眉:“那大鱼不就跑了么?”

    “抓回来有抓回来的法子,莫忘了,咱们还有既亲切又恐怖的锦衣卫大人在这里。”今夏朝岑寿努努嘴,“北镇抚司出来的人,严刑拷打什么的他肯定在行。当然了,这是下下之策,最好还是让他在不经意间自己透露出来。哥哥,你任重道远,早些歇着吧……对了,记得明日回来时带条鲢鱼,豆腐烧鱼头,正好给你补补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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